生产队里有一些事情总是七长八短的,有时候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突如其来的变故有的时候让你措手不及,也会给一些人带来转机,在这里可能是一场悲剧,而对于另一种场合来说,可能就是一线希望,你久久期盼的事情就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有时,你会不忍心以一种结果换取另一种结果,宁可这件事情不要发生,也不想另一种结果的出现。
话说赵四家里又发生了一件事情。一天早上,赵四醒来,叫老河北起来做饭,喊了几声没动静,他骂了几句还是没反应,觉得不太对劲,伸手一摸,发现媳妇身体已经冰凉了。他感觉情况不妙,赶紧让孩子把赤脚医生万城叫过来。
万城是协力大队的赤脚医生。20多岁的样子,1米78的个头,长相英俊,气质潇洒,浓眉大眼,为人正直,着装考究。曾经是工农兵大学生,佳木斯医学院毕业。由于当时实行社来社去,毕业后又回到原地继续当赤脚医生。他医疗技术水平,在当地所有赤脚医生当中是鹤立鸡群,远近闻名。很多外地的患者都慕名前来找他看病。
万城曾自己上山采药,摸索研制出了几种中草药制剂,对治疗当地的几种地方病有很好的疗效。曾经把很多病人从死亡线上抢救回来。深得当地群众的信任。
万城得到消息以后,匆匆忙忙地来到赵四家,他伸手摸了摸老河北脉搏,又摸了摸颈动脉,然后扒开眼皮子看了看。他把赵四拉到一边。他说:“四叔,婶子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瞳孔都扩散了,人已经死了,可能是突发心梗去世的。”
赵四一听心里一阵冰凉,呆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他感觉好像是天旋地转一样,脑袋一片空白。
万城用手扶了他一下。又和他悄悄地说:“四叔,别难过了,赶紧张罗料理后事吧。”
顿时,赵四的眼泪夺眶而出。赵四和老河北生活了这么多年,虽然不如意,有时磕磕碰碰,打打闹闹也是常有的事,但也是很有感情的,毕竟是孩子的妈妈。
自从老河北嫁给赵四,为了这个家,她起早贪黑,吃苦受累,也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就这么走了,赵四心里还是很难过的。他走过去,握着老河北的手,一串串泪珠忍不住又流了下来。
汪志听说老河北去世的消息后,来到赵四家看了一下情况,安慰一下赵四,回到大队部向王书记做了汇报,然后又回到赵四家亲自指挥操办丧事,他安排红白喜事很有经验,一般生产队里的这些事情都是他指挥操办。
老河北走得很突然,赵四也没什么准备,所有东西都是现买现做的,棺材是把别人家准备自己用的寿材买了过来,重新涂上朱红色油漆,画上二十四孝,雇了吹鼓手。出殡的前一天晚上,举行了辞灵仪式。这是逝去的人在阳间吃的最后一顿饭。
汪志吆五喝六地指挥大家做发丧的准备。出殡的那天早上,起灵的那一刻,赵四趴在棺材上一顿哭嚎。乡亲们把赵四拉开,轻轻把棺材抬上拖拉机。
拖拉机载着棺椁缓缓前行,送葬的队伍紧随其后,两个孩子一个打着灵头幡,一个拿着老河北的照片。
王书记、孙洪峰以及其他社员干部也前来送葬,这令赵四很是感动。老河北最后被安葬在了西山的一处墓地上。
老河北走了,赵四跟没了魂似的,心里空落落的。他给媳妇烧头七、三七、周年,这一年时间转眼间就过去了。
忽然有一天,赶上中秋节,赵四出门到供销社买东西去了。周寡妇闲着没事,她来到赵四家,看看满屋子的杯盘狼藉和杂乱不堪的房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动手帮他收拾起屋子来。一下午的工夫,整个屋子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东西摆放井井有条,还带来一些东西,给他炒了4个菜,放到桌子上,烫了两壶酒,摆上一盘月饼,然后就回家了。
赵四晚上回到家里,走进屋里的时候,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他揉揉眼睛,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在想,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真的是故事里讲的,墙上挂着的画片里面的仙女下凡了吗?他想来想去,做这件事的只能是周寡妇。他也没吃饭,只身来到周寡妇家。
这时周寡妇和孩子正在吃饭。见赵四来了,起身相迎。她说:“老四来了,还没吃饭吧?”
