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老子美学的核心范畴,也是中国美学的核心范畴。老子认为,大化流衍,旁通弥贯,但是追究其本原,则最终来源于“道”。“道”是永恒的实在和无限的生命本体,它融化在天地万物的生存运动之中,决定着社会和人生的一切变化生存;大化迁易,莫不是“道”的造化伟力所致。万物万化,只是一道。老子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是天地自然的生命精神。“合于道”则是老子美学追求的最高审美境界,老子美学的其他部分都是围绕着“道”而系统构筑的。在老子美学看来,“道”有五大基本审美特性:第一是核心性。在老子美学中,“道”是核心,具有本体论的意义。从时间上看,“道”是历时的,“道”先天地生,自古以存,自本自根,它生天生地,为万物之源,而自己本身不再有源,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之总,皆阅一孔,百事之根,皆出一门”(《淮南子》);同时,“道”又是共时的,“道”是天地万物统一共存的生命本原,它生成万物,为天下母,为万物宗,万物的性能赖道而有正常的发挥,故老子说:“天得一(一即道)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道有经纪条贯,得一之道,连千枝万叶”(《淮南子》),“道者无之称也,无不通也,无不由也,况之曰道”(王弼)。第二是自在性。道自然无为而无不为,它生养万物而不私有,成就万事而不恃功,不过是自然化生而已,故老子说:“道法自然。”《淮南子·原道训》说:“太上之道,生万物而不有,成化象而弗宰。”第三是超越性。作为宇宙万物的生命本原,道无形无象,不可感知,以潜藏的方式存在,玄妙无比,不可言说,只能意会,一旦说出,便落筌蹄,失却本真,即使可以寄言出意,勉强加以形容,也还须随说随扫,不留痕迹,故老子说:“道可道非恒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老子》),庄子则说:“大道不称”“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庄子·大宗师》)《淮南子·原道训》说:“视之无形,听之无声,谓之幽冥,幽冥者,所以喻道而非道也。”何晏说:“道之而无语,名之而无名,视之而无形,听之而无声,则道之全焉。”(《列子·道论》张湛注引》)。第四是实存性。作为宇宙万物的生命本原,道又是实有的,它无所不在,谁也不能须臾离开它,违背了道就要失常,故老子说:“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庄子则说:“道恶乎在?无所不在”“夫道,有情有信。”《淮南子·览冥训》说:“夫道者无私就也,无私去也,能者有余,拙者不足,顺之者利,逆之者凶。”第五是运动性。作为宇宙万物的生命本原,道在推动万物变化发展时表现出相反相成的矛盾运动和返本复初的循环运动的规律性;一切矛盾的事物都在相反对立的状态下互相依存并互相转化,事物的运动遵循着物极必反的规律周而复始,动复归静。故老子说:“反者道之动”“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盈,音声相和,前后相随”“周行而不殆”“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是谓复命。”庄子说:“万物皆种也,以不同形相禅,始卒若环,莫得其化,是谓天均。”“流行于万物者,道也。”(《庄子·天地》)万物莫不“循道而行”。由此可见,以老子为首的道家哲人所谓的“道”实际上是指包括生成人类社会在内的宇宙自然的生命本原。道本身具有强大的生命力与创造力。道家把宇宙看成一个相互联系的大生命体,它的统一性正在于它具有生生不息的生命力,能创造出无穷无尽的万事万物,使之彼此相因相克相化。这个宇宙大生命体的生机就是道。
从天人合一的关系上看,中国美学所标举的审美境界之创构是心物交融、情景合一,是主体体悟天道、得诸“心源”的结果,那么,“道”主宰着生命的生成与存在,道虽无形、无名、惟恍惟惚、虚无空廓,而生命最终却来自于它,天下一切事理情尽皆由此而生,推而广之,“合于道”也就则成为艺术审美境界生成与存在的方式及其内在的缘由。
这种“合于道”“天人合一”审美境界所体现出的是禀于自然外物的自在精神,是审美主体“深入隐奥”“腹五常精,心万象灵”,通过“神合冥会”的审美体验,对“道”这一作为自然大化的生命精神的体悟。它本源于自然本身,故《老子》说:“道法自然。”继承并发展老庄的美学精神,孙仅则强调审美创作构思应“君五常,母万象”。在他看来,天地自然的精神生命毕竟“不能自文”,即不能自己体现出来,而必须依赖人,“必委其精、萃其灵于俊伟杰之人以焕发焉”。它源自万物自身,成于主体心灵,又体现着主客体的精神生命,即“道”,同时还体现着主体的创造功能。可以说,正是由于老子的道论,影响及中国美学,从而形成中国美学所标举的审美境界创构之道,在其内在结构上,则体现了天人、物我之间最深层的贯通。
在老子看来,道是宇宙万物的生命本原,也就是先天地而生的混沌的气体。它是空虚的、有机的灵物,连绵不绝,充塞宇宙,是生化天地万物的无形无象的大母。它混混沌沌,恍恍惚惚,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抟之不得。它是宇宙旋律及其生命节奏的秘密,故灌注万物而不滞于物,成就万物而不集于物。故老子认为,审美主体只有回复到“婴儿”时那种纯洁心态,归朴返真,必须凭借“味”,通过直觉去体验、感悟,由“心斋”“坐忘”,“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 ,排除外界的各种干扰,以整个身心沉浸到宇宙万相的深层结构之中,从而才可能超越包罗万象、复杂丰富的外界自然物象,超越感观,体悟到那种深邃幽远的“道”,即宇宙之美。可以说,正是老子所推崇的这种对“道”的审美体验,才使中国美学把建构审美境界的重要途径指向人的心灵世界。如宗白华所指出:“求返于自己深心的心灵节奏,以体合宇宙内部的生命节奏。” 也正是由此,从而形成中国美学所标举的审美境界创构方法的独特性和传统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