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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延陁氏生平与家世

关于延陁氏,两《唐书》均无记载,惟见于《延陁氏墓志》。据志文所载信息,可勾划出延陁氏一生的大致轮廓:

隋文帝开皇十一年(592)生于漠北。

隋炀帝二年(606)延陁氏 15 岁,与李思摩成婚。是年,思摩 24 岁。

唐太宗贞观三年(629)延陁氏 38 岁,李世民击败突厥颉利可汗,颉利可汗逃亡,为唐朝所俘。李思摩追随之,同被俘。延陁氏劝说思摩降唐。李思摩归唐后,太宗嘉其忠,拜右武后大将军。

贞观十二年(638)十一月己亥朔日辛丑,延陁氏 47 岁,被朝廷授予“统毗伽可贺敦”称号。

贞观廿一年(647)八月十一日,病逝于夏州(今陕西榆林),享年 56 岁。

延陁氏,观其姓氏,当出自薛延陀部(详后)。据《延陁氏墓志》,可知其出自薛延陀部之酋长家族。墓志言延陁氏曾祖为莫贺啜颉筋、祖莫汗达官、父区利支达官,均系两《唐书》所未载者,可补史乘记载之缺。现就其先祖之名号略作考证。

一是其曾祖莫贺啜颉筋。“莫贺”一词,在柔然、突厥、回鹘时期都是很常见的官号。“莫贺”又作“莫汗”,为突厥语baya的音转,意为“勇健”,“莫贺咄(bayatur)”为部落首领之称号 。该词后为蒙古语所借用,演变为Batuur(巴图尔)。《旧唐书》载颉利可汗最初曾任“莫贺咄设”一职:“颉利可汗者,启民可汗第三子也,初为莫贺咄设,牙直五原之北。” “设”者,乃突厥语Šad之音译,史载:“典兵者曰‘设’。” 因此设乃突厥领兵之官也 。“莫贺咄”一词在史籍中常常出现,如《薛延陀真珠毗伽可汗诏》中有“其子沙耽弥叶护拔酌达度莫贺咄”“颉利苾可汗逹度莫贺咄叶护”等语 。志文中延陁氏曾祖“莫贺啜”的职位类似于“莫贺咄”。“啜”是一种稳定的官称,突厥语写作Čor,为一部之长;“颉筋”为“俟斤”“颉斤”之异写,乃突厥语Irkin之音译,指代酋长,是部落首领。

二是其祖父莫汗达官。“莫汗”,前已述及,不赘。“达官”又作“达干”,乃突厥语Tarqan之音译,在突厥、回鹘中,它是一种统领兵马的武官,地位十分显赫。 后为辽朝所借用,音译作“达剌干”。《辽史·太宗纪》:“诏以……达剌干为副使……县达剌干为马步。”《国语解》又谓:“达剌干,县官也,后升副使。”说明契丹在借用该词时,意义已有改变 。后又为蒙古语所转借 。日本学者羽田亨推测,“达干”应系汉语“达官”一词的音转 。此说虽早已为学界所接受,但失于缺乏直接证据,此缺憾恰可通过《延陁氏墓志》之莫汗达官和区利支达官得到弥补。

三是延陁氏父区利支达官。“区利支”者即“屈律啜”之异写也,乃突厥语Kül Čor之音译。Kül者,意为“湖泊”,乃突厥人原始信仰水之反映。汉文转写形式很多,至少有“阙、阙律、屈利、屈律、俱卢、曲勒、处罗和出六”等九种 。韩儒林先生言:“屈律,华言著名。” 恐不甚妥。“屈律啜”作为突厥官号,见于两《唐书》之《突厥传》。

