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我笑着说道,“你真是个书呆子。我真不敢相信你每读一本书都会制作一个特别的书签。”
我的弟弟杰夫来到了我们家在2009年暑假期间居住的这幢房子。在拥抱和寒暄之后,我拿起了他在旅途中看的那本书。就在这时,一张卡片从保罗·奥斯特(Paul Auster)的《纽约三部曲》的上端露了出来,靠近顶部的位置印着“P AUST”。
“你说什么?”他问我,“我才不会那样干呢。”
“随便你怎么说吧。”我揶揄道,“那就是别人替你制作的喽?”
“你在说什么呀?”他笑了,有点儿困惑。他似乎真的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于是我举起书给他看。
“这个,看到了吗?”我嚷道。
“什么啊?”他不解地问,“这是我的火车票。”
我不相信他的话,于是把书签从书里抽出来,仔细查看那张卡片。它真的就是一张火车票。好吧,这不是一张简单的火车票,因为上面印有“P AUST”这个缩写。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再次仔细查看了一下车票,发现这是杰夫从巴黎到利摩日的倒数第二段旅程的车票。突然间,我彻底明白了。从巴黎到利摩日,要从哪个车站上车?就在一周前,我刚从巴黎奥斯特里茨(Paris Austerlitz)站出发,完成了这段旅程。喜欢乘火车旅行的人把这个车站称作P AUST站。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我想知道这到底有多巧合。这种事情偶然发生的可能性似乎太小了。这张车票肯定早就寄到杰夫手里了。如果他注意到了这个缩写,那么他带奥斯特的这本书可能就是他想到的一个小花招,只为了给我们找一个话题。也许整件事都是他计划好的吧?
我要求再看一遍车票。更加仔细地看了一遍以后,我发现了一些让我感到惊讶的东西。这张车票并没有印车站名称的缩写,而是一字不落地印了巴黎奥斯特里茨站的全称。垂直地印在车票左侧边缘的“P AUST”显然是后来添加上去的,但不是杰夫干的,或者至少不是他故意干的。
在法国乘坐火车前,首先应该检票(这个系统最初是为了防止投机取巧的旅客多次使用不定期的车票)。你把车票放进站台上的一台机器里,车票就会被盖戳,也就是印上出发站特有的“检票码”。只有当杰夫在奥斯特里茨站的站台检票后,车票上才会被印上“P AUST”。事先计划这一切似乎概率极低。
*
当巧合毫无预兆地出现时,我们会手忙脚乱地寻找背后的原因。我们在前一章也看到,通灵师将常见的巧合贴上“共时性”标签,并利用这一概念得到求问者的认可,赋予自己通灵信任度。当我们每天从降临在我们身上的事件中寻找意义时,我们常常会过于仓促地推断出因果关系,而这样的因果关系实际上根本不存在。当我在奥斯特的那本书中看到火车票时,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猜测我弟弟有定制书签的小众癖好——事后看来,他不太可能有这样的癖好。甚至在我看清事情的本质之后,我仍然把这件事归因于他的恶作剧,直到我抛却怀疑,确定这件事很可能是单纯的偶然因素导致的。
几乎每个人,甚至是我们当中最理性的人,都会在某些时候因为一些看似不可能的巧合而感到惊讶。这种影响可能非常显著,足以让我们暂时相信一些在理性思考下很可能不相信的事情。在前一章中,许多人声称拥有超自然的未卜先知能力或通灵能力,其实他们可能只是经历了一些特别巧合、足以改变或证实他们的神秘主义世界观的事情,这使他们永远无法理性思考事情的背后有什么道理。
大多数人很自然地都以自我为中心看待这个世界。因此,我们首先会从自己的角度来考虑偶然事件的概率,这也可以理解。我们很难克服这种长期形成的直觉,也很难接受这样一个事实:一些看似不可能发生的事件,即使不是肯定会发生,发生的可能性其实也非常高。
在抽彩(比如英国现已停止销售的百万富翁彩票)活动中,每周会从数十万个彩票号码中选出一个中奖号码。没有中奖的时候,你肯定可以接受获胜概率极低的事实。但如果你中奖了,你就很有可能把你的运气归因于命运或者某个更高级的力量在帮助你,尽管每次开奖都必然有人中奖。中奖者往往声称中奖是“上天的指示”或“另一个世界的亲戚传来的信息”。如果你的彩票与头奖号码非常接近,但又不完全一致,你就会情不自禁地认为世界跟你开了个玩笑,尽管事实上你并不比其他没有中奖的号码更接近大奖。彩票只有中奖和没中奖的区别。
我们个人在运气方面的生活体验很难与冷静理性的概率学取得一致。就算是在只有静电噪声的地方,我们也会努力寻找信号和显著性,而且有时我们真的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