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以来的世界性跨学科研究大潮,催生出不少与文化人类学相交叉的新学科。与历史人类学、艺术人类学和医学人类学等在欧美各国的蓬勃发展情况相比,文学人类学则只在中国获得突出的发展和规模性的学术成就。在其他国家虽然也有零星的文学人类学研究成果,但是却既没有全国性的学术组织,也没有批量出现的相关学术活动与规模性的出版物,尚处于单打独斗的初始阶段。而在中国,自1986年出现文学人类学的相关提法,自1996年成立文学人类学研究会,至今已经有三十多年的学术推进与研究积累,大陆和台湾地区的某些高校都陆续开设有文学人类学的专业课程,培养了一百多位文学人类学方向的硕士和博士。并且成为伴随改革开放而勃兴的中国比较文学研究中富有本土特色的一个重要学术亮点。
回顾学术史的跨学科发展脉络,促成新兴交叉学科——文学人类学的出现因素,主要有两个学科的学术转向为其基础和动力,一是人类学的文学转向(或称“人文转向”);二是人文社会科学的人类学转向(或称“文化转向”)。在知识全球化与本土文化自觉的学术大背景下,中国文学人类学一派在21世纪初提出一个宏伟目标——结束长期以来文科教育没有本土化的理论和方法论的被动局面,尝试建构自己的理论体系——即以文化文本及其符号编码原理为核心,以文史哲和宗教学不分的“神话历史”为认识目标,以三重证据法和四重证据法为新方法论系统的一个理论体系。并希望按照这个理论系统去重新面对我们的研究对象——中国文学与文化的传统,重新解说华夏文明发生的特殊性,通过对非实在的、看不见的文化文本的整体认识,重建出让看得见的文学文本得以构成的文化编码和再编码规则。
就在文学人类学这个中国特色十足的新学科走向全面的理论建构之际,广西壮族自治区有两个专业学术刊物给予本学会提供鼎力的支持和长期合作的机缘。这两个刊物就是《百色学院学报》和《民族艺术》。《百色学院学报》自2009年起开辟文学人类学专栏,至2018年已经坚持了十年。《民族艺术》自2008年起开辟了笔者个人的专栏“神话与图像”,至2017年为止,也整整坚持了十年。这两个学术刊物持续不断地刊发文学人类学方面的跨学科研究成果,给这门新学科的成长以特殊的扶持作用。在此仅代表学会表示诚挚的谢意。
以《百色学院学报》为例,它十年来每期坚持发表的专栏论文和书评等,充分见证了文学人类学方兴未艾发展历程的关键阶段,即理论建构的新阶段。一些能够体现学术创新并具有学术引领意义的理论命题,都是在本刊首发的。如“神话历史”论,“神话中国”论,“神话观念决定论”,“文化的大小传统”再划分的理论,“文化文本N级编码论”,“四重证据法”“玉文化先统一中国说”,等等,几乎没有例外都是率先通过《百色学院学报》而正式面世的。而且基本上是每期都选择一个主题,围绕这一主题我们组织相关学界同仁进行撰文探讨,有交流,有争锋,但我们的共识是通过对传统文明的探源来探索中国的学术话语,向世界传播中国智慧。今天,《百色学院学报》编辑部在“文学人类学研究”栏目开办十年之际,将其中的文章选取部分结集出版,其中上册是对中国文学人类学提出的相关理论的探讨与推进,下册是对研究与教学实践中的具体案例的剖析与阐释。学问就在讨论中得以厘清、深入,甚至创新。
文学人类学研究在国内最具特色的系列田野作业成果——13次玉石之路或玉帛之路考察记,其中有9次都是在本刊首发的,可以说本学报对这方面的研究积累做出了十分重要贡献。如今,经过拉网式的田野调研和玉石采样工作,面对中国文学的第一原典《山海经》讲述的140座产玉之山,我们再也不会像以往那样困惑不解了。如果说瑶池西王母女神是古人神话想象的建构,那么西王母背后的昆仑玉山却不是虚构,而是现实的存在。而且并不像汉武帝认定的那样只是新疆南疆的一座山,而是近似《穆天子传》所述的“群玉之山”,应当包括今日的喀喇昆仑山、昆仑山、天山、祁连山和阿尔金山。这就是通过广泛的田野考察,以实地采集得来的西部各地出产的玉石原料作为第四重证据,给中国文学和中国文化研究带来“再解码”效应
。离开这种原型性的认知,从战国时代的西王母神话建构,到东汉以后道教的玉皇大帝崇拜,再到《西游记》将西王母与玉皇大帝再编码为天神夫妇的整个文化文本衍生过程,就无法得到溯源求本的透彻把握。我们一旦还原性地认识到华夏文明历史不足四千年,而其背后的东亚玉文化历史则有近万年之久,甚至中国信仰中的最高主神为什么叫“玉皇”的符号编码原理,也会有“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深切体会。
这也就说明了,为什么我们面对汉字典籍记载的种种神话叙事,不能只当做文学虚构的神话故事来处理,需要更加细心地去辨识其中潜含的历史真相和文化真实。这也可以提示,为什么我们特别强调要走出学院派的专业壁垒,恢复对“神话历史”和“神话中国”的整体性认识的原因。
