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皇后小产了。
中宫里哭声凄厉。顾祁睿勃然大怒,让太医严查。而头晚看望皇后的如妃,以及送粥的清欢,就成了最大嫌疑。
如妃总算有点聪明,事先将自己的点心在太医院过一遍,所以没有太医敢说一个不字。而清欢的粥自然不消说,更是清清白白。最后一个年轻的小太医站在中宫里抽了抽鼻子,道:“气味不对。”
皇后怀孕后,就再也没有燃香。于是有人注意到青玉案上莲花纱灯中的蜡烛。
果然,蜡烛中搀有慢性毒药。
这种毒药本来对常人无害,却是孕妇的大忌。皇后喜欢对着蜡烛绣肚兜,绣虎头鞋,哪里逃得过?
采办蜡烛的宦官和如妃是同乡,于是顾祁睿便将如妃禁足宫中。皇后的兄长是摄政王,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几次上书要求处死如妃。而如妃的父亲是当朝骠骑将军,怎能看自己的女儿身首异处。一时间,两人麦芒对针尖,相持不下。
顾祁睿由着两人去斗,自己下了朝就在宫里下棋,坐看这一场你死我活,倒也乐在其中。只是有一天,忽然有宫人来报:“皇上,一名叫清欢的宫女喊冤,坚持如妃是清白的。”
他手一抖,落错了一子。
那原本稳操胜券的局,立即就发生了转变。他败了。
哗啦一声,他将黑白棋子扫落在地,怒道:“又是那个木榆脑袋!”
不偏不正的,清欢恰好跪在下朝必经之路不远的地方喊冤,也不知道有多少闲言碎语已经传到了大臣耳中。她每磕一个响头,都会喊一句:“如妃娘娘是冤枉的,请皇上明察!”
顾祁睿气得冒烟,走到她面前,跺脚问:“你有何证据?”
“奴婢调查了那宦官身边相熟的人,得知他的田亩曾被大将军府占用,结果无栖身之所,只好入宫。宦官恨透了大将军,才会想到要陷害如妃。”
顾祁睿冷笑,咬牙切齿地道:“很好,论罪当诛九族。”
她不知其中利害,只将一双清亮的眸子抬起:“皇上圣明。”
圣明。她这样,叫他如何圣明。原本是想让摄政王和大将军斗成一团乱麻,他好坐收渔翁之利,可惜她半路冲出来做了程咬金,生生废掉了他手中的快刀。
他故意一拂袖,转身就走。只要他不说平身,她就要一直跪。
就这样过了大半天,月上柳梢,他越来越不安,连晚膳也只是寥寥用过。随侍试探着问:“皇上可是龙体不适?要不让御医过来看看。”
他把玩着一对玉球,凝眸望着窗外的夜色,只问:“她怎样了?”
随侍一头雾水:“她?”
“宫女清欢。”
随侍大为意外,忙出门让宦官去问。半晌,才有人回来禀告:“宫女清欢早先跪晕,已被皇后宫里的人抬回去了,说是皇后娘娘感激她查明真相,要给些赏赐。”
他惊得手中的玉球滚落在地,心头炸出不好的预感。原本皇后可以要了如妃的命,如今只扳倒了一个小宦官,皇后怎么会感激她?
当下,他便急道:“快去皇后宫里!”
可是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顾祁睿到达中宫时,清欢已经软软倒地,手中酒杯摔得粉碎。他上前一把将她拥在怀里,大步便向外走去。皇后在身后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喊声:“皇上——”
顾祁睿顿步。
皇后含泪拜倒:“皇上,这个宫婢妖言惑众,臣妾只不过是赏了她应得的!”
“应得的?黑白混淆,这世上又有谁是各得其所?”他反问,然后快步走出中宫。没有说出口的,还有佞臣当道四个字。
他年幼丧父,在摄政王的扶持下坐上皇位,颁了不想颁的圣旨,杀了不想杀的人,娶了不想娶的女人……他早就厌倦了自己这个傀儡身份。
这世上又有谁是各得其所?都是得了不想要的,失了最珍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