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拉苛刻的开场白敲响了警钟:她和奥利弗之间或许存在较大的冲突。而随着他们之间对话的展开,我又从中注意到了特定类型的消极对话。如果任由这种消极情绪恣肆,将会引发“末日四骑士”的致命伤害。通常,末日四骑士会以如下顺序依次出现:批评、蔑视、防御和冷战。
批评 你也许会抱怨和你一起生活的人,但抱怨不是批评,二者有很大的区别:抱怨只涉及对方做错的具体事件,批评的打击面则更广,它还包括你对对方性格或人格的负面评价。比如,“你昨晚没有清理厨房地板,我真的很生气。我们说好了要轮流做”属于抱怨,而“为什么你总是这么不长记性?我讨厌轮到你清理厨房地板的时候,还要我亲自动手。你就是不上心”属于批评。抱怨包括个人感受、具体行为和个人需求3方面,批评的涉及面更广,会指责对方并伤及其性格或人格。抱怨属于温和的开场白,批评则属于苛刻的开场白。常见的两种批评是“你总是……”“你从来不……”,而只需加上一句“你是不是有毛病?”,抱怨就会升级为批评。
从达拉和奥利弗的对话中,你可以看到达拉的抱怨是如何迅速转变为批评的。达拉说:“我希望能解决这个问题,但似乎不太可能(单纯的抱怨)。我试着制订任务清单,但不管用。我也曾试着让你自己去做,但没有一件事你能坚持一个月(批评,暗示是奥利弗的错。即使是奥利弗的错,责怪他也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我们举几个例子来说明抱怨和批评的区别。
抱怨:车没油了,你不是说你会加满油吗?明天你能处理一下吗?
批评:为什么你什么事都记不住?我跟你说了好多遍了,要把油加满,你就是不听。
抱怨: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你太累了,你不想做爱。我真的很失望,也觉得很尴尬。
批评:为什么你总是这么自私?你这样欺骗我真的很讨厌。你到底怎么了?你不爱我了吗?
抱怨:在请任何人吃晚饭之前,你都应该和我商量一下,今晚我只想和你待在一起。
批评:为什么你把朋友排在我前面?为什么我总是排在朋友名单的最后?你是不希望和我待在一起吗?
这些批评的话是否听上去耳熟?许多夫妻都会这样说。批评在夫妻关系中很常见,因此,如果你发现自己和伴侣会批评彼此,不要以为你们的婚姻已到了尽头。批评的麻烦在于,当它充斥你的生活时,就预示着另一位更致命的“骑士”的到来:蔑视。
蔑视 蔑视源于感觉自己比对方优越,这是一种不尊重,它是末日四骑士中最糟糕的。当达拉开始讥笑奥利弗时,蔑视也就出现了。比如,当奥利弗建议把记录着他那份家务的清单贴在冰箱上以提醒自己时,达拉却说道:“你以为有了这份清单,你就真的会好好干家务了?”再比如,奥利弗跟达拉说,当他回到家时,需要在干家务之前先休息15分钟。“也就是说,如果我让你休息15分钟,你就觉得你有精力干活了,是吗?”达拉反问奥利弗。“也许吧。我们以前没试过,不是吗?”奥利弗问道。
这个时候,达拉本来可以缓和态度,但她没有这么做,反而挖苦奥利弗:“你干得很不错嘛,一回到家就躺下,要不就是躲在浴室里不出来。”然后,她又说了几句带有挑衅意味的话:“难道让你休息15分钟,你就认为可以改变一切了?”
