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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兴兵讨贼

郭嵩焘也是思绪极端敏锐之人,见曾国藩如此发话,脑中飞速思索,顿有所悟。

郭嵩焘低声道:“伯涵兄,我若所料不错,这支乡勇,皆是你湘乡老家的子弟吧?”

曾国藩神色如常,只是嘴角微微一勾,似是一抹苦笑道:“就知道瞒不过你。想来也是,若兄猜不透这一层,我倒要疑虑一下,是不是识人不明了。”

郭嵩焘又回过身,此时大队乡勇已经逐渐开远,郭嵩焘望着远处飞扬的尘土,似乎想快速弄清楚这支兵马总数几何。曾国藩轻轻拍了拍郭嵩焘的肩膀,正色道:“伯琛兄不必数了,湘乡县城中几名有头有脸的乡贤都在这儿了,朱孙诒及其所募乡勇三百人,罗泽南及其所募乡勇二百三十人,还有刘蓉,你应该知道此人了,他介绍你我二人相识。此人带来所募乡勇五百四十人……零零总总,共计两千二百人。这便是我曾国藩练兵成军的底气。”

郭嵩焘默默听着曾国藩口中所念的名字,每报一个,他便会在心中与左宗棠列出的乡贤名单对应,不过听到后边已经不再需要比对了,正如曾国藩所说,湘乡县本地有一定影响力的乡贤都在这里了。

郭嵩焘感叹道:“我就知道,你曾伯涵从不做无准备之事。两千多人马,十几名湘乡县乡贤,这不是一时一刻可以召集的。伯涵兄该不是从丁忧回乡的那一刻就在筹划此事了吧?”

曾国藩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只是淡然道:“关帝庙是个好地方。看着武圣的塑像,会想通很多事。”

郭嵩焘不解其意,不过也没太在意,只是赞许道:“你有这份准备,自然是极好的。伯涵兄你虽然曾贵为文渊阁学士,官至礼部侍郎,可毕竟是在丁忧期间‘夺情’启用,原有官职品级尚未恢复,而这城中又汇聚各方大员,各怀一套治军念头。在这种虎狼环伺之地,若想不受掣肘,从容练兵,手中非得有一支靠得住的兵马不可。”

郭嵩焘口中所谓夺情,乃是丁忧在乡的官员若遇朝中要事,则可临事从权,不必等待三年守孝期满,便可启用为官。只不过说出去毕竟是有违孝道之举,若无十万火急之事,朝廷一般不会令丁忧中的官员夺情,官员也会考量贸然夺情是否会引来朝中清流非议。不过眼下战事急如烈火,也容不得这许多大小规矩了,太平军更不会等你三年期满再动兵。

曾国藩点点头,正色道:“伯琛兄所言极是。如今万事俱备,只待伯琛兄加入,助我一臂之力。”

郭嵩焘神色一正,而后道:“伯涵兄如此看得起,我自然要竭尽全力。我会向朝廷上书,伯涵兄你也尽快搭建好幕府的架子,为此军开府做好准备。”

说到这里,郭嵩焘略微顿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言道:“如此说来,这支新军还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

曾国藩思索片刻,淡然道:“既然此军起自湖南,皆为湘籍土人,自然当以出生之地命名,不如就叫湘军吧。”

郭嵩焘下意识重复着这个名字:“湘军。”

两人此刻都不会预料到,这支当下毫不起眼的小小湘军,未来将成长为怎样一个令天下瞩目的庞然大物。

曾国藩道:“长沙府都司塔齐布,眼下还在城中对吧?近几日可否安排我们当面一叙?”

郭嵩焘道:“那个镶黄旗出身的旗人么?此人我倒有印象,作战勇武,杀贼无算,大受巡抚大人赏识,现在已经擢升为长沙府游击将军了,自然还在城中。”

曾国藩眼中露出几分喜色,笃定道:“对,正是此人。据说此人颇有练兵之能,我有意请他来帮助我训练乡勇。须知,不经锤炼的兵马仓促上阵,不过是在让我湘乡子弟平白送死罢了。湘籍土人的支持是我等最大的依仗,此人心断不可失。”

郭嵩焘严肃地点点头道:“了然。此事我来联络。”此刻,他已然将自己视作未来的湘军幕府中的一员了。二人一路走到巡抚衙门官邸前,郭嵩焘抱拳向曾国藩告别。巡抚大人眼下正在府上等待曾国藩,关于湘军成军一事,曾国藩最终还是要与张亮基本人商议。

郭嵩焘打趣道:“说起来,伯涵兄此次夺情,是以总督军务之职启用,品级官职皆未定,昔日文渊阁学士、礼部侍郎之职,只怕也守不住了。他日若不得志,伯涵兄可会为此而悔恨?”

