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番耽搁,到太傅府时,天色已然入夜。
我手里拿着琼花,杵在两扇古朴的木门前,内心一遍又一遍演练着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情节。
首先,我来的主要目的,是想和沈珣干柴烈火。
但是,这个目的显然难度较高,所以,我也做好了退而求其次的准备。
那就是先入住太傅府,过几天再和沈珣干柴烈火。
基于此,我大致定下了一个撩汉的套路。
清清嗓子,我再让高灿帮我理了理发型和衣襟,待整好仪容,我方不疾不徐的叩了三下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瘦弱的下人,这厮识得我,见着我来,忙不迭的下跪行礼。
我摆了摆手制止他,问:“太傅可睡下了吗?”
下人激动得一张脸通红,语速飞快的道:“大人刚刚洗漱完,正要就寝了。”
“哦,”我撩了撩刘海:“你去告诉太傅,说有人找他,倒不必说是朕。”
“是!”
一字应下,下人健步如飞的奔向了太傅寝院。
我目光尾随了他须臾,见得他转过弯没了人影,方用手撑在门框上,摆出了一个自认为帅裂苍穹的姿势来。
未几,朕的沈太傅翩然而出。
流泻的银辉笼在他身上,将他原就淡漠的神色衬得更显三分清冷。
墨黑的发随意披散着,发尾在夜风中轻扬起弧度。
他穿戴得不若白日里的规整,只是着了身素色的里衣,墨绿色的长袍搭在两肩,偶尔要滑下时,他便探手牵一牵。
那等优雅的举手投足,只怕在旁人看来,都要赞一句风华世无双。
沈珣踏着一地斑驳的烛火剪影,步步都如行在我的心弦上。
我就那么瞧着他,不觉间,心跳快得像要不受控制。
我大口喘了喘气,急忙埋下脑袋装深沉。
他在门的另一侧站定,深沉的眸光扫过我,看到我手里花时稍是一顿,末了,他启齿道“这么晚了,皇上连夜赶来臣府上,所为何事?”
我把花猛的一举,凑到他面前:“太傅,今日,你受累了。”
沈珣:“……”
沈珣面色古怪的小退了那么一步。
我顾不上他的反应,只抬起头,特别深情,柔肠百转的念着我早已准备好的台词:“你在朕的心里来回奔波了整整一日,你定是累极了。”
“……”沈珣开始用一种看尸体的眼神注视我。
我相当尴尬,但又不愿半途而废,只得把花接着往他面前凑,妄图让他收下:“朕从你离宫那一日开始,看折子是你,看史书是你,看月亮是你,便连看饭桌上的烧鹅,还是你。”
“……”某人的脸微绿。
我:“朕很想你,想你想得发疯,想你想得心痛。朕一刻也等不下去,朕要见到你。你看,连这花儿都听到了朕的心声,为你开得如此的娇艳。太傅,你是否也如朕一般,被思念折磨得寝食难安。你是否也如朕一般,为这刻的相见狂喜狂欢?”
沈珣的表情仿佛有一点点梦幻。他绕过我手上的琼花,盯着高灿,严肃问:“皇上今日出宫,吃药了吗?”
高灿一怔,摇头。
我:“……”
沈珣转向我,刚想说什么,我突然高歌了一嗓子,打断了他,甚至把他吓得微微抖了一抖。
沈珣:“……”
我:“这是朕专程为你学的曲子,好听吗?朕想过了,朕要把这花插在你的床头,和你一起闻着这芬芳,用朕美妙的歌声唤你起床。”
“……”
沈珣冷静的扬起了一只手。
我顿了顿。
片刻,他深吸一口气道:“所以,今夜皇上来,是想住进臣府邸?”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我夸张的咧开嘴笑:“当然,朕其实是想住你的寝卧,睡你的人。”
沈珣目色一厉,我当即改口:“睡你的床……不过,太傅要是不愿意,朕也可以睡你隔壁的床的,呵呵。”
他沉默须臾。
不知是不是被我的情话所打动,他竟回身往院中走。
我心头大喜,立刻迈步跟上。
然后,就在我一只脚跃过门槛正自凌空时,门板便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势头,半点也不留情分的撞上了老子的帅脸。
老子未有防备,被这偌大的力道一撞,直直退了数步,一屁股跌坐在地。
高灿连连惊叫,咋呼着冲过来搀我。
我尚在懵圈状态,便听这货大喊:“啊啊啊皇上!您流鼻血了!”
