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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盛夏的果实

我家楼上住的是一家子的医生。

这个繁华的大城市里,有人有钱,有人没钱,可是不可能没有人没病,换句话说,每个人在病痛面前是平等的,只是等级不同而已。

楼上那口子,说起名字估计没有多少人知道,但是提起头衔和事迹,基本人尽皆知,老中年们都是东华医院的——这个医院我们这里最大的,床位最多的,三级甲等、全国百佳医院,同时也是收费最高的,地段最好的医院。

他是中科院的院士,肝胆外科的专家,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

她是妇产科主任,王淑贞的徒弟。

奇怪的是他们两个都没孩子,不孕不育的几率基本可以排除,那个年代想做丁克族还是需要承受比较大的心理压力的,可是他们做到了。

我三岁时候,通过我爷爷认了他们干爸干妈,老来得女的他们很高兴,把那种塑料的针筒,注射液,青霉素送给我做启蒙教学用品,结果我家的布娃娃上,都被我灌注了三个单位的青霉素,后来因为发酵青霉素的怪味,布娃娃通通被扔掉了,于是我追求医学的脚步就被扼杀在摇篮里。

当年我高考时候,干爸干妈给我列出了一系列的医科大学,因为我提前录取,所以我把这些资料送给我们班上那些狂热的医学分子,后来那些人把头盖骨当面具,把尾骨当作钥匙链,上组织胚胎学拍了一张又一张器官的细胞图片,到了临床实习时候终于没什么动静了,回来就抱着我大哭,说是我是害他们的罪魁祸首,让我对他们负责。

综上所述,我干爸干妈是那种很牛的,很善良的,但是经常好心做错事的那种。

从小,我就对医院和医生有种害怕和亲近同时并存的感觉,不过所幸的是我的身体心理状态一向都好,即使在德国过的四年时间,我还是没有患上除了感冒发烧之外的病。

可是我的小妹妹喻璐就不同了,她从小体弱多病,还有轻度抑郁症。

也许是医生很讨厌自己周围有病恹恹的人,我干爸干妈一点都不喜欢喻璐,他们一段时间内很狂热的想调理她,可是喻璐一听到每天坚持跑三千米,做五十个仰卧起坐就哆嗦了,连忙问,“有没有药吃啊?”

这就是中国人的通病,有病就要吃药,完全依靠外界,失去本能。

我干爸是肝胆外科的,脾气不好,当即就吼道,“你天天吃药,干嘛的,将来想指望我操刀把你的肝给切了还是什么的?”

小妹委屈了,低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继而我干爸就开始追忆我的健壮身体,“喻夕上次发烧,怎么来着的?还没去医院就好了。”

我插话,“是绕了操场跑了两圈,回家倒头睡了一觉,就好了。”

他立刻借题发挥,“看看,就是运动,生命在于运动。”

我也觉得是这样的,我小时候就比一般小孩子皮,跌打的皮外伤受了不少,内伤倒是少之又少,以前上学时候每天早上都要跟干爸跑个三千米,运动完了身体好,心情也好,根本没患上抑郁症的可能。

反倒是肺活量练的很大,嗓门也大,脾气也越来越跟干爸一样,又急又坏。

我跟干爸他们不亲,期间还被遗弃过,喻璐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娇生惯养厉害,整天唉声叹气的,写一些乱七八糟的句子,什么“花落人亡两不知”,“春花秋月何时了”,没事就哭,哭完了就自残,自残完了再哭,喊疼。

高中休学了两年在那里,同龄人基本已经上了大学了,高中校长跟我爸交情好,决定让她多读一年就算毕业了,结果她看到书本就倒在床上,“头好晕啊,好难受啊。”

再也没人敢提这件事了。

你说有什么办法,我上初中的时候迷上打篮球,逃课不读书,成绩考了一塌糊涂回来,我妈一个巴掌扇上去,“你要考不上实验中学看你敢回家。”于是我乖乖地捂着脸回房间看书,一点要死要活的念头都没有。

她最近倒是有点好转的趋势,我周末回家拿衣服的时候,看到她在电脑面前聊天,QQMSN一起开着,那个讨厌的企鹅还不停地呱呱叫,很烦人。

面露喜色,小女人的娇羞。

我估计她搞了什么网恋,趁她上厕所时候我瞥了一眼,那男的名字是一串我无法辨认的火星文,聊天窗口里面的内容挺肉麻的,我跟童若阡恋爱时候都没说那么肉麻的话,“宝贝老婆,我想你了,来,么一个。”

