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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春天三重奏

这是西南山地中最普通的山谷——金佛山西坡的碧潭幽谷,二月下旬了,整个山谷仍像沉浸在冬日的熟睡中,看起来连身都没有翻过一次。

养蜂人刚在城郊过完春节,就急急赶回谷中,他放心不下早春里的蜂桶。那些毫无规则布置在山谷两边岩壁上的蜂桶,看着就像一截截圆木的蜂桶,供养着他全家的生活。他从一个蜂桶走向另一个,头上有鸟鸣,脚下是落叶和碎石,唯独没有花香。有些养蜂人会在秋天收割完全部蜂蜜,然后用白糖让蜂群过冬,他不会。留下蜂蜜,蜂群才更能抗得住这山里的冬天。

◆养蜂人家新修的小楼

◆杏香兔儿风的花很精致

◆心叶堇菜

◆犁头草

即使这样,他仍然不放心,会在二月底挨个检查蜂桶。山谷处在中华蜜蜂保护区,这些蜂群,多数是他诱来安家的,蜂蜜还够不够,有没有意大利蜂入侵,会不会有蜂群弃巢——一切和蜂群有关的,他必须完全掌握。

他一瘸一拐地走着,走得非常慢,大清早的,检查第一个蜂箱就摔了一跤,这让他又好气又好笑。中途,他停下来好几次,忍不住顺着溪沟朝山谷外望,感觉春天还在谷外徘徊。就这样走,也比进山的春天快多了啊!

他忍不住盘算这几公里长山谷的开花次序,金佛山的十多种蜜源植物,就这样顺着山谷,慢慢往上开花,但是在二月里,没有一种能指望得上。

的确,西南山地的春天,沿着溪谷拾级而上的速度是慢得惊人的。从二月中旬,慢慢走到山顶,一千米的相对高度,需要走 70 天左右,也就是说,春天上升的速度,一周不过百米而已,这样的攀登是何其艰难。

山谷外的田野,即使在二月份,已经有春色点点,稀落的黄色菜花就不说了,田埂两边早春的草花已开得很多。以数量而论,最多的是犁头草和阿拉伯婆婆纳。犁头草一簇簇开着,紫色的花朵倔强地扭着头,一副不想搭理蓝天的样子,花瓣中心,棍棒形的花柱、圆锥形的子房都粗壮有力。阿拉伯婆婆纳就不一样,柔弱花瓣似乎包裹不住两粒硕大的花药,看上去,每一朵都像在咧开嘴没心没肺地笑着。

没有别的蜜源,蜜蜂也会光顾这些紧贴着泥土的花朵,就像在紧贴地面作危险的低空飞行,跌跌撞撞,携粉足上除了花粉还顺便带走些泥土。

这些蜜蜂只需要忍耐很短时间,三月,碧潭幽谷的春天就真正开始了。

◆珍稀植物五指莲重楼正值花期

◆尾叶樱开花,美如诗篇

山谷下口,海拔最低的一带,有些山坡的半空中开出了云雾般的团团黄花,木姜子开花了!在山里,木姜子是春天大幕正式开启的信使,作为小乔木,喜欢开花的它们繁殖能力超强,经常遍布整个山坡。山谷里的蜜蜂闻讯而至,犹如过节般欢喜热闹。樟科植物木姜子,有着西南人的尖锐和善辩。做菜的时候,只需把它的果实或用果实提炼的油,放少许,它就霸占了这款菜的主题,给你以清新的刺激。不喜欢木姜子的人避而远之,喜欢的人会彻底上瘾。木姜子就是有这种能力的植物,简单、粗暴地把人群分为两类。

当然,这个季节,山坡上空也还有别的黄花,比如旌节花,它才不会像木姜子的花伞躲在叶子下面,它可招摇了,一长串一长串地悬挂在枝条上,真的很像旌节。

空中也不全是黄花,野生樱花也选择在这个时间怒放,在几乎光秃秃的枝条上,一簇簇樱花如一场忽然飘来的大雪。金佛山是短梗尾叶樱的故乡,以这个种为主的数种野生中国樱花,几乎都在游人罕见的山林里自在开放。

