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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生产的自然条件”思想探析

在生态环境问题日益突出的今天,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一些理论家重新分析了马克思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理论,提出了用生态观点改造历史唯物主义的主张。美国当代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詹姆斯·奥康纳(James O'Conner)的观点最具代表性。在其名著《自然的理由》中,他认为,对土地的挚爱,对生产的自然条件等问题在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理论体系中存在着“理论空场”,在马克思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理论模式中缺乏“自然”的维度。他指出:“历史唯物主义的确没有(或只在很弱的意义上具有)一种研究劳动过程中的生态和自然之自主过程(或‘自然系统’)的自然理论。马克思本人很少对自然界本身的问题进行理论探讨。”

如何看待奥康纳对马克思的微词?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理论是否缺乏“自然”的维度?我们不能否认奥康纳对历史唯物主义进行生态重构的见解是有启发意义的,但是,不得不承认,奥康纳的“马克思本人很少对自然界本身的问题进行理论探讨”观点有失公允。本文仅以马克思的“生产的自然条件”思想为切入点,来说明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理论是有自然维度的。

所谓“生产的自然条件”即是指人类劳动生产时所面对的自然状况。马克思曾讲:“自然条件都可以归结为人本身的自然(如人种等等)和人周围的自然。” 在这里,我们主要考察的是“把不同的人的天然特性和他们生产技能上的区别撇开不谈……劳动的自然条件,如土地的肥沃程度,矿山的丰富程度等等”

马克思一直把自然理解为人本身的自然和人周围的自然,自然物质形态的改变是人通过自己的活动按照对自己有用的方式来实现的。把劳动本身、劳动对象和劳动资料纳入劳动过程的要素中,体现了马克思视野里的自然界是生产要素之一。马克思视野中的自然概念更倾向于社会的生存与发展的各种自然条件:地质条件、地理、气候、河流、瀑布以及人们遇到的其他自然条件。自然界不仅是人类生存和活动的自然条件的总和,而且是人类物质生产中的内部要素,既是人类实践活动所指向的对象,也是人类社会的外部自然环境。马克思非常重视生产劳动的自然条件,他指出,“直接生产者必须:1.有足够的劳动力;2.他的劳动的自然条件,从而首先他所耕种的土地的自然条件,必须有足够的肥力。” 他还讲到:“如果劳动力是微小的,劳动的自然条件是贫乏的,那么,剩余劳动也是微小的。” 所以,自然条件就成为了社会生产力发展不可或缺的前提条件。

应当承认,由于社会历史的原因,马克思在建构历史唯物主义基本原理时并没有专门去论述“生产的自然条件”思想。但是,马克思这方面的见解是十分丰富的,只不过如思想火花般散见于理论体系中。经过挖掘梳理,我们可以看到马克思“生产的自然条件”思想有着多方面的阐述。

第一,生产的自然条件状况制约着劳动生产率发展的水平。马克思认为,生产的自然条件影响、制约着社会生产力的状态。他指出:“撇开社会生产的不同发展程度不说,劳动生产率是同自然条件相联系的。这些自然条件可以归结为人本身的自然(如人种等等)和人的周围的自然。外界自然条件在经济上可以分为两大类:生活资料的自然富源,例如土壤的肥力、渔产、丰富的水等等;劳动资料的自然富源,如奔腾的瀑布、可以航行的河流、森林、金属、煤炭等等。” 良好的自然条件将大大促进社会生产力的提高。马克思在分析剩余劳动必不可少的自然条件时说过:“只要花费整个工作日的一部分劳动时间,自然就以土地的植物性产品或动物性产品的形式或以渔业等产品的形式,提供出必要的生活资料。农业劳动(这里包括单纯采集、狩猎、捕鱼、畜牧等劳动)的这种自然生产率,是一切剩余劳动的基础,因为一切劳动首先而且最初是以占有和生产食物为目的的。” 马克思特别强调了农业劳动的生产率状况与自然条件的密切相关性。“农业劳动的生产率是和自然条件联系在一起的,并且由于自然条件的生产率不同,同量劳动会体现为较多或较少的产品或使用价值。” 这些论述使我们清晰地看到,马克思对自然条件对劳动生产率的影响有着清醒的认识。

