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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宁波评话的艺术特征

张少策认为,在南方评话中,宁波评话更接近于上海评话,属于海派评话。海派评话发源于上海。所谓海派,徐珂在《清稗类钞》中说:“海者,泛滥无范围之谓,非专指上海也。”与海派并存的是苏派,苏派评弹(含评话)由于历史更为悠久,行规严苛,引起新入行艺人的不满,其便在上海另立门派。海派艺人为了在上海站稳脚跟,突破了苏派评弹的许多传统和限制,比如说书节奏加快,同样说《水浒》,扬州王筱堂讲《水浒》和宁波的《水浒》就不同,张少策说听过他女儿王丽堂的《水浒》,慢腾腾的,风格不一样。宁波评话艺人一部书在一个地方一般只说15天,不像苏州评话动辄几个月;又比如,为调动观众的兴趣,宁波评话扩充了插科打诨的内容,艺人非常注重噱头在书中的运用;宁波评话不像苏州评话那样有许多条条框框的限制。张少策说,宁波这些讲书的人都是半路出家的,有拉黄包车出身的,有做木匠的,只要有两句故事会讲,就可以去讲评话。只要你有这本事,你就可以讲;只要下面有人听,哪怕能让人哈哈一笑也行。所以讲评话没有禁忌,任何人都可以讲。

作为一名评话艺人,必须具备“想”“记”“讲”“敢”四种能力。“想”是指评话艺人在接到演出邀请后,一定要做好“备书”工作,也就是熟记并了解全书的主题和背景资料,把全部故事内容背下来,达到叙述自如,如果是书面语言,就要转化为口头语言的表达方式进行再创作。“记”是指要记住书中的人物、时间、关键内容、因果关系。“讲”是指要熟练运用评话的评说技巧。为此,艺人要在书中做好各种标注,如所有人物性格和语言模式要进行标注,达到随口即来、始终一致;对书中所有场景、情节中的叙述口气进行标注,并反复演练以达到准确无误;对书中需要用口技描述的地方进行标注,并反复训练达到应用逼真;对书中所有的评议部分进行充分理解,达到心口一致、入情入理。“敢”是指艺人一定要胆大心细,面对听众要自信果敢,遇到突发状况要有心理准备。评话艺人陈玉凤、符洪源均表示,每次去演出前,即使是以前讲过的内容,都要把书的内容重新准备一遍,并根据前一次的演出反馈,对听众不太满意的地方进行修改。

宁波评话艺人在演出过程中是只说不唱的,通过叙事和代言来展现情节与人物,演出形式为一人独说,称为单档。评话开讲之前先拍醒木,所谓“一声醒木万人惊”,传统的表演程序一般是:先念一段“定场诗”,或说段小故事,然后进入正式表演。宁波奉化籍评话艺人张碧雨说,他每次在正式讲演前,都会先讲20分钟的小故事,再说正书。在说正书以前,都要先念诵一段诗词,有的念常用词牌,或讲一个小故事,然后才开始说正书。在说到分回前,用“关子”吊住听众,吸引听众第二天继续前来。

据张少策口述,传统宁波评话一般2小时一场,第一次是40分钟。先生说40分钟下台,休息喝茶,休息5分钟再开始。第二次、第三次都是讲30分钟。名义上说2小时,其实只有100分钟。

宁波评话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呈现出不同的特点。以张家评话的发展变化为例,第一代张霭林擅长唐诗宋词,古典文学功底扎实,所以说书时注重文词典雅,富有文学性;第二代张仁耀嗓子好,把各种戏曲唱腔运用到评话中,譬如武松出来,就开始唱“走啊——急急走来急急行,抬起头来……”,观众也接受这一与众不同的说书方式,而且增加了现代噱头,书的趣味性大大加强;到了张少策,其听从甬剧名家贺显民的建议,把唱的部分去掉了,利用自己擅长方言的优势,从《山东马永贞》开始,把各地方言加入说书过程中,用于分口塑造人物,如广东、山东、苏州、绍兴等方言配进去来塑造人物,令人印象深刻。

宁波评话以宁波方言讲述。宁波话尽管属于吴语区,但宁波的方言种类更复杂,方言的复杂性客观上影响了宁波评话的影响力和流传区域,尽管宁波评话艺人也曾努力想走出宁波,但由于语言的限制,基本活动区域一直局限在宁波本地。从另一个角度看,宁波独特的方言现象也给评话艺人的创作提供了大量的素材。宁波评话艺人善于把宁波地方俗语加到故事情节中,使书中充满了本地风土人情,展现了市井人物的形象或生活状态,故事情节更有地方性,听众容易产生认同感、亲切感。