曾国藩思索片刻,朗声道:“不然。凡丈夫做一事,便须全副精神在此,首尾不懈,不可见异思迁,更不可做这样,想那样,坐这山,望那山。人若无恒,则终此一生一无所成,伯琛兄你以为呢?”

郭嵩焘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感到意外,却并未回话,只是再次向着曾国藩抱拳。两人相对行礼,恍如两尊铁铸的雕塑。进了巡抚衙门,侧堂的屏风后边,主持湖南防务的几员大臣皆在此处等候了。其中一人身形矫健,发须稍长,举手投足之间带着几分武人之气,想必便是长沙一战中风头正盛的左宗棠。

左宗棠率先向曾国藩招呼道:“久仰大名,今日得见,果真仪表堂堂。”

曾国藩知道此次自己得以启用,全仰赖左宗棠的竭力推荐,自然以高一级的礼节回应他。左宗棠则不动声色地收下了,毫不拖泥带水。两人对视片刻,从彼此的目光中读些许相见恨晚之意。

此时案台之后的湖南巡抚张亮基清了清嗓子。张亮基大病初愈,面色仍有些苍白,但还是强打起精神露出几分笑意:“伯涵兄,昔日京师一别,你我也有数年未见了。”

曾国藩转而向张亮基行礼道:“贼兵祸乱东南三年,昔日故友不知有多少人死于非命,你我还能在此处得见,实乃幸事。”

张亮基点了点头,随即起身介绍道:“此人便是湖北按察使江忠源,此次长沙之战,江大人率麾下乡勇奋勇作战,立下赫赫战功。”

江忠源站起身,向着曾国藩一抱拳道:“当年在京师,全仰赖大人举荐。”

道光三十年中,旧皇离世,新皇即位,来年改元,年号是为咸丰。年末,为给新朝积开拓新气象,咸丰皇帝诏令部院九卿举荐贤才,曾国藩便上书举荐时任浙江丽水知县的江忠源,使其得以入京朝见皇帝。这份恩情,江忠源始终铭记在心。

张亮基笑了笑道:“伯涵兄在朝中真是好人缘。至于江大人,朝廷给你的赏赐已经在路上了,升迁自然不必说,本官先在这里祝贺江大人了。”

说罢,张亮基又伸手指向左宗棠道:“此人你大概早已听说过了。湘阴县举人出身,但被革除了功名,眼下在我这湖南巡抚衙门里做个师爷。”

左宗棠神色略有些黯淡,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张亮基看了左宗棠一眼,忽地大笑几声:“说起名号不过是个小小师爷,可是能耐却一点不小。此番能守住长沙城,师爷当居首功。我已向朝廷上书,争取恢复你的功名。至于官职么,据说兵部那边吵着要你过去,但依我看,在京师做官办不成什么大事,不如你就先留在巡抚衙门,待积累几个战功,我举荐你做地方大员。”

此话令左宗棠与江忠源皆是一愣。张亮基话里话外的含义,似乎是在表明,未来在地方领一个实权官职,将远胜于在京师供职。联想到朝廷即将给地方大员下方兵权一事,两人心中各自微微一动。唯有曾国藩神色如常。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在进门的瞬间便已想通。

接下来就该轮到曾国藩了,其言道:“伯涵兄,朝中的情况,想必你也清楚。当年在京师,你给陛下上的那道《敬陈圣德三端预防流弊疏》,措辞太过激烈,虽清流评价是‘痛陈利弊,显公忠体国之心’,但终归惹得圣上不快。依照圣上的意思,侍郎的官职还是保留着,但鉴于三年守孝期未满,先不予恢复。眼下许给你的职务是帮办湖南团练大臣,品级仍是二品。”

曾国藩点了点头,飞速在张亮基的这番话里梳理出朝廷真正的用意。团练大臣,前头还得加上一个帮办,意味着并无实权。真论作用,不会大过一个师爷。但与之而来的是恢复二品大员的品级,无疑是赏一个巴掌给一个枣儿,既要敲打又要安抚。这也意味着朝廷的态度并不绝对,若是湖南防务有所好转,起复便是顺理成章之事,所谓三年守孝期满是未满倒也无伤大雅了。

想到这里,曾国藩连忙向张亮基再一行礼道:“谢圣上,谢过大人。”

张亮基则摆了摆手道:“如今你的品级既已经恢复,不必如此客套。接下来如何主持全省防务才是要事。”

三人神色一正,凝聚精神,将视线落在张亮基身上。眼下太平军主力虽已北上攻略武昌,但长沙府乃至整个湖南的防务形势仍旧严峻。太平军撤围之后,湖南提督向荣立即点齐长沙府及湘北各州府精锐兵马尾随追击而去,全然不顾湖南巡抚衙门的极力劝阻。这也隐约暴露出湖南当前的政令混乱:文官体系与武官体系彼此交叉,谁也说不清究竟哪一方拥有兵马调动大权,何况向荣本身作为沙场宿将,麾下死士无数,在军中一呼百应,巡抚衙门纵是有心插手,也一时找不到门路。

