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其他实验室获得了与我们的研究结果类似的发现,并开发出了改善婚姻治疗和预防关系问题的技术。但是,尽管行之有效且富有前景的方法逐渐增多,但大多数婚姻治疗师提供的治疗方法仍未能触及婚姻持久的核心。因此,为了深入了解如何维持婚姻关系,我们需要抛弃一些长期被推崇的关于婚姻和离婚的观念。
如果你曾遭遇过或正遭遇婚姻困境,他人可能会给你提供各种建议。有时,似乎任何结过婚或认识结过婚的人都认为,他们掌握了让婚姻持久的秘密。但事实上,无论是上电视的心理学家,还是商场里的美甲师,他们关于婚姻冲突的大部分看法都是错的。许多类似的理论,甚至包括那些天才理论家最初信奉的理论,早就不可信或不值得信了,但它们却早已牢牢地扎根于你永远都搞不懂的流行文化中。
也许,在这些理论中最神圣的要数关于沟通的理论。确切地说,学习解决婚姻冲突,是获得浪漫、持久和幸福的婚姻的捷径。无论婚姻治疗师的理论方向是什么,无论是短期疗法还是长期疗法,抑或是定期发表的婚姻关系专栏文章,你得到的建议都大同小异,就是要学会更好地沟通。这种观点的盛行很容易理解。就像当大部分夫妻产生冲突时,无论是一时的口角、大吵大闹,还是冷战,双方都准备好了赢得“战斗”的胜利。他们极力关注自己受到的伤害,迫切地想证明自己是对的而对方是错的;或者互不理睬,以致双方零沟通或沟通渠道完全关闭。这时候,让夫妻冷静而深情地倾听对方,找到解决方案并让婚姻重新恢复平静的做法似乎很有道理。事实上,倾听能力和问题解决能力在建立和维持婚姻关系方面的确很重要。但问题是,人们常把这些方法当作婚姻成功的全部,并认为那些问题解决能力不好的夫妻注定无法长久。这两种看法都是不对的。
解决婚姻冲突最常见的方法是积极倾听,大多数婚姻治疗师使用的无非是该方法的不同形式而已。 例如,他们可能会督促你尝试某种形式的“倾听者—倾诉者”互换模式。
朱蒂常常工作到很晚才回家,她的丈夫里克为此感到很烦恼。对此,婚姻治疗师要求里克在表达自己的不满时,以述说自己的感受为主,而不要大声控诉朱蒂。里克不应该说“你太自私了,总是工作到很晚才回家,让我一个人带孩子”,而应该说“你工作到很晚才回家,我和孩子们待在家里,我觉得孤单,不知所措”。
接下来,婚姻治疗师要求朱蒂复述里克的话,并说出她从话里听出了哪些感受,然后向里克核实自己的看法,看她是否说对了。这么做可以表明朱蒂在积极倾听里克的话。婚姻治疗师还要求朱蒂证实里克的感受,让他知道她认为他的感受合情合理,而且即使她不同意他的观点,她也会尊重并理解他。朱蒂可能会说:“我工作到很晚才回家,你一个人在家带孩子肯定很辛苦。”婚姻治疗师要求朱蒂不要对里克的抱怨下判断,不要防御,也不要对里克的话予以还击。“我在听”是个常听到的积极倾听的表达方式,而“我能体会到你的痛苦”可能是最打动人的。
迫使夫妻从对方的角度看待冲突,期望在双方不生气的情况下解决问题,这种方法经常是婚姻治疗师推荐使用的,他们不管夫妻双方的具体问题是关于购物账单,还是关于生活目标的重大分歧。冲突解决不仅被人们当作解决婚姻冲突的灵丹妙药,还被当作防止幸福婚姻出现危机的补药。
那这种方法从何而来?它是婚姻治疗先驱从著名心理治疗师卡尔·罗杰斯(Carl Rogers)的个人心理疗法中使用的方法改编而来的。罗杰斯的心理疗法在20世纪60年代风靡一时,时至今日,该疗法仍然被心理治疗师不同程度地实践着。他的方法要求治疗师以一种客观的、可接受的态度来回应来访者表达的所有感受和想法。例如,如果来访者说“我恨我的妻子,她总是唠叨不休”,治疗师会点点头,并回应道:“我听见你说你的妻子不断指责你,而你讨厌她这样。”治疗师的目的是创造一个与来访者有同感的环境,以便在来访者感到安全的情形下探索他们的内在想法和情绪。
理想状态下,既然婚姻是一种让人感到安全的关系,那么训练夫妻实践这种无条件的理解似乎很有意义。如果双方都能体谅彼此,那冲突解决起来肯定容易得多。