赵四没有正面回答周寡妇的问题,反过来问她:“房间是你收拾的吧?”
周恒老两口子和周凤香、周凤云围坐在桌子四周吃饭,他们看见赵四来了,也都和他打了招呼。周寡妇听见赵四问自己,她默默点点头。坐到炕沿上一边继续埋头吃饭,一边说:“我想找你帮我干点活,发现你的房间造的皮儿片儿的,实在是看不下去眼了,就简单帮你弄一下。”
赵四说:“谢谢你!”
周寡妇说:“不用谢,这么多年,你帮了我很多忙,我为你做这点事算啥啊,要说感谢,我还是应该先感谢你才对。”
周恒说:“老四,没吃饭的话,就在这对付一口吧,都是现成的饭菜,也没什么特殊的。”
赵四说:“老爷子,你们慢慢吃饭,今天是中秋节,我一会回去吃饭,家里饭菜都预备好了。”
周寡妇说:“如果你不想在这吃饭的话,就抓紧回去吧,要不饭菜都凉了。”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她说:“如果饭菜凉了的话,自己热一下,别吃冷饭,喝两酒,容易做病。”
赵四没再说什么,怕引起不必要的闲话,赶紧起身回家了。他一个人坐在饭桌前,一边吃饭,一边喝着小酒,一边想着心事。
赵四觉得自己的命很苦,青梅竹马的恋人被别人娶走了,娶了个媳妇,想从此相依为命,安度晚年,可她又英年早逝。心里越想越憋屈,自己喝多了,也没脱衣服,躺在炕上睡着了。
再说汪志,自打老河北去世以后,他就跟心里长了草了似的,整天想着这件事,他倒不是想什么歪道道,而是想到了赵四和周寡妇的事情,他虽然对周寡妇有欲望,但周寡妇对他是冷若冰霜,所以他也就对周寡妇放弃了想法,转而想成全她和赵四的美事。但老河北刚去世不久,他怕赵四有顾虑,不接受,现在他媳妇故去一年多了,可以考虑续弦了。
汪志这个人办事心急,都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有时候偏就不听邪。他事先把自己的想法和娟子说了,得到了娟子的赞许。这天晚上九点多了,他和娟子吃完饭,拎了一盒月饼和一瓶烧酒,一起来到赵四家。
他们发现赵四在炕上和衣而卧,桌子上的饭菜没怎么动,两壶烧酒已经喝干净了,一个酒壶倒在桌子上,一只小花猫在桌子上吃剩下的食物。汪志琢磨,这赵四看来没少喝。他走过去,用手使劲推一推他。赵四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看见是治保主任来了,赶紧问:“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
汪志见他醉意朦胧,就说:“没什么要紧事,这不过节了吗,我和娟子过来看看你。怎么喝多了?赶紧收拾一下,脱了衣服睡觉吧,这么睡觉容易感冒,你休息吧,我们也就回去了。”
娟子用手势比划着。她说:“你怎么一个人吃饭喝酒,杏子怎么不在家呢?”
赵四说:“杏子去部队看四平去了。”
汪志说:“一个人不喝酒,两个人不赌博。一个人要是喝酒,那肯定是喝闷酒,一喝就醉。”
赵四见没什么事,就拉住汪志的手说:“汪主任,既然这么说,你就不能走,咱哥俩还得喝几杯,今天是中秋节,团圆高兴的日子,一个人喝酒没情绪。”
汪志本来晚上就没喝好,娟子看着不让他多喝,眼看又有喝酒的机会了,岂能错过,就顺势坐了下来。娟子一看不高兴了,拉着汪志就要往外走。
赵四赶紧拉住娟子的手。他说:“娟子,我们哥俩已经好久没在一起喝酒了,我们就喝一杯,行不行?”赵四说着,眼巴巴地看着娟子,希望她答应下来。
娟子没办法,盛情难却,也是顾及赵四的面子,就用手比画着告诉他们只能喝一杯。于是,娟子把炒菜又回锅热了一下,又烫了一壶烧酒。他们两个人就又开始推杯换盏喝了起来。喝起兴了,哪是一杯能挡得住的,他们一气喝了好几杯,娟子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时,汪志借着酒劲对赵四说:“老河北去世一年多了,你也该考虑考虑续弦的事了,你和周……”他刚想说周寡妇,话到嘴边觉得不妥,赶紧改口:“你和周家媳妇的事,是不是该旧梦重圆了?”
