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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对一:你的亲密关系

如果你想改变世界,回家去爱你的家人吧。

——特蕾莎修女

双胞胎通常会提前诞生。虽然大多数单胎婴儿会在子宫里待上约40周,但双胞胎的妊娠周期平均只有35周。当凯特·奥格在27周时临产时,她知道她的龙凤胎处于严重危险之中。他们已经给宝宝起好了名字。女孩名叫艾米丽,男孩名叫杰米。艾米丽在出生后幸存了下来,而杰米却没有。医生想尽一切办法让杰米呼吸,但没有成功,20分钟后,他们宣布杰米死亡。在工作人员把他带出房间之前,凯特请求医生允许她抱她的儿子。

凯特打开杰米的毯子,把他抱起来,让他像纸一样薄的皮肤贴着自己的胸部。她的丈夫大卫和他们一起躺在医院的床上。大卫为了让杰米更暖和,脱下了衬衫。他们都哭了。当他们的皮肤紧贴着坐在一起时,凯特对着杰米说话,解释他的名字。凯特在接受《每日电讯报》采访时表示:“我们向他解释了他和他的双胞胎姐姐名字的由来,以及我们是多么努力地想要生下他。”然后“奇迹”就发生了。

杰米的动作开始得很快。助产士解释说这是一种死亡的反射,类似于“回光返照”。然后他的眼睛突然睁开了,助产师说这可能是另一种反射。工作人员让他们节哀顺变。当凯特和大卫继续抱着他和他交谈时,杰米似乎还在呼吸。然后,杰米伸出一只手,抓住大卫的手指。他们兴奋地喊医生,医生没有回来。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杰米状态越来越好。凯特在接受《今日秀》采访时回忆到,她的丈夫说:“去告诉医生,我们已经接受了孩子的死亡,他能来解释一下吗?”她补充道:“说完这些,医生就回来了。”五年后,杰米长成了一个健康快乐的孩子,一头金黄色的头发,笑容灿烂。他喜欢在澳大利亚悉尼附近的海滩上跑步、玩游戏,喜欢和姐姐一起烤饼干。

那天发生在杰米身上的事是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我们也许永远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们知道,一个婴儿被宣布死亡后,在父母的怀里展现出了生命的光芒。父母的爱抚不知怎么改变了一切,至少看起来是这样。医生们只注意到了杰米小小的身体。但是更大的隐藏因素(比如父母的爱)在起作用。

母爱如何改变孩子的命运?作为一个在大学里学习哲学的年轻人,莫舍·斯兹夫博士对“非常古老的问题”感到疑惑,即行为是由经验(如爱情)还是生物学(如遗传学)决定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斯兹夫博士在哈佛大学学习遗传学,最终成为麦吉尔大学从事癌症研究的药理学和治疗学教授。他从未想过,多年以后,他早年间对哲学的兴趣会在马德里的一家酒吧里重现。1992年的那个西班牙之夜,在与大学同事迈克尔·梅尼博士开完一个会议后,他喝了几瓶啤酒,于是话题转到了老鼠身上。

在实验室里工作时,梅尼博士注意到有些老鼠比其他老鼠更能成为慈爱的母亲。在产后的第一周,热衷养育孩子的母鼠更频繁地舔他们的孩子,而情感上疏远的母鼠则花很少的时间来给孩子梳理毛发。

梅尼博士观察到,“高舔者”会养出更放松、温顺的幼崽,而“低舔者”会养出更焦虑的幼崽,它们很难被控制,甚至可能会咬人。在实验室里,任何人都可以根据幼鼠的行为很容易地辨别出它妈妈的教养方式。此外,母亲的风格似乎决定了幼鼠一生的行为。斯兹夫博士很感兴趣。他告诉我,“作为一个科学家,我在寻找那些看起来奇怪和不同的东西”。现在,他开始思考地球上最古老的一个问题:养育如何塑造我们的天性?如果基因是固定的,为什么爱会改变人的性格?