“我也想你了,老公,XX家族刚才来踩人了,呜呜呜,偶跳不过人家,你要帮我。”

“乖宝贝,我在商场买衣服,等会我去把超哥他们一起叫上去踢场子给你出气。”

我彻底地没有想法了,然后默默地离开她的房间,小保姆鲜榨了橙汁,放在我的桌子上,忘了放糖,有点苦,可是我并没在意。

忽然开始坏笑起来,真的不想自己变得那么无耻,可是,不邪恶又对不起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委屈,所以选择沉默。

出门时候就听到干爸在楼上骂学生的声音,他最近脾气超级坏,因为他在戒烟的煎熬中,他时常跟我抱怨,没了烟就觉得没了发泄的对象,我买了很多话梅糖之类的,他不爱吃,都给干妈拿到医院分给小护士去了。

其实很多人都觉得医生应该是一个健康的形象,按时饮食,戒烟戒酒,生活规律,可是医生也是人,尤其是中国的外科医生,诊断和手术压力大,不抽烟不喝酒基本是异类了。

童若阡以前抽烟抽得也很凶,一天一包,可是他手指和牙齿都干干净净的,有次我骂他没心没肺,他指指自己的肺说,“这里都黑了。”然后继续往下,“心,也快了。”

伸出苍白的手,“这是每天用碘伏刷手的结果。”

那时候我难受了,觉得学医的压力真大,生活艰难,这样的男人,让我更加割舍不下,于是我又继续忍受着他若即若离的折磨。

在台阶上发了一会呆,我想还是赶快回学校比较好,事实上我也这么做了,可是忽然心情一下子就变得很糟糕,外面是秋意盎然的艳阳天,我心底却一片阴霾。

我就觉得童若阡是个王八蛋,过去的那么多时间内,我都没有这么恨过他。

他骄傲,太骄傲了,跟我谈恋爱时候,他敢跟他老师叫板也就算了,好歹人都要看在我干爸面子上,再者也知道我亲爸是谁,可是跟我分手的时候,他笑着说,“喻夕,你要明白,我当初喜欢你,不是因为你干爸的地位,也不是因为你家的权势,你就是你,当初我喜欢的只是你这个人,所以现在我跟你分手,也是因为不再喜欢你这个人。”

“如果我那么想要留在东华医院,怎么能跟你分手呢。”

我那时候只是轻轻地摇摇头,“童若阡,你真是不会妥协的一个人。”

平静分手。

后来不知怎么的,这段对话传到我干爸耳朵里去了,他气得抽了一包烟,把肝胆外科医生办公室的会诊桌子拍得震了三震,“不稀罕,不稀罕好啊,那就让他不稀罕。”

那天下午给小本科生上外科学概论,居然那堂课下课之后,他都走到了药学院了,班级里所有人都僵着说,“这个教授,好恐怖啊,简直是老年版的哥斯拉。”

这是我同学后来告诉我的,恰巧东华医院是我读的大学的第一附属医院。

于是童若阡被发配到郊区最大的中医院,天天与耳熟能详的肛肠疾病为伍,想来我又是恨他,又是可怜他,又是觉得对不起他。

是他要跟我分手的唉,反倒是我是罪魁祸首。

我真的开始想念他了,我走到中央广场的水池边,找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

天空只有些淡薄的蓝,不是见底的透明,而是笼罩着层层的雾气,在这一望无际的天空之下,我什么都不想去想。

只是去想,他那么的骄傲,那么的骄傲,连头都不肯轻易地低一下。

跟我真是截然相反。

所以才会慢慢地喜欢上他的吧,那么尽力地去迁就,顺服自己的脾气,可是狐狸被小王子驯服了,小王子却惦记他尚未出现的玫瑰花。

从分手那天开始,到如今,已然三年有余。

那天晚上我正在宿舍里看日剧,挺搞笑的《萤之光》,笑得我一抽一搐。

本来那天我没打算用日剧来打发时间的,可是室友出去了,过生日去了,就剩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我买了瓶啤酒,光着脚丫,看日剧。

秋日的夜间都是凉风习习的,很是舒爽。

我觉得雨宫萤是傻得可爱,然后再摸摸自己头上高高夹起的头发,T恤运动裤人字拖鞋,手里还有一罐啤酒,也觉得自己傻的可爱。

童若阡走后,我发誓要把自己变成一个超级知性大美女,将来他看到之后一定会后悔的,就在我在自习室苦读了三天之后,我实在受不了了。

于是我就变成了一个懒散、毫无斗志和奋斗目标的宅女。

手机忽然响起来了,就在我看到藤木直人帅大叔把傻宫童鞋抱起来的镜头,正在兴奋地捶着桌子,接起来一看是我妈的手机,“什么事?”