第二,自然界是人的无机的身体,其自然资源和生态环境状况,直接影响着作为生产力中最重要因素劳动者的生存方式,影响着“人本身的自然”。生产力要发展,劳动力的再生产是关键环节,人们如果不能从自然条件下获取足够的生活资料,劳动力的维持与繁育就无从谈起。马克思说:“自然界是人为了不致死亡而必须与之不断交往的、人的身体。所谓人的肉体生活和精神生活同自然界相联系,也就等于说自然界同自身相联系,因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 恩格斯说:“我们连同我们的肉、血和头脑都是属于自然界,存在于自然界的。” 人类从自然界获得的生活资料的数量和质量,直接取决于自然条件的状况,取决于生态环境是否有利于人类的生存与繁衍。因此,自然条件和生态环境越优越,人们可获得的生活资料就越丰饶,人本身的自然(脑力和体力)就越强健;反之,如果自然条件不优越或遭到破坏,人本身的自然就越羸弱,劳动力的再生产就成为制约生产力发展的重大难题。如果生态环境遭到人类的严重破坏,被污染的自然资源也会危害劳动力的健康,甚至危及人类的生存。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对资本主义条件下的环境污染对工人健康的危害以及对劳动力的影响都有过大量的论述。

第三,生产的自然条件对生产工具的影响。在历史唯物主义看来,以劳动工具为主的劳动资料在生产力中发挥着重要作用。马克思说:“各种经济时代的区别,不在于生产什么,而在于怎样生产,用什么劳动资料生产。劳动资料不仅是人类劳动力发展的测量器,而且是劳动借以进行的社会关系的指示器。” 马克思还提到:“只要知道一个民族用什么金属——金、铜、银或铁——制造自己的武器、工具或装饰品,就可以事先确定该民族的文明程度。” 在人类文明之初,生产工具直接就是当地自然条件的“恩赐”,人们对各种自然物稍加处理与改造就成为了得心应手的生产工具,如锋利的石刀、石斧,木制的犁、锄,藤条做成的弓箭,树叉做成的农具以及青铜器和铁器工具等。各地自然条件的差异,决定了劳动工具的不同形态与用途。马克思所谓的“由于自然条件的不同……就有了劳动工具的天然差别” ,讲的就是这种情况。随着社会的进步和科学技术水平的提高,我们现在的劳动工具已经有了质的飞跃,人们一般情况下很难从劳动工具中直接看到其构成的自然材料。但是,我们不应当忘记,无论是多么复杂和多么先进的劳动工具,都直接或间接来自于自然界,受到自然条件的制约,从石器、青铜器、铁器、大型机械到智能工具,其中的原材料都毫无例外地产生于自然界。可见,在劳动资料这个生产力的重要要素中包含着自然条件的因素和影响。

第四,自然条件的好坏影响着劳动对象的数量和质量。社会生产力的发展需要大自然提供一定规模的劳动对象,例如,渔场中鱼的种类与数量对渔业,石油的开采量对石化工业,牧场的面积与牧草的质量对畜牧业,金属矿藏对冶金业,林木储藏对木材加工业的影响是十分巨大的。可以说,自然资源条件决定着工业布局和社会经济类型的构成。如果自然条件优化,自然界的再生产能力强,它给社会扩大再生产提供的自然资源不仅数量充沛,而且质量上乘,这对经济发展是极为有利的。反之,如果一个地区生产的自然条件极其恶劣或者受到人为破坏,自然的再生能力受到抑制或恢复乏力,自然界提供的劳动对象的数量就会减少,质量就会下降。当地的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都将受到恶劣的自然条件的制约,如果维持生产的最低的自然条件都不具备的话,“生态移民”就不可避免。

