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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十万天兵剿大圣
五行山下压猴王

却说那七仙女受了大圣的定身法术,一整天方才解脱。各提花篮,回奏王母道:“齐天大圣使法术困住我等,故此来迟。”王母问道:“汝等摘了多少蟠桃?”仙女道:“只有两篮小桃,三篮中桃。后面大桃半个也无,想都是大圣偷吃了。”王母闻言,即去告知玉帝。说未了,那造酒的一班人来奏:“不知什么人,搅乱了蟠桃大会,偷吃了玉液琼浆、八珍百味。”片刻,太上老君到来,玉帝即同王母出迎。老君道:“老道炼了些‘九转金丹’,伺候陛下做‘丹元大会’,不料被贼偷去。”玉帝见奏,心中悚惧。少时,又有齐天府仙吏奏道:“孙大圣昨日出游,至今未归,不知去向。”赤脚大仙也来奏道:“臣昨日赴蟠桃会,偶遇齐天大圣,言万岁命臣等先赴通明殿演礼。臣即返至通明殿,不见万岁龙车凤辇(niǎn),又急来此俟(sì)候。”玉帝越发大惊道:“这厮竟假传旨意!快命纠察灵官访这厮踪迹!”

灵官领旨,即出殿遍访,回奏道:“搅乱天宫者,乃齐天大圣也。”玉帝大怒,即差四大天王,协同李天王并哪吒太子,点二十八宿、九曜(yào)星君等将,共十万天兵,定要捉获悟空。众神即刻兴师,把花果山围得水泄不通,布了十八架天罗地网。李天王先命九曜星官出战,九曜即提兵径至洞外,对群猴厉声高叫道:“教你那大圣快来归降,若道半个‘不’字,教汝等一概遭诛!”小猴慌忙传报,那大圣正与七十二洞妖王并四健将分饮仙酒,听了此报,公然不理。少时,一起小妖又跳来道:“那九个凶神,恶言泼语,在门前骂战哩!”大圣笑道:“莫睬他。”说犹未了,又一起小妖来报:“那九个凶神已把门打破,杀进来也!”大圣怒道:“这泼毛神,老大无礼!怎敢上门欺我?”即命独角鬼王率领七十二洞妖王出洞迎敌,却被九曜恶星抵住在铁板桥头,莫能得出。

正嚷间,大圣手执金箍棒,丢开架子,打将出来。九曜星哪个敢抵,一时打退。九曜星立住阵势,又一齐来战大圣。大圣不惧分毫,抡起金箍棒,左遮右挡,把那九曜星战得筋疲力软,一个个倒拖器械,败阵而走。李天王即调四大天王与二十八宿,一齐来斗。大圣也不畏惧,就在洞门外列成阵势。双方这场混战,从上午直到日落西山。那独角鬼王与七十二洞妖王,尽被众天神捉拿去了,只走了四健将与群猴,深藏在水帘洞底。这大圣一条棒,抵住了四大天王与李天王、哪吒太子。大圣见天色将晚,即拔毫毛一把,嚼碎了,叫声:“变!”就变了千百个大圣,都使的是金箍棒,打退了哪吒太子,战败了五个天王。

大圣得胜,收了毫毛,急转身回洞,命四健将及众猴紧紧防守,饱食一顿,安心睡觉,专待明日大战。

却说南海观世音菩萨,与大徒弟惠岸去赴蟠桃大会,见瑶池冷落,席面残乱。便与众仙去见玉帝。玉帝道:“蟠桃盛会被妖猴作乱,已派十万天兵收伏,不知胜负如何。”观音即命惠岸去打探军情。这惠岸乃是李天王二太子木叉!手执铁棍,驾云直到花果山,进了天兵营内,拜见父亲。此时东方才亮,李天王说了昨日交战情形,正议出兵,辕门外有人来报:“那大圣引一群猴精,在外面叫战。”木叉便道:“父王,孩儿愿去迎战。”天王道:“你随菩萨修行这几年,想必也有些神通,切须在意。”