这种挖苦和冷嘲热讽就属于蔑视,骂人、翻白眼、讥笑和不友善的幽默也属于蔑视。任何形式的蔑视都会损害夫妻关系,因为它表达了对一个人的厌恶之情。让对方知道你讨厌他,并不能解决你们之间的冲突,蔑视必然会导致更多的冲突,而不是和解。
彼得善于蔑视他人,尤其是蔑视妻子辛西娅。我们来看看他和妻子就如何花钱发表不同看法时的情形。
彼得:只要看看我们在选车和穿着方面的差异,就能看出很多问题,比如我们是什么样的人以及我们重视什么。你取笑我自己洗车,而你却把车开出去,付钱让人帮你洗。为了你的车,我们付了太多不该付的钱,而你竟然懒得洗车。你太过分了,我觉得你就是被惯坏了。(这是一个蔑视的示例:彼得不仅指出他和妻子花钱方式的不同,还指责妻子有道德缺陷——被惯坏了。)
辛西娅(回击):我自己不洗车是因为体力不济。
彼得(没有理睬她的解释,继续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她):我照料我的车是因为我越用心照料它,它用得越久。我不会有“啊,只要再买辆新车就好了”这种心态,我知道你就是这么想的。
辛西娅(仍然希望彼得能理解她):如果你能帮我,我真的愿意自己洗车,我会很感激的。
彼得(不但没有抓住这次和解的机会,反而想大吵一场,他掰着手指数起来):你帮我洗过几次车呢?
辛西娅(再次试着和解):如果你帮我洗车,我就帮你洗。
彼得(目的不是解决问题,而是指责辛西娅,他继续追问):我问的不是这个。你帮我洗过几次车?
辛西娅:一次也没有。
彼得:看见没?这也是我认为你没有责任心的地方。就像如果你父亲给你买了栋房子,难道你还指望他跑过来帮你装修吗?
辛西娅:好吧,如果我一直帮你洗车,你会不会一直帮我?
彼得(笑着):我不确定我想不想让你帮我洗车。
辛西娅:好吧,那你会不会一直帮我洗车?
彼得(再次笑起来):我能帮的时候就帮,我不会给你终身全面担保。你想怎么办,起诉我吗?
至此,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彼得的目的很明显,他主要就是想贬损辛西娅。他打着道德的幌子蔑视辛西娅,比如他说“我不会有‘啊,只要再买辆新车就好了’这种心态”。
彼此蔑视的夫妻更容易患传染病,如感冒、流感等。
如果你对对方积累了长期的负面看法,蔑视就会一触即发。如果你们的分歧没有得到解决,你更有可能产生类似的想法。毫无疑问,彼得和辛西娅第一次就洗车问题争论时,他不会这么无礼,他可能只是单纯地抱怨一下:“我认为你应该自己洗车,总让别人洗太费钱了。”但由于他们对这个问题一直持不同看法,彼得的抱怨就变成了全面的批评,如“你总是花很多钱”。随着冲突的继续,彼得越来越讨厌辛西娅,当和她争论时,这种变化影响了他的说话方式。
另外,好战是蔑视的近亲,它对夫妻关系同样是致命的。好战是一种具有攻击性的愤怒,包含威胁和挑衅。例如,当妻子抱怨丈夫下班后不按时回家吃饭时,丈夫好战的反应会是:“那你打算怎么办?”就像彼得对辛西娅说:“你想怎么办,起诉我吗?”他认为自己是在讲笑话,但实际上已经变得很好战了。
防御 既然彼得变得这么让人讨厌,那么辛西娅会进行防御一点儿也不奇怪。辛西娅向彼得指出,她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频繁地出去洗车。辛西娅解释说,自己洗车很费力,不像彼得那么轻松。
尽管辛西娅进行防御可以理解,但研究表明,这种方法很难起到预期效果,进攻的一方通常不会退让或道歉,因为防御实际上是一种责备。防御的一方实际上在说:“这不是我的问题,而是你的问题。”防御的一种常见形式是“无辜受害者”姿态,它通常会引起抱怨,并传递出如下信息:“你为什么要找我的麻烦?我做的好事就不算了吗?你真的很难取悦。”
防御只会让冲突升级,这正是它致命的地方。当辛西娅告诉彼得自己洗车多么辛苦时,彼得没有说“哦,现在我明白了”,而是不理睬辛西娅,甚至不承认她所说的。他继续站在道德制高点,告诉辛西娅他是如何细心照料自己的车的,并暗示辛西娅被他惯坏了,所以她才不像他那样自己洗车。辛西娅不可能赢得这次争论,而在他们的婚姻中,谁也不可能赢。
批评、蔑视和防御并不总会严格地按次序出现。如果夫妻双方无法终止它们,它们就会像接力赛一样彼此循环往复。当奥利弗和达拉继续讨论如何打扫房间时,你可以观察到这种情形。尽管他们似乎在寻求解决方案,达拉却越来越傲慢,她以质问为幌子嘲笑奥利弗,并推翻了他的每个计划。奥利弗越是进行防御,达拉越是攻击他。达拉的肢体语言透露出优越感:她说话轻柔,胳膊肘支在桌上,双手托着下巴。她就像一位法律系教授或法官,接二连三地提问,只是为了让奥利弗自觉羞愧。
达拉:难道让你休息15分钟,你就认为可以改变一切了?(讥笑)
奥利弗:不,我并不认为能改变一切。我认为列一份每周工作清单能让我完成这些工作。为什么不写在日程表上呢?那样我就很容易看见了。
达拉:在日程表上写下你要做的事情,这些事情就一了百了吗?(嘲笑奥利弗,且充满蔑视)
奥利弗:我白天并不总是有机会看日程表,不过在家里……(防御)
达拉:那么你认为你会有时间看日程表?
