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贫穷限制了想象。此话当然有一定的道理,但是,这一句话改为“美盲限制了想象”,或许更为合理。因为,我们的想象,往往不是被贫穷限制了,而是被美盲限制了。美盲,就意味着没有发现美的眼睛,也不能体验美。而没有审美的眼睛,也没有审美的感受,怎么可能给予万物情感的润泽、积极的价值?没有情感与价值,想象也就无从谈起。
其实,贫穷并不会阻挠思绪的飞翔,而美盲却会折断想象的翅膀。因为,贫穷只是物质比较匮乏,可能会限制我们的某些行动,也可能会影响我们的某些见识,但是,这与想象并没有必然的联系。因为,想象是心灵的舞蹈,心灵充盈,思绪就能展翅翱翔;心灵空虚,就没有办法自由地飞翔。而解放我们心灵的法宝,与其说是外在的事物,还不如说是内心的情怀。我们的情怀,就是发现美的眼睛,体验美的情感。美学作为感性学,其实就是心灵的直觉学、情感学。审美不仅是感官的体验,更是情感的体验,以及心灵的想象。这就是说,美感就是想象的动力,而美盲就是想象的最大阻力。其实,我们的生活本来就充满了阳光,到处都有美不胜收、令人心动的景致。所以,就算感觉生活平淡无奇、枯燥乏味,那也不能愤愤不平、怨天尤人,更应该从自身方面寻找原因。因为,生活中并不缺少美,而只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一个对象美不美,除了对象本身的属性,还取决于与之相匹配的个人的审美能力。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说:“对象如何对他说来成为他的对象,这取决于对象的性质以及与之相适应的本质力量的性质;因为正是这种关系的规定性形成一种特殊的、现实的肯定方式。”
贫穷虽然会影响我们的见识,但美盲会影响我们的想象。在艺术创作中,有见识,没有想象,往往只能进行事物的罗列。缺少见识,而有想象,却可以变幻出奇特的景象。贫穷虽然会改变我们的观念,但美盲会改变理想的信念。试想,一个人如果对生活没有任何信念,很难会对未来产生美好的憧憬。
贫穷是物质造成的,而美盲则是心灵造成的。想象是心灵的力量,而不是物质的属性。所以,贫穷之人站在简陋的场地,吃着粗陋的食物,照样可以怀揣着美好的愿景。
历史上,这样的事例举不胜举。例如,庄子的想象是天马行空、瑰丽奇幻,他幻想天宫、仙境、神仙等,所有这些都是我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这完全不是见识所能企及的。《逍遥游》中的大鹏,翅膀几千里宽,拍打水面可以激起三千浪花,一飞冲天,能够飞到九万里高的天空。此外,还有大量的神奇人物,包括肩吾、无足、啮缺、连叔、支离疏、叔山无趾、接舆、知和、王倪、无为谓、蒲衣子、北人无择、伯昏无人、女偊,等等,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又如,李白在《梦游天姥吟留别》中展现了丰富的想象,营造了雄伟的意境。他游历于天界,遇见了众多衣袖飘飘的仙人,这完全不是生活的再现。换言之,这不是作者的写境,而是艺术的造境。但是,李白生活并不富裕。所以说,李白的贫穷,并没有阻碍他的想象。类似的还有许多,杜甫、柳永都是一生贫穷,但他们的许多作品往往都充满了瑰丽的想象,意境如梦似幻,令人回味无穷、心向往之。显然,他们理想中的神奇世界,我们当今有见识、有知识之人不一定能够遐想出来。所有这些,难道不都是审美想象的证明吗?
与之相反的是,古今中外,许多大富大贵之人,享受了许多人间的美味,感受了无数人间的欢乐,但他们并没有因此而激发出奇特的想象,也没有留下脍炙人口的佳作。
所以说,想象与贫穷没有必然的联系。如果有谁认为美只是富人的专利,那也只是一种肤浅的见识。假如想象与贫富成正比,那么,经济越发达,人们的想象就应该越丰富。可是,事实真是这样的吗?回答当然是否定的。否则,古人“精骛八极,心游万仞”(陆机《文赋》)的想象,从何而来?盘古开天、女娲造人、夸父追日、嫦娥奔月、精卫填海、牛郎织女的神话,又从何而来?
可见,心中播下了美的种子,想象自然会丰富多彩。心中没有美的激荡,想象必然是干瘪乏力的。换言之,没有美,心灵就会缺乏激情。心中有美,会激发我们生活的热情,并用双手去拥抱生活、拥抱未来。这样的激情,岂能不让人浮想联翩?
美是想象的翅膀,而想象是美的灵魂。想象能够借用心情润泽的色彩,去渲染一切美好的事物。想象也能够把实用转化为纯粹的意图。美国现代美学家帕克曾说:“审美价值是在想象中转化了的实用价值。鞋子看起来很美,而不是穿在脚上的感觉,但却必须是看起来觉得穿着它是舒适的才行。屋子的美不在于住在里面很舒适,但必须看起来使人觉得住在里面是舒适的。美就在对它的用途的回忆和预测中,它们是思想的两个方面。用是行动,美则是纯粹的意图,明白了实用意图作为纯意图进入美中,则可解决实用工艺品的矛盾,可以调解人们坚持艺术与生活相联系和美学哲学所主张的美的非功利性的矛盾。” 美虽然与生活相关,但又同时具有非功利的色彩。这种非功利性,当然是想象的产物。
总之,美盲会限制我们的想象,而美感则会激发我们的想象。所以,如果想让心灵充满奇特的想象,那首先就要对生活充满激情,其次还要多读书、多游历,不断提升自己的审美情趣、思想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