斯兹夫博士、梅尼博士和他们的同事设计了一个巧妙的实验,为了验证鼠妈妈的养育行为是否对鼠宝宝有影响——即使鼠宝宝不是鼠妈妈亲生的。因为老鼠乐于收养其他母亲的孩子,所以它们交换了幼鼠。然后实验者们乏味地数着鼠妈妈舔鼠宝宝的次数。他们发现,与其他任何理由一样,“养育重于天性”的说法同样站得住脚:如果一只“低舔”“焦虑”的老鼠的孩子被一位“高舔”“放松”的母亲抚养长大,它就会变成一只“放松”的老鼠。最终,它会成为一个“高舔”的养育者,抚养放松的小鼠。反之亦然。

有没有可能,鼠妈妈每舔一下,就会重塑一下鼠宝宝的遗传脚本?这个想法动摇了斯兹夫博士对遗传学的理解。答案将揭示生活中惊人的灵活性,他决心弄清楚这背后的原因。

奇怪的是,二战期间荷兰发生的一场由纳粹引起的饥荒可能可以帮助我们找到答案。1944年10月,就在盖世太保发现了安妮·弗兰克并将她送往奥斯威辛集中营几个月后,纳粹军队突然切断了居住在荷兰西部的400多万荷兰公民的食物供应,其中包括妇女和儿童的。因为没有足够的面包和牛奶来养活每个人,所以那时荷兰有超过2万人死于饥饿。那些熬过了“饥饿的冬天”的人之所以能活下来,主要得益于周边盟国空投的食品。但是,每天400到800卡路里的热量是不够的,尤其是对孕妇来说。

在挪威的纳粹军队于1945年5月5日投降后,食物供应很快恢复到正常水平。但是灾难性的饥荒留下了一个隐藏的标记。研究人员希望了解母亲在怀孕期间的饮食对婴儿健康的影响。在荷兰,公民的集体健康状况在一个名为公共健康登记处的数据库中被长期跟踪。登记处提供有关人口健康状况的有价值的数据。(在美国,我们的医疗体系支离破碎,数百万份医疗记录彼此之间无法联通,因此我们没有那么广泛的医疗记录。)由于他们进行了全国范围的登记,饥荒期间怀孕或出生的记录为卫生调查人员提供了宝贵的线索。

调查人员的发现听起来并没有那么戏剧化:大多数在怀孕时吃不饱的母亲孕育出的婴儿都会比一般的婴儿小。但令人惊讶的是,婴儿的小个头仅仅是个开始。研究人员跟踪调查了这些低体重婴儿,直到他们成年。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些在饥荒中出生的婴儿发展出了更多的健康问题,他们患心脏病、肥胖、糖尿病和精神疾病的风险增加。他们的寿命也比饥荒前后出生的人更短。一些研究表明,这些饥荒婴儿的下一代的体重也很轻,这表明祖母饥饿的影响会代代相传。环境产生了长期的影响。一个冬天没有得到足够的食物,至少影响了两代人。随后发表在《细胞》杂志上的一项研究重复了这些发现,并发现老鼠饮食习惯的影响可以延续到三代。

但它到底是如何工作的呢?饥荒不会改变固定的DNA序列,那么环境创伤是如何改写遗传基因并将其传递下去的呢?

在“舔鼠实验”之前,斯兹夫博士偶然研究了DNA甲基化,这是他在肿瘤细胞中观察到的一个过程。甲基化作用就像在句子中添加一个句号,它将一个甲基(CH3)附着在DNA链上,并在转录或基因表达过程中发出停顿信号。DNA甲基化被认为是一种表观遗传过程,或者是在基因之上的过程。这是因为改变叙述的甲基与DNA链本身是分开的。

甲基化改变了细胞的结构而不是遗传密码本身。相反,它能改变DNA的“故事情节”,有时会变好,有时会变坏。比如,癌细胞可以把一部轻松的浪漫喜剧变成一部催人泪下的电影。然而,随着个体的生活方式变得更加积极,即使他的DNA中写入了不详的情节,甲基化的改变也可以减缓故事的进展,使其向好的方向发展。这意味着一个人在疾病症状——比如阿尔茨海默病、帕金森氏症和亨廷顿氏症等神经退行性疾病——出现之前可能会活得更健康。事实证明,我们的DNA比我们想象的要灵活得多。

斯兹夫博士从来没有想过社会环境会影响甲基化。在一次实验分析中,斯兹夫博士和他的团队偶然发现,DNA甲基化和去甲基化发生在鼠妈妈对孩子的忽视或关爱中。在微观层面上,爱或忽视根植于婴儿的身体,它似乎会传递下去。换句话说,正如斯兹夫博士解释的那样,他发现了“嵌入在基因组中的经验”。

