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外的休闲研究开始较早,一般认为,把休闲放在学术层面进行系统的理论研究发端于1899年凡勃伦(Veblen)的《有闲阶级论》( The Theory of the Leisure Class )一书。相对于国内,国外的休闲研究较为成熟,对马克思的休闲思想也有所关注。1991年出版发行的美国学者格能·恩科(Glen Eker)的《马克思选集中的休闲与生活方式:一部社会理论史》一书,分别对马克思、恩格斯原著《论犹太人问题》《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德意志意识形态》《共产党宣言》《雇佣劳动与资本》《〈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资本论》第一卷、第三卷、《哥达纲领批判》中蕴含的马克思休闲思想进行指认。根据笔者所掌握的资料,这本书是西方第一部通过对马克思原著文本的大量分析来指证马克思休闲思想的学术著作,也是迄今为止西方唯一的一部专门研究马克思休闲思想的理论著作。这本书通过分析和讨论从马克思著作中大量收集来的关于自由时间和闲暇生活的论述,来表明马克思对于休闲理论有明确的阐释,并探究了其理论框架。因此,该书对于马克思休闲思想的研究具有开创性的价值。但是,该书在研究的深度和广度上还有局限,仅仅通过大量的文本分析对马克思的休闲思想进行指认,并未对休闲思想的具体内容做进一步的深入解析。
在我国翻译出版的西方休闲研究专著中,托马斯·古德尔(Thomas L.Goodle)和杰弗瑞·戈比(Geoffrey Godbey)在《人类思想史中的休闲》( The Evolution of Leisure : Historical and Philosophical Perspectives )一书中,用简短的篇幅对马克思的休闲观作了介绍:“马克思和恩格斯认为,包括由劳苦大众供养少数有闲阶级的资本主义所有制在内的各种早期所有制都是必然的,也就是说,为了促进经济、政治、社会的文明发展,必须有少数人能超出直接的物质需要而以更远的眼光去从经济、政治和社会等方面对整个社会做出贡献。工业资本主义的生产力为我们提供了结束不公正和剥削的手段,为民众提供了有助于他们全面发展的休闲机会。休闲曾是自由的王国,而他们在有意义的劳动中却很少看出什么前景。随着私有财产的废除,人们不再是物的奴隶,他们将会自由地形成自己的个性并决定自己的命运。……马克思、恩格斯还是贫民的支持者,他们用最激烈的言辞攻击资本主义的奢靡……工人对其劳动及产品的异化也进一步加重了人的异化。真正的人类劳动是对一个人自身及其社会关系的肯定。而在过去,劳动却是由外界的专断力量所强加于人的痛苦折磨。” 作者通过对马克思理论中关于劳动、自由的简短评述,明确表达了作者的观点,即在马克思的理论中涉及了休闲问题。书中有限的篇幅虽然没有对马克思的休闲思想做具体的阐述,但是通过作者精简的概括,表达了马克思休闲思想的一些基本观点,即资本主义生产力在促进休闲普及化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推动作用,但是资本主义的弊端也导致了休闲的异化,而扬弃休闲异化的途径就是消灭私有制。
法国学者罗歇·苏(Roger Sue)在《休闲》一书阐述休闲源起问题时提及马克思的休闲思想,作者认为:“在马克思的著作中,对休闲从未以其本来面目来分析,而是从劳动这个中心概念出发来分析的。” 这也说明了,在马克思文本著作中,休闲是处于“隐喻”状态的。
2005年翻译出版的《休闲理论原理与实践》( Leisure Theory Principles and Practice )一书,其作者罗杰克(Chris Rojek)是英国布鲁内尔大学社会科学学院系主任,社会文化学教授,他从社会学视角对休闲进行了较为系统的评述。书中第二章专门有一节介绍了马克思主义的休闲思想。其中在分析资本主义统治下替代性休闲形式和活动时,引用了马克思的观点:“马克思(1877)将资本主义下的必要性与自由区别开来。必要性包括很多义务和责任,要求个人重新塑造他们自己和他们的眷属。所有已知的生产和消费体系都需要必要性,因为劳动力和消费生产成果是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基础。马克思认为,在资本主义下,必要性取决于统治阶级的利益,因为这个阶级的财富取决于剥削从属阶级,榨取其剩余价值。但是资本主义也允许工人有休息时间,以此积聚身体的能量,促进个人提升。这是休闲关系的外围。马克思认为在资本主义下,工人阶级休闲形式和内容是用来补充工人工作中所消耗的能量的,没有超出‘动物’的水平。马克思强调资本主义下的快乐主义仅仅满足了个人的想象力,传达了短暂的满足感。相反,由于其与我们现在所称的关心自己和他人的道德准则不符,因此这仅仅是一种机械的愉悦。” 作者在肯定马克思关于休闲的“动物”特征的批判的同时,也指出了并不赞同在当前资本主义社会仍然用“动物”特征来指认工人阶级的休闲。当然这也只是作者的个人观点,从马克思主义者的观点来看,用马克思阶级方法来分析当前资本主义社会的休闲问题,可以进一步揭露信息化背景下资本家对工人自由时间占用剥削的新形态,在当今仍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在《走向自由——休闲社会学新论》一书中,作者约翰·凯利(John.R.Kelly)运用多种理论模式对休闲进行了分析,这其中包括存在理论、发展理论、社会鉴别理论、相互作用理论、政治理论、人文理论等。在阐述政治理论的章节中,作者探讨了以马克思和马克思主义者的社会分析为基础的冲突理论,其中重点探析了马克思关于休闲异化的观点。作者指出:“马克思在《资本论》(Capital,1967:71—83)中提出这种‘崇拜教’或对物的那种不可遏制的占有欲望,指出:它是工人异化的主要因素。