但问题是,仅聚焦于积极倾听和冲突解决的婚姻治疗方法都是无效的。由库尔特·哈勒维格(Kurt Hahlweg)等人进行的一项婚姻治疗研究显示,即使采用积极倾听的技巧,很多夫妻仍然感到苦恼,而受益的几对夫妻一年内就复发冲突了。
很多以冲突解决为基础的婚姻治疗都有很高的复发率。由华盛顿大学的尼尔·雅各布森(Neil Jacobson)博士指导的该类型的婚姻治疗,其成功率仅为35%~50%。也就是说,只有35%~50%的夫妻在接受治疗后,婚姻关系有了明显改善;一年后,能维持这个效果的夫妻又减少了约50%,即仅有18%~25%的夫妻的婚姻关系有所改善。美国《消费者报告》( Consumer Reports )对与各种类型的心理治疗师打过交道的来访者进行了调查,结果发现,除了对婚姻治疗师不满意,来访者对大部分心理治疗师都很满意。这个调查也许不能作为严格的科学研究,但它证实了婚姻治疗领域大多数专家都已经知道的事实:从长远来看,现行的婚姻治疗无法让大多数夫妻受益。
当你认真思考这一点时,就不难理解为何通过积极倾听来拯救婚姻常常会失败。前文提到的朱蒂可能会竭尽所能仔细地倾听丈夫里克的抱怨,但她不是以第三者的身份倾听来访者发牢骚的治疗师。里克表面上是在诉说自己的感受,其实真正说的是她。即使在罗杰斯的心理疗法中,当来访者开始抱怨治疗师时,治疗师也会从对来访者的同情转向其他治疗方法。说到底,积极倾听一直在要求夫妻双方完成高难度的互动,即使他们的婚姻步履维艰时也是如此。
当然,我并不是说以上提到的积极倾听等方法是无效的。在尝试解决冲突时,它们可能会非常有帮助。我经常在对其进行调整后连同具体指导方案一起推荐给来访的夫妻。但问题在于,即使它们的确有效,也不足以拯救婚姻。幸福的婚姻需要7大法则。
在研究了约700对夫妻且对其婚姻状况进行了长达20年的追踪后,我终于明白,这种方法很难起作用,不仅因为大多数夫妻很难做到,更因为成功解决冲突并不能使婚姻幸福。我们的研究中最令人吃惊的发现之一是:当夫妻双方感到不安时,婚姻幸福的夫妻基本上不做任何事,包括那些类似积极倾听的事。
贝尔和查理这对夫妻是我们的研究对象之一。在结婚45年后,贝尔告诉查理,她宁愿他们当初不要孩子。贝尔的话显然激怒了查理,随后他们进行了一次谈话,这次谈话打破了所有积极倾听的原则。他们并没有表现出足够的认同或同情,而是直接开门见山,表明自己的观点。
查理:如果我支持你不生孩子,你以为你会过得更好吗?
贝尔:查理你知道吗,生孩子对我来说是一种侮辱。
查理:不是的,别这么说!
贝尔:生孩子把我贬低到了这种程度!
查理:我没有贬低你……
贝尔:我想和你一起享受生活,而不是做苦工。
查理:稍等,我们暂停一下。我认为问题不是不生孩子这么简单,还有许多你忽视的生理因素。
贝尔:所有婚姻美好的夫妻都没有孩子。
查理:谁?
贝尔:温莎公爵夫妇。
查理(深深叹息):你可真会举例子!
贝尔:温莎公爵是国王,娶了一个他深爱的女人,他们拥有无比幸福的婚姻。
查理:我认为这个例子并不恰当。首先,她当时已经40岁了,这是差别所在。
贝尔:她没有孩子,而且温莎公爵爱上她不是因为她打算生孩子。
查理:但事实上,生孩子确实是种生理冲动。
贝尔:你认为我受生理控制,这是一种侮辱。
查理:这是事实!
贝尔:反正我们本可以举办一场没有孩子的舞会。
查理:现在我们可以举办一场有孩子的舞会。
贝尔:我不想举办这种舞会。
查理和贝尔的婚姻也许并不完美,但45年来,他们一直过得很幸福,双方对婚姻都非常满意,且深爱着对方。
毫无疑问,这么多年来,他们肯定一直有类似的争吵,但他们的争吵并不以双方生气而告终,他们会继续讨论为什么贝尔会这样看待她的母亲身份。最令贝尔感到惋惜的是,她没有花太多时间陪伴查理,她希望自己不要总是这么暴躁和疲惫。在解决这个冲突时,他们流露出的是爱与欢笑。贝尔这么说的真正意思是,她太爱查理了,她希望自己能有更多的时间和查理在一起。显然,他们之间存在某种积极的因素,这改变了他们的争吵风格。
即使幸福的已婚夫妻也可能产生很大的冲突,而争论并不一定会损害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