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离合词是现代汉语中非常特殊的一类。形式上，离合词是以双音节语素构成的、以动宾结构为主体的、可离亦可合的一类词；意义上，离合词是非字面意义简单加合的、离合意义基本不变的，与社会、文化、风俗、制度紧密联系的、口语色彩极浓的一类词。
我们以《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为基础，对现代汉语离合词进行界定。据笔者统计，现代汉语离合词共4004个。其中，双音节语素的离合词占绝对优势，共计3842个，为总数的96％。（见下图）
表2.1：音节语素统计表
我们将具体分析上表中4％的非双音节语素离合词。为什么占绝对优势的双音节语素离合词中会出现三音节语素的离合词，这些离合词会是“星星之火”还是“铢两分寸”？它们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如表2.1所示，在三音节语素的离合词中，有161个是儿化音节，其中的159个离合词里儿化音节是附着在第二个语素之后，作用在于：
一、使非名词成分转指为名词成分。如，遛弯儿，纳闷儿等。“弯”与“闷”加上“儿”就变成一个名词成分，这个名词成分所指代的事物是与单个语素行为或属性相关的事物。“儿化”使非动名结构转变为动名结构，改变原有词类，是名词化的一种手段。
二、儿化音节附着于一个名词性成分之后，增加了口语随意性。如，“挖角儿”“提头儿”等。
在周遍性的统计中，我们还注意到，在三音节儿化离合词里，还有些离合词是“儿化与非儿化”的形式能够同时存在，它们口语色彩浓，随意性强，大多词都带有方言色彩。它们分为两类：
一类是：“儿化与非儿化”的形式与意义都相同。
如，“抽空”和“抽空儿”，“没劲”和“没劲儿”。第一组词：“抽空”与“抽空儿”的意思都是挤出时间（做别的事情）的意思。它们属于非典型离合词的范畴，其演变还未进入典型离合词化的阶段，意义较透明，口语色彩浓，可以扩展为“抽点空”或“抽点空儿”，语素间还可以逆转，如，“这点空都抽不出来”等形式，不论扩展与否意义不变。第二组词：“没劲”和“没劲儿”的意思是没有力气，引申为没有意思，不够味儿。它们属于典型离合词的范畴。这组词的演变进程已经典型离合词化，基本义项接近词组，属于非典型离合词的范畴；在基本义项的基础上引申而来的义项：“没有意思，不够味儿”属于典型离合词的范畴。这组离合词的口语色彩浓，可以扩展为“没什么劲”或“没什么劲儿”，属于典型离合词的义项词汇化已经相当充分，基本未出现语素逆转的现象，它们使用的语义、语用和语境范围也都缩小了。
一类是：“儿化与非儿化”的形式相同，意义不同。
如，“变法”和“变法儿”，“开怀”和“开怀儿”。第一组词：“变法”和“变法儿”在形式上，均能扩展为“变了个法”和“变了个法儿”。在意义上，“变法”的意思是指历史上对国家的法令制度做重大的变革。“变法儿”一般用于口语中，指想另外的办法或者想各种办法的意思。“变法”更接近于非典型离合词的范畴，意义较为透明。“变法儿”已经发生词化，属于典型离合词的范畴，意义在“变法”的基础上引申而来。第二组词：“开怀”和“开怀儿”在形式上，都能扩展为“开过怀”和“开过怀儿”。但在意义上，“开怀”是指心情无拘无束，十分畅快。“开怀儿”是指妇女第一次生育。这一组词均属于典型离合词的范畴，已经发生词化，所以没有发现语素逆转的现象。
除此之外，178个“儿化三音节”离合词中，仅2例儿化音附着在第一语素后，如“玩儿命，玩儿票”，儿化后，动词仍然保持用为动词，不改变其词类，但加入主观化的意味，表示不屑和轻视，认为“命”“票”不值一提。去掉“儿”后基本意思不变。
可见，以上161例非双语素离合词中必有一个语素是念作轻声的，不占据一个独立的音段，它们并非是十足的三音节离合词。我们以此得出结论：离合词是以双音节语素为基础的。
为什么离合词一定是由双音节语素构成的呢？我们同意冯胜利的意见。冯胜利提出，从韵律的角度看，汉语复合词的“形式标记”就是汉语韵律系统中的“音步”模式，汉语复合词的构词法就是汉语的韵律词构词法。双音节单位是汉语的“标准韵律词”，复合词就是在韵律词的基础上实现的。双音节韵律词是最合乎语感、又最像词的中级单位，双音节韵律词既包括词，也包括短语在内。
根据冯胜利“右向构词，左向为语”（即“2＋1，1＋2”）的说法，可以推导出由最小音步（标准韵律词）组成的双音节形式既可为词，也可为短语的结论。因为对于“1＋1”的最小音步来说，不存在“左向”和“右向”的区别，无论是左起，还是右起，都是“1＋1”模式，都是一个双音节的音步，“1＋1”模式不构成区别“词”还是“语”的音步。根据“右向构词、左向成语”的说法，一个句法形式如果能够既能是词”，还能是“语”的话，“1＋1”模式就能够摆脱“左、右”的限制，能够亦左亦右，就可能亦词亦语。
如：