通过灵活的表观遗传过程,环境暴露会打开和关闭基因,去适应生活中不断上演的戏剧。

例如,当一个婴儿在母亲的子宫里成长时,应激激素(如皮质醇)会穿过胎盘。压力不会改变固定的DNA编码本身,但通过甲基化,它向正在发育的生命传递了一个重要信息,告诉它们如何安排DNA:“孩子,外面的世界很艰难,一定要做好准备!”看来表观遗传学就像时尚潮流一样,穿比基尼或羊绒大衣或许能塑造一个人的外形,但如果是在迈阿密的夏天或蒙特利尔的冬天,穿什么可能意味着生或死。

荷兰饥荒研究小组和斯兹夫博士的幼鼠研究团队并不是唯一研究基因受经历影响的团队。加拿大的一场意想不到暴风雪让我们更深入地了解了表观遗传过程是如何运作的。

对于穿着厚厚的冬衣的魁北克省和安大略省东部的居民来说,下雪没什么大不了的。生活仍然在继续:学校开学、工作照常、交通繁忙。

然而,在1998年1月,5次小型冬季风暴联合起来,造成了一场巨大的灾难。1998年加拿大大冰暴期间,树木倒在汽车和房屋上,电线断裂,输电塔倒塌。这次自然灾害造成35人死亡。桥梁和隧道关闭,数百万人被困在停电状态长达6周。蒙特利尔瘫痪了。

冰暴不完全是雨,也不完全是雪。它在撞击时结冰,在地球表面形成一种神奇而危险的厚釉,此时仅仅是四处走动都是有风险的。我在纽约北部上医学院的时候,一场小冰暴使我们停电好几天。在烛光下吃着罐头食品的新鲜感很快就消失了。当我公寓的灯光重新亮起时,我变成了一个疲惫不堪的穴居女人。我那辆白色福特车看起来就像一座天鹅冰雕。在这样的条件下生活6周,无论是怀孕还是正在抚养婴孩,都是不可想象的。

由于给孕妇施加压力来测试对其婴儿的生理影响是不道德的,自然灾害为研究人员提供了罕见的关于产前母性压力影响的研究机会。正如斯兹夫博士在一次TED 演讲中开玩笑说的那样,“上帝对人类进行了被称为自然灾害的实验”。麦吉尔大学的流行病学家在苏珊娜·金的带领下,迅速采取行动,找出那些经历过1998年加拿大大冰暴的孕妇。就像其他大风暴后的典型现象一样,9个月后,当地医院报告了一波婴儿潮。

麦吉尔大学的研究人员确定了178名自愿参与研究的参与者。他们收集了血液和唾液样本,以确定灾难是否已经在这些妇女的身体上留下印记。研究人员检查了这些母亲对压力的生理反应,包括皮质醇水平,这是一种身体在压力环境下分泌的激素。他们还收集了孕妇的客观压力的数据,比如断电天数。当婴儿出生后,研究小组对孩子们13岁时的身体和行为发育进行了跟踪。研究人员发现,与经历低或中等客观压力的母亲相比,客观压力最大的母亲所生的“冰暴婴儿”有更多的行为、健康和语言问题。这些儿童的哮喘、自闭症、代谢和自身免疫性疾病的发病率高于预期。停电时间越长,对发育中的婴儿的影响就越大。就像荷兰饥荒一样,母亲的压力经历在孩子出生前就对其产生了影响,留下的环境印记将伴随孩子一生。

爱、饥荒或冰暴不会直接改变孩子的DNA序列,但是表观遗传修饰会灵活地适应不断变化的世界。这些表观遗传的变化会在关键的发育时期产生长期的影响,并且它们会在我们的一生中不断发生。

对于斯兹夫博士和其他科学家来说,一个主要的问题仍然存在:你怎么知道甲基化或者表观遗传(在基因之上)的改变是不是由其他未知的基因引起的?环境和生活经历真的能改变基因吗?为了找到答案,斯兹夫博士和他的研究小组设计了一项研究来观察加拿大大冰暴婴儿在青少年时期的DNA。这是一个完全随机的事件,没有机会预先编写任何程序。通过仔细分析,研究小组发现,客观压力最大的母亲的孩子表现出明显的DNA甲基化模式,尤其是在免疫和代谢细胞中。他们的研究结果证实,基因并没有预先决定表观遗传变化:是社会环境改变了一个人DNA的表达,而这通常是有原因的。