这场从半空开始的春天,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不过,其他的野花也早就忍不住了啦。从三月底开始,尖叶唐松草开始展露丰姿,像在溪水两边布满了永不凋落的烟花,这烟花还香香的,挂满了露珠。

山谷下口,还有一种山地草花也开了,这就是美丽通泉草。通泉草可是田地里最不起眼的植物,株形小矮,叶卑微,花也是委屈地勉强开着。但是,谁知道她家在山中也有仙女般的姐妹呢。美丽通泉草,就像丑小鸭变成白天鹅之后的通泉草,体态优雅,光彩照人。

不过,春天并不会在山谷的一带停留,在这里,她虽然缓慢地拾级而上,却不舍昼夜地扩大着疆土。追随着她的脚步,所有的林木吐出新叶,灌木和草本植物竞相开花。

溪畔,木香竟然也成片开了,按说即使在山外,木香也是五月份才开啊,莫非它偏爱这山中春天的微凉?木香的领地很小,基本上就在溪畔一带,引种的可能性比较大。但其他的花朵就基本是原生植物了。最低调的是鄂报春,在灌木下面,在绝壁上,甚至在乱石堆里,一有机会就举着粉色的花朵。铁线莲则刚好相反,在它们的眼里,所有的乔木灌木,都不过是花架而已,它们还特别喜欢攀爬到半空,再舒服地垂下来。一般选择岩上生根的淫羊藿也开花了,白色的黄色的花朵像一些伸向空中的锚,也有人说形状像海星。

◆尖叶唐松草

◆美丽通泉草

◆棣棠,城市里看到的重瓣棣棠是它的变型,已不能结果

◆晨光移到开花的粗毛淫羊藿之上

现在已经是四月,春天已经来到了山谷的中段,这里离养蜂人的蜂桶已经很近了,这一带的滇黔蒲儿根迎来了花期。蒲儿根是西南城市空地最常见的野花,特别是刚拆去旧建筑的地方,总是蒲儿根率先占领,开出一大堆黄花来。山谷里倒很少见到普通的蒲儿根,叶子厚厚带点革质的滇黔蒲儿根不扎堆,但也不放过任何一块空地,连绵不绝地布满山道两边。

刚刚羽化的剑凤蝶也拖着长长的尾突,来到了山谷,在溪边寻找潮湿的泥土补充营养,它的新鲜和轻盈,使另外几只越冬的蛱蝶相形见绌,但它们友好地挤在一起,共同享受着春阳。

◆山酢浆

还有一些紫色的蝴蝶,永远不能离开枝头,它们是大花飞燕草刚刚绽放的花朵。春风里,它们总是东倒西歪,像喝醉了酒的蝴蝶。

养蜂人的蜜蜂就穿行在这些花阵里,采足了花粉的工蜂,像挑着一对黄色的箩筐,飞得都有点费力了。

◆只有非常幸运的人,才能看到金佛山兰

◆早春,牛耳朵刚有花苞

也有蜜蜂不感兴趣的花,但却尊贵异常。比如,悬崖上的一簇金佛山兰,只在这座山开放,它古老而珍稀,椭圆形的叶片紧紧地抱住花茎,黄色的花像一盏珍贵的灯,照亮了整个山谷。但是能看到它并被照亮的人很少很少。对于多数久居山中的山民来说,它也是传说之物。

多数野花都有自己偏好的海拔,在春天向上的台阶里,它们各安其位,陆续开放。但也有例外,比如山酢浆,从山谷的入口,到直逼云霄的山顶,都有它的踪影。当然,它也能服从于各个台阶的顺序依次开放。三月初,山谷入口处的竹林里,就有山酢浆的花朵出现,稀少而矜持,白色花瓣似有银纹,花心处略有美妙的浅黄。然后,山酢浆一路往上开,到了山顶,花瓣已染上了粉色,银线变成了紫线,而且密密地开成了花团,已经不再矜持,倒有点像游行的群众了。

