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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赵军:电影人要自个儿成全自个儿

对大众而言,赵军这个名字或许很陌生,但他在电影界举足轻重。21世纪初,他带领年轻电影人推动了中国电影的发行,是中国电影最艰难时期的坚守者,也是中国电影市场化改革一步步走向繁荣的开拓者。

2022年农历虎年来临前夕,一位电影人永远倒在了寒冬中。

2022年1月22日下午四时许,资深电影人赵军因病逝世,享年63岁。

他的家人用赵军的个人微信在朋友圈发了一条消息:“十八年后,我还是一名电影人,各位好友,再见。”评论中,是电影人们的哀悼。

记者采访了与赵军相识相交数十年的老友、与赵军共称为中国电影“发行三剑客”的资深电影人吴鹤沪、高军。他们共同回忆,赵军对自己的病情从来都是幽默以对、乐观坚强,他将毕生心血洒向他挚爱的事业,就在一周前,他还在推进电影《龙女孩》的发行工作。“他那露珠一样晶莹剔透的心和滋润禾苗的献身精神,令人敬佩。”

谨以此文,缅怀这位为中国电影发展做出了贡献的耕耘人。

“为电影而生,为电影而死”

“我热爱电影比你们都要早,早在娘肚子里我就与电影结下了不解之缘。”赵军曾告诉吴鹤沪,自己的母亲是电影院放映员,母亲怀他时就常出入电影院。“我出生52天后,母亲休完产假,就把我放在摇篮里带进电影放映间。”

在做了“知青”返回城市后,自幼受电影熏陶的赵军如愿进入了电影行业,从此便将毕生心血注入这份事业。

“他基本上没干别的事儿,说‘我这一生只做了一件事,就是电影’,跟我的口头语是一样的。”高军表示,“这是宿命。他为电影而生,也为电影而死。”

20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电影市场十分艰难困苦。作为在一起奋斗了数十年的“战友”,高军聊起与赵军过往的点滴,开头便是“我们相识时,也是电影最难时”。

高军回忆,他与赵军相识于1986年11月底的一场主持会,当时他俩既是影评人,也是电影宣发人员。1986年,全国三分之一左右的电影发行企业都处于亏损中,于是,许多放映单位改营他业,但这又反过来导致了电影制片企业的严重亏损。

那时,中国电影年票房8亿多元,而《广州日报》一年的广告营收就接近10亿元。有一次,赵军和高军在一位记者的陪同下参观了《广州日报》的广告部,他们感慨道:“他们40个人,一年就创造了9个多亿的广告收入,我们24万电影人,一年的票房收入才8个多亿,心理落差太大了。”

赵军与高军暗自下决心,一定要把中国电影的宣发做起来。

赵军在广州,高军在北京,两位好友一南一北,却做着同一件事。高军回忆,20世纪90年代初,电影宣传费少得可怜,一个月可以支配的宣传费用只有1.5万元,一年总共18万元。“这点钱只够在报纸上做些小火柴盒大小的广告宣传。”

思索很久,他们决定打破既定束缚,从社会上寻找附加的广告费用。

有一次,高军在策划电影《满汉全席》的宣传时,想到了“看《满汉全席》,品京华茶叶”的广告语,为此他找到北京市茶业总公司的“一把手”。正巧赵军打来电话,听了高军的想法后,他觉得这样的营销方式非常有意思,要到北京看看。

茶叶总公司提供了4万元的广告费。赵军到北京时正赶上茶叶总公司送来两卡车茶叶。高军表示,茶叶总公司除了提供广告费外,还有一个附加条件,就是每卖出一张电影票,给观众送一袋新茶叶。双方虽然都是为了广告,但实打实地解决了当时电影宣传费用不足的窘境。

“我们做了太多类似的工作,一直并肩携手打拼,在不同的历史阶段,在电影市场的起起落落中,结下了这份患难与共的友谊。”高军感叹。

把冷板凳坐热

赵军喜欢《霸王别姬》里的一句台词:“人得自个儿成全自个儿。”“那么,电影人也要自个儿成全自个儿,电影产业必须要自个儿成全自个儿。”

为了让电影院的“冷板凳”热起来,赵军想了很多办法。“我们有个口号叫作‘一把钥匙开一把锁’,也就是每一部影片都要想一个别人没有的招数来进行策划和宣传,这也是过去我做电影宣发的重要理念之一。”赵军曾在接受采访时表示。

