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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顾宪成

一、顾宪成的仕途经历

明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顾宪成出生于南直隶无锡县的城镇市民家庭。后几年(1554年),弟弟顾允成出生。顾家比较贫寒,兄弟俩人立志向学,师从薛应旗,书生气十足,以风节相期许。万历四年(1576年),宪成得乡试第一;中进士时(1580年),与同年刘廷兰、魏允中皆负俊才,并同为解元而名声大噪,人称“三解元”;先后任职于户部与吏部。时为首辅大学士张居正(1525~1582)执政期。张居正为相十年,权重势隆,趁势作一些经济改革,如“一条鞭法”,旨在严厉监督地方赋税收支、增加中央政府的财政收入、从而强化国家机器的功能,御外与守内,以及开展一些水利工程;因此后人理应予以肯定。但其中问题也不少。比如,由此引发的增收政策,成为明朝后期弊政。另外,居正私心较重,收受贿赂;一些怀有私心的官员只求迎合张居正,对居正的举止,无论是朝政,还是家务,都百般奉承,朝廷内出现了阿谀媚上的不良风气。因而自有一些正直的官员,针对张居正改革的弊端、以及张居正的不廉、朝臣的阿谀之风,不顾张居正的打击,不顾个人的仕途顺逆,敢言敢怒。这些正当行为,不能一概斥之为“保守派”或“大地主利益集团的代表”。

张居正的继任者,申时行、王锡爵、沈一贯等首辅大臣继续执行张居正制定的政策,因而来自朝野的批评声愈加激烈,言官攻讦大臣成风。批评者的言辞激烈与反驳者的手段严厉,使得朝政局势出现混乱。随着议论的激化、言辞的冲动、处置的非理性化,渐渐形成派别。社会舆论把那些坚持正谊、敢于抗疏、直吐箴言、哪怕是得罪权贵,甚至受罚都不在乎的官员,归作“清流”;又把不顾是非、惯于媚上、无事生非的官僚,看作“浊流”。“清流”以赵用贤为代表,他气节盖世,耿直敢言,言必震上,赢得很多官僚、士子的尊敬。史载向来用嘉笔懿言形容之。

顾宪成兄弟俩人都景仰赵用贤,取法于彼。如张居正生病,朝士群为之祷,顾宪成执意不从。同官代之署名,竟亲手削之。其弟允成在京(1586年)应会试,中进士后,为海瑞受屈事,与执政辨论,结果被削籍归乡。

顾宪成与首辅大臣有隔阂后,请假回乡授徒讲学,有安希范、高攀龙等人从学。3年后,宪成再仕,还是面临困境。如按内心的境界做事,必受排挤;而要干进求得志,则必须作出许多妥协。宪成还是选择了前者。在大计之年(1587年),都御史辛自修主持计事,宪成时任职于吏部稽勋司,做配合工作。辛自修能够秉公办事,却因违背执政阁臣的意见,遭到罢免;宪成因此不平,上疏语侵执政,被旨切责,谪为桂阳州判官。以后,宪成在几个地方担任司法官员,治绩优异。1592年,重新进京,擢为吏部考功主事,历员外郎。

但是,宪成的仕途生涯快结束了。次年(1593年),宪成的几位同人遭致贬黜:安希范任南吏部主事,因劾首辅大学士王锡爵挟私植党被革职归乡;吏部考功郎中赵南星在考察京官时,不听首辅王锡爵等阁臣的安排,遭报复,被斥为民;薛敷教因疏救赵南星而被谪;赵用贤也被罢官,高攀龙因争赵用贤罢免之事而被谪广东揭阳。京察时,宪成是支持赵南星的;事后,宪成疏请同罢,王锡爵希望宪成回心转意,反而迁其职为吏部文选司郎中。(当时,宪成与王锡爵的关系尚可。如:“诏封三皇子为王”,宪成上疏反对,并遗书王锡爵,反覆辨论,其后“并封议”遂寝。)宪成在文选司所做事,还是与执政阁臣牴牾,吏部缺尚书。王锡爵欲用罗万化,宪成没有听从,却推荐了陈有年。后来(1594年)又与万历帝抵牾,该年廷推阁臣,宪成极力推举因批驳万历帝意见而遭罢黜的原大学士王家屏,“忤帝意,削籍归”。

