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离合词是一个数量庞大、内部复杂、无统一规律可循的特殊一类。在对其半个多世纪的研究里,很多学者认为汉语离合词是汉语独有的语言现象。笔者将汉语离合词与日耳曼语中的可分离动词、英语的可插入语进行比较分析,发现不同语言中单个词的中间为了表达的需要,也存在可以插入一些成分的可离可合现象。
日耳曼语的可分离动词几乎是印欧语系中独一无二的现象。日耳曼语的可分离动词是指德语、荷兰语中的相当一部分动词加上一个可分前缀,构成的可分动词。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可分动词和分离出来的前缀既可拆开,也可不拆开,拆与不拆视表示的具体含义而定。句中拆开的可分离动词的根动词随主语变化,分离后前缀位于句末。以下我们以德语为例:
44. Wir müssen um 6 Uhr aufstehen. (我们必须六点钟起床。)
45. Wann haben Sie das Medikament eingenommen? (你服用这种药多长时间了?)
46. Steigen Sie bitter aus!(请您下车!)
例44中的可分离动词出现在(补充)结合情态动词的句子中,可分动词结构不发生变化,置于句末。例45中的可分离动词出现在现在完成时和过去完成时中,前缀与动词的过去分词合并在一起,置于句末。例46中的可分离动词出现在现在时主句中,句中无情态动词,可分前缀与根动词分离,置于句末,有祈使意味。
日耳曼语中可分离动词的分布以德语、荷兰语为轴心,向北沿斯堪的纳维亚山脉,向东北沿波罗的海,向西沿北海,向南沿阿尔卑斯山,随着地理位置的远离,动词的可分离性也逐渐减弱。日耳曼语中还有许多这样的常用可分离动词,如:ein/steigen上(车、船等)、aus/führen出口,输出,执行等等。如:
在词法或者词典中,上两例中的an/kommen(到达)和ab/fahren(出发)表现为合的形式。在句法中,根据表意需要,有时候根动词kommen和fahren随着主语的变化,与根动词分离,位于句末,形式有异,意义基本不变。但这种可分离的表达方式能够使句子生动活泼,明确地表达说话者的心情和意图。
英语的可插入词是在单个词语中间为了表达说话者强烈的否定或不满情绪而将一个类似中缀的插入成分插到这个词语中间的词语。这些插入语常为一些诅咒语或者脏话,比如:damned(该死的)、freakin-damned(该死的)、bloody(该死的)、damn(该死的)、goddamn(该死的、被咒骂的)、fucking(他妈的)等等。如:
这些粗鲁的插入词在使用过程中并不固定,不同的职业、身份和地区使用的诅咒插入语都不尽相同。据笔者的调查,这种插入语一般在教育程度较低的人的口语和网络语言中使用频率较高。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英语中借来的词离析后用为动宾式的。比如赵元任先生举过这样一个例子:学生用语中,裁判说:“Outside!”有学生反对,就说:“Out什么side?”这种用法一定是因为这个词是抑扬型,所以就当成动宾式看待了。
还有,英式的下午茶被香港人习惯称为“high-tea”。现在在年轻人的粤语中非常流行一种说法:“去high一个tea”,即“食嗰high-tea”。在“去high一个tea”的表述中,将一个数量短语插入其间,使得原本是名词的“high-tea”用为一个动宾结构,表达生动活泼,形式新颖有趣。
德语中的可分离动词、英语中的可插入词与现代汉语的汉语离合词中间的插入成分都有着不同个体语言限制:德语的可分动词中,虽然动词和可分前缀之间可以插入任何词类,但动词的可分与不可分是要受到时态的限制的;英语的可插入词也是有着严格的条件限制,首先要求能够插入成分的单词是一个音节较长的词,如important、 conditioner、saxophone等等;其次,插入其中的成分是一些为了表达说话者强烈的否定或不满情绪的诅咒语,一般出现在口语或者非常不正式的书面语中,如网络语言;再次,插入词中的成分是一个类似中缀的成分,如fuckin、friggin、ma,词缀的数量有限。与此相较,现代汉语离合词中可插入的成分相对自由,常见于充满主观感情的非正式语体中。
虽然此三种语言均有着各自不同的个体语言限制,但由于所有离析态的形式都生成在句法层面中:将需要插入的成分置于一个完整的词语的内部,构成一种新的表达方式,这是语言表达的多元化和朝着精细表达方向发展的一种趋势,这种插入能够更加明确地限定事件的具体内容,或者强调说话者的丰富情感。我们不能就此简单地认为,在词汇层面上单个的词是词,在句法层面上,合并态的汉语离合词属于词的范畴,而离析态的汉语离合词中因为插入了其他的成分后,这个词就变成了一个短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