宁波评话特别注重“说”“噱”“评”三功。“说”功指掌握说话的节奏,主要体现在“白”和“表”两方面。宁波评话经常用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来讲述故事,第一人称为“白”,用接近人物特征的语言、语气、语调来代言;在叙述故事的进程及对人物、事件、环境进行描绘、分析、评议时,则用第三人称,称之为“表”。艺人在“说”时,要讲究抑、扬、顿、挫的技巧,运用多种表现手法,如口技、诗词歌赋、动作模拟,不同的语言形式,如挂口、引子、说白等,配合手面和身段动作来演绎故事内容,特别注重对人物的刻画,把故事情节绘声绘色地“说”出来。“噱”也叫噱头,就像相声中的“包袱”“笑料”,是吸引听众、调节气氛的必要调料。宁波称“噱”为插科打诨,这些“噱头”往往来源于民间,来源于生活,非常接地气。“评”是指艺人以说书人的角度对故事中的人物或事件进行评议。宁波评话的一部书目,讲故事最多占60%左右,还有40%是评的内容,张少策的评话中,“评”是他最具亮点的艺术特征之一。历史上传统评话的不同流派、不同演员之间,对同一部书的人物塑造和情节安排具有很大的差异,如宁波张氏《水浒》与苏州王派《水浒》就有很大不同,这取决于艺人运用的艺术手法。

(一)宁波评话的语言特征

宁波评话与上海评话、苏州评话、杭州评话、嘉兴评话、绍兴评话一样,都以方言讲述,且都属于吴语区;但上海、苏州、杭州、嘉兴、绍兴方言均属于北部吴语区的太湖片区,其中上海、苏州、嘉兴同属太湖片区的苏沪嘉小片,杭州属太湖片区的杭州小片,绍兴属太湖片区的临绍小片。相比较而言,宁波的方言种类更复杂,不仅有太湖片区的甬江小片 、临绍小片 ,也有南部吴语区的台州片区(宁海岔路以南);即便是同属甬江小片的宁海、象山,在发音上也与宁波城区有明显区别。方言的复杂性客观上限制了宁波评话的影响力和流传区域,即使同是宁波评话艺人,由于语言的差异,在演出区域上也有限制。如曾经说过几年宁波评话的艺人柯武松,出生于象山石浦,一口石浦方言,他坦言,因语言关系,不敢来宁波城区说书。余姚艺人陈尧生也因一口余姚话,只能局限于余姚一地。陈尧生深知宁波方言的局限性,让自己的女儿——宁波评话女艺人陈玉凤拜了一个来自上海的先生为师,学习上海话,目的就是以后能走出余姚。

张少策说,他最远去过嘉善,那边的方言与苏州方言接近,尽管他在方言上有天赋,在书中穿插几句没问题,但让他在整场书中都用嘉善的方言就显得吃力了。“杭州、嘉兴、湖州,特别是嘉兴,我去过,这书场,我讲得真累,宁波话听不懂呀,一定要苏北和上海话,插科比较吃力”,很多在宁波当地用惯的插科打诨,因语言关系用不上了,说书很受影响,所以张少策去过几次后就不去了。

尽管如此,宁波评话艺人一直在努力走出宁波,历史上宁波评话艺人曾频繁地去往能够接受宁波方言的地区,如舟山、台州的部分地区。舟山话与宁波话同属一个方言片区(甬江小片),语言方面没有任何隔阂。据舟山岱山文化局的邱宏方老师介绍,舟山当地没有专业的评话艺人,在书场中说书的先生不少来自宁波;20世纪60年代,舟山地区共有舟山、道头、沈家门、东沙、沥港、大丰、白泉、六横、岑港、嵊泗等10个书场及演出点,宁波评话艺人张少策等人经常去舟山演出,深受当地百姓的欢迎。1980—2000年,定海状元桥书场、沈家门工人俱乐部书场、普陀文化馆书场以及葫芦岛、青滨、螺门、嵊泗等地,都有宁波评话艺人活动的身影。

除了舟山,宁波评话艺人经常前去演出的还有台州地区,如泽国、松门、临海、黄岩、金清、路桥、杜桥、椒江等地。据台州黄岩区的非遗申报材料:20世纪80年代初,黄岩县文化局将位于城关闹市区桥亭头的老剧院改装成“黄岩书场”,开展营业性讲书活动。随后,黄岩县所属各大乡镇,如路桥、金清等地及各区、乡文化站也相继建立了书场。一时间书场、茶馆全面开花,大小书场20处,本地评书艺人分赴各地演出,忙不过来时,就邀请宁波、嘉兴、杭州、上海等地25个曲艺团(队)来黄岩县各书场演出,盛况空前……

同样由于语言限制,1949年前来宁波演出的外地评话艺人以上海及浙江省内各地市为主,如杭州、绍兴等,苏州评话艺人因语言关系,有“评弹不过钱塘江”之说,但1949年后,这一传统被打破。据资深书迷曹岳祥介绍,以前苏州评弹艺人是不来宁波的,认为宁波人听不懂苏州话,但20世纪50年代,余姚有个学苏州评弹的艺人,叫冯筱庆,他曾在宁波江北唱苏州评弹,发现听的人很多,从此以后,苏州评弹就开始进入宁波的演出市场,为此还专门创建了唱苏州评弹的红宝书场。不过,据民乐剧场的夏经理介绍,纯粹的苏州话宁波人是听不懂的,来宁波的苏州评弹艺人为了照顾宁波听众,一般不讲纯粹的苏州话。