宪成还乡后,再也没有复出,结束了官僚生涯。宪成不可能得意于万历政局,因书生气十足的缘故。当时有陈瓚为宪成打抱不平。他因顾氏谪官,去责问大学士王锡爵:“宪成疏最公,何以得谴?”锡爵答曰:“彼执书生之言,徇道旁之口,安知吾辈苦心”。陈瓚马上说:“恐书生之言当信,道旁之口当察,宪成苦心亦不可不知也。”锡爵默然。

顾宪成未得功名之前,家贫娶妻,岳父朱氏不嫌其贫,怜其才而欣然嫁女。顾夫人朱氏贤惠,善持家。以后,宪成“举高第,官吏部。淑人(顾夫人)食脱粟,衣补衣,戒其家人阖门操作,曰:‘夫子犹故书生也。我知为书生归而已。’” [1](p.1457)

宪成的仕途不顺,但其政治表现可圈可点。他在地方治绩优异,在吏部不唯上、不媚上,秉公守法,即使受打击也认真理、而不徇私枉法。这就是他的宦道与气节,上承赵用贤、海瑞等人的耿直风格,下启以后东林的道义精神。

二、顾宪成与东林书院

从退职(1594年)到去世(1612年)前的18年间,宪成专门从事讲学工作。前期(1604年前)的讲学场所,移来移去,并不固定;到1604年重修东林书院之后,才固定下来。与宪成同好并相与讲学的,还有顾允成、高攀龙、安希范、刘元珍、钱一本、薛敷教及叶茂才等,并称为“东林八君子”。这个学人团体被称为“东林派”(后称“东林党”),成为朝中“清流”的政治伙伴。

授徒讲学,为古代文人之本事。明朝中期,有俩位出色人物,一是平定“宁王之乱”的功臣、理学大师王守仁,“聚徒于军旅之中”;一是执政阁臣徐阶,“讲学于端揆之日”。俩人带动起朝野立书院、讲学之风。如《浙中王门学案二·王畿传》记载,王畿退出仕途后,“林下四十余年,无日不讲学,自两都及吴、楚、闽、越、江、浙皆有讲舍,莫不以先生为宗盟。年八十,犹周流不倦”。 [2] 又如《泰州学案三·王艮传》记载,王艮开门授徒,于江浙间往来讲学,直以社会为讲席。他不重理论辨析,而是“百姓日用即道,虽童仆往来动作处,指其不假安排者,以示之,闻者爽然”。 [2] 这些人的讲学仅仅在局部地区造成影响,还不能引起朝野的全面关注。

宪成与其“东林学人”成为明朝后期朝野全面关注的焦点,当是与其从政的经历、讲学的内容、社会的反应等三个方面有关。

宪成的仕途进退与“清流”人物相始终。“东林八君子”的其他人,也无一不是因耿直抗疏而被贬斥的“清流”人物。万历年间,各地与“东林八君子”相类似经历的士大夫众多,据《明史·何士晋传》记载,万历末期,“有诏起废,列上二百余人”。他们彼此关注,声气响应,无形中建起一张疏而不密的网络,影响极大。东林书院成为其中最为重要的联络点。朝中的“清流”官员是同情与支持“东林学人”的,并从“东林学人”那里得到舆论的支持;朝中“浊流”官员是反对“东林学人”的,污蔑“东林学人”结党,意图沽名、谋利、营私;特别防范“东林”与朝内“清流”联手,因而密切关注东林书院的一举一动。朝中另外一些依违于清浊之间的官员,也出自观察时局的需要,关注东林书院的行动。