离合词是以一个双音节音步为绝对主体的，即“1＋1”模式的音步，而大于“1＋1”模式的音步一方面不符合韵律词的要求，另一方面也根本没法“合”。只有双音节音步才能够不受“左、右”的音步限制，可做到亦左亦右，亦词亦语。所以，离合词就只能由双音节语素充当，这就为双音节形式的离合词能够“可词可语”创造条件。
离合词是以动宾结构为主体的。据笔者统计，离合词分为谓词在前型和谓词在后型。谓词在前型的离合词中，由于动宾结构强大的影响，非动宾结构也有被动宾结构类化的趋势，越来越多的非动宾结构用为动宾结构。动宾结构为离合词的主体形式。
表2.2：离合词动宾结构统计
如上表所示，动宾结构有两种类型：
一、动语素＋名语素：共3603例，在现代离合词中占有绝对优势，占据了总数的90％，如聊天、下海、撞车、越轨等等。它们是语言长期发展的产物。
二、类化为动名结构：共334例，包括：①动语素加上动语素（洗澡、鞠躬等），②动语素加上形语素（冲凉、卖乖等），③形语素加上名语素（灰心、红眼）。这类离合词是随着社会的发展和新事物的出现，为了表达的需要，越来越多地被动语素加上名语素的形式所类化，通过转喻机制，实现动名化，成为一个动名结构，并能与数量词结合。如：洗了一个澡，鞠了一个躬，冲了一个凉，卖了一次乖等等。这些离合词通过转喻机制，隐含了语素结构的核心，使处于同一认知框架中的不同概念间发生转指，事物概念由非事物概念转指为与该语素相关的抽象的泛指的事物，动作行为由事物性状转指为与该语素相关的具体的形象的动作。如，“洗澡”在古代汉语中是两个并列动词，“洗”是洗头，“澡”是洗身体的意思。后来人们在使用的过程中，“洗”已经侧重于表示洗的动作，“澡”转指为抽象的泛指洗的身体，动词性消失，被名物化变为一个名语素了。现在，“洗澡”已泛指洗身体。如，“红眼”原本是形语素加上名语素构成的，“红了眼”中，“红”类化为动词，动作行为由事物性状转指。越来越多的动语素和与形语素增加了新的义项，如，“航”，在《现代汉语词典》第3版中，只有作动词“航行”的用法，而到了《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中，又增加了名词“船”的义项。还有“摸彩”中“彩”在《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中，也增加了“彩票”的新义项，成为固定用法了。
据笔者统计，动宾结构共计3937例，占离合词总数的97％，离合词是以动宾结构为主体的，在主体动宾结构强大的类化作用下，其他结构（3％）的离合词势必将会逐渐收入旗下。如，“幽默”是一个音译兼意译的外来词，是指言语行动有趣可笑，意味深长。“幽”不是动语素，“默”也不是名语素，可越来越多地出现“幽默”扩展为“幽了一默”的用法，这里，“幽默”显然已被类化为动宾结构了，“幽默”也就理所当然地进入离合词的行列。
离合词以动宾结构为主体，一般读为“轻重”音，后一语素一律重于前一语素，以“将军”为例，用为动宾式动词性的意义时，读为轻重音；用为名词性的意义时，读为重轻音。
离合词近半个世纪以来备受众多学者关注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
（1）几乎所有的离合词都能不同程度地介于词和词组之间。合时像词，离时像短语，离合意义基本不变，不同级的语言单位完美统一于离合词之中。
（2）离合词的扩展度是不一样的。典型离合词和非典型离合词的扩展度是有区别的。
根据上面图1的分析，我们认为：越是靠近词组的地带，词义透明度越高；词义透明度高，语素间扩展度就越自由，粘合度也越松散。越靠近词的地带，词义透明度越低；词义透明度越低，语素间的扩展度就越受限，粘合度也越紧密。越是靠近词组的地带，词汇化程度就越低；词汇化程度越低，语素易位的现象就越易发生；越是靠近词的地带，词汇化程度就越高；词汇化程度越高，语素易位的现象就越难发生。
离合词的词义中，绝大多数是非字面意义的简单加合，其意义与社会、文化、风俗、制度紧密联系在一起，口语色彩极浓。如，“冲喜”指旧时迷信风俗，家中有人病重时，用办理喜事（如娶亲）等举动来驱除邪祟，希望转危为安。“出马”：①原指将士上阵作战。今多指出头做事。②（方）出诊。“拿大”在方言中指自以为比别人强，看不起人，摆架子的意思。再如“洗脑”也不是洗脑袋的意思，而是透过系统性的方法，对人进行密集性观念灌输，以改变其原有的思想和态度的一连串的手法和过程。“洗脑”一般多用于意识形态领域内的思想渗透活动。它们的意义是在语素意义的基础上引申出来的，是与社会文化、风俗、制度等等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特别是“离”的形式口语色彩极浓，随意性强，因此，游离态的离合词与合并态的离合词意义并非完全一致，带有极浓的文化地域色彩。
离合词的地域性很强，离合词中多以北方方言的离合词为基础。如，挨班儿，得济，搭白等等。这些地域性强的词都是长期活跃于广大的劳动者的生活中，生命力极强，运用率极高，才进入现代汉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