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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纪中后期，印象派、后印象派等绘画流派相继诞生于法国，前者凭借颤动的笔触、鲜明的色彩来展现瞬息万变的当代生活，后者主张以高度主观性的艺术语言来表现意识领域的内在真实。它们集中体现了西方现代艺术对艺术传统的承续与创新，以及艺术发展与欧洲工业文明进程的深层关联。19、20世纪之交，印象派、后印象派绘画先后被传播至日本、中国，对东方艺术现代转型构筑了一定影响。
本书所关注的“印象派”，包含19世纪中后期先后诞生于法国的印象派、后印象派、新印象派等多种绘画流派。它们是西方现代艺术的早期代表，承上启下推进了西方艺术现代转型进程。其中，印象派诞生于19世纪60年代，代表画家包括马奈、莫奈、毕沙罗、雷诺阿等人。这些画家普遍不满于当时主导法国艺坛的学院派绘画的固定程式，而乐于接受崇尚自然的巴比松画派及非主流的现实主义画派的影响。印象派画家大多热衷于描绘现实生活场景，经常在户外作画，善于运用鲜明的色彩、跃动的笔触，捕捉物象在外光环境下不断变幻的视觉印象，从而将欧洲传统绘画对客观真实、再现技艺的追求发挥到极致
。与此同时，印象派画家都富有鲜明的个性，艺术主张也因人而异，使得印象派绘画不仅具有丰富多元的视觉样式，也成为展示艺术家个性特征、主体意识的重要载体
。
图2-1 莫奈《日出印象》
图2-2 雷诺阿《人物》
印象派诞生之初，因为叛逆艺坛主流而备受舆论攻击，甚至被官方艺术沙龙拒斥于门外。1874—1886年，印象派画家联合其他不受主流认可的独立艺术家，一共举办了8次展览，逐渐从法国画坛的边缘位置崛起为备受瞩目的重要流派。19世纪90年代，印象派赢得了艺术评论界认可与商业性成功，相关艺术风格、表现技法也一定程度地为学院派画家所采纳。
19世纪80年代，后印象派在印象派的感召下诞生，代表画家包括塞尚、梵高、高更等人。后印象派画家也主动与主流的学院派保持距离，并乐于从事自主性的艺术研究，致力于寻找各种新的表达方式来解决画家各自面临的艺术问题。这也进一步推动绘画朝多元样式、积极表达主体意识的方向前进
。在艺术观念层面，后印象派既对印象派的色彩创新抱持肯定，又对印象派再现式绘画特质持有异议。后印象派主张以表达主观世界的内在真实作为艺术发展的目标
，这不仅突破了欧洲传统绘画强调客观再现、注重外在真实的既有框架，而且为20世纪现代艺术大潮的到来开辟了前路。尤其是后印象派代表画家塞尚，给20世纪野兽派、立体派艺术带去重要启迪，被后世誉为“现代艺术之父”
。
图2-3 塞尚《风景》
图2-4 梵高《加歇医生》
19世纪80年代，几乎与后印象派同时崛起的还有另一种绘画流派，被称为新印象派或点彩派，代表画家包括修拉、西涅克等人。他们部分吸纳了印象派的光色理念，进一步依据光色科学原理从事绘画创作，通过将纯色的点、块有序地排列于画布，塑造出明亮的画面，从而形成特征鲜明的绘画样式。但是，新印象派绘画存在理性有余、情感不足的问题，其艺术影响力实际逊于印象派、后印象派。
整体而言，印象派凭借新的艺术观念、形式语言，打破了学院派绘画垄断法国艺坛的固定格局，并且通过建立多元化的艺术评价标准，为欧洲画坛注入新的活力。更重要的是，自印象派而始欧洲绘画逐步突破注重技艺、强调叙事功能的既定框架，转而朝着表达人类主体意识的方向不断前进。后印象派追求以个性化的艺术语言展现意识领域的风景，由此进一步推动欧洲艺术现代转型进程
。所谓“准确描绘不等于真实”，这种艺术观念初步形成于印象派时期，经过后印象派的传承与强化，终于在20世纪发展成引领野兽派、表现主义等现代艺术的重要纲领，也使欧洲绘画转变为思辨认识的一项分支
。
诞生于19世纪中后期的印象派、后印象派，一方面以传承、创新并行的方式推进了欧洲艺术发展进程，另一方面也生动地展现了欧洲社会的时代风貌。其影响力并不局限于欧洲，而在19、20世纪之交以跨文化传播的方式与东方艺术展开一系列对话。
首先，印象派、后印象派绘画均发端于西方艺术传统的主干，在力图以创新超越传统的同时也充分实现了对艺术传统的承续。例如，印象派绘画对光与色的捕捉，实际将西方绘画对真实再现的追求推向了极致。而后印象派一方面深受印象派影响，另一方又对其狂飙突进的态势持有异议，竭力恢复被印象派打破的欧洲传统绘画的隽永诗意。20世纪初，后印象派画家塞尚身故，其遗作展带给马蒂斯、毕加索等人强烈震撼，进而启发了野兽派、立体派的艺术创作。事实上，正式立足于印象派到后印象派的历变基础，野兽派、立体派、表现主义等现代艺术才得以步入欧洲艺术的殿堂
。这反映出在艺术创作领域，一种精神体系向另一种精神体系的转变，是一个渐进的过程，而非决然的革命
。尽管印象派、后印象派承前启后开启了偏重主观表达的现代艺术新篇章，但这并不意味着西方艺术传统发生了断裂。相反，正是通过前后相继的各种现代艺术流派的更新、迭代，西方艺术传统的脉络才得以不断延伸。
其次，印象派、后印象派画家异常生动地展现了欧洲生活的风貌，这也使他们成为其所生活时代的代言人
。印象派画家生活在现代工业文明迅猛发展的时代，通过跃动的笔触描绘了法国、巴黎快速变幻的生活场景，凭借对时代氛围的敏锐感受，表达了科学世纪、现代生活蕴含的力量与诗意。后印象派画家则通过富于主观色彩的艺术语言，表现了欧洲社会对物质文明、精神文明开发并举的时代风貌，同时也就工业文明的单向度发展、人性异化问题加以反思和批判，反映了艺术家对人类精神世界内在真实的深切关注。
最后，自古以来东西方文明在交流、碰撞的过程中不断迸裂出新的生命火花，而近代欧洲工业文明发展与欧亚新航线的扩张，更是促进了东西方艺术的跨文化交流。例如，法国印象派绘画在诞生之初即受到日本浮世绘的重要影响，为东西艺术交流史添上浓重一笔。与此同时，法国画坛的魅力仍有增无减，不仅令西方艺术家趋之若鹜，也吸引了包括日本、中国画人在内的东方艺术家远道而来汲取养分。这些艺术家在归国时也将巴黎画坛的信息，诸如印象派、后印象派等现代艺术因子传播回国，从而开启印象派、后印象派绘画的跨文化传播之旅。这些西方现代艺术因子通过与东方艺术语境展开一系列交流互动，对日本、中国艺术现代转型产生了一定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