东林书院的讲学内容,分作经学与时务。宪成诸人的讲学起初并不直接涉及时务,而是以治经学为主,兼顾学子的举业。他们对经学的讲解,拘泥于宋明理学范围内,没有大的突破;并没有多少新意。宪成的基本观点是:“以考亭(朱熹)为宗,其弊也拘;以姚江(王阳明)为宗,其弊也荡。拘者有所不为,荡者无所不为。拘者人性所厌,顺而决之为易;荡者人情所便,逆而挽之为难。昔孔子论礼之弊,而曰:与其奢也宁俭。然则论学之弊,亦应曰:与其荡也宁拘。此其所以逊朱子也。” [3](卷三) 可见他在朱熹与王阳明的取舍方面,偏向于朱熹。他对朱熹是有所肯定的,肯定朱熹强调“格物”时,人各异之的实践功能。他说:“朱子之释格物,……盖谓内外精粗,无非是物,不容妄有捡择于其间。又谓人之入门,各各不同,须如此,方收得尽耳。” [3](卷七) 他的讲解,只是满足举子的需求,没有致力于学理上的争辩。

高攀龙的理学思想接受顾宪成的影响。本传称:“初,海内学者率宗王守仁,攀龙心非之。与宪成同讲学东林书院,以静为主。操履笃实,粹然一出于正,为一时儒者之宗。” [4] 他十分重视个人的亲身实践,说:“虚言无益。”“学问不贵谈,而贵行。”不过,他的实践观所指不是社会实践,而是个人的品行修养,所谓“以性善为宗,以居敬格物为要,以躬行实践为主,以纲常名教为本。” [5](p.1717) 他向人宣传:“天下原是一身,吾辈合并为公,即天下如一气呼吸。何谓合并为公,人人真心为君民也。为君民心真,则千万人无不一。故曰如一气呼吸。” [6](p.2) 完全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可惜在宪成去世后,攀龙在思想上有所消沉,最后还是受“王学”的束缚,半入禅学;与其早年仕途上的果敢风格两致。

总的看来,顾宪成、高攀龙还是用朱子或“王学”的术语来阐述自己的观点,并没有独自创设哲学术语;因而仅仅于两家之间,寻找恰当点,不免显得在两家之间来回摇摆。他们对经学并没有多少贡献,其影响力不是在经学方面上,而是在时务辨论方面。《明史·顾宪成传》称:“故其讲习之余,往往讽议朝政,裁量人物。朝士慕其风者,多遥相应和。” [4](p.6032) 这里说的“讲习之余”,应是早期讲学的情况;自1604年重修东林书院之后,主次逐渐变化了,经常是以时务为讲题。

为什么要讲时务?从办学宗旨看,顾宪成认为办学是为了收揽天下人才,应把立志救世放在第一位。他说:

“自古未有关门闭户,独自做成的圣贤。自古圣贤未有绝类离群、孤立无与之学问。吾群一乡之善士讲习,即一乡之善皆收而为吾之善,而精神充满一乡矣;群一国之善士讲习,即一国之善皆收而为吾之善,而精神充满一国矣;群天下之善士讲习,即天下之善皆收而为勿之善,而精神充满乎天下矣。”(《东林书院志》卷三)

他认为:“士子号有志者,未有不亟亟于救世者也。”(《泾皋藏稿》卷七)东林后人、清初儒学大师黄宗羲也说:“先生(宪成)论学,与世为体。尝言:‘官辇毂,念头不在君父上;官封疆,念头不在百姓上;至于水间林下,三三两两,相与讲求性命,切磨德义,念头不在世道上,即有他美,君子不齿也。’” [2](第八册 ,P731)所以,东林的“座右铭”明确无误地道出:“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顾宪成为首的“东林八君子”,以其风骨魄力,倡道节义,以扭转焦虑功名富贵的世风,是有醒世的作用。“当是时,士大夫抱道忤时者,率退处林野,闻风响附,学舍至不能容”。由是东林名大著,而忌者亦多,批评、污蔑、恶意中伤,等等,不绝于耳。宪成对此不以为然。他说:“夫士之于学,欲农之于耕也。农不以耕为讳,而士乃以学为讳?农不以宋人之槁苗而移诟于耕,而士乃以某某等之毁行移诟于讲学?其亦舛矣!此其不必惑者也,不当惑而惑,昧也;不必惑而惑,懦也。协而破之,是在吾党。”宪成所称的“党”,是乡党的“党”。他认为东林书院不过是乡学,是归田人士“至于水间林下,三三两两,相与讲求性命,切磨德义”而已;决不是结党营私的团体,毋庸多虑。