“璐璐,璐璐……”我妈也算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现在焦急得话都说不出来,我只好安慰她,“你慢慢说,喻璐怎么了?”

“你快过来东华医院吧,璐璐刚刚在家割腕自杀。”

我听了吓了一跳,不过没跳起来,我坐的椅子翘得太厉害了,“哐当”整个人仰后地就栽到地上去了,所幸后面是我室友堆在那里的书和废纸,我摔下去没什么力度,倒是我妈又开始催了,“你快过来啊,我们现在路上。”

然后就挂了电话。

我穿衣服,换鞋子,找好银行卡手机,然后打车就去了东华医院,司机十分惊诧,他肯定觉得走路只有十分钟的地方根本不需要打车。

让他在沿街的麦当劳停下来,我去买了一杯小雪碧,我向来是会保养的人,因为刚才换衣服流了很多汗,我的身体迫切地需要补充体液,使内循环达到动态平衡。

然后我就嘶溜地吸着小雪碧,进了急诊的大厅。

说我不紧张肯定是假的,但是我知道喻璐肯定死不了,死去活来倒是有可能,心里偷偷地暗爽,但是我天生又不是冷血的那种,拿着雪碧杯子的手还在发抖。

我家出了这么狗血的事情,说实话我觉得我挺兴奋的。

果然等了五分钟,救护车哗啦啦地驶进急诊门前,几个小护士冲上去,把车拉下来,我看见喻璐苍白的脸,眼睛闭起来好像已经没有了知觉。

护士在那边说什么,我也没听清楚,隐隐约约的好像是喻璐割腕自杀,割的还不是静脉,割到的是桡动脉,更要命的是她吞了一瓶安眠药,要洗胃。

小保姆都跟着来了,扶着我妈,我看见她好久没哭的眼睛,红透了一片,然后我爸跟着也来了,司机站在门口挺同情地看着我这一家的闹剧。

然后喻璐就被推进治疗室。

我第一次觉得喻璐是多么地受到重视,说真的,我不只有一点点羡慕她。

我爸妈被请到里面问情况,小保姆偷偷摸摸地跟我说原因。

上次我看到喻璐的聊天,只是事情的一部分,她小孩子很傻很天真了一下,网友——其实是网恋吧,要跟她见面聊聊,我妈自然是不允许,她就趁小保姆去买菜时候偷跑出去了,结果在网吧见到人家之后,满心欢喜地看到一个长得挺阴柔的帅气小男生,结果人家看到她,穿着都是被称为奢侈品的那种名牌,吓得不行了,觉得惹上不该惹的人,草草地就把她打发了,后来也没露过面。

可是喻璐就偏偏死心眼地看上那个小帅哥了,天天上网留言什么的,结果人家消失不见了,她一时想不开就没把持住,倒到魔鬼的怀抱里面了。

小保姆一边说一边骂那个男孩子,言语之间很有护主的意味。

可是我觉得这件事怎么是喻璐自己一头脑子有问题啊,我还挺欣赏的那个小男生的,虽然网恋这个东西不那么靠谱,可是一般心思重的男生看到喻璐这种有钱的小女孩,哄哄骗骗很容易捞到一大笔钱的,厉害的玩弄之后,再把她卖了倒是很有可能。

这个男生,人品真的不错,心思单纯,难得没有被这个混乱的网络世界污染。

我问道,“现在那个小男生呢?”

