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书玉起了个大早。宫女进来为她梳头时,她已经描好了青黛眉,点好了绛朱唇。青铜镜里,映着一张清艳的脸。
“公主,博士到了。”宫女进来禀报。
陈微羽是宫里教习公主们琴棋书画的博士,才学出众。因为书玉刚入宫,许多规矩还不懂,太后便命他来教习。
书玉整了整身上的紫纱舞衣,淡道:“知道了。”扶着宫女的手走到中堂,心头却还是忍不住雀跃。
他已在琴案后等待,穿着一身月牙白的官服,玉冠束起墨发,端的是丰神俊朗。见她到来,他的眸光有过一刻的失神,随即恢复常态,起身向她敛衽行礼书玉最喜欢看他微微展笑。那笑温润柔雅,恨不得能化成蜜入了心。只是今天,她发觉陈微羽笑得有些发苦。
“公主,蒙古王子已经入宫,后天皇上设宴,公主要在宴会上为王子一舞。”陈微羽道。
仿佛是伏暑天里一盆冰水泼来,书玉整个人都被这消息惊住。
“蒙古王子,已经入宫?”“”
陈微羽低声道:“是,据说是为了亲事而来。”
书玉定了定神,屏退左右道:“知道了,还烦请博士为我奏曲。”
他应声落座,调好琴音,乐声淙淙从指下流淌而出。只是今日,那曲调里的宫商角徵羽透着无限的悲伤。
书玉忍住心头酸涩,翩然起舞。蒙古王子已经入宫,所以他抚琴,她曼舞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记得刚入宫,宫女们听闻她不过是白府里的小小庶女,所以都大着胆子欺生。一日她在书库里看书入了迷,等到回神,才发现库门不知何时被锁上了。油灯燃尽,她坐在黑暗里啜泣,是他执着一豆灯火来寻。
他手中的灯火太美丽,柔柔的像盛开的荼靡。书玉也不知怎地,忽然失了所有矜持,扑进他怀里痛哭起来。同时萦绕在耳畔的,是他宽慰的轻声细语。
书玉活了十几年,在白府受尽冷遇,在皇宫遭到冷遇,忽然有人对她关怀备至,就一脚跌入了情网。
从那晚过后,两人再也无法保持君臣关系。借着教习的名头,他吟诗,她品茶;他弹琴,她起舞。
书玉曾问,他是不是也对其他的公主也这么好。陈微羽只淡淡一笑,道,人生得一知己,便已足矣。
那时,他们避开宫女们的耳目,在花前互诉衷肠,在月下山盟海誓。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蒙古王子会这么早入宫。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书玉一边舞,一边轻声将这句词吟唱了出来。许是触及了心头痛,陈微羽就在这时停了琴,伸手将一根琴弦生生勒断。他面色铁青,将拳头砸在琴案上:“书玉,我终究还是……守不住你了。”
她停了纱质水袖,泪盈于睫,强笑着看他:“微羽,今生能和你相识一场,已经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