但是,东林的名高,使得“负物望者引以为重”。望重,又使得“猎时誉者资以梯荣”,于是颇有轻浮好事名者附丽其中。“浊流”得以恣肆攻击,以偏概全,攻其一点不及其余。特别是在李三才能否入阁的问题上,“东林学人”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攻击。

1611年,李三才能否入阁,引起朝臣的大辩论。论李三才之才,确有大略,在淮地任职,颇得民心,升迁至户部尚书。当内阁缺人,有大臣建议不当专用词臣,宜与外僚参用,意在李三才。但是,三才的致命缺点是不能持廉。所以,反对者的意见也不无道理。朝中为此争议数月不定。

宪成与李三才一直有着良好的关系。一方面,宪成讲学东林,好臧否人物。李三才主动与“东林学人”相结识;而另一方面,三才请补大僚,选科道,录遗佚,批评执政:“诸臣只以议论意见一触当途,遂永弃不收”,是“负国负君,罪莫大此” [4](p.6064) 为“东林学人”鸣冤。三才还批评朝政废坏,请万历帝奋然有为,与天下更始;还力言辽左阽危,必难维持现状,等等。三才这些与“东林学人”意见一致的奏章,宪成抱有好感。所以,宪成致书首辅叶向高、吏部尚书孙丕扬,推荐三才。

以宪成已经被削籍的平民身份,向政府推荐阁臣,显然越出当时的礼法框架,无论怎么说,都属“出格”行为,因而使得本来对“东林学人”已经嫉恨在心的朝中“浊流”官员大哗。他们以此为口实,开展对“东林学人”的全面攻击。其中,御史徐兆魁上疏攻击宪成,恣意诬诋,谓:“浒墅有小河,东林专其税为书院费;关使至,东林辄以书招之,即不赴,亦必致厚馈;讲学所至,仆从如云,县令馆谷供亿,非二百金不办;会时必谈时政,郡邑行事偶相左,必令改图”,等等。这些无中生有的事也搬到正式奏章上,说明“浊流”官员的丧心病狂,手段卑劣。《明史》记载:“其言绝无左验。” [4](p.6033) 但是,“浊流”官员的混淆是非,转移视听,导致有关于李三才的争议更为混乱,而不勤政的万历帝迟迟不表态,使得三才不得不主动辞职,以求息事宁人。这次宪成的推荐书,出自一片赤诚之心,但是,效果不好,成为帮倒忙的显例。

至此,“浊流”开始以“党人”称东林学人。“结党”,这在古代社会属于犯忌枉法的事。“东林党”,是“浊流”恶意赠送“东林学人”的帽子,使得“东林学人”在部分不明真相的社会公众面前,形象模糊了。

此时,朝中“清流”官员纷纷出面,竭力保护“东林学人”不受更大的伤害。光禄丞吴炯上言辨论:“宪成贻书救三才,诚为出位。臣尝咎之,宪成亦自悔。今宪成被诬,天下将以讲学为戒,绝口不谈孔、孟之道。国家正气从此而损,非细事也。”当时已经有“昆党”、“宣党”等,与“东林学人”为难。大儒、名臣刘宗周上言:“东林,顾宪成讲学处。高攀龙、刘永澄、姜士昌、刘元珍,皆贤人。于玉立、丁元荐,较然不欺其志,有国士风。诸臣摘流品可也,争意见不可;攻东林可也,党昆、宣不可”。 [4](p.6573) 他们的有力声援,使得“东林学人”坚定了信心,没有乱了自己的阵脚。不幸的是,次年(1612年),宪成因病去世,(顾允成已先于1607年去世。)东林书院接着由高攀龙主持。(本节未标出处的引文均见《明史》本传) jjDS8BpGJ99z+zKUAybf4K2nsFTXeVM2yw2oBQzLE0f/TCa5yIMz0GXQD1gQuNR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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