语言是评话的灵魂,虽然宁波方言的复杂性客观上限制了宁波评话的向外辐射,但从另一个角度看,生动、口语化的宁波方言又使宁波评话充满了魅力。比如在《武松英雄馆威震西门庆》一回中有如下语段:

武松一只脚踏进,两手背后一靠,站好了,里面正在讲话的人,交交关关,有些一只脚搁在长凳上,跷着大拇指,看见武松一奔到,清早不早啥人啊,戴着玄罗帽,穿着英雄氅,两手反靠,眼睛朝里面一盯,最吵的时候一时三刻静下来,肃静,泡茶师傅也停下来看着,人人认识他的,谁?武都头嘛,打老虎人嘛,当都头才第三四天嘛!武松朝四面一瞧,这个脸虎着呢,武松一瞅,噶许多人一时三刻静下来不响了。

这一段文字中用到了宁波特有的方言用语:背后一靠、交交关关、一奔到、清早不早、脸虎着、噶许多人一时三刻静下来不响了。如果换成书面语——后背一放、很多很多、跑来、大清早、板着脸、这么多人马上安静下来不说话了,在宁波本地人听来,就会少了许多身临其境的亲切感。

除了这些口语化的用词,此段文字中“谁?武都头嘛,打老虎人嘛,当都头才第三四天嘛!”连续三次运用语气词“嘛”,把拳馆内各色人等从对武松的调侃、不服到畏惧的心态描写得活灵活现。此类语气词或象声词在宁波评话中的运用非常普遍,从而使故事更加生动。如《宋江起解》中有如下语段:

张千吹灭红烛正要上床安睡,“喔唷,妈呀!”忽然肚子里一阵暴动,痛得厉害。啊呀妈呀,拉肚子啦!咦——有了,这窗外就是一片菜田,还是去那儿方便吧……

这里的“喔唷”“呀”“啊呀”“啦”“咦”,或表惊奇,或表咏叹,或表怀疑,使故事听起来有声有色。在《武松卖拳》中,周侗带武松上高俅府一段,用了一连串的语气词、象声词:“嘟!大胆老儿,竟敢辱骂本老爷,你不想活了!”“哈哈!大胆的无知奴才,难道我‘天导’周侗要见高俅,你敢阻拦不成,快叫高俅出来!”“啊唷妈呀,‘扑!’这位不可一世的虞候一霎时吓得魂不附体,跪在老相公面前连连叩头。……‘啪!’自己打了自己一记嘴巴。‘啪啪!’又打了自己两记嘴巴。‘啪啪啪!’又打了三记嘴巴。”一开始虞候的一声“嘟!”嚣张至极,到后面“扑!”的一声,跪下连连叩头,从“啪!”到“啪啪!”,又到“啪啪啪!”,打耳光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很好地刻画出虞候内心的恐惧。

宁波评话艺人会把宁波地方俗语加到故事中,使故事情节更有地方性,使当地百姓产生认同感、亲切感。如应毅、张少策的评话作品就加入了曾经流传在宁波地区的很多方言、俗语、顺口溜、歇后语等。《鹤阳楼谈判》中有“坐轿子打滚——不识抬举”“像蜡烛一样——勿点勿亮”“吃三官菜——保自身”“好像生痔疮——实在坐不牢”“江西人补碗——自顾自”等。《武松卖拳》中有“买咸鱼放生——不知死活”“饭店门口摆粥摊——竟敢!”“儿子打拳父亲叫好——自产自销”等。《九义反登州》中有“豆腐里面挑骨头,鸡蛋里面找鹅毛”“不怕官,独怕管,你在外面是条龙,到了这儿变条虫”“宁与乖人背包袱,莫给笨人出主意”等。这些生动形象的顺口溜、歇后语已经不常使用,但也为宁波方言的研究提供了很好的素材。在张家的评话作品中,还经常把宁波的方言俗语与故事情节结合,如在说《岳传》时,巧妙运用了“蛳螺壳里做道场”这一俗语,进行了情节铺陈:

岳飞十二月二十九死在风波亭,浙江那个风波亭现在还在。岳飞死了,岳夫人带了儿子来找,尸首没有。……十二月二十九杀了,那为什么尸体没了?岳夫人真正哭死,住在客栈,第二天有人一张纸条塞进来,拆开一看:欲觅忠臣骨,螺蛳壳里寻。岳夫人哭啊,老公死了,还有这种人取笑我。好心人说:“有啊,螺蛳场,我晓得的,你放心好了。”“咋啦,在哪里呢?”“我陪你去。”杭州人陪着她去。螺蛳场,绍兴人把螺蛳壳、河蚌壳都倒在那里,扒开来看到三口棺材,真正哭死了,怎么办?那就在那里做道场了,这就叫做“蛳螺壳里做道场”了。

在宁波方言中,“蛳螺壳里做道场”是指在非常小的地方做大事,但关于此话的起源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张少策把宋孝宗在岳飞死去二十年后在螺蛳壳里找到岳飞遗骨的传说,移植到岳夫人身上,这一艺术加工与全书的书情更为贴合,也使之更具宁波地方特色。