木叉抡着铁棍,跳出辕门,高叫:“哪个是齐天大圣?”大圣应道:“老孙便是。你是何人?”木叉道:“吾乃李天王二太子木叉,今在观音菩萨宝座前为徒弟,法名惠岸。蒙师父差来打探军情,见你这般猖獗(jué),特来擒你!”大圣道:“你敢说这等大话!且休走,吃老孙一棒!”木叉使铁棍相迎。两个在半山上战了五六十合,木叉臂膊酸麻,不能抵敌,虚晃一棍,败阵而走。大圣也收了猴兵,安扎在洞门之外。木叉败回营中,气喘吁吁对李天王道:“好大圣!着实神通广大!孩儿战不过,又败阵回来也!”李天王听了心惊,即写表章,差大力鬼王与木叉上天求助。

二人驾起祥云,须臾(yú)到了灵霄宝殿,呈上表章。玉帝道:“却派哪路神兵去助李天王?”观音奏道:“陛下宽心,贫僧举一神,可擒妖猴。”玉帝问:“所举者何神?”观音道:“乃陛下令甥二郎真君,现住灌江口。他昔日曾诛六怪,又有梅山兄弟与帐前一千二百草头神,神通广大。陛下可降一道调兵旨意,命他助力,便可擒也。”玉帝便差大力鬼王前去宣调。

二郎真君奉了调兵旨意,即唤梅山六兄弟,点起本部神兵,架鹰牵犬,纵阵狂风,霎时到了花果山。四大天王与李天王俱出辕门迎接。真君笑道:“我来此,必须与他斗个变化。列公不要将天罗地网封了顶上,只四周把紧。请托塔天王使个照妖镜,立在空中,恐他一时败阵,逃窜他方。”众天王各居四面,列阵去了。

二郎真君手执三尖两刃刀,领着梅山六兄弟,到水帘洞外挑战。猴王即掣金箍棒,腾出营门,对真君高叫道:“你是何方小将,敢大胆到此挑战?”真君喝道:“吾乃玉帝外甥显圣二郎,今奉命到此擒你这反天宫的弼马温,你还不知死活!”大圣道:“我记得当年玉帝妹子思凡下界,配合杨君,生一男子,曾使斧劈桃山的,是你么?我要骂你几句,怎奈无甚冤仇;要打你一棒,可惜了你的性命。你这小辈,可急急回去,唤四大天王出来。”真君大怒道:“泼猴休得无礼!吃吾一刃!”大圣侧身躲过,举棒相迎。两个大战三百余合,不分胜负。那真君抖擞神威,变得身高万丈,手举三尖两刃刀,好似华山之峰,恶狠狠,望大圣头上就砍。大圣也使神通,变得与二郎身躯一样,举一条如意金箍棒,就如昆仑顶上的擎(qíng)天柱,抵住二郎神。此时,梅山六兄弟撒放草头神,向水帘洞外一齐掩杀。众猴抛戈弃甲,跑的跑,喊的喊,上山的上山,归洞的归洞。

大圣正与二郎神斗时,忽见众猴惊散,不觉心慌,收了法象,抽身就走。跑到洞口,正撞着梅山六兄弟,一齐挡住道:“泼猴!哪里走!”大圣慌了手脚,摇身一变,变作个麻雀,飞在树梢头钉住。那六兄弟前后寻觅不见,一齐吆喝道:“走了猴精也!”

正嚷处,真君赶到,问:“兄弟们,赶到哪厢不见了?”众神道:“才在这里围住,就不见了。”二郎圆睁凤目观看,见大圣变了麻雀,就摇身一变,变作饿鹰,抖开翅,飞去扑打。大圣变作一只大知了,冲天而去。二郎见了,急抖翎毛,变作一只大海鹤,钻上云霄来衔。大圣又将身按下,入洞中,变作一个鱼儿。二郎赶至涧边,不见踪迹,心中暗笑道:“这猢狲必定变作鱼虾之类。”就变作一只鱼鹰,漂在下流头波面上等待。那大圣变鱼儿顺水正游,忽见一只鱼鹰,知是二郎变的,急转身,打个水花就走。二郎看见道:“那打水花的鱼儿,怎么见了我就回去了?必是那猴变的。”赶上来,刷地啄一嘴。大圣就蹿(cuān)出水中,变作一条水蛇,钻入草中。二郎认得是大圣,又变了一只朱绣顶的灰鹤,伸着长嘴,来吃这水蛇。水蛇一跳,变作一只花鸨(bǎo),立在蓼汀之上。二郎即现原身,取出弹弓拽满,一弹子把他打翻。