我:“……”
我呆滞的摸了一把鼻下,看见手上的猩红,我方回过神,指着那两扇已经紧闭的大门怒嚎:
“沈珣!你居然又打朕!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朕告诉你,你今日彻底激怒朕了,朕现在很生气!非常生气!朕生气的后果非常严重!”
没人理我。
我站起身,气势汹汹的叉腰:“朕现在就要回宫下旨,把你这门拆了当柴烧!把你流放到东海去叉鱼!你给朕等着!”
说完,我甩袖就走。
……
这一夜,注定不平凡。
寒气渗透人心。过往情谊,也抵不过这侵入四肢百骸的凉。
高灿打了一晚上的哆嗦。
我从他的眼里,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未来,只剩仿若深渊般的绝望。
直到黎明降临,那是血一般的红色。
高灿终于忍不住了,抱着赤裸的双臂嘴唇发乌的问我:“皇皇皇上,我我我们还要在太傅门口蹲多久?您您您还抄不抄家?”
我把高灿那件锦缎的衣裳再裹紧了些,吸着鼻涕道:“你懂什么!朕这叫伤其身不如挫其心。朕在用另一种更残忍的方法惩罚太傅。”
“……”高灿很小心的翻了个白眼:“皇上,您您您不是说您和太傅已经是明白定情的人了,不不不会再被拒千里之外吗?”
我怒斥:“你懂什么!太傅只是面皮薄!”
“皇上……”
“好了!专心打你的哆嗦去!”
“……是。”高灿心酸的抹了把眼泪。
我正想靠着门框休息一下,忽然,背后一声响动,我回头一看,是沈珣出来了。
他见着我,一向淡然的眸子里闪过半丝讶异。
“你……”
我:“阿啾!”
沈珣:“……”
沈珣看看我,再看看不远处还在打摆子的裸身太监,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骤然一暗。
我本想启齿表达一番今日定要入住太傅府的决心,没成想,一开口,又连打了三个喷嚏。
沈珣眉间微微一拢,一俯身,冷不防的将我打横抱了起来。
我惊得长大了嘴。
他极其潇洒的转过身,抱着我往内院走。
没几步,他便将我身上高灿的衣服扯了下来,随手一扔,扔出了门去。
我了个去,那姿势,简直帅得捅破了天。
我陷在他迷人的英姿里无法自拔,口水流了一路。
直到他入了正厅,将我放在座位上,我才稍微收敛了下饥渴的表情。
哎,都这种情况了,不应该直接把我扔在床上的吗?
我瘪瘪嘴。
沈珣低头睨我:“你这龌龊的模样是又在想什么了?”
我忙摸鼻子:“没有,没有,嘿嘿。”
他默了一默,很显然,是对我不怎么信任。末了,他将手里的蓝皮书放在我旁边的矮桌上,走去另一侧给我倒水。
“皇上来此处,可有他人知晓?”
“自然是没有的。”我摇头:“朕从重午门出来的。”
沈珣拿着茶壶一顿。
重午门,是宫里专供奴才婢女出宫省亲的关口,大臣从不会自那里过,我一个堂堂君王,当然就更不该走那等不符合我身份的地方。
沈珣这人偶尔也会重重礼数,听见我这般荒唐行事,作为我的老师,少不得要说两句。
我很是机智,趁着他还没张嘴,一溜烟儿跑到他背后,伸出双臂圈住了他。
沈珣身子一颤。
我两只手在他小腹处死死勾着,打算他若来掰我的手,我就拼了老命和他来个近身肉搏,整死个舅子也不松开。
但过了须臾,他也没个反应。
我窃喜,小心将脸贴到他背上,软糯糯的说:“太傅,这几日,朕真的是好想你。朕和你相处十年了,几乎日日都见,这回因着裴林这老狐狸,朕已经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朕吃不下饭,睡不好觉,难受得很。就连夜里看春宫也看得不能专……啊!”
我尖叫了一嗓子,骤然弹出半丈远。
右手手背,也不知被什么东西挨了一下,红了一小片。
我一边摸着白嫩的爪子吹吹,一边不满的瞪着罪魁祸首。
沈某人面无表情的回过身来,拿着茶壶似得意的晃了晃。
我这才明白,这厮竟然敢拿茶壶烫我!“沈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