语言通俗形象、具有画面感,是宁波评话的又一个突出特征。比如《武松卖拳》中,周侗把蒋忠比喻为“挂壁门神”,意思是蒋忠的功夫只能吓吓鬼,活人是不会怕它的。又比如在《武十回》中,武松与鲁智深路上发生冲突打了起来,二人的功夫其实差不多,但武松稍稍占上风,这时说书人把“半斤八两”这一词拆开来用:“武松半斤稍微翘一眼眼 ,花和尚鲁智深八两反而斜 一眼眼,吃武松还吃勿落啦。”通过一把“秤”来称二人武功的分量,武松的功夫好比是“足秤”,而鲁智深却是有点“缺秤”,非常形象地说明了鲁智深和武松水平的高低,这比直接说出“鲁智深吃不落武松”生动得多。

艺人为了把故事讲得通俗易懂,经常会对书中难懂的事物或语句,加上富有生活气息的“插说”。《武十回》《宋十回》中有如下语段:

过去有句话叫打掉老虎灶,开水没处灌。老虎灶是什么?专门灌开水的,后面的烟囱等于老虎尾巴,面前两台炉子,火,等于老虎眼睛。

离开了郓城县,走出外面,将宋江头枷卸掉,包袱包好,水火棍嘛外头用布包,啥叫水火棍?一头绿的一头红的,绿的是水,红的是火。这条棍子叫水火棍,水火无情,哪怕现在充军犯人是我嫡亲的娘舅,我不卖私情,也要叫其老老实实走。

艺人采用自问自答的方式,向听众普及以前茶馆常用,而现在已见不到的“老虎灶”的外形,形象地解释了叫“老虎灶”的原因。而过去解差常用的“水火棍”,经艺人这么一说,听众恍然大悟。虽说艺人不进行这些“插说”,对故事的进程并不会产生什么影响,但听书的趣味性将会大打折扣。

(二)宁波评话的“说”功

评话的说功主要体现在叙述和表述两个方面,叙述注重情节,要求交代事情有头有尾,表述则指人物角色的内心独白和人物之间的对话,以及思维活动。

浙江曲协原主席马来法在《曲艺的说功》一文中指出,“曲艺表演中的说功,指掌握说话的节奏方面,讲究抑、扬、顿、挫的技巧,这是很能体现演员功力的所在” 。“说”功也就是“说表”的功夫,“说”是指以第三人称的身份对故事人物进行叙述,要求说得入情入理;“表”就是用书中的人物,即第一人称的身份来说话,艺人常称为“起角色”,说的时候必须符合人物的性格、年龄、身份等,使书中人物活灵活现,如见其人。

如《石十回》中对潘巧云的父亲潘老丈出场的描写:

话说戴宗走后,外面来了一个人,“哈……哈……人老了人老了,人在哪里老?我的眼睛老,远的地方看不见,小的图片看不清。人老了人老了,人在哪里老?我的两条腿儿老,远的路不能走,高的地方不能跑。人老了人老了,我两个肩膀老,重的担子不能挑。唉,人老了人老了,我口内老腹中老,东西不能吃得饱。有人说我是谁,我姓潘,我叫潘老丈,潘老丈就是我,我就是潘老丈……”

这一段一连用了四句“人老了人老了”,让一个年迈老人的形象呼之欲出。

宁波评话还常常通过对书中人物“小动作”的说表,来刻画人物的心情,如《武十回》中,武松赤手空拳打死老虎后,心有余悸:

三拳两脚真的打得死吗?下巴一拳,颧骨一拳,鼻孔一拳,腰婆 一腿,屁股一腿,三拳两腿,不动了。武松看着:一动不动,装死啊,诶,跳下去,生龙活虎的时候,我要打,现在还怕什么。忖是介么忖,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的,武松跳落虎背,紧紧跑,跑过几步,扭转头看。

月亮已经斜过去了,树枝上露出月光,只看见猛虎一动不动,威风是相当威风,猛虎死而不倒威,老虎就算死了,威风还在,武松看着,眼睛睁得相当大,这老虎死了眼睛又不会闭的。怎么一动不动,武松有点吃不准,用手对它眼前摇一摇,还是不动,拳头一装,还不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来掼过去,掼在它头里,也不动。

“哈哈,死了!”武松走过来一看,是死了:“猛虎死了!……”

通过眼看、手揺、扬拳、丢石头等动作,生动地呈现了武松打死老虎后确认老虎已死的场景。

要把书说得好,就要注意口、齿、舌、喉的技巧,即要咬字清晰、声调响亮,这不仅需要平时多加练习,还取决于先天条件。张少策曾谈到,他的一个徒弟先天z、c不分,他曾劝告徒弟不要学说书,因为口齿不清是说书的大忌。书说得好的艺人,声调高低起落恰到好处,紧慢结合,富有节奏感,使人听了不累,所谓的“快而不乱,慢而不断,高而不喧,低而不恹”,就是这个意思。