赵四说:“人生的好时候都过去了,还圆什么梦啊,即使我想旧梦重温,人家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份心思呢。”
汪志打包票地说:“这事你看好吧,如果你同意,包在我身上,保你抱得美人归。”我在信誓旦旦地表态。
赵四说:“这种事,我也不勉强,她若是还有这份心思,没有忘记过去的情分,我当然是求之不得呀。”
汪志和娟子明白了赵四的想法。心里很高兴,他们两个接着又喝了几杯。心情好了,喝酒感觉味道都不一样了。
酒喝得差不多了,时间也不早了,汪志和娟子告辞。赵四送走汪志夫妇,回来躺在炕上一宿没合眼,翻来覆去地想着和周寡妇过去的事情。
第二天,汪志和娟子来到周寡妇家,周寡妇把他们让到屋里。汪志说明了来意,周寡妇还是有所顾虑。汪志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做工作,他说:“关键是你们过去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恋人,有感情基础,你们结合到一起,彼此都能有个照应,老了也能做个伴,何乐而不为呢。”
周寡妇说:“我公公婆婆是什么意见,我还不清楚。我不能拗着他们的意见。他们毕竟是我的公公婆婆,孩子的爷爷奶奶,没经过他们同意,我也不会答应的。”
汪志顿了顿接着说:“现在,农村的活计很辛苦,你家没有像样的男劳动力,一个女人家,这地怎么种啊?你们两个结合到一起,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吗!”
周寡妇其实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只是碍于乡亲们的风言风语,不敢迈出这一步。
这时周恒老两口从里屋出来了,他们看见汪志和娟子过来了,知道肯定有什么重要事情。他们在屋里断断续续听到了一些他们谈话的内容。
周恒老两口很开明,这些天也在琢磨,将来自己老了,她们孤儿寡母的,以后这日子怎么过呀,也正在犯愁。怎么说这两个孩子也是自己的亲孙女,不能眼看着她们无依无靠。
老两口坐在屋里商量了很长时间了,也没想出个还办法。
周恒说:“让凤香他妈再走一步吧,不然咱们两个老东西都不在了,她们怎么办啊?”周恒对她们的未来非常担心。
周老奶奶说:“我也同意你的意见,凤香他妈对我们老两口是没说的,和咱们小子活着的时候一样,一点也没拿咱们当外人,这不是一般女人能做到的,这孩子聪慧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善良的心,我的心是无可无可的,这些日子我晚上睡不着觉,一直在想着这些事情,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也要多为她想一想。”
周恒说:“你说得对,我原以为,咱们家小子没了以后,凤香他妈会把我们老两口扫地出门,有好多邻居也这么跟我说。看来我们还是小看人家了。”
周老奶奶说:“咱们生产队有几个光棍,不是年龄大,就是身体残疾,要不就太小了。我琢磨来琢磨去,也没想出个道道来,你说那个吕老疙瘩吧,埋了巴汰的,凤香她妈肯定相不中,刘瘸子就更不用提了,还有个下放户赵老美,听说人家还要回城里去。再就是张国臣,年纪还太小了。”
周恒说:“你觉得赵四和凤香她妈凑到一起怎么样?我看他们两个倒是挺有眼缘的。”
周老奶奶说:“老头子,你还别说,也就这个赵老四也许凤香她妈能考虑考虑,也说不定还有希望。”
周恒说:“你还记得吗,想当年就有人说凤香她妈和赵四原本要订亲了,后来硬被咱们给娶回来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说明他们还是有缘分,要不哪天你偷偷问一问凤香她妈。”
周老奶奶说:“我担心她不好意思说心里话。要不哪天有时间,我找韩媒婆从中给撮合一下,是不更好一些。”
周恒说:“你这个主意好,我看这事你还要抓紧点时间,赶早别赶晚,尽快把他们归拢到一起,我们也就放心了。”
周老奶奶说:“他们是高高兴兴凑到一块了,咱们老两口将来无依无靠可咋整啊?”