如果可以选择,有一个慈爱的母亲听起来是更好的条件,一个更有营养的子宫也是如此。我们认为,很多来自不专心的养育或压力过大的孕妈的表观遗传变化是负面的,但我们需要记住,这类环境在某些情况下也能提供帮助。毕竟,表观遗传变化有助于生存。如果生活在一个没有捕食者的笼子里,一只放松的母老鼠舔她孩子的画面是很可爱的,而在一个充满猫的世界里,一只放松警惕的老鼠将会变成猫的晚餐。一个不经常舔宝宝的老鼠妈妈的行为可以传达一个重要的早期生存信息:宝贝小心!当敌人潜伏时,焦虑、高度警惕和攻击性可以提高生存能力。

同样,发育中的胎儿也能因此适应恶劣的生存环境。

然而,为了最初的生存而付出的代价可能意味着未来的麻烦。例如,一个营养不良的孕妇所生的婴儿可能会发生表观遗传修饰,以便在食物充足时储存多余的脂肪。这种适应有助于早期生存,直到他看到一份美式快餐的菜单。

认识到社会经验通过表观遗传学改变DNA是科学、医学和亲密关系的一次大规模复兴。在发现表观遗传过程之前,健康就是基因决定论。爱情和经验占了次要地位。直到最近,人们还认为父母的角色在孩子的生活中并不那么重要。正如斯兹夫博士解释的那样,当他在抚养孩子的时候,大多数人都相信,“如果你生来就有正确的基因,你就会没事的”。“一切都由遗传决定”的观点让父母完全不用承担责任。斯兹夫博士指出:“这让父母拥有不会被责备的完全自由。”

然而,可能很少有父母会对这一亲子关系力量的科学证据感到惊讶。

对早期发育的研究表明,生物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凝聚力。从生命的第一天开始,通过与看护者的成千上万的微小互动,婴儿就能知道这个世界是否安全,是否能满足自己的需求。当关系是积极的,孩子感到被爱,这种依恋就是安全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强烈的依恋会帮助孩子保持情绪稳定,从失望中恢复过来,并建立友谊。他很可能会把这种依恋方式带入成年,并最终成为父母。正如英国发展心理学家约翰·鲍尔比所说:“当我们的生活被组织成一系列从我们的依恋关系提供的安全基地出发的旅行时,我们都会是最幸福的。”

但正如鲍尔比从他的工作和个人生活中所知道的,事情并不总是这样顺利。不安全的依恋是由于缺席、不可靠、虐待或专横的养育关系造成的。20世纪70年代,鲍尔比的得意门生兼同事、心理学家玛丽·安斯沃思发起了一个名为“陌生情境”的依恋测试。她研究12月到18个月大的孩子在和妈妈玩的时候会发生什么,然后让一个陌生人进入他们的房间。她还观察了如果孩子的母亲走出房间会发生什么,以及当她回来时孩子的反应。

一个发展出安全型依恋的两岁以下的孩子在母亲在场时会对陌生人很友好,母亲离开时会感到不安,独自一人时会对陌生人很警惕。当妈妈回来时她会很高兴。没有发展出安全型依恋的孩子要么在妈妈离开时没有表现出痛苦,对陌生人似乎很好,当妈妈回来时几乎没有情绪(回避型依恋),要么在妈妈离开时表现出长期的痛苦,对陌生人感到恐惧,在妈妈回来时则会感到不安,有时甚至把她推开(不安全型依恋)。

一篇广泛回顾了2000年在8个不同国家进行的“陌生情境”实验的综述显示,不管在哪种文化中,每两个孩子中就会存在一个不安全型依恋的孩子。

自鲍尔比和安斯沃思发表他们的数据以来,数十年的研究表明,在没有干预的情况下,孩子不安全的依恋会转化为成年后表达和调节情感的困难。一个在孩童时期有过不安全依恋史的人,长大后可能会极度害怕被抛弃,要么避免在情感上接近他人,要么难以接受不那么完美的伴侣,并且当事情不顺利时就会崩溃。不安全的依恋也会导致皮质醇水平升高,海马体体积(大脑中与记忆和学习有关的区域)降低,患有身体和精神疾病的风险也会更大。

