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的指挥棒

品尝过焦香诱人的烤串，目睹了排队消费的盛况，不少人认为这是淄博转型与崛起的前兆。为了更好地理解人们口中的“转型”一词，我们有必要再补充介绍一些淄博从资源型城市向新兴工业城市变迁的背景和过程。改革开放以来，虽然淄博被赋予振兴工业的重任，但也背上了落后产能的包袱：传统产业占70%，重工业又占传统产业的70%。资源枯竭和工业污染的阴影渐渐笼罩了淄博。我国关于资源型城市可持续发展的首部专项规划《全国资源型城市可持续发展规划（2013—2020年）》界定了全国262个资源型城市，并根据它们的资源保障能力和可持续发展能力的差异，将其划分为成长型、成熟型、衰退型和再生型四种类型，明确了不同类型城市的发展方向和重点任务，提出了建立健全的开发秩序约束、产品价格形成、资源开发补偿、利益分配共享、接续替代产业扶持等有利于资源型城市可持续发展的长效机制。在262个资源型城市中，成长型城市有31个，成熟型城市有141个，衰退型城市有67个，再生型城市有23个——唐山、淄博、徐州、包头等位列其中。

资源型城市是该“守城待援”还是“出城突围”？

2015年，第70届联合国大会通过了《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2016年元旦该议程正式启动，呼吁各国采取行动，为在今后15年内实现17项可持续发展目标而努力。与这17项目标相呼应的中国政治纲领，是十八届五中全会提出的“新发展理念”——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它也为传统工业城市的转型规划了一条艰辛的改革路线。新发展理念是“指挥棒”“红绿灯”，回答了关于发展的一系列理论和实践问题，阐明了政治立场、价值导向、发展模式、发展道路等重大政治问题。唯有经历断尾、断臂之痛，城市经济秩序才有可能从野蛮走向理性，从高速度走向高质量，企业投资才能回归理性。

2020年，我国明确承诺，力争在2030年实现“碳达峰”、在2060年实现“碳中和”的目标。目前，很多发达国家已经实现碳达峰，如英国、德国在20世纪70年代实现了碳达峰，美国于2007年实现了碳达峰。而按照《巴黎协定》要求，它们应于2025年前实现“碳中和”。这些国家主要的减碳措施是制造业外包，即将钢铁生产、火力发电这些高污染、高排放的制造业企业外包给发展中国家，而它们自身享有产品的最终价值，同时不承担减排责任。在现行的国际分工和产业链中，发达国家为了降低成本，向发展中国家转移重污染的低端产业。我国要在更短的时间内实现碳中和，制造业外包的方法行不通，只能依靠发展新能源和绿色科技等方法，凭借自身力量实现减排和资源循环利用，所以，产业改革的压力要比其他国家大得多。

改革的利刃悄悄地架在了淄博传统工业企业的脖子上，规则洗牌，家底曝光，银行、税务、人社、政采、市场监管以及社会信用体系大联网，多数企业迎来了一场环保大考、信用大考，过去的那套把戏耍不动了。随后，企业优胜劣汰的趋势更明显了。政府给臃肿的国有企业动大手术，让体弱多病的民营企业寿终正寝，遴选年轻气盛的瞪羚企业和独角兽企业挑起大梁。2018—2022年，淄博向化工、钢铁、焦化、建陶、水泥等高污染行业的落后产能宣战，累计关停、取缔“散乱污”企业1.04万家，化工园区由28个整合为6个，化工企业从1135家减少到514家。淄博关停了全部钢铁企业，压减钢铁产能近600万吨，焦化、电解铝行业产能全部出清；关停了建陶企业144家、生产线214条，产能由8.27亿平方米压减至2.46亿平方米；压减水泥熟料产能4万吨、煤炭产能70万吨，为新动能发展腾出了宝贵的能源空间。

坊间一直有这样的解读：“山东是中国的缩影，解决好山东的问题，就解决了中国普遍存在的问题。”淄博火了后，又有人说淄博是山东的缩影。这种说法的确有可取之处。近六年来，按照中央的统一部署，山东展开了史上最大力度、最大规模的去产能、去杠杆、环保治理和产业结构调整工作，“断臂求生”“总量瘦身”，以提升经济发展质量。以淘汰落后产能为例，2018年，山东作为“钢铁大省”“用煤大省”，化解生铁产能60万吨、粗钢产能355万吨、煤炭过剩产能485万吨。了解了山东义无反顾的转型部署，就更容易理解淄博劲头从何而来。

我国几乎所有重工业城市都经受了改革开放以来最高疼痛等级的蜕变之痛。在新发展理念的影响下，短期主义者开始深刻反省，冒进的投资者学会了理性思考，由GDP指标主导的城市经济发展模式被重构，全要素生产率、绿色低碳、双循环、共同富裕等新考核指标登场。这意味着，城市经济增长速度在短期内可能下降，城市债务压力增大，财政运筹吃力，甚至失业率攀升。在2022年9月“山东这十年·淄博”主题新闻发布会上，淄博市委书记马晓磊用“八个变、八个新”介绍了党的十八大以来淄博老工业城市凤凰涅槃的生动实践。在2021年度山东省各市高质量发展综合绩效考核中，淄博位列一等：2021年一季度，新材料、智能装备、新医药和电子信息“四强”产业增加值占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的“半壁江山”；高新技术产业产值占规模以上工业总产值的47.1%，高新技术企业数量在10年内增长3.6倍；创立了“刑责治污”“全员环保”机制，使万元GDP能耗比10年前下降45%，空气质量优良天数比2013年增加一倍，环境空气质量改善幅度、水环境质量指数获全省“双第一”。

新时代的指挥棒不是神奇的魔杖，而是一把寒气逼人的改革尖刀。在新的指挥棒之下，淄博艰难地完成了第一个乐章的演奏。正当众人热烈鼓掌，庆祝转型胜利，打算放松一阵子时，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改革永远在路上，改革之路无坦途。”是啊，你们以为苦尽甘来了？不，苦日子才刚开始。 wZRS3/AiEydMBIsYD91atWPgq8FVGKVyqVrAnd4a1SEeNfRRiY1V8/sSTQv0uK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