◆一个月后,牛耳朵就进入花期

◆在金佛山偶遇橙翅噪鹛

山酢浆何尝没有记录着春天的行进呢,它们一路开上去的花朵,就像一路走过的春天留下的轻巧脚印。

当春天走完整个山谷,来到山顶,春天最后的庆典就开始了。山顶上的高山杜鹃林到了开花的时节,金山杜鹃、麻叶杜鹃、阔柄杜鹃竞相开放,给茫茫群峰戴上了耀眼的花冠。

这一天,我和朋友看完了盛大的杜鹃花事,步行从上而下穿过碧潭幽谷,有点像以倒叙的方式回忆春天的进程。

在春花的最后芬芳里,我在养蜂人的屋前空地坐下来,喝当地的油茶,听养蜂人如数家珍地讲山谷里从春天开始的各种蜜源植物,讲不同季节的蜂蜜滋味截然不同。春天里的蜂蜜其实很少,养蜂人一般不忍心去割,小心地留给蜂群自用。它们不算甘甜,但最为清新提神,听上去和春天的秉性倒是满符合的。

海南岛几乎没有冬天,如果有,那也只是夏天里面的冬天。那么它的春天呢?在这个四季鲜花开放的地方,要感觉到春天的律动,似乎也是一桩有难度的事情。但是,我不止一次在海南好多地方慢慢感受过春天的到来,每一次都能真切地感觉到四季律动的深沉和壮美。

我曾经写过,冬天是生命的一次停顿,在温暖的南国同样如此——生命停顿下来,所有的植物放缓或者完全放弃了对天空和阳光的争夺,仿佛进入了某种深沉的睡眠。

这样的停顿并不因为身处温暖的环境而有所改变。从生命的源头,所有的物种就承载并记录了自然律动的潮汐。大地沧海桑田,能继续存续的物种,都曾努力调整自己适应环境变化。但是那古老的潮汐仍然镌刻在所有生命的原始记忆里。或者,和生长一样,停顿也是生命的必需,能让下一轮生长更猛烈,能让生命更持久……我们的身体,携带了多少古老的奥义?

有很多物种,比我更早地探测过海南的冬天和春天,凭借自己携带的古老奥义,它们成为这个海岛的季节信使。

◆落地生根

◆早春,海南岛的草地里,四处可见宽叶十万错

◆海南岛早春的凤蝶极少,偶遇统帅青凤蝶

比如草本植物落地生根,海南常见,来自非洲的它们很能适应这里的环境,已逸为野生,占领了很多荒芜的地方。在春天到来之前,它们就竖起了旗杆一样的花柱,然后小心地挂出一个又一个小灯笼,试探着开花,一朵又一朵,当它们进入繁花期,一大片空中的小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春天就真正来临了。落地生根的花事,记录了海南冬天到春天的转换,那些美丽的小灯笼是春天的先驱。

比如木棉,也叫攀枝花,每年二月会如约在海南开放。在落尽叶子的如钢如铁的枝干上,硕大的花朵悄然开放,孤独而又热烈。木棉的树干自幼就长满粗刺,这些桀骜不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少年,如今已成风华正茂的中年,曾经的粗刺变成了低调的伤痕,它们不再也无须警惕他人,只顾开花,大有自在英雄的气场。

我不止一次在保亭县的路边仰望木棉,那些花朵骄傲地举在空中,不可接近。海南也基本无人打扰它们,甚至没人捡起它们的花朵。要知道,木棉的花瓣可是非常好的食材,煲汤炒肉都是美食。在以花命名的攀枝花市,老人儿童仰望着木棉的繁花盼着有风吹落它们的画面,特别有趣。