“好像被那个起来了吧。”

我翻翻白眼,小声嘀咕,“靠,什么世道啊。”然后自觉多嘴,摇了摇雪碧杯子,自己找个靠墙角的位置坐下来了。

医院急诊还有电视看,可惜放的是新闻联播。

果然喻璐没啥事,输血也输过了,洗胃也洗过了,就是小孩子刚醒过来就乱折腾,说自己怎么还没死掉,医生气得估计又开始后悔把刚才的安眠药洗掉了,给了她一针安定。

过了一会还真安定了。

我爸我妈开始烦了,小保姆更郁闷了,因为喻璐说这个被子盖得太重了,所以要换一个,我在一旁冷笑,心想你人都快死了还要享受,真的是有些人生来就是享受奢侈的。

我觉得我就是个多余的东西,过来喝一杯雪碧,然后看会新闻联播。

原来以为喻璐不行了会宣布遗嘱呢。

希望她可以说“爸爸妈妈,请你对姐姐好一点,多关心她一下”,那我下一秒也去自杀没有遗憾了。

我不知道这场风波会给我家带来什么,起码跟我关系倒是不大,我继续嘶溜嘶溜地吸着雪碧,忽然感觉有人坐在我旁边,身上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消毒水味道。

一瞬间我还以为是童若阡回来了,转脸一看,是陌生的面孔。

我只是觉得这张脸好看,不仅周正而且大气,我是学英美文学的,头脑中立刻就想到莎士比亚的那首sonnet18,“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Thou are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能不能让我来把你比作夏日,你更加温和,更加可爱)”。

那时候我都没把童若阡比作这个,最多是英俊潇洒之类的俗字眼。

翻译成中文大概就是:“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朗朗如松下风,高而徐引”——我也难得地文艺了一下。

他穿着白大褂,里面是淡蓝色的衬衣,胸前夹的胸牌,长裤软底皮鞋,标准的医生装扮,我看了童若阡那么多次,还没看到一个陌生人觉得惊艳。

我问他,“你是外科医生?”

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看了我几秒钟,点头,“你怎么知道的?”

“哦,你手很白,放下来的时候很平稳,还有股消毒水的味道,酒精味。”我当然是胡扯的,因为我看到他的胸牌——东华医院,顾宗琪,普外科,主治医师。

“刚才割腕的急诊5床是你妹妹?”他声音压得很低,但是出奇地好听。

我忽然就种想说很多很多话的冲动,“是啊,我亲妹妹,长得不像吧。”

他点头,“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担心?”

“为什么要担心,不是没死得了嘛。”我翻翻白眼,“我已经被她搞得很麻木了,再下去我估计都要有强迫模仿症了。”

他表面很平静地听着,波澜不惊地说话,“你妹妹有轻微的抑郁症?”

“是啊,我倒是希望她有一天真的能够到鬼门关绕了一趟,睁开眼大彻大悟。”我嘶溜地吸了一口雪碧,终于见底了,“好死不如赖活,再说她又不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没做声,过了好一会,“人活着是很好。”

大白话,但是实在是真理,我很配合地点点头,他说话很慢,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很清楚,而且是很温柔的语调,让人不禁心头一漾,我估计他把我当一病人了。

普外的医生,没几个小绵羊脾气,而且多半都是大大咧咧的个性。

这种人能在普外生存下来倒也是一个奇迹,想来应该很受病人喜欢,也应该很受菜鸟实习生和小护士的爱戴。

“我叫顾宗琪,诚如你所说的普外的医生。”

“喻夕,我们学校外语学院的。”

他点点头,我伸手把空的小雪碧杯子扔到五米开外的垃圾桶里,“你值班?”

“恩,我是住院总,刚才有一个手术,急诊打电话让我们去做的,刚做完。”

“做手术好玩吗?”我莫名其妙地问出口。

如果做手术好玩,那么我可以原谅童若阡那时候生活中只有他的手术手术,连陪我吃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他两只手交叉在一起,放在腿上,很坚毅修长的手指,优秀外科医生的生命,他好像很谨慎地回答,“会有成就感,一个有责任感医生的幸福感多半来自这里。”

我很喜欢这个答案,非常配合地真诚笑起来。

半夜的急诊寥寥几个人,急诊大厅外浓浓的夜色慢慢地蔓延开来,路边几盏灯明了又灭,夜,终于也有了一丝的凉意。也许这是一个很平静的夜里,也许所有在医院里值班的医生,都在提心吊胆地害怕任何突发事件发生。

也许是自己病房里的病人病情突然恶化,也许是急诊。

医生的这种生活,总是惶惶不可终日。

电视里正在播放太太静心口服液的广告。

于是我忽然就很抽风地问旁边的帅哥,“你会不会睡不着觉?”然后觉得这句话有点指代范围太大的歧义,连忙解释道,“我是说你值班时候,手机开着,睡觉会不会神经紧张?”