第五,对资本主义农业破坏生产的自然条件的批判。马克思特别强调农业劳动的生产率与自然条件的密切相关性。他将土地的肥沃程度、渔业资源的丰富程度等自然条件看成影响农业劳动生产率的关键因素。同时,马克思十分敏锐地看到了资本主义农业的生产方式对自然条件的破坏。他指出:“资本主义生产使它汇集在各大中心的城市人口越来越占优势,这样一来,它一方面聚集着社会的历史动力,另一方面又破坏着人和土地之间的物质变换,也就是使人以衣食形式消费掉的土地的组成部分不能回到土地,从而破坏土地持久肥力的永恒的自然条件……资本主义农业的任何进步,都不仅是掠夺劳动者的技巧的进步,而且是掠夺土地技巧的进步。在一定时期内提高土地肥力的任何进步,同时也是破坏土地肥力持久源泉的进步……因此,资本主义生产发展了社会生产过程的技术和结合,只是由于它同时破坏了一切财富的源泉——土地和工人。” 他还提到:“大工业和按工业方式经营的大农业一起发生作用。如果说它们原来的区别在于,前者更多地滥用和破坏劳动力,即人类的自然力,而后者更直接地滥用和破坏土地的自然力,那么,在以后的发展进程中,二者会携手并进,因为产业制度在农村也使劳动者精力衰竭,而工业和商业则为农业提供使土地贫瘠的各种手段。” 在马克思看来,资本主义农业的生产方式导致人类社会与自然界在物质变换的联系中形成了一个“无法弥补的裂缝”,它使土地贫瘠荒芜、粪便得不到利用、河流被污染、空气中充满恶臭。马克思分析了农业生产的自然条件遭到破坏的原因:首先,资本主义农业大土地私有制以及掠夺式的耕作方式是根本原因。马克思提到:“因为土地所有权本来就包含土地所有者剥削土地,剥削地下资源,剥削空气,从而剥削生命的维持和发展的权利。” 他还提到“纽约州特别是它的西部地区的土地,是无比肥沃的,特别有利于种植小麦。由于掠夺性的耕作,这块肥沃的土地已变得不肥沃了” 。资本主义农业也是以利润最大化为目的,所以农业资本家考虑的只是土地利用的最大化问题,而不关心农业产生的自然条件的生态恢复问题。其次,资本主义城乡分离的不利于物质循环利用的现状是直接原因。资本主义早期的“圈地运动”,迫使大批农民离开土地而集中到大城市,这种单项的流动使得城市越来越大,人口越来越多。这样,城市中人口和动物的排泄物、大量的生产生活垃圾、排放的污水都会导致土壤的污染。马克思看到:“消费排泄物对农业来说最为重要。在利用这种排泄物方面,资本主义经济浪费很大;例如,在伦敦,450万人的粪便,就没有什么好的处理方法,只好花很多钱来污染泰晤士河。” 这样,土地的养分在以衣食的形式被城市中的人们消费和浪费掉后,土地的肥力得不到补充和恢复,从而破坏了土地持久肥力的永恒的自然条件而导致土地的荒芜。所以,马克思特别强调对农业生产的自然条件的保护,他说:“从一个较高级的经济的社会形态的角度来看,个别人对土地的私有权,和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私有权一样,是十分荒谬的。甚至整个社会,一个民族、以至一切同时存在的社会加在一起,都不是土地的所有者。他们只是土地的占有者,土地的受益者,并且他们应当作为好家长,把经过改良的土地传给后代。” 这里,马克思号召人们当好土地的“好家长”,像照顾自己的孩子那样去呵护我们的土地。他还为土地肥力的恢复与提高提出了具体的方法,“农业的改良方法。例如,把休闲的土地改为播种牧草;大规模地种植甜菜,(在英国)于乔治二世时代开始种植甜菜。从那时起,沙地和无用的荒地变成了种植小麦和大麦的良田,在贫瘠的土地上生产的谷物增加两倍,同时也获得了饲养牛羊的极好的青饲料。采用不同品种杂交的方法增加牲畜头数和改良畜牧业,应用改良的排灌法,实行更合理的轮作,用骨粉作肥料等。” 只有依靠科学进步,改良耕作方式,如采用新的排灌方法、实行合理的轮作制、施用有机肥料等,才可以保持和改良土壤,保持和提高土地的肥力。马克思在这里,强调了自然条件对农业生产的影响,批判了资本主义农业生产对自然条件破坏的反生态恶行,与此同时,从上面的论述中我们可以认识到,马克思已经具有了农业可持续发展和生态农业的思想萌芽。

马克思对自然条件重要性的论述还有许多:例如,他提到了“再生产整个自然界”“经济的再生产是与自然的再生产联系在一起的”,在生产中“人和自然,是同时起作用的”这样一些观点。马克思还认为,自然条件是人们劳动分工、文明形态和人们生活方式的自然基础,同时也是人们精神食粮和美感的来源。总之,马克思在他的著作中多次阐发了“生产的自然条件”的思想,这是一个值得我们深入挖掘的理论“富矿”。