◆最小的粉蝶——纤粉蝶

◆吊竹梅

同样在空中开满红花的植物,还有凤凰木和火焰木。凤凰木高大繁茂,羽叶翩翩,它的花到夏天才开。火焰木有着巨大的花朵,四季常开,如同举在空中的火焰一般。它们各有其美,但只有木棉称得上是海南春天的信使。

其实很多植物,也记录着季节的律动,只是不那么显眼,需要仔细观察和对比才能发现。比如遍布三亚、万宁海滩的厚藤,四季有花,但花事却有着明显的变化,冬天是花朵最少的时候,春天花朵仍少但却开始勃发新枝叶。从三月起,厚藤的花朵逐渐增加,到夏天时开得最热烈。厚藤的每片叶子,都像非洲人的厚厚嘴唇,而且,如果你仔细观察,它们以某种哑语报告着春天到来的消息。三月,你能在厚藤的新叶上找到很多蝗蝻,它们准确地把握了春天各种草本植物的勃发消息,开始了自己的生命旅程。当然,这场大宴也并不是没有风险,厚藤的新叶上也来了早春的猎人,比如螳螂的若虫、猎蝽的若虫,它们也准确地把握了蝗蝻集体出生的消息。

◆三斑阳鼻蟌

蝗蝻和天敌几乎同时出现,同样的故事,也发生在含羞草的草丛里。海南海滩上的含羞草特别多,它们从二月起就进入了繁花期,叶子害羞,花球却一点也不害羞,总是欢欢喜喜地举着。

海南的冬天,仍有蝴蝶飞舞,那么,蝴蝶是否摆脱了四季的律动呢?恰恰相反,在我眼里,蝴蝶同样准确地展示着冬到春的消息。

冬天能在海南各地看到的蝴蝶,多为越冬蝴蝶,主要是斑蝶、蛱蝶和粉蝶,而且,它们绝不例外地一袭旧衣,有的甚至伤痕累累,翅膀残破。它们以巨大的忍耐坚持着,等待着春天来临。到那时,它们交配、产卵,把后代托付给无边的春光。

对季节更敏感的是凤蝶,它们是蝶国中的春天信使,冬天几乎绝迹。而一进入三月,各种凤蝶的蛹都像被同一个神秘的闹钟惊醒了一样,各自从束缚中挣脱出来,纷纷羽化。于是从城市到乡野,都能看到它们的身影。这闹钟,甚至与温度无太大关系,它们的出处,应该和生命的出处一样古老。

◆丽拟丝蟌

◆笔者与变色树蜥

另一个飞行家族蜻蜓,看上去也超越了季节,一年四季,池塘边都闪动着它们的翅膀,给人很大的错觉。其实,这个家族的很多成员,同样以极大的敏感,探测着春天是否到来。比如,其中喜欢流水的色蟌。

有一个距三亚不远的山谷,我曾于不同季节前去探访。那个山谷还保留着原始雨林的基本风貌,当然,也在经受着为旅游美化而引进的吊竹梅的侵蚀。二月中旬的一个下午,我在这个山谷沿溪而行,走了两公里左右。当晚持电筒又去探访,发现占据这条溪流及两岸的,除了一些野鱼和蟹,还有两个有趣的物种:变色树蜥和细刺水蛙。前者是中国最接近变色龙的物种,能随环境改变肤色;后者是海南特有物种,当晚发现数量很多。从下午到晚上,一只色蟌也没看到。

过了一个月,再旧地重游,景象已完全不同。溪沟已成为各种色蟌的福地,徒步一公里,不超出一小时,竟观察到好几种传说中的色蟌:三斑阳鼻蟌、宽带溪蟌、丽拟丝蟌,特别是后两种,都属极为珍贵的海南特有种。