人类被他们自己的产品奴役了,即使休闲的开放和亲密关系的共享也被物化为一种占有与消费的精神状态。享乐用花费来定义,因此极至的休闲活动就成了购物,衡量关系的标准是支配与控制,而非交流与关爱。” 当论及在一个严整统一的社会系统中,什么是自由的时候,作者概述了马克思从自我实现的角度对休闲异化的批判:“马克思认为,不能积极生活而只能被动生存的人是没有生命的(Fromm,1961:30),人的激情是完成一个目标的根本动力。当付出的努力不能产生有效的结果时,人的‘成为’就被剥夺了。……人与世界的积极关系(即马克思所指的‘生产性生活’)是人性的根本所在,个人将这种创造性生活‘当作一种必要、一种需求,没有它就不能实现、满足以及完成我的本质’(Marx,1932:184)。马克思认为,在任何社会中,如果人们是以所有物而不是以显示生命价值的行为来定义生活的话,这就是彻底的异化社会——无论在工作中,还是在休闲领域。” 在作者看来,依据马克思的休闲思想,休闲是实现自我的根本条件,要取得休闲的根本自由就必须对社会条件进行变革。
2011年翻译出版的《马克思为什么是对的》( Why Marx Was Right )一书,其作者特里·伊格尔顿(Terry Eagleton)是当代英国最具代表性的新马克思主义研究理论家和文化学者,也是当代最具国际声誉的马克思主义研究学者。在这本书中,作者运用“申辩”式的写作手法,以科学、辩证的方法对西方社会十个典型的否定马克思主义的观点逐一进行了反驳。面对有人提出的指责:“马克思主义不过是其政治对手的镜像。……资本主义将物质生产奉若神明,马克思主义也照葫芦画瓢。” 作者通过对《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资本论》中的话语的进行细致的分析指出,马克思并非痴迷于经济问题而将生产奉若神明,“在马克思的心目中,生产意味着通过改变现实而实践人的基本权利。” 作者认为,在资本主义社会之前,社会经济剩余很少的情况下,人们为了生计而忍受无休止的劳动是情有可原的,但是在资本主义社会,虽然资本主义所创造的剩余价值已经足以大大延长人类的闲暇时间,但是资本主义要求不停积累和扩张的财富积累方式却制约着人们依然要无休止地劳动就颇具有讽刺意味了。作者的观点也一针见血地表明,资本主义社会休闲异化的根源就在于资本主义制度。在关于这个问题论述的结论部分,作者明确地表达了这样的观点:“马克思的著作关注人类的享受。在他看来,美好的生活不是工作而是休闲。自由的自我实现当然是一种‘生产’,但这种生产并非建立在强迫的基础之上。如果人们都能把时间花在处理自己的事情上,休闲也就有了十足的必要。” 特里·伊格尔顿在该书中虽然没有直接针对马克思的休闲观点进行论证,但是在对资本主义“生产”鞭辟入里的分析中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休闲是马克思思想中的重要价值指向。
此外,通过互联网检索到的一些英语论文中,也涉及了马克思的休闲思想。威廉·詹姆斯·布斯(William James Booth)在《时间经济:论马克思政治经济学中的时间理论》一文中指出,自由时间是真正的财富,它为人的发展提供了空间,而且“没有任何一位当代政治哲学家曾如此关注过时间与自由的问题” [1] 。土耳其中东科技大学的硕士论文,《亚里士多德、卡尔·马克思、马尔库塞哲学视域中的劳动、休闲与自由》(Dogan Baris KiLinc,2006) 一文,用了大量篇幅对马克思的休闲思想做了指认与分析。作者认为,马克思在其著作中尽管没有正面直接地论述休闲问题,但休闲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不能忽视,也不可回避的一个问题。休闲与劳动、劳动过程、劳动时间都有着密切的联系。在马克思的自由观中,休闲是处于核心地位的,必要劳动时间的减少和个人发展时间的增加是建立共产主义社会自由王国的基础。
总体而言,国外的休闲研究虽然对马克思的休闲思想有所关注,但依然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关于马克思休闲思想的研究还大多散见于休闲研究的著作或论文中,一些还只限于在论及休闲等相关问题时只言片语地谈及马克思的休闲思想,很少有立足于文本,集中或大篇幅地进行阐述、论证。正如格能·恩科在《马克思选集中的休闲与生活方式:一部社会理论史》一书中所指出的:“近半个世纪以来,关于马克思的经济、政治、社会理论的研究成果层出不穷,但有关马克思休闲思想的研究仍然空缺。” [2] 可以说,格能·恩科等学者的研究填补了西方马克思休闲思想研究的空白,但至今仍然缺少关于马克思休闲思想较系统全面的研究。国外关于马克思休闲思想的研究虽然还不够全面和深刻,但却明确了一点,即在马克思的理论中含有休闲思想。此外,对于国外学者关于马克思休闲思想的研究成果,除了要抱以“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谦和学习态度,还要考虑意识形态的因素,有所鉴别和区分,去其糟粕,取其精华。
[1] William James Booth:Economies of Time:On the Idea of Time in Marx's Political Economy, Political Theory ,Vol.19,No.1(Feb.,1991),p.8.
[2] Eker,Glen: Leisure and Lifestyle in Selected Writings of Karl Marx : A Social and Theoretical History ,San Francisco:Mellen Research University Press,1991,p.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