大圣趁机滚下山崖,变作一座土地庙,把口变作庙门,牙齿变作门扇,舌头变作菩萨,眼睛变作窗棂。只有尾巴不好收拾,竖在后面,变作一根旗杆。真君赶到崖下,不见鸨鸟,只有一座小庙。仔细一看,见旗杆立在后面,笑道:“是这猢狲了!我若进去,他便一口咬住。等我先捣窗棂,后踢门扇!”大圣听得,心惊道:“好狠!好狠!”扑地一个虎跳,又冒到空中不见。

真君前后乱赶,不见大圣踪迹,急纵身驾云,起在半空,见李天王高擎照妖镜,便问:“天王,曾见那猴王么?”天王把照妖镜四方一照,呵呵笑道:“真君,快去!快去!那猴使了个隐身法,走出营围,往你那灌江口去也。”二郎听说,忙回灌江口来赶。

那大圣已至灌江口,摇身一变,变作二郎的模样,径入庙里。小鬼判官不能辨认,一个个磕头迎接。他便坐下点看香火。忽有人报:“又一个爷爷来了。”众鬼判急出观看,无不惊心。真君问道:“有个什么齐天大圣,才来这里否?”众鬼判道:“不曾见什么大圣,只有一个爷爷在里面查点。”真君撞进门,大圣见了,现出本相道:“郎君不消嚷,庙宇已姓孙了。”真君举起三尖两刃刀就砍,猴王使棒相迎。两个且行且战,复打到花果山,梅山六兄弟也上前把猴王围住。

却说玉帝在灵霄殿,不见二郎回报,便同老君、观音、王母与众仙卿至南天门,开门遥观。观音对老君道:“二郎神果有神通,已把那大圣围困,只是未得擒拿。待我助他一功,将净瓶抛下打那猴头,即便打不死,也打一跌,教二郎好去拿他。”老君道:“你这瓶是个瓷器,如打不着他的头,撞着他的铁棒,岂不打碎了?等我助二郎一功。”捋起衣袖,左膊上取下一个圈子,说道:“此名‘金钢琢’,善能变化,水火不侵,又能套诸物。等我丢下去打他一下。”说罢,将金钢琢往下一掼(guàn)。猴王只顾苦战七圣,却不知天上坠下这兵器,正打中天灵,立不稳脚,跌了一跤。他爬起来就跑,被二郎的细犬赶上,照腿肚子上一口,又扯了一跌,七圣一拥按住,即用绳索捆绑,使勾刀穿了琵琶骨,再不能变化。

那老君收了金钢琢,请玉帝同观音、王母等俱回灵霄殿。这下面李天王等收兵拔寨,俱向二郎贺喜。众神押着悟空,得胜回天。玉帝传旨,命将大圣处死。

大圣被众天兵押去斩妖台下,绑在降妖柱上,刀砍斧剁,枪刺剑刳(kū),莫想伤及其身。火部众神放火煨烧,亦不能烧着。雷部众神以雷屑钉打,亦不能损伤一毫。众神启奏玉帝,玉帝道:“这厮这等,这等……如何处治?”太上老君奏道:“那猴吃了蟠桃,饮了御酒,又盗了仙丹,炼作金钢之躯,急不能伤。不若与老道领去,放在八卦炉中,以文武火煅炼。炼出我的丹来,他自化为灰烬矣。”玉帝即教解下大圣,交与老君。又宣二郎,赏赐金花百朵,御酒百瓶,金丹百粒,教与义兄弟分享。真君谢恩,自回灌江口去了。

老君回到兜率宫,将大圣解去绳索,放了穿琵琶骨之器,推入八卦炉中,命童子将火扇起煅炼。大圣钻在风口处,有风则无火,只是风搅得烟来,把一双眼熏红了,故叫作“火眼金睛”。

光阴迅速,不觉七七四十九日,老君见火候俱全,开炉取丹。那大圣正在揉眼,忽听炉头声响,猛睁眼看见光明,忍不住将身一纵,跳出丹炉,唿喇一声,蹬倒八卦炉,往外就走。老君赶上抓一把,被他一摔,摔了个倒栽葱。他即去耳中掣出如意棒,迎风晃一晃,碗来粗细,却又大乱天宫,打得那九曜星关门闭户,四天王无影无踪。直打到通明殿里,灵霄殿外,执殿王灵官掣金鞭挡住。大圣不由分说,举棒就打,王灵官鞭起相迎。早有佑圣真君又调三十六员雷将齐来,把大圣围在垓心。大圣毫无惧色,摇身一变,变作三头六臂,把如意棒变作三条,舞得好似纺车儿一般,众雷神莫能相近。早惊动玉帝,即传旨命游奕灵官同翊圣真君上西方请佛老降伏。