周恒说:“你放心吧,我身体还硬朗着呢,能干多少是多少,自己养活自己十年八年的还没问题。实在不行的时候再说吧。你没听说吗,以前北洼子有老两口子,几个孩子互相攀比,谁都不养活他们。老两口是吃不上饭,穿不上衣,忍饥挨饿,最后实在没辙了,拿出一根绳子,拴在树上,一头吊一个,都吊死了。最后不行的话,咱俩也走这条道,你看行不行。”说完,他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周老奶奶被他逗乐了。她说:“要上吊你自己去,我可不跟你去,这辈子跟你受够了,下辈子你可别再折磨我了。”
他们都笑了。
汪志和娟子看见周恒老两口出来了,到嘴边的话就停住不说了,他怕万一这老两口要是不同意,不是自讨没趣吗。
周恒看出了他们的心思。他说:“汪主任、娟子你们过来了?刚才你们的谈话我都听到了。”
汪志这时心里一阵紧张,他怕周老爷子提出反对意见,哪岂不是前功尽弃了。于是,他赶紧说:“没事,我们也就是说着玩的,你不用往心里去。”
其实,汪志是治保主任,周恒是他的监督对象,他完全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场合训斥他一顿。今天他反倒没了脾气。
周恒看看汪志接着说:“凤香她妈是我们的好儿媳妇,非常孝敬我们老两口,按说,我们不应该同意她改嫁。但是,我和老伴这些日子一直在商量,她还这么年轻,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能就这么陪着我们虚度光阴。同时,也是为了孩子能有一个完整的家,不能再耽误她了,有合适的人,我们同意她再走一步。”
汪志和娟子听了周恒的一席话,喜出望外,他没想到这老两口这么开明。汪志拉着周恒的手,半天没说出话来。
周寡妇听了周恒的话,也很感动,打消了顾虑,她一再感谢公公婆婆的深明大义。她说:“如果我公公婆婆都同意,我也没别的想法。但是,我提出4个条件,赵四要是能够接受,这事就成了。”
汪志和娟子乐坏了,别说四个条件,就是100个条件,赵四都能答应。不乐坏了这个鳖孙子。
汪志说:“凤香她妈你就说吧,我今天替赵四做一回主,先答应你提出的任何条件了。”汪志仗着胆子说了大话。
周寡妇说出了具体条件:
第一条、赵四必须嫁到周家来,是他嫁给我,不是我嫁给他,这一点他必须得明白;
第二条、我们要和老人在一起生活,要孝敬老人,要负责为二位老人养老送终,对孩子必须视为己出,不得歧视;
第三条,家里的事情,必须女方说了算,男方遇到事情必须向女方请示,不得擅自做主;
第四条、我要明媒正娶,要按新结婚的程序举办婚礼,婚礼要做足场面,不能胡乱应付。
她停了一下,看看汪志和娟子,接着说:“这最后,你还要问问我公公婆婆有没有不同意见。”
周恒老两口听完周寡妇说的一席话,已经感动的热泪盈眶。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凤香她妈考虑得这么周到。他们俩含着眼泪频频点头,表示同意。
汪志听完周寡妇提出的四个条件,觉得都不在话下,满心欢喜地替赵四全部应承下来,他心想,赵四你小子真是他妈的走了桃花运了,不美死你才怪呢。
汪志解决了这些问题以后,心情不错。他把周寡妇的条件一五一十地交代给赵四,赵四满口应承。于是,汪志和双方沟通,找许半仙给看日子,报上生辰八字,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定下了结婚的日子。
结婚那天,生产队里热闹非凡,整个生产队的人们都沉浸在喜气洋洋的气氛中,周家也是大摆宴席,邀请四方宾朋。王书记和村干部也都前来祝贺,喝喜酒。
赵四和周寡妇穿着新做的衣服,胸前戴着大红花。鞭炮声和乡亲们吆五喝六的划拳喝酒声混在了一起,好不热闹。正是:
棒打鸳鸯各自殇,
艰辛度日两茫茫。
有缘须得天晴日,
劳燕分飞又成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