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孟子》考据学,在许多方面与前人相比,都有较大的进步和发展,成果是客观存在的。由于受历史与现实、政治与学术、主观与客观等诸多因素的影响,明人考《孟》也留下一些缺憾。
1.简单重复考证
明代学者在对孟子其人和《孟子》其书的考证过程中,有部分内容被重复考证,基本是简单重复劳动,没有给读者传递更多的信息,没有得出较有权威的确切结论。较为典型的是对孟子生卒年月和《孟子》作者的考证。明人对于孟子的生卒年月的考证,可谓乐此不疲,涉及学者人数和著述都较多。
以持“孟子生于安王初年卒于赧王初年说”的陈士元和郝敬为例,陈士元云:“元按:《史》《鉴》并云,周定王在位二十一年而崩,无三十七年也。考之长历,定王二十一年乙亥,至赧王二十六年壬午,凡二百九十八年,窃疑“定”或“安”字之讹……是时惠王年不啻六七十,老矣,岂得反称三十七岁之孟子为叟哉?疑孟子或生于安王初年,卒于赧王初年,未可知也。”可以看出陈士元是认为孟子或生于安王初年,卒于赧王初年。郝敬则云:“……吾乡陈士元按:《史》周定王在位二十八年崩……考之长历,定王二十七年己亥至赧王二十年壬申,凡一百五十三年,疑“定”字是“安”字之讹……孟子始来,则王年已六七十岁,反称三十七岁之孟子为叟乎?疑孟子或生于安王初年,卒于赧王初年近是。” 从两者的考证中可以看出,郝敬基本照搬陈士元的考证,既没有新的举证,也没有自己独到的逻辑推演,就是简单重复。
再如持“孟子生于周定王三十七年卒于赧王二十六年说”的郎瑛、彭大翼、田艺蘅为例,郎瑛云:“《史记》不书孟子生卒,而孟谱云生于周定王三十七年四月初二日……卒于赧王二十六年正月十五……寿八十四。” 彭大翼在其《山堂肆考》“孟子生辰”一文中云:“孟子生于周定王三十七年四月二日……卒于赧王二十六年正月十五日……年八十四。” 田艺蘅也云:“……孟子周定王三十七年夏四月二日生……赧王二十六年春正月十五日卒……年八十四岁……” 郎瑛、彭大翼、田艺蘅完全是重复《孟氏谱》的说法,没有新的证据,也没有新的论证过程,仅是简单重复。
再看对《孟子》作者的考证。陈士元在《孟子杂记》中云:“韩愈谓孟轲之书非轲自著……朱子云熟读七篇,观其笔势如熔铸而成,非缀缉可就也。苏明允云,孟子之文语约而意尽,不为巉刻断绝之言,而其雄不可犯。司马君实云,孟子之文直而显,斯知言哉!” 胡爌云:“《孟子集注序说》引《史记·列传》,以为孟子之书孟子自作……有第四章决汝汉注曰,……朱子答曰,前说是后两处失之。熟读七篇,观其笔势如熔铸而成,非缀缉所就也……” 郝敬云:“《孟子》文章长展,非他人可代,正是孟子手笔。苏明允谓孟子之文不为巉刻之言,而其锋不可犯……” 。他们对《孟子》作者的考证基本依据朱熹和苏洵考述,没有新的视角,也没有新的证据,只是简单重复。
2.考证不够深入
明人考《孟》,内容较为广泛,但有时仅将前人的考据成果罗列在一起,未能对其深入考证,常常浅尝辄止,令人遗憾。
陈士元虽然是明代较有代表性的考《孟》学者,但其亦有此缺陷。如其《孟子杂记》中有“辨名”一节,专考《孟子》中的人物。“龙子”条云:“朱注:古贤人。金履祥云:不知其世,然《左传》有龙子名穆,一曰龙叔,与卫公叔文子之子公叔戍相友善,或云即孟子所引龙子也,岂宋儒未考邪?” “告子”条云:“赵注,告,姓也。名不害。孙奭正义云,告子名不害者,尽心篇有浩生不害,疑为告子姓告,名不害,字浩生也。然赵注又云,浩生姓,不害名。则是二人矣,但不知赵注告子名不害何据,薛氏《人物考》独遗告子,岂即以浩生不害为告子邪?” 陈士元只是罗列资料,没有对其进行深入考辨,既不甄别真伪,也不断其是非。
杨慎也是明代《孟子》考据学的代表人物之一,在《转附朝儛》中云:“二邑名,朝音朝夕之朝,齐有朝儛,卫有朝歌,皆以俗好嬉游名其地,淳于髡云,绵驹处于高唐,而齐右善歌,岂即此地与?” 其对此考证显得过于简单,几乎看不出其参考的文献,既没有深入考证,无法察其意,留下悬疑,可谓是浅尝辄止。
王三聘的《孟子》内容极为简单,仅仅叙述了孟子退而与弟子著述七篇。“战国时孟轲以儒术干诸侯不用,退与弟子公孙丑、万章之徒相与答问,著书七篇,秦焚书,以其书号诸子,故得不泯绝。”
田艺蘅的《孟子传考》云:“孟氏,姬姓,鲁桓公子,庆父之后也,庆父曰共仲,本仲氏亦曰仲孙氏,为闵公之故,讳弑君之罪,更为孟氏,亦曰孟孙氏。又卫有公孟絷之后亦曰孟氏,齐有孟轲,字子车,秦有孟说,齐有仲孙湫,韩有仲孙章,盖孟以次为氏也,孟子,周定王三十七年夏四月二日生,即今之二月,赧王二十六年春正月十五日卒,即今之十一月,年八十四岁,母仉氏。”
彭大翼的《断机》《谕子留妇》更是直接照搬《列女传》所述。其云:“《列女传》,孟轲母其舍近墓,孟子少嬉游于墓地间,为其事,母曰,非吾所以处子也,乃去。舍市傍,其嬉戏乃贾人……卖之事,又曰,非吾所以处子也,复徙,舍学宫之傍,其嬉戏乃设徂豆揖逊进退,母曰,此真可以处吾子,遂居焉,后孟子学而归,母问学所至,孟子自若也,孟母以刀断机曰,子之废学若吾断机,孟子……勤学不息,遂成名儒。”
从上可以看出,明人考《孟》,常常对一个问题只是简单涉及,或罗列前人成果,既不断其是非,也没有重新举证,故不能深入细致考证,有过程无结果,读后不免留下遗憾。
皮锡瑞云:“论宋、元、明三朝之经学,元不及宋,明又不及元。” 因此,学者对明代经学关注程度不高,明代《孟子》考据学就更加受冷落。然明代《孟子》学是中国《孟子》学不可忽略的重要组成部分,有其独特的学术特点和贡献,是一块有待进一步开垦的学术领地,研究空间较大,需要全面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