延陁氏父祖辈之官职都属于突厥官位体系。《新唐书·突厥传》载:“至吐门,遂强大,更号可汗,犹单于也,妻曰可敦。其地三垂薄海,南抵大漠。其别部典兵者曰设,子弟曰特勒,大臣曰叶护,曰屈律啜,曰阿波,曰俟利发,曰吐屯,曰俟斤,曰阎洪达,曰颉利发,曰达干,凡二十八等,皆世其官而无员限。” 《旧唐书·突厥传》载:“可汗者,犹古之单于,妻号可贺敦,犹古之阏氏也。其子弟谓之特勤,别部领兵者皆谓之设,其大官屈律啜,次阿波,次颉利发,次吐屯,次俟斤,并代居其官而无员数,父兄死则子弟承袭。” 关于延陁氏的族属,学界大多未予关注。笔者认为,应来自薛延陀。关于薛延陀的来源,《旧唐书·铁勒传》有如下记载:

薛延陀者,自云本姓薛氏,其先击灭延陀而有其众,因号为薛延陀部。其官方兵器及风俗,大抵与突厥同。

大致相同的记载又见于《唐会要》 。这一记载表明,薛部征服延陀部,二者融合,最终形成了薛延陀部。“薛部”,突厥文写作Sir,在鄂尔浑河流域发现的突厥卢尼文《暾欲谷碑》中很常见,如:

在Türk Sir budun(突厥—薛部)土地上没有留下(国家的)机体。

不要让Türk Sir budun(突厥—薛部)地方存有君主。

突厥毗迦可汗养育了Türk Sir budun(突厥—薛部)和乌古斯部。

其中的Türk Sir budun,塔拉提·提肯译作“Türk Sir people”(突厥Sir人)。 耿世民译作“突厥—薛(Sir)人民” 。Budun,在突厥、回鹘文献中常见,有村社、封地上的居民、人民等多种含义 。结合上下文,似乎译为“部落”更合适。前文已经谈及,延陁氏先人之官号皆突厥语,明示薛延陀部与突厥一样同属于突厥语族。这里,Türk又与Sir经常连用,足见突厥与薛部之间存在着密切的联系。 与《旧唐书·铁勒传》不同,《通典》对薛延陀的形成提出了如下说法:

薛延陀,铁勒之别部也。前燕慕容俊时,匈奴单于贺剌头率部三万五千来降,延陁盖其后。与薛部杂居,因号薛延陀。可汗姓壹利吐氏,代为强族。初蠕蠕之灭也,并属于突厥,而部落中分,在郁督军山者,东属于始毕;在贪汗山者,西属于叶护。

杜佑认为,是延陁部与薛部杂居,于是得名薛延陀,二者不存在征服与被征服的问题。无论征服与否,薛延陀来自薛部与延陀部的组合,则是不存在争议的。据此大率可定,志文所言延陁氏当来自薛延陀部。

除了姓氏因素外,婚丧习俗也可为延陁氏族别的判定提供佐证。前文述及,延陁氏 15 岁时即与李思摩成婚。《李思摩墓志》同出于昭陵,其中明言李思摩是突厥可汗氏族:“公讳思摩,本姓阿史那氏,阴山人也。”入唐后,因功赐姓李 。 突厥人死后行火葬,如颉利可汗死后,依突厥之俗,“焚尸于灞水之东” 。 同样,思摩死后,“仍任依蕃法烧讫,然后葬” 。 对突厥的这种葬俗,《周书·突厥传》有详细记载:

死者,停尸于帐,子孙及亲属男女各杀羊、马,陈于帐前祭之,绕帐走马七匝,诣帐门以刀剺面且哭,血泪俱流,如此者七度乃止。择日,取亡者所乘马及经服用之物,并尸俱焚之,收其余灰,待时而葬。

《隋书·突厥传》记载与之稍异,言其“择日置尸马上而焚之,取灰而葬” 。 史载,“突厥事火” 。拜占庭史学家狄奥菲拉特在《历史》中记载,589 年达头可汗(576—603 年在位)致书东罗马帝国皇帝摩里斯,言:“突厥拜火,亦敬空气水土,然仅奉天地之唯一造化主为神,以马牛羊祀之,并有祭司预言未来之事。” 可见,拜火是突厥普遍的习俗 ,此或为突厥行火葬之原因之一。