当前,研究马克思“生产的自然条件”思想是很有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的。

首先,研究梳理马克思“生产的自然条件”思想是对历史唯物主义理论体系的丰富和完善。由于“斯大林哲学体系”的影响,在我国现有的历史唯物主义理论中,对生产理论的研究集中在生产力和生产关系方面,而没有探讨在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理论中不容忽视的“生产的自然条件”问题。在现有的历史唯物主义理论中,人们都是在预设“生产的自然条件”存在的情况下来研究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理论的,而没有突出强调“生产的自然条件”在人类整个生产活动过程中的关键作用,没有去考虑一旦用于生产的自然资源枯竭、自然条件遭到破坏的情况下,人类的生产活动还会继续下去吗?“生产的自然条件”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形成并展开其辩证关系的自然前提,离开了“生产的自然条件”,生产力与生产关系就无从谈起。通过上面的分析,人们可以深切地感受到,马克思非常重视自然界的使用价值,他把自然条件、自然资源的状况和社会生产劳动的效果联系起来,充分肯定自然界是有价值负载的实体性要素,在人类生产劳动活动中,没有自然界所提供的劳动资料和劳动对象,人类社会的生产劳动将无法维系。所以,马克思的生产力理论中并不存在着“理论空场”。问题在于,我们长期以来忽视了对马克思这些思想的挖掘和研究,没有及时把它们补充到历史唯物主义理论体系中去,给一些人诟病历史唯物主义提供了把柄。因此,马克思“生产的自然条件”思想是对现有历史唯物主义理论的丰富和发展,“生产的自然条件”也应当成为历史唯物主义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范畴。

其次,研究梳理马克思“生产的自然条件”思想有助于澄清西方学者对马克思的误读。一些西方学者认为马克思著作中的自然生态观点与其著作具体内容没有系统地联系,马克思忽视自然,没有解决对自然的掠夺问题,而是采取了一种“普罗米修斯主义”的技术观。他们对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采取简单否定的态度,把马克思的辩证法仅仅理解为一种人与人之间关系的辩证法,忽略了他对人与自然辩证关系的讨论。把马克思的生产力仅理解为社会生产力,而忽视了他对自然生产力的论述。通过上面的论述,我们可以知道,某些西方学者对马克思的诋毁是毫无根据的。

最后,研究梳理马克思“生产的自然条件”思想有助于我们重视对生产的自然环境和自然条件的保护,有利于生态农业的发展。在一定意义上,我们可以说当代生态危机与人们长期忽视“生产的自然条件”有关,这种现象集中表现在农业生产方面。例如,由于我国人多地少和单纯追求粮食的高产量,导致了化肥、农药、农膜的大量使用。据调查,在我国化肥施到地里真正被农作物吸收的只有30%左右,大部分被雨水冲刷到江海湖泊中或者残留在土壤里,导致了对水域与农田的污染;农药和农膜对农业生产的自然条件破坏更大,它们长时间不能被降解,造成了农业的生态灾难。在畜牧业方面,牧民们受经济利益的驱动,超载放牧、滥采乱挖等现象非常严重,这种掠夺式、粗放式的生产方式给草原造成了极大的伤害,造成牧区县牲畜超载已近70%,半牧区县超载80%,草产量平均单产下降30%~50%。在牧区,人们疯狂采挖麻黄草、甘草、发菜和冬虫夏草等中药材和经济作物,把草原破坏得千疮百孔,导致了草原的沙漠化。这种“杀鸡取卵”“竭泽而渔”式的农牧业生产方式完全无视“生产的自然条件”的状况,结果葬送了农牧业发展的可持续性。在这个问题上,马克思“生产的自然条件”思想是值得人们高度重视的。其实,马克思还有许多关于生态农业的思想,这些思想对我们充分认识“生产的自然条件”的重要性,加快我国生态农业建设的步伐,无疑具有极为重要的启示。 HhegK7pGr8Eq88uMLgYZaUhuR9+8OdFrfb5dv119vx4av6IkAy88A3fp8vo7v/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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