2002年,《天脉传奇》首映,赵军策划了全国零点同步上映的方案,创下中国电影史上首映票房30万元的纪录。“零点上映”的推广方式也延续至今。

2006年,《疯狂的石头》上映。赵军在报纸上看到一篇名为《请给中国电影一次机会》的报道后,马上联系片方,组织同事连夜看片。赵军看完后,觉得很有笑点,同时得知影片是刘德华投资的。于是,广东省电影公司和《南方都市报》联合主办了一场论坛,邀请吴思远、陈可辛、文隽等12位著名香港电影人出席,并观看电影《疯狂的石头》。第二天,报纸上整版都是关于12位电影人以及他们对影片评价的报道,如此大的阵势引起了市场轰动。这部采用重庆方言的影片原本重点针对的是重庆市场,然而最终其在广东的票房却比在重庆的还高。

在赵军一次次努力下,广东一度成为全国第一大票仓。

如今,中国电影产业要素齐全,发展势头良好。可曾经这个“产业”根本无从谈起。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中国电影产业经历了两次具有转折意义的改革,赵军既是见证人也是操盘手。

吴鹤沪介绍,1993年,中国电影行业机制改革,打破了中国电影发行放映输出输入公司对所有影片的统购统销。“在此之前,制片厂拍的电影和市场不挂钩,都卖给这个公司,再和电影院签约,上下游是脱节的。1993年改革后,制片厂生产的影片可以自产自销,变得更灵活。2003年,院线制改革,民营资本可以进入电影院,使得下游市场更加繁荣。”

“2003年,国内具有实力的19家国有电影单位参股投资成立了华夏电影发行公司,打破了中影对进口影片的垄断发行,而赵军是华夏的第一任常务副总。他改革的思路很活,既要和制片方接触,又要和电影院接触,起到了纽带作用。”吴鹤沪说。

事实上,仅10年前,院线经理想在大档期到来前对新片提前进行集中了解都还是办不到的。“赵军和我们讨论出了一个方案,由院线出面,收集片方各季度新片,让院线和影城得以在几天时间内集中放映许多新片,有的是全片,有的是推介。现在这种形式已经搞了20多届了,2012年开始的,半年一次,远到新疆天山,近到北京、上海都搞过。这使得影片在进入市场前,能有比较对口的渠道让院线、影管公司提前做出预判和对比,提升发行效率。”

真正的热爱可以永恒

记者从赵军生前好友处得知,赵军因脑出血逝世。

高军与吴鹤沪均对记者表示,赵军生前曾患有严重的心脑血管疾病,但在他们面前,赵军从未表露出病人的模样。

“他做过一次大型心脏手术,听他说把一半心脏拿出来放在冷冻室里,我们听着都害怕,可赵军用那种自嘲的口吻,像是在讲什么轻松趣闻。第二次大病是脑梗,也很严重,住到了危重病房,他甚至都考虑了自己的告别仪式怎么弄。”吴鹤沪说,“赵军是乐天派,看着他热火朝天地工作,根本不敢相信他生过大病。”

赵军的一面,是文化人的风度儒雅;另一面,是实干派的勇敢正气。高军回忆道:“他的基调是沉稳、有修养的,但他人生的主旋律是敢于冒险的,他敢把一部3小时的文艺片接下来,力出奇招,发行出好成绩。”

不同面的赵军也展示在吴鹤沪的面前。“他肚子里有墨水,对文学诗歌熟悉,很能写。他曾说睡前必须写篇东西,这变成了一种必修课。工作时,不管是对行业利益分配的讨论,还是对影片宣传策划的商量,他都是活跃分子,有想法,敢提意见。他也有正气,2016年就曾为了《生门》这部聚焦产妇与生育问题的纪录片到处奔走路演。”

过了60岁,赵军依旧保持着写作的习惯,也对新鲜事物充满好奇。“他能跟上形势、引领潮流,写的东西有质量,对互联网很敏感,学以致用,能将所学灵活地用在电影市场的运作中。”吴鹤沪总结道。

尽管“发行三剑客”都已经从过去的工作岗位退了下来,但好友间的默契是,他们依旧在为电影的发行事业尽自己所有的力量。吴鹤沪回忆,赵军从没说过自己身体不行、需要休息的话。

“我们一周前都还在微信工作群里为电影海报提修改意见。我们对电影都是从骨子里热爱,有了真正的热爱,就不会计较报酬和时间的付出,因为这是自己喜欢的事情。工作越多,我们觉得越高兴。”吴鹤沪坦言。

“发行三剑客”的最后一次聚首是在2021年年底,三人作为影片发行顾问齐聚深圳。“工作之余我们漫步在海边,我拉着赵军拍张照,没想到,竟成诀别……”吴鹤沪声音哽咽,“畅聊时,他曾说自己最爱的歌曲是《我心永恒》,隐喻着对电影永恒的爱。”

“三剑客”从此少一人,但青山不改,涛声依旧! UzcpGh4KIKVF6IVJ919Bdl1xezy8pmnku82RGZz4eWwbsERX+fBgnZShfFMKfMz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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