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对我来说是一个重要的年份,离开了自己服务30年的媒体集团,全力以赴投入自己的写作,当然,也包括与写作有关的旅行和自然考察。终于不用对一个团队负主要责任,这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很自然带来了更为放松的写作。到2017年底前后,我一共写完了《命有繁花》《忘机之年》《沙哑》三本小诗集。本书就是从这三本小诗集约200首诗中精选出来的。这是我写作的一个全新的阶段。
20世纪80年代,是我寻找写作方向的阶段,有一定规划性的写作主题有两个:一是试图连通中国古典文化传统的写作,也可以说是向遥远的田园文化和文士生活致敬,有100多首;一是试图表现城市生活现场经验的写作,相对少些,有50多首。但是,还有一些写作,是突如其来的即兴,比较有代表性的是《给》(墙外只有一棵树/ 它沉默的时候很像我/ 它从树干里往外看的时候很像我)。这样的写作不在任何路数里,刚写下的时候,自己也只觉得是消遣。事实上,在我后续的写作中,这些即兴写作逐渐拓开的领域,更为重要。
90年代,我把主要精力放到如何去处理个人经验上。在技艺上,自己尽量做减法,对80年代自己尝试过的多种写作,我只挑选了更自然、更微观具象的呈现方法。在日常经验中,有一些不能被理解不易被表达的,反而成为我最为看重的写作资源。正因为承担了表达日常生活中的未知,或未被充分表现或阐述的那部分,我反而特别注意表达本身的敞开性——这种敞开也最好是既突然的又自然的。不管要经过多么困难的写作过程,但读者读到的文本(不管它有多少层),必须是通透的和敞开的,这成为我写作的基本教条。
2000年之后,我的很多写作教条,仍在发挥作用,但由于爱好和生活发生了很大变化——我从2000年起迷上野外考察,拍摄昆虫和植物,我迷恋的东西必定会以某种方法影响我的诗歌写作。或者这么说,当我从迷恋的纷繁自然中抬起头来,重新看待世界的时候,我会看到以前没看到过的东西。这十年写作的一个重点是,注重个人经验中更能触及重要命题的那些部分。
和前面的写作相比,2010年至今的诗歌写作,有点像进入了一个非常放松、随心所欲的阶段。没有普通的事情,我看到的、听到的、路过的一切都很特别,都值得好好写。重要的是,不是写什么,而是每一次写作,你都必须发展出新的语言能力,才能与你获得的新经验相匹配。
也许,这就是写作30年后所获得的一个状态,更放肆也更超脱,每一次写作,都在挣脱之前的一切,进入更大的自由,我希望这个状态落实到文本,能看似漫不经心的,其实从结构到细节同样严密。当然,我并不确信自己是否已经做到,我只是不由自主地往这个方向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