眼下长沙乃至整个湘北的防御极为空虚,此时太平军若分出一支偏师南下袭扰,湖南甚至无法依靠自身的防御力量将其击退。用左宗棠的话说,太平军围城时,长沙府还称得上固若金汤,太平军一撤兵,长沙府反倒成了个破茅草屋,谁人来踹一脚就塌了。而太平军尚且是外患,更大的隐患在于湖南内部。自打道光朝签了向洋人赔款的条约,民间的摊派一年重过一年,加之官员贪墨横行,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者不计其数。这几月太平军一过,湖南各州府的民心皆骚动起来。近来巡抚衙门陆续接衡阳、永州、滨州各府县来报,各地民间会党活动日渐嚣张,已有谋反之心,其中尤以哥老会为盛。

据巡抚衙门卷宗,哥老会实际草创自道光十五年前后,起初为福建沿海的渔猎人家,道光末年传入湖南,会众则多是湘江、长江两岸纤夫及乡野贫苦农户。据传哥老会尊“前明延平郡王郑成功”为祖师爷,会众往来文书均加盖“延平郡王招讨大将军印”,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行对抗朝廷之事,组织严密,分会遍布全省。太平军自湖南过境时,各地哥老会曾陆续出动数万农户协助贼兵运输粮草。虽说太平军在长沙城下吃了败仗,可眼下谁也不敢担保,若太平军有朝一日再回湖南,这些藏在暗处的会党不会再度群起响应。

左宗棠忧心忡忡道:“更进一步,我以为,眼下官兵孱弱,民间皆看得清楚。一旦局势有变,以哥老会为肇始的众会党,恐皆欲效仿长毛贼兵之事。”

张亮基将目光移向曾国藩,而后道:“所以我们才需要一个帮办团练大臣。我听闻伯涵兄此番在赴任之前,就已召集湘乡地方乡勇两千之众,想必胸中早有韬略。”

左宗棠也将目光转向曾国藩,似乎有意在观察曾国藩会如何作答。

曾国藩清了清嗓子,朗声回道:“本官以为,此事应从两处入手:一为整理湖南可用之兵,加强本省防务。而长沙府为全省之核心,应当做出表率。我来时见长沙府周边官道盗匪横行,商贸往来皆不流通,眼下自然当以肃清府城周边盗匪为首要。二为严查民间会党活动,阻断其与贼兵暗中沟通的渠道。此事可责令各地方以连坐法管制,一人参与乱党,则十户皆受惩处。此二件事必须立即着手去办,片刻不得延误。”

张亮基点点头,示意左宗棠将其整理记录。左宗棠埋头书写,脸上的神色却颇有些不以为然。曾国藩心如明镜,却只是淡淡一笑。与自己相比,左宗棠无疑是不世出的军伍天才,如此中规中矩的防务方略,大约是并不合左宗棠的心意。不过曾国藩也深知,左宗棠毕竟欠缺了几分官场历练。历来涉及一省军备财政之要事,哪一桩哪一件不是盘根错节,牵涉多方利益,有如刀尖跳舞。古人云治大国若烹小鲜,自然有他的道理。此时并不讲求兵行险着,中规中矩不犯错便已是大善,何况任何方略,最终都需能人来执行,若无人响应,任你方略再绝妙也无济于事。这一点,曾国藩并不指望左宗棠立即顿悟。不过此人的确才学过人,悟性也不差,只消再历练一番,他日便可独当一面了。

张亮基对此提议倒没有太多反应,只是淡淡说道:“伯涵兄方才说,要调郭嵩焘和塔齐布入幕府,协助筹办防务?此事便由本官代为协调。至于伯涵兄需筹办幕府开府事宜,与巡抚衙门的沟通联络,往后便由师爷居中协调。”

左宗棠点头应是,又与曾国藩对视一眼,彼此默契地微微颔首。

左宗棠道:“在新军成军之前,还仰赖江大人的乡勇多多协助巩固长沙城防。”

江忠源应道:“此为在下分内之事,在下必时刻上心。”

张亮基轻轻击掌,言道:“如此便一切稳妥了。伯涵兄,班底已经为你搭建好了,接下来如何做,可就看你这个团练大臣的了。”

曾国藩的目光环视整间屋子,左宗棠、江忠源、张亮基也正看着他。

曾国藩沉声道:“那就开始吧。” emtPQtiWDyIE0QaveRDMBz0Bn4iEyMnqnS2wLYmYc/nJ0jhyHXudWAQJIo9HuB3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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