从《李思摩墓志》看,思摩死后,先以火焚其尸,然后再埋葬其骨灰于昭陵,这是明确无误的,完全符合突厥葬俗。而作为李思摩妻子的延陁氏,死后却“奉诏合葬于思摩之茔”,不言“焚尸”之举,暗示延陁氏行的是土葬,与薛延陀的埋葬方式同,而别于突厥火葬。同样可证延陁氏出自薛延陀部而非突厥族。

李思摩作为突厥乃至唐朝早期历史之重要人物,生平事迹墓志有详载,两《唐书》亦为之立传,详载其一生的重要经历 。核诸文献知李思摩生于 583年,卒于 647 年,得年 65 岁,比延陁氏年长 9 岁,为突厥颉利族人,祖父达拔(达头)可汗,父曰咄六设。少年时代,被授予“波斯特勒(勤)”,贞观十三年(639)七月被唐政府封为“乙弥泥孰俟利苾可汗”,赐姓李。据《新唐书》载,李思摩“性开敏,善占对,始毕、处罗皆爱之。然以貌似胡,疑非阿史那种,故但为夹毕特勒,而不得为设” 。易言之,李思摩尽管开朗聪敏,擅长占卜,受到可汗的赏识,但因其相貌不类突厥人,而像是“胡人”,故而被疑血统不纯,于是不可以领兵。同样的问题在《册府元龟》中也有述及:

思摩者,颉利族人也。始毕、处罗以其貌似胡人,不类突厥,非阿史那族类,故历处罗、颉利世,常为夹毕特勒,终不得典兵。

那么,在突厥人的认识中,“胡人”究竟是指哪些人呢?荣新江先生曾言:“突厥文碑铭用Sodyaq(粟特)来对应‘胡’,可见在突厥人眼里,胡就是粟特。” 在思摩出生的 6 世纪,大量粟特人进入突厥汗国 ,这使思摩杂有粟特血统成为可能。蒲立本即曾论及李思摩有粟特血统,并推测阿义屈达干有粟特背景,这个康姓粟特家族也许与李思摩有婚姻关系 。阿义屈达干,康氏柳城人,原系安禄山部成员,在安禄山叛乱后,毅然归唐,为唐朝效忠,颜真卿曾为之撰写神道碑 。与阿义屈达干同样,李思摩也是一位忠义之士。630年,东突厥汗国败亡,部落酋长纷纷叛离颉利可汗而降唐,独李思摩不弃不离,一直追随颉利可汗,忠心护主,直到最终与颉利同被唐朝所擒。唐太宗“嘉其忠,拜右武候大将军” 。 入唐后,李思摩曾担任执掌宿卫的右卫将军,负责宫廷安全,足见太宗对思摩的信任。思摩与太宗肝胆相照,641 年,思摩率突厥部众北渡黄河时称:“实望世世为国一犬,守吠天子北门,有如延陁侵逼,愿入保长城。” 645 年,思摩在征伐辽东的战役中受伤,太宗亲自为他吮血,“从伐辽,中流矢,帝为吮血,其顾厚类此” 。 异族君臣莫逆如此,实令人感佩。

思摩夫妇有子曰李遮匐,任左屯卫中郎将,不见于《延陁氏墓志》,但见于《李思摩墓志》 。思摩夫妇对唐朝忠心耿耿,其子却在他们去世后组织突厥旧部叛唐。据《两唐书》《资治通鉴》等史籍载,仪凤二年(677),李遮匐联合西突厥十姓可汗阿史那都支,依附吐蕃,煽动叛乱,起兵反唐。调露元年(679),裴行俭出任西州(今新疆吐鲁番市)长史,设计使都支和遮匐投降,并将他们押送京城。 fxdVqT54kZwn8opv8+SrRd9tZf1b28/jAamq6cBiET5N9l4ww6yuErq3alHLXVu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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