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救治及时,清欢总算保住了一条命,但毒药浸体,双眼失明。
顾祁睿进去时,她已经转醒,正坐在床上发着呆,显然还未适应黑暗的四周。
绣着蝙蝠的蒙尘被风吹得一晃一晃,他将窗子关上,凉凉地问:“为如妃说话,落得如此下场,你值不值?”
“她的家族对你有用。”
“可是她飞扬跋扈,大将军一族的权势如日中天。”
她的声音清冷如泉水:“水至清则无鱼,皇上要更好地控制大将军,就得让如妃犯个错,将来更要大将军犯错。”
只有自知理亏,才能甘心臣服。
他紧紧盯着她:“你对朝堂这般通透,应该不是一个普通的宫女。”
她闭目不言。
顾祁睿伸出手去,摸着她的耳后。就在她晕过去的时候,他看到那里有一道细微的疤痕,那是易容的痕迹。
“你就是若兰,对不对?”他的手往旁边一伸,便将她搂紧怀里。清欢终于落泪,微微地点头。
竟然真的是她。
他浑身一震,猛然就记起了多年前的往事。彼时宫中春宴,母后特意让他坐在身旁,遥遥一指席间,问他可中意右相家的小女儿做他的皇后。
他举目望去,只见花意弥漫处,她着粉衣坐在古铜色桌案前。香风袭来,花落成雨,有几片花瓣落在她薄如蝉翼的发鬓上,莫名让他心动。
许是觉察到什么,她也向他这边遥遥回望,明眸善睐,笑容清澈。
那一望之后,天翻地覆。
数年后,父皇和母后相继离世,他在摄政王的辅政下登基,根基尚未站稳,便接到了群臣的奏折——
全都是弹劾右相的。
他知道那些罪名都是子虚乌有,可摄政王带领群臣步步紧逼,让他喘不过气来。最终,他还是在抄家的圣旨上按下玉玺。
私下里,他派了暗卫将若兰救出,并且留了块绢帕给她。当时他望着天边似血夕阳,在帕上一挥而就。
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那样的春情旖旎,只留一地无奈的伤心。
他没想到,她死里逃生,竟然还要改了容颜,辗转回到皇宫里来!
“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骗我说你不是若兰?”
她低泣不语。
是因为割不断情思,忍不了相思,她才设计靠近他,问一问他是否还记得当年的自己。
不愿顶着别人名讳成为他的妃子,她想要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
她脸上挂着清泪,轻轻笑开:“有你在这里,我没有不回来的理由。”
一场劫难,如妃总算生了后怕,开始筹谋起后路来,而清欢就成了她要拉拢的对象。
那毕竟是救她的人,也帮她挡了灾。尽管惹来皇帝的一番怜惜,可是双眼俱盲,恐怕也难成威胁。如妃不多时便赶到,轻搂她的肩膀:“清欢,以后就在我宫里头住吧,我们做好姐妹。”
那言语中尽是虚情假意,可她还是笑答:“谢娘娘怜惜。”
只要不被赶出宫,怎样都行。
顾祁睿知道此事后,将清欢召来,怒气冲冲地质问:“你明知道如妃歹毒,为什么还要留下?”
她只是淡笑:“因为你。”
他哑然。
半晌,他才自嘲地笑了出来:“为了我?你不会不知道皇后的孩子是怎么没的吧?我生来就是一个薄情人。”
她静默无语。
其实当日她去送粥,就已经察觉那蜡烛中香料有异。
摄政王狼子野心,所以皇后的那一胎,无论如何都不能落地。否则,天下易主。
所以那下毒的人,是他。
这一步棋,可以一石二鸟。可以将污水泼到如妃头上,引两家争执。她明白他的筹谋,可还是要为如妃开脱——摄政王和大将军两家风头正盛,若操之过急只能事与愿违。
一个字,等。
她要他按兵不动,她要他静待良机。
思及此,清欢微微一笑,道:“这世间有万千薄情,却总有人愿意赌上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