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其深刻地反映了农耕时代人与土地的关系,因为植物生长于土地,没有土地就没有农业。很早以前,人类只知道土地能够生长植物,认为土地理所当然可以生长植物,而且永远都能够生长植物,不受任何限制地生长植物。但是,随着人类对于土地的充分利用,逐渐发现在相同的土地上,植物生长呈现逐渐衰弱现象,由此慢慢地理解土壤也会退化,需要养地轮休,以便土壤能够补充地力。
第一,养地轮休的缘起。土壤是独立的、复杂的、生物滋生的地球外壳,亦即土壤圈,它是岩石圈经过生物圈、大气圈和水圈长期和深刻的综合影响而形成的,因此,土壤是陆地生态系统的组成要素或子系统,土壤有三个重要的功能,即土壤肥力、土壤净化力和土壤自动调节能力。从农业生产的角度看,土壤的本质属性是具有肥力,即土壤从环境条件和营养条件两方面供应和协调植物生长发育的能力,土壤温度和空气以及土壤孔隙属于环境因素,土壤养分和水分属于营养因素,土壤的缓冲性、多孔性和吸收性是反映调节作用的主要特性。从环境科学的角度看,土壤是人类环境的一个重要组成要素,它具有同化和代谢外界环境进入土体的物质的能力,使许多有毒、有害的污染物质变成无毒物质,甚至化害为利,这就是所谓土壤净化力,所以土壤是保护环境的重要净化体。土壤还具有自动调节能力,其作为一个生态系统,能够维持本系统生态平衡,可以称为广义的土壤缓冲性能,它是土壤的综合协调作用的反映。以土壤为中心,由土壤与其环境条件组成的系统称为土壤生态系统,它有各种复杂多变的组成要素、特定的结构、功能和演变规律,它是相互联系、相互制约的多种因素有机结合的网络模式。在土壤生态系统中,物质和能量流不断地由外界环境向土壤输入,通过土体内的迁移转化,必然会引起土壤成分、结构、性质和功能的改变,从而推动土壤的发展与演变;物质和能量流从土壤向环境的输出,也必然会导致环境成分、结构和性质的改变,从而推动环境的不断发展。所以,土壤生态系统是一个为能量流和物质流所贯穿的开放系统,土壤肥力是土壤理化、生物特性的综合反映,它是一个动态的过程,可以变好,也可以变坏。人们要想从土壤中索取植物产品,就应该给土壤归还或补充从其中取走的成分,否则就是剥削土壤,最后必将受到惩罚。
从土壤肥力的角度来看,用地和养地是一个矛盾统一体,即用地是基础,养地是手段。它们是既相反又相成的,两者是不可分割的。从农业增产的角度来看,用地和养地都是农业增产的手段,因此,用地和养地两者都不能偏废。从土壤肥力的观点来看,用地是消耗土壤肥力的过程;而养地则是积累土壤肥力的过程。因为,农业土壤和自然土壤有所不同。自然土壤上的植被,就地生,就地死,这块土壤生长了这些植物,这些植物死了以后,又养了这块地,所以自然土壤只具有自然肥力。农业土壤则与自然土壤不同,农业土壤上种植的粮食作物或经济作物,其产品被人们拿走了,消费了。如果人们不想方设法把从土壤中取走的物质和能量归还土壤,那么,这种农业土壤的肥力就会降低,所以农业土壤的肥力是自然肥力和人工肥力的结合。这就是说,如果这个结合搞得好,也就是用地与养地结合得好,那么,农业土壤的肥力就会保持经久不衰,否则就会耗尽土壤肥力,使之失去种植作物的能力。
第二,养地轮休的实施。养地轮休就是一个用地养地的制度,在经历几千年的农业生产实践后,也一定是品尝了土壤肥力下降导致收成减产的苦果,甚至是土地沙漠化、荒漠化等土地无法利用的恶果后,才真正认识到土地也需要营养补充,于是由理念变成实践。从历史上看,在不同历史时期,养地轮休侧重点有所不同,形成了用地和养地的循环。
(1)西周至春秋时期,处于轮荒耕作制时期。由于生产力水平很低,只能采用耕种几年撂荒几年的轮荒耕作制,以便让土壤利用自然植被自发地恢复地力。西周的耕地分为蕾、新、畲三种类型(详见《尚书·大诰》、《周易·无妄》及《诗经·小雅·采芭》等),一块田地为了休养地力,第一年休耕,叫作“茁”;第二年开耕,叫作“新”;第三年继续耕,叫作“畲”。这种轮荒耕作制,也就是耕种(用地)和撂荒(养地)的循环。
(2)战国时期,轮荒耕作制向土地连种制转变。新荒地被大量开垦,撂荒地被充分利用。为了解决用地和养地的矛盾,在大力推广铁耕和牛耕的基础上,采取了“今兹美禾,来兹美麦”的作物轮作制,“深耕易耨”或“深耕疾援”的措施,以及“多粪肥田”等生物的、物理的和化学的措施,加强养地,从而使用地和养地的循环发生了从完全依靠自然力养地向依靠人力养地的转变。
(3)秦汉至隋唐时期,在土地连种制基础上,发展了轮作复种制。由于人口增长,土地利用率提高,人们不得不采取更多的养地措施加强养地,以便保持地力。在生物养地方面,采取了豆谷轮作和绿肥轮作相结合的办法;在土壤耕作上,采取了翻耕和免耕结合,以及免耕和耨耕结合的措施;在化学养地上,采取了增积粪肥和合理施肥的举措,从而使得用养循环进入一个新阶段。
(4)宋元至明清时期,南北方都在大力提高复种指数,土地利用率又大为提高,农业界中发生了有关“地力”问题的大论战。宋代《种艺必用》中就提出了“地久耕则耗”的问题;陈寡《农书》却提出了“地力常新”理论。在养地措施上也进入一个新阶段,如豆谷轮作和绿肥轮作都有新发展;土壤轮耕更加普及,增积粪肥和合理施肥方面的理论和技术都有新发展。宋元时期的陈舅《农书》和王祯《农书》都将“粪壤”列为专篇,对施肥理论和技术进行了深入总结,在广辟肥源、增积粪肥、积肥保肥等方面都有新的创造。明清时期的《农政全书》和《知本提纲》对“粪壤”理论又有新发展,提出了“瘠薄常无济,自然间岁易亩;补助肯叠施,何妨一岁数收”的理论,将中国的用养循环推进到一个更高的阶段。
第三,养地轮休的生态思想。人作为智慧生物,确实与众不同,能够运用自己的智慧把握自然秘诀,于是形成了养地轮休制度,并且不断完善。这个制度背后反映了相应的生态思想,那就是:资源有限,不能无度索取,予是为了取。土壤作为一个生态系统,具有良好的开放性,既有输出,也有输入,两者必须达到某种平衡,才能维持地力,才能确保种植收成。养地轮休表面上是一种无为,甚至是一个予,这种无为的结果却是有为,予的最终呈现是取,两者是达成辩证统一。人世间的事情也是这样,没有永远的取,也没有永远的付出,最终一定能够达成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