那二圣径到灵山雷音寺,请如来救驾。如来即命众菩萨稳坐法堂,唤阿傩、迦叶二尊者相随,径至灵霄门外。忽听得喊声震耳,乃三十六员雷将围困着大圣。佛祖传法旨:“教雷将闪开,叫那大圣出来。”众将果退,大圣也收了法象,现出原身,怒气昂昂,厉声高叫道:“你是哪方善士,敢来问我?”如来笑道:“我是西方极乐世界释迦牟尼尊者。你这厮乃是个猴子成精,焉敢夺玉皇上帝龙位?他自幼修持,苦历过一千七百五十劫,每劫十二万九千六百年,方能享受此无极大道。你趁早皈(guī)依 ,切莫胡说!”大圣道:“他虽年劫修长,也不应久占在此。常言道:‘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只教他搬出去,将天宫让与我,便罢了;如若不让,定要搅攘,永不清平!”佛祖道:“你有何能,敢占天宫胜境?”大圣道:“我的手段多哩!我有七十二般变化,万劫不老长生,会驾筋斗云,一纵十万八千里,如何坐不得天位?”佛祖道:“我与你打个赌赛:你若有本事,一筋斗打出我这右手掌中,算你赢,就请玉帝到西方居住,把天宫让你;若不能打出手掌,你还下界为妖,再修几劫,却来争吵。”

大圣闻言,暗笑道:“这如来好呆!我老孙一筋斗十万八千里,他那手掌,方圆不满一尺,如何跳不出去?”使问如来:“既如此说,你可做得主?”佛祖道:“做得!做得!”伸开右手,大圣收了如意棒,将身一纵,站在佛祖手心里,叫声:“我出去也!”一路云光,无影无形去了。大圣行时,忽见有五根肉红柱子,撑着一股青气,想道:“此间乃尽头路了。这番回去,如来作证,灵霄殿定是我坐也。”又思量道:“等我留下些记号,方好与如来说话。”便拔下一根毫毛,变作一管墨笔,在那中间柱子上写一行大字:“齐天大圣,到此一游。”又在第一根柱子下撒了一泡猴尿。他翻转筋斗云,径回原处,站在如来掌内道:“快教玉帝让天宫与我!”

如来骂道:“你这个尿精猴子!正好不曾离了我掌哩!”大圣道:“我到了天尽头,见五根肉红柱,我留个记号在那里,你敢同我去看么?”如来道:“不消去,你只低头看看。”大圣低头看时,原来佛祖右手中指写着“齐天大圣,到此一游”。大指丫里,还有些猴尿臊气。大圣吃了一惊道:“有这等事!我将此字写在撑天柱子上,如何却在他手指上?莫非有个未卜先知的法术?我决不信!等我再去!”

好大圣,急纵身又要跳出,被佛祖翻掌一扑,把他推出西天门外,那五指化作金、木、水、火、土五座联山,名叫“五行山”,把他压住。

如来降伏了猴王,即唤阿傩、迦叶同转西天,却被玉帝挽留,大会诸仙庆贺。如来为此会立名为“安天大会”,众神都称颂不已。正在歌舞宴饮,巡视灵官来报道:“那大圣伸出头来了。”如来道:“不妨,不妨。”从袖中取出一张帖子,递与阿傩,叫贴在那山顶上。阿傩即到五行山上,把帖子贴在一块四方石上,那座山即生根合缝。悟空在下面只可运用呼吸之气,将手伸出。

如来辞了玉帝、众神,与二尊者出天门之外,又命土地神祇会同五方揭谛,居住此山监押。猴王饥时,与他铁丸子吃;渴时,与他熔化的铜汁饮。待他灾殃满了,自有人救他。不知猴王要熬到何年何月,且听下回分解。 h7hR4LQPgaPuS/QvCs9NJBmHI++34FmfV3hvJZ0S2tF7UTAENYcPfRxXvY+KSJQ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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