文学研究为什么不能仅着眼于看得见的文本,还需要诉诸看不见的文化文本的探究,这里面也有深刻的道理,值得做长期的认真思考。至于丝路上的主要关口为什么没有按照西方近代话语,称为“丝门”或“帛门”,只能按照本土话语称为“玉门”或“玉门关”?这唯有依靠脚踏实地的长期调研,真正实现对本土文化的重新自觉以后,方能悟出此中奧妙。
2018至2019年,将是文学人类学研究成果集中推出的爆发之年,将有如下13个出版项目相继问世:
1.成都:《文学人类学研究》创刊号:由四川大学文学与人类学研究所主持,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出版。
2.北京:《神话中国》创刊号:由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比较文学研究室主持的“神话中国工作坊”推出,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
3.北京:国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标项目“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体系探索研究”结项成果《生生遗续 代代相承——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体系研究》《中国艺术遗产论纲》等,以“文化艺术遗产研究丛书”为名,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
4.上海:“玉帛之路文化考察丛书”第三辑7部书将由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出版。
5.上海:上海交通大学文学人类学研究中心和在该中心基础上新成立的神话学研究院将推出首批图文并茂的献礼书:“玉成中国”8部书中的第一部《玄玉时代——5000年中国的新求证》,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
6.上海:上海市哲学社会科学特别委托项目中华创世神话研究的第一批成果《中华创世神话读本》(首次收入54个民族的创世神话)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
7.上海:国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标项目“中国文学人类学理论与方法研究”结项成果4部书:《玉石神话信仰与华夏精神》《文学人类学新论》《四重证据法研究》《希腊神话历史》,由复旦大学出版社出版。
8.上海:《重述神话中国——文学人类学研究会第七届学术年会文集》将由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出版。
9.西安:《文化文本》编辑部在陕西师范大学人文社科学高等研究院揭牌,由本人任主编,创刊号将由商务印书馆出版。
10.西安:“文学人类学原创书系”第一辑二十一种书在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于2018年3月推出,第二辑二十种书将于2019年出版。
11.西安:上海交通大学文学人类学研究中心和神话学研究院主持的国家出版基金项目“神话学文库”第二辑的21部书,在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陆续出齐。
12.本人学术文集10卷本,《中国神话哲学》《现代性危机与文化寻根》等由陕西人民出版社出新版。
13.百色:由《百色学院学报》编辑部编,黄玲主编的《文学人类学研究的理论与实践》一书,将由光明日报出版社出版。
从2018年发表成果情况看,文学人类学这个新学科,伴随着改革开放的四十年历程,正在逐渐走向成熟,一种可期待的学术品牌效应已经初步显现。在文学人类学迎来其学科理论全面建制并指导研究实践的新局面之际,希望黄玲主编的这部《文学人类学研究的理论与实践》,能够成为一个新学科成长的时代见证,也成为一家地方院校学报办刊专业理念的见证,并能有效地发挥出学术传承的继往开来作用。
学术繁荣需要百家争鸣的氛围和不断切磋琢磨的功夫,探索新的理论和研究范式也不会一帆风顺,热切欢迎学界同仁对本书内容的不足之处,给予批评指正,并惠赐佳作,在此先致谢意。
是为序。
2018年6月18日端午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