我们知道,在某种程度上,有着安全的依恋关系的孩子在生活中的表现是不同的,因为这是历史上持续时间最长的研究之一。从1938年大萧条时期结束时开始,格兰特研究追踪了一批哈佛大学的本科生(包括未来的美国总统约翰·F.肯尼迪)直到他们成年。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项研究扩展到参与者的妻子、孩子和来自波士顿不太富裕社区的对照组。在80年的研究过程中,首席研究员乔治·瓦兰特博士和他的团队发现成功、健康、快乐生活有一个始终如一的关键预测因素:良好的人际关系。所以,如果你是孩子的家长,你应该知道,不要给孩子太大的压力。

一想到依恋,我就想跑过去拥抱我的孩子。从表观遗传学的研究中,我们知道父母的爱会对孩子的健康产生一系列积极的影响。即使我们不是在一个充满爱的环境中长大的,我们也有机会为我们自己和我们的孩子培养一个这样的环境。这让我想起了史蒂夫·马丁的一个笑话:“前几天我给我的猫洗澡,它坐在那里,很享受,这对我来说很有趣,毛会粘在我的舌头上,但除此之外……”所以,虽然我们不会像老鼠妈妈那样舔舐和打扮我们所爱的人,但我们的爱抚也会改变命运。

对于新生儿来说,直接的肌肤接触尤其重要。在杰米出生后的关键时刻,凯特·奥格本能地把儿子放在裸露的皮肤上,这种做法被称为“袋鼠式护理”。袋鼠宝宝刚出生的时候,看起来就像蠕动的粉红色小熊软糖。因为没有毛发,它们需要妈妈育儿袋的温暖才能茁壮成长。

1978年,新生儿学家埃德加·雷伊博士在阅读了一篇关于袋鼠幼崽生存的论文后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埃德加·雷伊博士在哥伦比亚的波哥大工作,在那里,每4个在医院接受标准医疗护理的早产儿中就有3个死亡。出于绝望和过于拥挤的条件,他要求新妈妈们用自己的体温充当早产儿的保温箱。毕竟考虑到早产儿的死亡率,他们已经几乎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于是母亲把孩子裹在尿布里抱在胸前,并确保孩子的口鼻露在外面。雷伊博士注意到,这样做以后,更多的早产儿存活了下来。后来,无数研究证明,“袋鼠式护理”能够使婴儿的心率、呼吸和血氧饱和度恢复正常。用这种方式能够让婴儿更平静、睡眠更好并且智商更高。在世界各地,通常是在资源匮乏的国家,这种做法可将早产儿死亡率降低30%以上。

“袋鼠式护理”的好处包括身体的温暖和父母心跳带来的安慰,由此产生的神经肽和催产素也起着关键作用。催产素被称为“爱的激素”,因为它与联结、同理心和信任有关。它在分娩、哺乳以及我们拥抱、亲吻和依偎时释放。催产素帮助我们记忆面孔并建立联系,在父母养育孩子的前六个月里,催产素会稳步增加。

爱能使我们双膝发软吗?虽然这种激素是在大脑中产生并通过脑垂体释放到血液中,但我们的全身遍布了它的受体,这也解释了它的广泛影响。催产素帮助我们感到平静、被欣赏,甚至让我们更多地歌唱。

在一项针对68名男性的研究中,那些使用了鼻用催产素喷剂的人比没有使用的人慷慨80%。婴儿是出了名的“小恶魔”,所以催产素是对我们有利的。有证据表明,不仅仅是袋鼠式的关怀和爱抚可以帮助释放催产素,身体上的一些游戏也可以,包括“躲猫猫”、挠痒痒、模仿毛绒动物,以及其他的一些“愚蠢”的小游戏。

在本章的开头,凯特·奥格的那一“死去”的胎儿奇迹般地“复活”的故事,生动地说明了身体的温暖对孩子的治愈力。这种触摸对每个生命体都是至关重要的。当我们想到成年人的身体亲密行为时,性往往会首先浮现在脑海中。虽然性在我们的日常关系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但随意的身体接触也同样重要。当朋友表达对我们的支持时,他们会轻拍我们的肩膀或者背部,这背后也是有生理原因的。就像在动物世界里,社交式的梳毛也是建立社交纽带的一部分。这可能解释了为什么有些女性喜欢每周在理发店聚会,也阐释了我们大部分人都喜欢一直用同一位美发师的原因。在医疗行为中,医生的触碰(比如使用听诊器听你的心跳)带来的安慰也许也是我们喜欢长期与同一位医生打交道的原因之一。