奥利弗:是的。如果我没有尽力做到,你在任何时候都可以质问我。但当发生现在这种情况时,你不应该质问。你应该提醒我“你这个没做完,那个也没做完”,而不是质问我“你没有做完这个或那个有任何理由吗”。我是说,就像我那天晚上熬夜替你准备简历一样。类似的事情有很多,你没必要只盯着一点,而不顾其他。(防御)
达拉:我难道没有经常加急为你做过一些事吗?(防御)
奥利弗:你也有……我觉得你需要放松一下。
达拉:哼!听起来好像我们差不多把问题都解决了。(讥讽)
显然,由于他们的话语中充斥了批评、蔑视和防御,他们什么都没能解决。
冷战 像达拉和奥利弗一样,许多夫妻间的讨论总是以苛刻的开场白开始,双方的言辞中夹杂着批评和蔑视,并导致相互防御,这又引发了更多的批评和蔑视,最终一方对此置之不理。接着,双方的冷战就开始了。
设想一下,当丈夫下班回到家,遭到妻子连珠炮似的批评,他没有回击,只是打开电视。丈夫越是不出声,妻子的呵斥声就越大,最终他起身离开家。他选择了逃离,没有与妻子对抗,通过回避妻子,他避免了一场争斗,然而他也回避了婚姻冲突,他成了“冷战者”。尽管丈夫和妻子都可以成为冷战者,但研究发现,这种行为在男性中更常见,原因我们会在后文说明。
在典型的对话中,倾听者应该向说话者提供各种线索,让对方知道自己在倾听,比如与对方进行眼神交流、点头,或回应“是”“啊哈”之类的话。但是,冷战者不会这么做,他们往往会看着别处或俯视地面,一声不吭。他们会像石墙一样毫无表情,即使听到了你说什么,他们也会表现得根本不在乎。
通常,冷战出现得比较晚,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很少在像奥利弗这样的新婚丈夫身上见到,而经常在那些身处消极情绪一段时间的夫妻身上见到。批评、蔑视和防御带来的消极情绪通常不会很快变得难以抵挡,因此,冷战最后出现就不难理解了。
当马克和妻子丽塔讨论彼此在舞会上的行为时,马克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这种情形的最好例证。丽塔认为问题在于马克喝得太多,马克则认为更大的问题在于丽塔的反应:丽塔当着马克朋友的面吼他,这让他很难堪。以下是他们争论到一半时的对话。
丽塔:现在,我又变成问题了,开始抱怨的人是我啊,现在我自己倒成了问题所在,事情总是这个样子。
马克:是的,我知道我又这么做了(停顿)……但你的勃然大怒与孩子气让我和朋友很尴尬。
丽塔:嘿,如果你能在聚会上控制自己别喝那么多……
马克:(盯着地面,避免眼神交流,一言不发,开始冷战)
丽塔:我认为在绝大多数时候,我们真的相处得很好。(笑起来)
马克:(继续冷战。保持沉默,没有任何眼神交流、面部表情,不点头,也不说话)
丽塔:你不这么认为吗?
马克:(没有反应)
丽塔:马克!你在听我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