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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主义:确立平等的主体性

“个人主义”是一个非常复杂、颇具争议的概念,但从文化的视角看,它只有在商品经济普遍发展,特别是市场经济出现的时候,才有可能成为一个社会的基础价值观念。从西方文化发展的历程看,个人主义真正形成于16世纪,特别是在路德宗教改革之后,为适应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需求,人逐渐形成了由自身内在确立的“自我”观念。 之后,由启蒙运动所高扬的理性为其提供了持久发展的基础和动力,以致成为整个现代西方文化最为基础的价值观念。因此,作为现代价值的平等观同样是建立在个人主义的基础之上。但是,个人主义所表现的多元价值原则并不都能够促进现代平等观的形成,例如,个人主义所体现的个人独立自主性,强调现代市民社会是由原子式的个人构成。然而,平等关系不可能发生在独立个体之上,它体现的至少是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那么,个人主义是在何种意义上为现代平等观的形成奠定了基础呢?

首先,个人主义的形成使人从外在的自然理性或神性中摆脱出来,成为主体的人。也只有成为主体的人,普遍平等才成为可能,因为如果始终没有摆脱外在权威束缚,人的平等只能表现为同等级或面对上帝时的平等。人作为主体,首先意味着在自我意识中对人自身的肯定,进而是对人这个类的肯定,这在康德的实用人类学中得到了高度的体现,“人能够具有‘自我’的观念,这使人无限地提升到地球上一切其他有生命存在物之上,因此,他是一个人” 。由此,使得现代平等建立在人作为主体之上,即平等只能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没有外在的第三者。同时,人作为主体,表明人的权利不再源于外在自然理性的规定,也不再是由万能的上帝所赋予,而是来源人自身,来源于人的需要和自由意志的选择。例如,无论在霍布斯、洛克,还是卢梭那里,他们都首先肯定人在自然状态中所拥有的自然权利,这些自然权利都是来自人的自然本性,是人与生俱来的,是人区别于动物的重要标志。为此,众多个体通过契约的方式,保证自身这些权利不受侵害。意味着人的关系从传统的身份制转向契约制。而契约形成本身就昭示了人之间的平等,其内容更是为保障这种自然状态中的平等。总而言之,既然与人异在的外在权威消失了,那么权利对于所有都是主体的人普遍如此,即只要是人,都同别人拥有一样的权利。

其次,个人主义体现对人的尊严或价值的尊重。人的尊严或价值的尊重,在于人作为人的某种或全部的共同特征而彼此尊重,即人基于人的类特性而彼此尊重。这种尊重是针对所有人而言的,显然构成了平等观念的基础。那么,人的尊严或价值意味着什么?它意味着人不再作为工具而是作为目的而存在。“只有那种构成事物作为自在目的而存在的条件的东西,不但具有相对价值,而且具有尊严。” 因为,只要人还是工具,就意味着会存在某些人奴役或压制其他人的状况。在传统社会中,无论是古希腊的城邦,还是中世纪基督教,人是被设定在整体之中。在诸神或上帝面前,个体的肉体或生命本身是微不足道的。直到文艺复兴开始,个体作为目的本身才逐渐被认可,这时人不是由于外在的某种属性或社会标签或社会角色被尊重,而仅仅是因为人存在本身就是目的。对此康德论述道:“他们的本性表明自身自在地就是目的,是种不可被当作手段使用的东西,从而限制了一切任性,并且是一个受尊重的对象。” 英国思想家卢克斯在分析个人主义时也表达了同样的思想。他认为个人主义有着诸多要素,包括人的尊严、自主、隐私、自我发展、抽象个人等,而“人的尊严或人的尊重这一观念是平等思想的核心”,“人们由于作为个人的固有尊严而受到尊重,这一原则作为‘目的本身’而构成了人类平等理想的基础”

最后,个人主义体现了人对人的能力的肯定。平等尊重的基础在于个人是目的,具体表现为对人自身能力的肯定。在卢克斯看来是人的能力,包括自主行动能力、参与需要一种私人空间应受尊重的活动和关系的能力、自我发展的能力。每个人至少应拥有这三种能力而作为人被同等地对待。但在笔者看来,从传统与现代的比较来看,其实整个现代社会最为显著的特征是对人的劳动(包括体力和脑力)能力的肯定。在古希腊和古罗马时期,无论是城邦还是帝国,都是建立在对劳动奴役的基础之上,即对从事体力劳动者的轻视,他们天生就被视为下等人。在中世纪神学统治时期,更不用说人的体力劳动,人的脑力劳动也仅仅是为通往信仰上帝之路服务的。但是,在近现代,人的劳动能力得到了普遍的重视。这在韦伯论述现代西方社会结构变化时已清楚地表明,它和新教伦理的天职观密切联系。可以说,当这种由天赋或继承而非由人的能力所规定的身份制,被现代以人的能力为根据的契约制取代时,平等自然成了社会的需求。西方近代由自然法所设定的社会契约,其前提和目的就是为了肯定人的能力,即自我保存和自我发展的能力。我们可以在洛克论述财产思想时窥见一斑。他认为人之外的一切都属于人共有,但唯有“每个人对他自己的人身享有一种所有权”,“他的身体所从事的劳动和他的双手所进行的工作,我们可以说,是正当地属于他的” 。这样,他自然就得出,在契约或法律中,人的私有财产是不可以侵犯的。这是所有人具有的平等权利。 uPT85eKQH9APKFwqSe7qsNEpil9C7+Y7HNaVfRbW9eVoBuA2esCNYxkTbkTkr2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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