触碰带来的联结感不仅仅是情感上的依恋,还有生理上的影响。牵手可以降低血压、心率和皮质醇。即使是还在妈妈的子宫里的双胞胎也会这么做。一幅让人感到暖心的双胞胎儿的超声波图显示,他们中的一个健康,另一个身患重病,但他们在妈妈的子宫里手拉着手。紧扣的双手同样也能让我们感到勇敢。在“伸出援手”的研究中,那些认为自己即将受到电击的女性在握住配偶或陌生人的手时,与不握任何人手的女性相比,在功能性神经成像大脑扫描的结果中,感到的威胁较少。(只有在婚姻状况健康的情况下,牵着配偶的手才能产生最好的效果。)

研究表明,当一个人在危难中握住爱人的手时,两人的呼吸和心跳会同步。他们的身体会互相协调。最令人惊奇的是,他们的脑电波也会协调一致,这被称为“夹带”。一项研究观察了22对戴着脑电波监测仪或脑电图(EEG)帽子的夫妇,其中一人的胳膊上被加热了两分钟。研究人员发现,伴侣对被加热者的痛苦越感同身受,他们的脑电波就越同步。此外,脑电波越同步,被加热者报告的疼痛越少。即使只是在同一个房间里但没有接触,也会有一些“脑对脑”的同步。类似于萤火虫在夏夜闪烁 。当两个人在交谈和互相倾听时,他们大脑的振荡会同步,而不仅仅只是做了听觉上的处理,这两个人大脑的波长是一样的。人类在情感和生理上的联系是我们无法完全理解的,触摸是其中的一个关键部分。

触摸对健康也很重要。一项针对老年人的研究表明,与只进行社交活动相比,进行社交活动并且进行简单按摩在认知和情感上对老年人都更有益处。拥抱对身体亲密和健康也有作用。卡内基梅隆大学的研究人员研究了疾病暴露、社会支持和日常拥抱之间的相互作用。在他们的研究中,404个健康的成年人以科学的名义(可能也有100美元的报酬),同意吸入使他们暴露于普通感冒的滴鼻剂。首先,研究人员抽取血样来确认志愿者是否免疫。然后,他们对参与者进行了连续14天的调查,询问他们在社交中遇到分歧和得到拥抱的情况。最后,他们将志愿者暴露在感冒病毒中,并隔离5天,监测症状。那些每天拥抱的人生病的可能性降低了32%。

事实证明,拥抱并不能让你不感冒。但是对于生病的拥抱者来说,他们的症状不会那么严重,而且好转得更快。是的,拥抱越多越好。但一天一次似乎就能带来改变。当我的小儿子扎伊3岁那一年,在跨年夜的那一天,我们围坐在餐桌旁,讨论下一年的新年计划或目标。他宣布他的计划是“给予更多的拥抱”。事实证明,他可能发现了什么。理想的拥抱时间应该在6到20秒之间,这比我们大多数人习惯的拥抱时间要长一些。在美国,有足够多的人渴望身体接触,因此越来越多的人需要付费的柏拉图式拥抱服务以及专业的拥抱认证和会议(拥抱大会)。这些服务似乎比公园里那个拿着“免费拥抱”牌子的笑脸男更合法。

触摸不是我们建立亲密关系的唯一方式。关注我们所爱的人也很重要。在哥伦比亚大学内科和外科学院,一年级的医科学生观看了一段关于正常儿童发育的视频。视频显示,一位母亲和她的孩子面对面坐着。他们在愉快地互动,微笑并愉快地来回说笑。这是一幅迷人的画面。接着,这位母亲的脸突然变得毫无表情,对孩子试图与她交流的举动毫无反应。她转过身来,婴儿试图重新与她互动说笑,但母亲并不回应。孩子明显变得心烦意乱,哭了起来。最后,婴儿也把目光移开,不和母亲互动了,但他看起来很痛苦。当正常的互动恢复时,气氛暂时地缓解了,但是事情已经不像以前那么简单了。这孩子看起来茫然不安。