评话要说得活,要配合运用多种表现手法,《上海生活》署名羽公的文章中,归纳评话有八技:吼叫、爆头、状哭、状笑、牛鸣、马嘶、犬吠、鸡啼。 这八技体现了评话艺人发声、面部表情、口技等方面的技巧,这是作为一名评话艺人必须具备的本领,需要平时多观察、多揣摩,如仅仅哭和笑,男人的哭和笑与女人的哭和笑就不同,艺人必须掌握各种不同的哭声和笑声。模仿各种声音时,一定要传神准确。一些出了名的艺人都有特殊技艺傍身,如以马嘶出名的,以狗叫出名的,据说有模仿狗叫出名的艺人,在夜半学狗叫,引得周围群狗狂吠的社会新闻。

宁波评话运用方言、口技、动作模拟、诗词歌赋等,把故事情节绘声绘色地“说”出来,从而形成了不同的说书风格,有的善于用方言塑造人物,对人物描写细致入微,如张少策对苏州、扬州、绍兴、山东、上海、台州等地方言运用自如,可以用不同的声调、语速、音色将众多人物一一区分开来,一人单口饰演几个甚至十几个角色,有时夹杂一些口技。在说书中,他能把狗叫、猫叫、狮吼、虎啸、打雷、刮风、暴雨等模仿得惟妙惟肖,做到装龙像龙、装虎像虎,听起来引人入胜。有的艺人有较高的文学修养,如奉化评话艺人张碧雨,是复旦大学中文系1948届高材生,他在说书时善于调动听众的求知欲,旁征博引,把书中一些典故的来龙去脉剖析得清清楚楚,以知识性吸引听众。

著名作家老舍先生曾说过,作为一名评话演员,生活知识必须十分丰富,“上自绸缎,下自葱蒜,无所不知”。听众从书中可以学到很多知识性的东西,比如《九义反登州》中,解珍、解宝兄弟去山中猎虎,对于哪一处深洞中有虎,这要凭猎人的眼光和经验,这时候,说书人就化身成了一个有经验的猎人:如果一座洞的洞口那边有粗毛,这边却是光滑的,有经验的猎人,一眼就能识别这个洞中伏着猛虎,因为那光滑一边是猛兽时常在洞口挠痒的地方。想知道那猛兽大小,要看那挠痒光滑处的高低,方可知那猛兽生得高大还是瘦小。而在战场上,说书人又化身成了一名武艺高超的行家里手,《卢俊义演义》中,卢俊义与史文恭的较量惊心动魄:

卢俊义说着挺枪来了个“乌龙摆尾”,刺向史文恭前胸,史文恭忙用“拨草寻蛇”之势,把枪架开,卢俊义接着使了“虎下山冈”,史文恭来了个“拨云见日”又把枪架住。卢俊义顺势把枪托平,施展“怪蟒翻身”,枪尖直向史文恭后心刺来,史文恭风势甚猛,用枪舞了个“朵朵梨花”护住全身。

说书人如果没有许多有关枪法的知识,没有掌握各种名词或术语,是不可能进行如此细致的描绘的。宁波评话所反映的内容非常丰富,有天文地理、各行各业的知识,包罗万象。

宁波评话艺人会把诗词歌赋穿插于说表中,用于写人、绘景、描声、状物等,在宁波评话作品中有不少老底子传下来的赋赞。主要有以下几种:描写人物英雄气概的,关于十八般兵器的,描写人物落难的,反映所处环境的……张少策《卢俊义演义》第三回中,有一段豹子头林冲出场时的赋赞:

头戴白银嵌宝虎头盔,双挑雉尾顺风吹;闪金珠,镶百宝,五层绒球高高缀;二龙斗宝双抹额,大红牡丹中间插;吞肩虎,两边压,四颗獠牙白银色。护心镜,胸前挂,威武帕,两旁塞;狴犴斗,显神采,四面靠旗背后插;连环锁子黄金甲,外罩战袍素白色;白银缎,打裹脚,虎头靴,双脚踏;青萍宝剑挂腰间,宝雕弓箭后面扎。

这段人物赋赞从林冲所戴头盔说起,从上往下,依次说到铠甲、战袍、战靴及所佩戴的兵器,语言明丽如快板,句尾的“插”“色”“塞”“踏”“扎”在宁波方言里都是入声字,讲起来朗朗上口,富有韵律。又如张少策《武松卖拳》中描写十八件兵器的赋赞:

一根独宝荷花锤,两支狼牙棒,三尖两刃刀,四方镔铁拐,五股托天叉,六齿连环扒,七星昆仑剑,八宝流金铛,九弯象鼻刀,十全倒马枪,十一凤尾金雀斧,十二威震朝天棍,十三仙人笔哪抓,十四银杆方天戟,十五流星奔月枪,十六鹿耳紫金瓜,十七金龙赛蛇矛,十八丈九梅花戈。

这段兵器赞共十八小句,每小句用五字或七字描写一件兵器,说起来抑扬顿挫,好念好听。

宁波评话中,在人物遭遇挫折、不幸或冤屈时,艺人常常会穿插一段赋赞来表达人物的情绪。如《卢俊义演义》第六回中,有一段赋赞就描写了卢俊义受奸人陷害,遭发配充军,戴上头枷后的心情:

一木雕成四角摊,上时容易下时难。小小纸印千斤重,长长封条压如山。杏镪细雨身不湿,寒风吹来颈欲断。欲想投河又未能,如要跳崖时又晏。

此七字赋赞语言通俗,尾字押“an”韵,巧妙传达出卢俊义郁闷、压抑、痛不欲生而又悲愤、无奈的复杂心情。

宁波评话作为“武书”,刀光剑影是故事进程中的常态,一代代艺人在多年的从艺生涯中,创作了不少可以套用的赋赞,如陈玉凤《辕门投书》(《岳飞传》选回)中有一段描写岳飞舞枪的赋赞:

此枪出手凤点头,闪闪银光虎狼愁。乍看江水浪翻滚,霎时烈火煅金球。好似苍龙下云霄,又如猛虎出山丘。百鸟朝凰善多变,枪法之中第一流。

此段枪赋赞扬了岳飞枪法的精妙,描写了挥动时的形态和锐不可当的气势,讲起来铿锵有力。

《卢俊义演义》第十九回中,还有一段描写战争场面的赋赞:

杀声震天鬼门惊,人吼马嘶滚征尘。大刀如雪片,铜锤砸顶门。铁斧似追魂,银枪刺人心。一场生死苦搏斗,顿时天暗地又昏。

这一段从震耳的杀声说起,从听觉上立刻把人拉入战场的环境之中;接下来是刀、锤、斧、枪等兵器的碰撞,带给人视觉上的冲击;最后一句进行总结,点明这场生死搏斗的残酷,烘托了故事的氛围。

道具的运用,也是提升“说”功的有效手段。宁波评话以折扇和醒木为道具,演绎人世沉浮、古今兴亡。比如对醒木的应用,有经验的艺人并不会乱碰,每次碰都是为了烘托书情,有时先碰后说,有时则先说后碰,从低处碰还是高处碰,都有目的性。

(三)宁波评话的“噱”功

“说”功是一个评话演员的基本功,好的噱头则是吸引听众、调节气氛的必要调料,让观众在欢笑中放松心情,得到熏陶。

张少策在评话表演中,惯用“噱”功来调节气氛。比如他讲夫妻,利用宁波方言的发音,夫就是“付”(宁波方言“夫”“付”同音),妻就是“欠”(宁波方言“妻”“欠”同音)。“怎么叫付,怎么叫欠?丈夫丈夫,就是长期要付,老公赚钱就是给老婆用的。娘子就是‘让之’,老公注定要让着老婆的。老婆过去叫老公‘官人’,官人官人,就是要被老婆管的。”下面的听众捧腹大笑,效果很好。又比如他讲“病大虫”薛永卖艺,“俺是卖膏药的”——场子上有人说了,“哦——明白了,是卖烂泥膏药”。“不是烂泥膏药,俺卖的是‘难遇膏药’。因为俺的膏药是难得遇到的,你需要时找俺不到,不需时却送上门来,这不是难遇吗?”在宁波方言中,“烂泥膏药”和“难遇膏药”发音相近。张少策非常善于用方言发音来制造笑料。

在《宋江起解》中,宋江三人逃过穆氏兄弟追杀,却又碰到意欲抢劫的艄公请宋江三人吃所谓的“板刀面”和“肉馄饨”,从而制造出让人发笑的噱头:

宋江说:“船抛锚了怎么办?”

“吃点心了。”

“艄公,现在这时候吃什么点心啊?”

“没吃过啊?”

张千李万讲:“阿拉中饭吃过了,现在真正不要吃。”

“不吃不行。一定要吃,这是我规矩。”

宋江尽管不想吃,但看见船老大袒胸露腹、膀大腰圆的模样,心中害怕,于是问:“吃什么点心了?”

“两种,一种板刀面,一种肉馄饨。”

宋江一听又是面,又是馄饨的,实在吃不下,但船老大一定要让他选,一方说不吃,但另一方一定要让他吃。听众听到这里,都会以为这个船老大有点热情过头了。如此几番下来,船老大终于火了:“他妈的,你说啥?”

“你怎么骂人了?”

“我非但骂你,我还要做你呢!”

书说到这里,船老大的真面目才暴露出来:

“小子啊,告诉你,这是什么船?”

“什么船?”

“这是阎王船,你不懂吧?”

“阎王船?”