◆异叶三宝木

◆剑叶三宝木

而溪畔,也不复一个月前的暗淡,各种野花竞相开放。剑叶三宝木,已经开出好多精致的黄花。异叶三宝木,感觉要迟钝些,好几棵树上,才找到一朵花,不过,这可不是一般的花,它有着极其罕见的黑色花朵。我还找到一株大花紫玉盘,硕大的花朵饱满圆润,不过,它们倒是很低调地一律低垂着头。

这些稀有的山野之花,都是海岛上的本地居民,而且都还没实现人工引种。它们隐于山中,终日与山雾流水为伴,对春天的进程了如指掌。它们冬天沉潜,三四月开始次第怒放,顺从四季的指针,同样是春天的忠实信使。

◆大花紫玉盘

西双版纳有着特别的季节律动,去过若干次几乎成了半个版纳人后,我的总结是,它有着一个性急而短促的冬天,一个隐于乡野的真正春天,剩下的都只能算夏天了,无非是旱季的夏天和雨季的夏天的区别。

版纳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十一月进入全年平均气温较冷月份,十二月进入全年平均最冷月份。千万年来,可能是过于厌倦此地无休止的夏天,有一个当地的奇葩植物,日历一样准确地欢呼着冬天的到来,它就是大花万代兰。硕大的花瓣,精致而低调的紫色网纹,也只有大花万代兰这样典雅的物种,才有资格喜欢空气中的微凉。它总是在十月开花,花事蔓延进十一月,看到它的花朵落尽,人们就知道冬天来了。

十二月,勐海县的人终于可以穿一下毛衣了,要知道景洪的人可能都还没机会,因为景洪的气温要高好几度呢。但是,在勐海穿毛衣也真不方便,因为多数时候艳阳高照,如果你在户外行走,还是早早地脱下来拿到手上比较好。

当勐海人还在犹豫今天要不要穿毛衣出门的时候,冬天就已经结束啦。一月,勐海的冬樱花开始盛开。虽然叫冬樱花,其实此时已经是当地的春天了。

◆勐海县居民家里种植的大花万代兰

◆火焰木的火焰,冬天也不会熄灭

◆炮仗花初开

有好几季冬樱花开的时候,我在勐海县城行走,抬头看着它们,觉得它们很灿烂也很孤独。因为在城区好像看不到春天的其他迹象。其实,本来是有一些迹象的。比如低矮的瓦房,那些瓦和墙,都开满了棒叶落地生根的花,像缩小版的旗杆。它们在最冷的时候开花,一月花事最盛,破旧的瓦衬托着新鲜的灯笼花朵,比北方的瓦松好看多了。另外就是炮仗花会开始新一轮的花期,每年一月,在相对停顿一下繁花后,它们会大规模地萌发花蕾,为春天准备足够的炮仗。我甚至在炮仗花的花蕾上,看到一只宽背菱螳的若虫,这威猛的猎手,已经在早早地期望着春天到来的大餐了吗?

◆春天的荔蝽若虫

二月,我从勐海县城出发,驾车经过勐遮镇,来到巴达山中的千年古寨章朗。盘桓大半天,完全被这个寨子迷住了。除了喝到意外的好茶外,我还从来没有在版纳别的地方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春天降临的气息。

我们到的时候,冬樱花已经开始凋落,但是村头的那棵冬樱花,还是美得让人窒息。仔细推敲了一下,原来这才是冬樱花生活的地方,古朴、干净的寨子承接着蓝天,这样的背景下,冬樱花才真是好看,阳光重新刻画了它的轮廓,它的细碎变成了精致,单薄变成了剔透,它的低垂仿佛是呼应着下方嬉戏的孩童。县城里的冬樱花,哪有这样的自在,那只是一排排被整整齐齐罚站的学生而已。