大量的后续研究表明,“静止脸效应”具有稳定性,即当父母重新与孩子互动后,孩子笑得更少了,看向旁边的次数更多了。研究人员使用新的环境线索进行的测试显示,婴儿似乎能在几周后回忆起这段令人不安的插曲。儿童发展研究人员爱德华·特罗尼克和他的同事们在20世纪70年代设计了这个面部静止实验,远早于在发展同理心方面发现的反射性镜像现象。神经科学的研究表明,我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会自动地模仿与我们在白天交流的人的面部表情。这种镜像帮助孩子们发展同理心,我们将在第八章对此进行进一步的讨论。但是你必须看着一个人,才能做到这一点。在这个纷乱的世界里,集中注意力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如今,我们在看智能手机的时候,不经意间就会开始每天多次地与我们的孩子做这个静止面部的实验。在纽约举行的一次关于正念的会议上,阿里安娜·赫芬顿问听众:“你和你的手机是什么关系?你们上床了吗?”我几乎无法从屏幕上抬起头来思考这个问题。我们的大儿子马克斯出生在苹果手机问世前后,我们悉心呵护我们新设备的时间,无疑超过了我们与新儿子依偎在一起的时间。我们和科技有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关系,我们的孩子也一样。有一点很清楚:如果你多关注你的孩子,多与他对视,你的孩子会长成一个不同的人。如果你不这样做,你可能会在无意识间重塑他们的基因,从而影响到你的孙辈和曾孙辈。想到这一点,突然之间,手机里那封邮件似乎不那么紧急了。

隐藏因素的第一环——亲密关系的存在与否,确实有着足以改变生活的影响。不仅对像凯特·奥格失而复得的孩子这样的婴儿如此,对一些夫妻来说也是如此,因为他们的婚姻与健康息息相关。

例如,埃斯特·克莱因和乔治·塞克斯1933年在布达佩斯读大学时相识。在一次偶然的会面中,他们的好朋友保罗·埃尔多斯(我们将在第五章中讨论)提出了埃斯特正在研究的一个具有挑战性的几何问题,乔治最终帮助他们解决了这个问题。这对夫妇在1937年相爱并结婚后,这个谜题后来被称为“大团圆之问”。但在匈牙利,时代在改变,在不确定的氛围下,大团圆的结局并不能被保证。

为了逃避纳粹的迫害,这对夫妇于1939年移居中国上海。在那里,乔治找到了一份皮革化学家的工作,但这对夫妇发现自己还是陷入了战争时代。

为了再次摆脱混乱,1948年,乔治接受了澳大利亚一所大学的数学教职。学术自由的氛围以及对学术研究的重新接触,让两人成了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两位数学家。在生育了两个孩子并经历了近70年的婚姻之后,他们的非凡之旅还没有结束。在同一间养老院的房间里,这对夫妇在30分钟内相继自然死亡。埃斯特和乔治的亲密关系让他们度过了一段难以置信的多事、紧张和快乐的人生。这种纽带也让他们以一种非常不同的方式经历了死亡。

我们一对一的亲密关系是我们的健康中最重要的隐藏因素。从生命的最初时刻开始,它就是信任和依恋的基石,可以承载我们一生的关系。正如我们将在第十章中讨论的那样,强有力的一对一关系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坚实的基础,以便我们能驾驭自己的世界,和平地处理出现的冲突。作为成年人,我们可以采取一些健康的措施来促进我们的亲密关系(见本章工具箱)。

我们还可以帮助其他人在关键时期在他们的家庭中建立健康的联系。2018年,全世界有两个国家不强制要求带薪产假:巴布亚新几内亚和美国。与此同时,数据显示,10周的带薪产假能将婴儿死亡率降低10%。它还让孩子们活到五岁的可能性增加了9%,可能部分原因是因为有更多的时间进行母乳喂养。凯特和杰米的故事感动了我们,通过更好的生育政策,我们可以拯救更多的“杰米”。