“啥叫板刀面?我告诉你,将你脱光,船旁边一站,啪啪两刀,三段尸体往江里一丢,这叫板刀面。肉馄饨呢,将你扑倒,你要吃十个馄饨,就在江里浸十下子,翻到江里去,这是肉馄饨。”

听众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哄堂大笑,原来这个船老大是黑道上的人。

又比如那时候的香烟牌子中,“大红鹰”最差,“中华门”最好,评话演员柯武松在说《封神榜》的时候,讲到几个神仙互相扔法宝比输赢,一个神仙见一件宝贝丢过来了,他就说,“一看,诶,‘中华门’倒没有,‘大红鹰’先丢过来了”。下面的人听罢哈哈大笑。

好的噱头还可以在欢笑中让人回味。如《武十回》中,武大郎临死前,对隔壁偷看的李二交待,一定要把自己被害的事告诉武松:“李大哥,你一定给我带个信,告诉我兄弟。你不要忘记噢,如果给我带信带到,我死了做鬼也不会忘记你,我会经常来拜访你。”“拜访别来,拜访我受不了。一定会给你带信带到的。”民间最忌被鬼惦记,武大郎吃了砒霜将死之际,急切希望李二能帮自己伸张冤屈,说出死后会来报恩拜访的话,让人感到既好笑又心酸。

有的艺人在说噱头时,会先制造一个悬念,最后才抖出包袱,让听众恍然一笑。如陈玉凤《辕门投书》中,宗泽老元帅让岳飞在他面前舞枪,先前给的枪岳飞都觉得太轻,最后两个兵丁抬出了宗泽的宝枪,一路上“吭唷、吭唷……”地抬着过来,岳飞心中一惊,心想老元帅这杆枪两个人抬着还这样重,肯定是拿都拿不动。他担心自己舞不动,于是用足力气去拿,但一到手里,却跟自己平时用的枪相同。说到这里,听众就纳闷了:那为啥两个人抬着还这样重?这时说书人就出来解谜:实际上,这是抬元帅的身份,不是这杆枪的分量。听众听了不禁莞尔。

宁波评话中的噱头除了引人发笑以外,还借此来刻画人物,如《九义反登州》中,解珍、解宝被诬陷为强盗,洪知府下令拷打他们,打得解宝皮开肉绽,洪知府说:“该死的罪犯!看你二人脸上就是强盗凶相!”解宝忙接口道:“三天前你说的,看俺二人模样就知道是猎人模样,怎么你现在说话变卦了呢?”把洪知府过河拆桥的丑恶嘴脸通过人物戏谑的语言刻画出来。又比如在《武松卖拳》中,拳馆里的茶博士看周侗手里握着拐杖,年龄六十有余,不让他进门,称“这儿是拳馆,有拳头的人可以来”。周侗有心捉弄一下他,便扬了扬拳头,“喏,这是拳”,又用手指自己的头,“这是头。你说有拳头的人可以进拳馆喝茶,老夫有拳有头不能进去吗?”这段描述有力地渲染了周侗风趣幽默的个性。

柯武松在访谈中说,宁波评话艺人的插科打诨不是什么高级的文学,都是从民间生活中来的。老听客对每部书里的故事情节都可以说是滚瓜烂熟,然而他们还是风雨无阻地来书场听书,就是想看说书先生的即兴发挥以及随时穿插的好噱头。

(四)宁波评话的“评”功

“评”是指艺人以说书人的角度对故事中的事件或人物的行为、思想、发展、形态等进行评论、评议、评判等。“评”在说书中颇具分量,一部评话书目,讲故事最多占到六成,还有四成的内容是评。评话中有“千斤评,四两说”的说法。

评话就是“评”话,就是要“评”,要把自己的观点放进去。比如武松,大家都知道他是一个英雄人物,但评话艺人可以认为武松也有缺点,通过他的评,把他的缺点评出来,这样人物就丰满了。以前,大家说到这些英雄人物时,认为他们是完美无瑕的,比如演戏时,英雄人物就是英雄,但评话中的英雄人物也可以有缺点,只要评得有理,听众就会认可,并且听众往往最爱听这些。张碧雨讲《三国》时,问听众:“中国历史上最聪明的是谁?”有人说诸葛亮,“错!自己才活了五十多,生的两个儿子一点出息都没有,刘关张都因他而死,实际上诸葛亮犯过很大的错误”,下面的听众一听,都觉得很有道理。

张少策《石十回》中,石秀杀了与潘巧云(杨雄的妻子)发生奸情的和尚后,把此事告诉了杨雄,说书人紧接着评论道:

按理讲,你既然把和尚杀掉,杨雄这一家子可以太平了,石秀你走好了,不过石秀不走,一定要跟杨雄碰面。石秀心胸狭窄,如果心宽的话,你留一份书信给杨雄,自己走好了。跟杨雄说,你老婆与海阇黎有感情,因为她曾与海阇黎是结发夫妻。如果你不要这老婆了,你另外再找一个好了。你要想想,潘老丈对你视同父子。石秀你一劝,杨雄会回心的。别看杨雄这人相当粗鲁,但心肠还是很软的,这样这事(指杨雄杀妻)就没了。

在这里,说书人对石秀不够磊落光明的性格做了个人化的解读。

对武松和石秀二人,张氏评话明显倾向武松,认为武松更为光明磊落、侠肝义胆,而石秀心胸狭窄、报复心强。比如路人让石秀出手帮杨雄教训地痞一段:

……对石秀说:“你给他们劝劝架吧。杨都头呀,衙门里的……你做做好事吧。道士已经吃不消了。”石秀看着,想想自己饭也没吃过,管什么闲事。

这时,说书人进行了一番评论:

《水浒》里有两人,一个武松,一个石秀。两人打扮一样,相貌一样,武松一表人才,石秀也是,武松实力千斤,石秀挑得起千斤,但石秀和武松的性格完全不一样。如果武松在现在这个场景中,他肯定马上冲上来帮忙,“怎么可以欺负人呢?”但石秀考虑的是与己无关,“我自己饭都吃不上呢”。

通过对武松和石秀的比较,说书人的喜怒好恶与听众产生了共鸣。

宁波评话一般会在两个地方加上评语:一是说到特殊问题,或矛盾的焦点,艺人常以第一人称进行评述,如毕东耀的《校场比武》:

外面看的人是热闹非凡,考场里是鸦雀无声。经过常规三场考下来,现在除了小梁王柴桂,场上只有岳飞、施全……十位武举。

接下来,说书人以第一人称进行点评:

刚才我讲的常规三场,是哪三场?箭法,兵法,武艺。常规也叫文比,考生间的身体与兵器互不接触,所以也没有啥危险。接下来要武比,刀对刀,枪对枪,八只马蹄比高低,四只肩膀比输赢,不但有难度,外加有危险。

二是为了渲染故事气氛,使故事更加吸引人而边叙边评。比如“武松打虎”这一节:

猛虎一慢,武松从后面紧紧蹿上去,趁猛虎头还未转过来的辰光,武松撩起一腿踢在猛虎尾巴根上,尾巴竖不起来了,老虎晓得尾巴被其踢断了。猛虎拖着尾巴扭过头来,朝武松扑过来,武松一让,老虎扑了个空,武松瞅准机会,打出第二拳,正正打中老虎的面孔,老虎吃了一拳,发出“呜哇”一声怪叫,猛虎往左边逃,武松追到左边。

这时候故事情节已经到了紧要关头,说书人却话锋一转,离开“武松打虎”这一主线,对武松、李逵和解珍解宝打虎的故事进行了评论:

李逵老娘被老虎吃掉,里山杀五虎;三打祝家庄,两头蛇解珍双尾蝎解宝除虎。李逵杀虎,解珍解宝除虎,武松打虎,为啥武松打虎会特别出名?李逵杀五虎一点没名气,为啥?调一个人,老虎逃走了,我也逃吧,这时候只有武松……

说书人对武松打虎为什么出名作出了自己的评判,是因为武松在当时的情形下,并不是一定要打死猛虎,却在猛虎要逃跑时依然穷追不舍,最后赤手空拳打死了猛虎,这份勇猛是常人所不及的。

又比如《武十回》中潘金莲、西门庆和王婆合谋毒杀武大郎,三人商定计谋后,说书人暂时离开故事主线,对潘金莲进行了一番评议:

《水浒传》里面有四个淫妇,《石十回》里面潘巧云,《武十回》里面潘金莲,《宋十回》里面阎惜娇,《卢十回》里面贾氏,最可怜的就是潘金莲。这四人里面谋杀亲夫的只有她,为什么还要同情她?因为难。她原来是黄花闺女,从来没有怎样被爱过,只有碰到西门庆这样的人,年轻貌美才高,怎么会不喜欢呢?当然死心塌地爱到底,甚至于情愿为西门庆付出生命。

世人都说潘金莲是十恶不赦的淫妇,但说书人却对她的遭遇和内心进行了客观分析,有理有据,作出了不同于常人的评议,给听众耳目一新之感。

张少策说,评话的最大特点就在“评”字,但要“评”得有理有据很不容易,这需要艺人具备深厚的历史知识和独特的评说技巧,比如说《三国》则必须熟知当年历史,说《水浒》则必须通晓社会百态,艺人的修养、学识,往往在“评”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对传统书中帝王将相、英雄人物的忠奸好坏,说书者往往加以详尽的剖析评论。张少策说《水浒》时,对宋江、武松、林冲、石秀等人物都有不同于常人的评论,使人听了心服口服、耳目一新,比如说武松时,“世上英雄普遍有‘酒色财气’,但武松只有‘酒气’二字”,对武松进行了高度的概括;评《杨家将》的国丈潘仁美时,说他虽残害忠良、公报私仇,但他的才略高过杨继业,这一评说与众不同。

评话要有“评”的内容,这是最难的地方,走书艺人闻海平对此深有感触。他说,一般的走书艺人只会说和唱,但不会评;如果改说评话,去掉了唱的内容,本来可以唱一个月的书,就只能讲一个星期了。

无论是“说”还是“噱”或“评”,表演者要在这三方面达到一定的水平和高度,除了需具备表演天赋外,还需要长期学习和训练,具备多方面的素养。说书艺人中流传着一首《西江月》,形容说书之难,词云:“世间生意甚多,惟有说书难习。评叙说表非容易,千言万语须记。一要声音洪亮,二要顿挫迟疾。装文装武我自己,好似一台大戏。”正因为评话难学,所以很难出人才,早在1939年,就有书迷感慨“评话人才少”:我知其二十年后,评话恐将失传矣! 虽然评话目前还不至于失传,但评话人才少已是不争的事实。 vrRDub/mXEHiLW3CSCmGnsfpLCjL0+qadAkyR6x0b4438GfEGcmURHQIozamT1q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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