因为我有轻微的神经衰弱,手机开着,永远没办法睡着。

他抿起嘴淡淡地笑,“肯定会紧张,但是没有办法,有时候自己知道自己是睡着的,神智还特别地清醒,还在等手机响,很痛苦的一种感觉。”

“但是还是要睡?”

他嘴角微微地翘起来,更加可爱的弧度,“是的,能睡着绝对不眯着,能躺着绝对不坐着。”

我觉得他说话好没幽默感啊,而且还挺自我陶醉的,效果却很冷,于是我真的不知道说点什么了,只好问,“你刚才做的什么手术?”

“肠段切除吻合术。”

依稀记得童若阡提过这个手术,那时候我问他这是什么东西的时候,他只是不耐烦地丢过一本厚厚的外科学,头也不抬地告诉我,“自己有兴趣就去翻吧。”

那本外科学,真的跟砖头一样厚实,而且很贵,我专业所有的书,除了现在看的诺顿英国文学选集,都比不上那本。

再加一本内科学,就天下无双了。

当时我只是翻了两页,发现都是各种各样闻所未闻的病,看得我完全没有头绪了,而童若阡显然没有打算告诉我的意味,我默默地把书放在他手边,开始干自己的事情了。

不是觉得隔行如隔山,而是这么简单地被打发了,这个人,还是自己的男朋友。

也许看到我眉头皱起来的样子,帅哥医生试探地问,“病人因为肠扭转需要做外科手术,想知道怎么一回事吗?”

我点点头,“想知道。”

上天可鉴,我是真的想知道,不是刻意跟这个帅哥医生搭话,虽然间接起到了这个效果。

他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本子,然后抽出一支笔,翻到最后一页,笔尖刚触到纸面,又停下来了,“能分清楚小肠的结构位置吗?”

我理所当然地摇摇头。

“肠道是消化器官中最长的管道,它包括十二指肠、空肠、回肠、盲肠、结肠和直肠,刚才的病人是因为乙状结肠扭转。看,就是这个位置。”

“扭转,顾名思义,以肠系膜为轴旋转,一般的话顺时针扭转360度以内,严重的可以转到360度到720度。”

这么厉害,那岂不是要绞断了,我暗自擦汗。

“肠扭转一般分为小肠扭转,和乙状结肠扭转,前者是青壮年,多位饱食后剧烈运动,后者是老年人,多有便秘史,特征为腹胀为主,这种病很危险的,死亡率达百分之三十。”

我托着腮看着他在纸上写写画画,然后用余光打量他,表情认真很有言传身教的做派,估计是给学生上课上得多了,讲话依然是慢条斯理的。

立刻就觉得他性格一定是温吞的白开水,波澜不惊。

最害怕这种性格的人,会较真,有时候还很烦人很聒噪,好脾气得让人吵不起架来。

他浅浅地讲了一下,然后问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是都听懂了,可是我真的很想问他,你干吗跟我讲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我现在都开始害怕自己不小心就挂掉了,而且你不值班么,那么悠闲地跟病人家属搭话。

医生不能招惹病人,可是能不能招惹病人家属,是个严肃的话题。

我正胡思乱想呢,我爸那边喊我,他问我我们学校有没有好的心理咨询老师,他觉得喻璐的抑郁症和自杀,需要找一个更好的心理咨询师。

我告诉他我学习有一个心理咨询大师,对本校学生免费,对外人一小时收费三千,我爸眉头都没皱一下,要了电话就给秘书指派任务。

看了躺在床上安睡的喻璐,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觉得她是克星,是煞星。

用来克我爸妈的,跟我无关。

我回到原来的座位上,那个帅哥顾宗琪医师正在本子上圈圈画画随意地涂鸦,我忽然就沉默了,然后我说,“可是我真的有些希望有些人,从来没存在过。”

他明白我的意思,一定明白。

在你最难受的时候,有一个人聆听,然后跟你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好过把痛苦永无止境地沉默地深埋。

我又说,“我是不是挺坏的,心肠很毒辣?”