寨子里的布朗人,还真是爱花,家家种有石斛,最令人惊讶的是,可能是这里太适合兰科植物生长,连竹楼的屋顶,都自然生长着各种兰花。

在一家竹楼的门前空地,很突然地看到一株报春石斛:完全没有叶子的圆柱形茎干上,开出几朵饱满的花,花瓣上过渡着浅浅的玫瑰色,白色的唇上也有着玫瑰色的刻线。在二月就开得这么好,真对得起它的名字。空地边上,还点缀着几朵犁头草的花,这不起眼的植物,才是春天的指针,不管是在热带、亚热带还是温带,我都看见它在这个月准时开花。

◆冬樱花

◆在冬樱花开放的时候,茶树也开花了。

◆冬樱花

寨子里的多数兰花都是本地种,还在做开花的准备,但是花苞都忍不住从茎干上伸了出来,再有几天阳光,就应该会看到花朵。

章朗古寨占据着一个山头,和它遥遥相对的,是一座茂密树林包裹着的山峰。一条小路,把它们连接在一起。我们沿着小路,慢慢走过去,才知道山峰上就是著名的白象寺。一路上别的风物不说,道旁的大树树干上遍布的兰科植物、蕨类植物和别的附生植物,真是令人目不暇接。按说这是旱季,是附生植物最艰难的时候,但是它们多数都水灵灵的,很有精神,完全不像我们在城区看到的那些树上的同类。想来是山里日日雾气弥漫,空气中的水分足够它们活得滋润。

在一株香樟上,我发现了几株附生兰,仔细一看,吃了一惊,原来是大花盆距兰的原生种,花骨朵都已经高高地举起了,有一朵微微绽开,隐约露出里面的流苏。大花盆距兰因为叶形优美,花朵浓密,已是人工种植兰花中的新贵。但是,在乡野里看到原生种,才算真正难得吧。

此次游历后,我慢慢发现,不止章朗古寨,好多寨子及周边,或者说版纳的多数乡野,都比城区里更能呈现出春天的进程。

又一年的三月,我在南糯山上遭遇又一个版纳乡野的春天。毕竟多一个月阳光,春天似乎比上一次更铺天盖地。

村寨里的李树已经花朵稀落,桃花倒是正艳艳地开,梨花还在做着准备。在茶农家里,同样看到不少兰科植物,其中石斛最多。

我们去的这家似乎喜欢铁皮石斛,矮墙上的好多盆都开出了精致的小花。一盆棒节石斛正在开花,这石斛有趣,花朵是一对对地从茎节上发出来的,唇瓣中心有一团黄色,美艳动人。见我低头看得呆了,主人笑了一下,说是从易武那边的菜市场带回来的,你喜欢就拿走吧。我赶紧回答,不不,我只看看。

◆炮弹树的花朵

◆炮弹树,也叫葫芦树,引进版纳多年,冬天也开花结果

◆版纳人偏爱的火烧花树

喝了一会儿茶,我忍不住起身了,在寨子周围转了转,发现低矮的茶树带叶芽头已经很肥大了,但是高大的乔木茶好像还没什么动静,看来大树茶在春天里更沉得住气。

此处的茶地,并不连接成片,每个山头都保留着浓密的树林,基本上属原始次生林,生态非常好。在一个林子里,我看到两株高高的开满花的树,一远一近。远的一棵应该是马缨花,花朵层层叠叠,由整齐的叶子拱卫着,仿佛一团彩云。近的这棵,黄色的筒形花朵密密地紧贴在没有树叶的树干上,让整棵树看上去仿佛披着一身火苗。想了很久,终于想起这必定是火烧花树,之前在餐桌上见过,没想到它开花是这个样子,而且是在三月开花。

原来,在这些寨子里,不止是茶叶里有可以品尝的春天,连树上的花朵,也满载着春天的滋味啊。趁天色尚早,我一路小跑,急急地往回走,我得赶紧劝说我那家主人,一起来采点尝尝。

◆村民家家喜欢种石斛,这是一家门前的天宫石斛

◆百香果的花和果

◆菱背螳若虫 H+4JGnixmYHf/t992+lRCgk7/K4/j5UqZdTUpDhQCPlIp7YPDxr6F/hwF9HCk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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