表观遗传学这个令人兴奋的领域显示了母亲对孩子的爱和亲密能够塑造孩子的DNA,而医学才刚刚开始了解此事。正如斯兹夫博士所观察到的,这使得遗传学就像一部互动电影。就像凯特·奥格对杰米所做的一样,我们有能力改写剧本。我们可以把一开始摇摇欲坠的关系转变成一种促进健康和福祉的关系。正如斯兹夫博士所解释的,“剧本的5%或95%是预先确定的,但没关系”。很容易能听出他声音中的兴奋,因为他说:“太棒了!”即使我们的童年一团糟,婚姻也不幸福,但表观遗传学为我们提供了改变未来的希望。基因并不能决定我们的命运,而我们自己可以。正如我10岁的儿子马克斯用孩子的智慧告诉我的那样:“生命中最重要的是爱。”我们的亲密关系是其中的关键部分。我们与朋友、同事和邻居的关系也是如此,我们将在下一章进行探讨。

扩展你的工具箱:一对一的关系

想想你的亲密关系。在你的生活中,你现在或曾经最喜欢亲密关系的哪些方面?你可能会考虑以新的或更刻意的方式扩展哪些元素?以下是帮助你发现什么对你有用的一些启发:

·以一种让你感到舒适的方式向家人表达爱。对一些人来说,这可能是肢体上的或非肢体上的情感表达,如交谈、分享食物、伸出援助之手或表达需求。

·想办法增加与你生活中所爱之人的安慰性接触:

更多的拥抱、牵手、亲吻和依偎。一起看电影或看书,在沙发上拥抱。当你打招呼时,拍拍孩子的背、捏捏他的肩膀或和他击掌。你一开始可能必须有意识地去做这些事情,但这一过程能让你获益良多。

·如果你一个人住,可以通过其他方式给你的生活增添点睛之笔:坐按摩椅、吹头发、修指甲或趾甲、化妆、按摩手或脚。虽然自我照顾听起来像是一种奢侈品,但触摸对每个人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

·多看看你所爱之人。试着把凝视保持得比你感觉舒适的时间更长。让你的孩子参加“凝视比赛”,或者和他互相模仿对方的面部表情。

·充分的注意力可能需要每个人在家庭时间把手机放在一边或调成飞行模式。减少那些分散你注意力的活动。那封邮件(新闻、电视节目)能等等再看吗?你能一天只查两次邮件吗?花更少的时间在社交媒体上发帖,而更多的时间在家庭聚会上实际社交。试试一个老式的棋盘游戏之夜。打牌、练习做鬼脸和说好玩的垃圾话。或者在你的下一次家庭郊游中,假装你生活在一个智能手机时代之前的世界,带上相机,而不是用手机拍照。请不要让和你爱的人在一起的时光从你身边溜走。

·在你从朋友的婴儿登记簿中随机挑选一些东西之前,先支持新妈妈和新爸爸,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和他们的孩子在一起。放下一盘冷冻的自制千层面,主动去跑腿或带大一点的孩子出去玩一天,或者支付洗衣费或保姆费。

·良好的人际关系是幸福、健康、成功生活的最重要因素,因此要投入相应的时间去维系。设定工作时间的界限,以保护家庭时间和承诺。每周安排几个小时(把它们写在你的日程表上)和你爱的人联系。把爱和联系放在首位。为你的孩子也做一个类似的模型。早上出门时,一定要给你的孩子、配偶或狗一个拥抱、亲吻或击掌。你永远不知道这一天会发生什么。

·好好地回忆你的过去。考虑设立一个以“他们成长得如此之快”为主题的家庭之夜,给你的孩子看他(她)小时候的老照片或视频。给你的孩子看旧的家庭照片,并讲述与他们有关的故事。(和你的老朋友一起做类似的事也很有趣。)如果你结婚了,在结婚周年纪念日穿得漂漂亮亮的,看看你原来的婚礼录像,把香槟酒拿出来庆祝。

·为了促进催产素分泌和释放情绪,可以适当放松一下。或者可以更愚蠢些。闻闻玫瑰花香,上舞蹈课或者和孩子们一起打开便携式迪斯科灯(我在网上花20美元买了一个)一起尽情跳舞。你很难在学蛇跳舞时保持坏心情。当你的邻居看到你时,试着对他微笑。

·就像你想在运动中提高心率一样,你想找到让你的心充满爱的活动,这样你就可以与他人分享。所以也要为自己花点儿时间。 gvYTY8fX0vJIw6sM4kaRrwnsZmqJ61c8OfSQn79ftcfl+y3f+qQ7VDVlBDyeh9L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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