然后我看着他没给他回话的时间,又说,“你怎么还没回普外科,你们应该在桥二楼吧。”

他还是不说话。

于是我悲哀地发现,我干吗要说那么多话,我现在不是应该坐在这里等帅哥医生来安慰我受伤的心灵吗,为什么我好像在乞讨别人的怜悯。

结果他跟我说了一句话,让我彻彻底底地没有了话说,“其实,我做完手术得到消息,我爷爷脑出血过世了,所以……”

所以不下去了。

我已经心知肚明了,他只是需要一个能够说话的人,而我恰好在这里,而且话还比较多。

我想抽死我的自我感觉良好。

所以我就站起来,然后想摸摸他柔软的头发安慰一下,可是我究竟是没有。

我只是说,“别想太多了,能回去就回去看看吧,也算是尽到最后一份孝心。”

因为住院总是可以不值班的,下面还有一线和三班实习生。

他抬起头,用那双温柔的眼睛看着我,轻轻地笑起来,好似三月春风拂面,我却又开始难受了,他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没事,明天交班后我就去。”

“谢谢你。”

我又到麦当劳买了一杯小雪碧,其实我根本就不想喝,于是我就挤纸杯子,把雪碧都挤了出来,一直挤到宿舍楼前。

天已经全部黑透了,秋天终于有了一丝凉意,承载在夜风中。

我忽然抬起头看黑暗的夜空,苍穹上有飞机飞过,在天际留下薄淡的痕迹,然后慢慢地消逝,顾宗琪的影子一闪而过,在头脑里。

还有他温柔的声音,第一次就让我忘不了。

回到宿舍,我立刻上网去找高师兄跟他扯皮,他一上来就问,“夕夕,你有男朋友了没?”

我很不耐烦地回道,“我还没二十五岁呢!”

高伊晨是童若阡的师兄,绝对的花花公子一枚,这年头长得帅的倒不稀奇,有点钱的也不难找,他倒是那种高智商的知识性人才才显得稀有。

他真的很花,而且是那种类似艳照门之前陈冠希那种魅力,各路女孩子都能哄得服服帖帖的,他真的是可以说没有哪种女生追不到的男人。

曾经这家伙还打算写一本书,叫《谁动了我的美眉》,作为一部励志传奇自传。

跟童若阡分手之后,他来调戏我,我无聊,跟他玩闹,说话半真半假的,高伊晨一直对我的身体抱有很大的遐想,尤其是知道我跟童若阡还没啥不清白的关系之后,更加的流氓。

我长痘痘,他就说我激素分泌失调,需要男人。

我痛经,他就说需要男人帮助平缓。

可是我也不恼他,有一次我跟他说,如果我二十五岁生日时候还没男朋友,我就挑你算了。

不是做男朋友,都市男女都知道。

于是他每次必问,你还有没有男朋友,然后迫切地数着我二十五岁的生日。

他在东华医院的器官移植科做主治医师,也是楼二的常住居民,于是我旁敲侧击地问他认不认识顾宗琪。

他说认识,我说这个人怎么样,他说人倒是不错,但是……

我喜欢听的就是“但是”这个词,凡是高伊晨鄙视的人,在男女关系上一定规矩得很,而且一定是那种会有很多机会送到嘴边,不吃的那种。

果然他说,顾宗琪人好,脾气也温和得很,一点普外医生的架子都没有,就是太呆了。

我不去接话了,我去做测试。

这是个很流氓但是实用的测试——算男人的价格,每个男人的底价都是1000元:身高超过180,每超过1CM+100;身高低于170,每低1CM-200;排球、篮球、足球会打的各加100;网球斯诺克各加100;溜冰-300;游泳+100,体重超过150的每超过5斤-100……

我是那么讨厌的数学啊,我还把顾宗琪的价格算了出来,连带童若阡的参考价格。

估计在2500到1900之间,而童若阡只有1500。

差别好大啊。

于是我又开始臆想了,顾宗琪真是不错,如果长得帅加分的话,他价格肯定更高,得出这个结论之后,我就关了电脑,爬上床去准备睡觉。

这么长时间,我终于第一次没梦见童若阡,也没梦见顾宗琪。

我就梦见我干爸,给我讲肠扭转,我啥都不懂,他气得吼我,于是我笑醒了。 LQURlTP2QV9q9TxkqrFGXTOSAb0/uEoCE/eUfTAjxbY7X/3XteQ65l/lbgfsZN5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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