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官场力学,这是中国的特有问题,影响了中国几千年,对现代社会和现代官场仍有极大的影响,所以,仍是影响中国的重要社会力学。旧社会,贪官污吏是如何厚面黑心欺压人民、欺骗人民;如何才能揭穿它,反抗它;如何剖析认识这种黑暗的社会,肃清其流毒,仍是当今社会的重要问题。不揭露,不能明辨是非;不批判,不能肃清流毒。
在现代中国社会,曾出现了两本直接“骂”中国人自己的书,一本是李宗吾先生的《厚黑学》,一本是柏杨先生的《丑陋的中国人》。书名就如此扎眼剌耳,内容锋芒辛辣,作者以深刻的洞察力,勇敢无畏的精神,揭露中国深层次问题和同胞的伤疤,引起了国人极大的反响。他们揭露的是封建社会的伤疤,虽然时代久矣,但伤疤的余毒很难彻底根除,时而萌发,甚至比较严重,根除其留毒,谈何容易!
李宗吾先生是诚实之人,正人君子。他创立《厚黑学》,并自称厚黑教主,无非是揭露黑暗腐败的社会,制面明镜,警示世人,采取了以毒攻毒的方法对抗厚黑:你厚我也厚,你黑我也黑,以毒攻毒,好人才能不吃亏;或者,大家都提倡不要厚不要黑,你不厚我也不厚,你不黑我也不黑,把“厚黑”批得体无完肤,打翻在地,还社会于清正,还民风于淳朴,谁也不吃亏。告诉了善良人如何对抗坏人的一个方法。
《厚黑学》作者李宗吾先生,少时曾从孔子“后世以为楷”之语,改名为世楷,字宗儒,表示以孔子为榜样,师宗儒家。后来在成都读书时以为儒家学说缺点殊多,宗孔子之儒学不如宗自己,遂改名为宗吾,从此进入每读古人书,必生怀疑,以思想独立之精神审视历史和社会。
1912年他以“独尊”之名,撰写了轰动一时的《厚黑学》;1927年发表《我对圣人之怀疑》;1928年发表《社会问题之商榷》;1936年他将历年所作的一部分,融合自己的新观点新思想,重新以随笔体裁整理成文,在成都《华西日报》上开辟《厚黑丛话》专栏连载发表,后以同名集结成书;1936年发表《中国学术之趋势》;1938年,重新整理发表《心理与力学》亦称之谓《厚黑学原理》。以上所作集成《厚黑大全》一书。
尽管有人批评此书偏见颇深,但并非作者一时心血来潮,而是体现了作者长期的深沉的观念和思想。以“厚”“黑”为特征,揭心底之伤疤,立警世之学说。此书一出现就成了畅销书,与社会思潮一拍即合,对社会产生着深刻的影响。作者以强烈的责任感和敏锐的洞察力,以犀利的文笔、辛辣的讽刺,对封建社会的政治黑暗和官场腐败予以深刻揭露和严厉批判。
作者通研二十四史,结论是:如果不是彻底的厚颜黑心,就不能成为大奸大雄。他将厚黑学分为三个时期:第一时期,代表人物是尧舜,学说是孔孟之道。其特征是人民浑浑噩噩,无所谓厚无所谓黑,纯是天真浪漫,人心皆童心状态。此时提倡道德,欲返民风于太古。第二时期,代表人物是刘备、曹操,刘备是厚颜的代表,曹操是黑心的典型,他们都是为了“权钱名利”而厚颜黑心的。学说是《厚黑学》。其特征是人民知识渐增,机变百出,世故奸猾,阴险狡诈。第三时期,代表人物还未出现,学说是作者的《心理与力学》。其特征是以孔孟之道行刘曹之术,就是将孔孟之道,嫁接至刘曹之术上。在第三时期,即使孔孟复生,必归失败者,谓其无刘曹之术也;刘曹在世,亦归失败者,谓其无孔孟之心也。
作者认为,厚黑学分三步功夫:第一步是“厚如城墙,黑如煤炭”。城墙虽厚,可用火炮轰破;煤炭虽黑,且颜色可憎,人们不愿接近它。第二步是“厚而硬,黑而亮”。同第一步相比虽有天壤之别,可毕竟有形有色,别人通过观察,便可知蛛丝马迹。第三步是最可怕的黑厚:“厚而无形,黑而无色”,进入“无声无臭,无声无色”之境界。臻于此境,就可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锐不可挡,所向披靡。所以,厚黑术被封建社会政治家奉为圭臬,是其争权夺利的锦襄妙计。封建政治家未必懂政治学,但不可不懂厚黑学。
从学术渊源而言,儒家学说的消极面——愚忠,是“厚学”的理论基础;法家的消极面——黑狠,是“黑学”的理论基础。
《厚黑学》的具体行为上,可归纳为《求官六字真言》,《做官六字真言》,《办事二妙法》等,对封建社会官场求官、做官、办事敷衍技巧剖揭颇深,戳穿了封建官吏官运亨通,青云直上的隐秘。
所谓求官六字真言,即空、贡、冲、捧、恐、送。空即别无他求,一心求官,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贡即投机钻营,逢场做戏;冲即话语惊人,哗众取宠;捧即溜须拍马,曲意逢迎;恐即对上司表面上阿谀奉承,实际上暗击对方要害;送即损公肥私,请客送礼。
所谓做官六字真言,即空、恭、绷、凶、聋、弄。空即凡事不必认真,难得糊涂;恭即对上司卑躬屈膝,胁肩谄笑;绷即对下属和百姓假装满腹经论,威风凛凛;凶即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要不择手段,而表面上又要温良恭俭让,以仁义之名行厚黑之实;聋即对批评装聋作哑,充耳不闻;弄即千方百计中饱私囊。
只有会求官,才能高官任做,骏马任骑;只有会做官,才能官运长久,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
办事二妙法即锯箭法和补锅法。此二法画出了封建官吏作官的行为特征,入木三分。
锯箭法:有人中了箭,请外科大夫治疗,医生将箭杆锯下,即索谢礼,问他为什么不把箭头取出?他说:那是内科的事,你去找内科好了。就是敷衍、推诿、极不负责的办事作风。诸如“这个事我很赞成,但是,要同某人商量。”“很赞成”是锯箭杆,“某人”是内科。“我先把某部分办了,其余的以后办。”“先办”是锯箭杆,“以后”是内科。诸如此类的敷衍、推诿就是锯箭法。
补锅法:做饭的锅漏了,请补锅匠来补。补锅匠一面用铁片刮锅底煤烟,一面对主人说:“请点火来我烧烟。”他乘主人转背的时候,用铁锤在锅上轻轻敲几下,那裂痕就增长了许多,及主人罢了来,他就指与他看,说:“你这锅裂痕很长,上面油腻了,看不见,我把锅烟刮开,就现出来了,非多补几个钉子不可。”主人埋头一看,很惊异的说:“不错!不错!今天不遇到你,这个锅子恐怕不能用了!”及至补好,主人与补锅匠,皆大欢喜而散。这就是医生把好肉割坏了来医,把事情故意弄糟再办理,多么丧天害理!
办事二妙法是封建政治家在政治舞台纵横捭阖,常胜不败的政治秘密。
我们用厚黑史观去看社会,社会就成了透明体,既把社会真像看出来,就可想出改良的办法。
中国传统文化最能代表其特色的是“官场”。我们从历史上发现,中国社会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是其他国家所没有的,那就是所谓的“官场”。官场来自科举制度。中国科举制度有它的功能和贡献,但也造就了中国的官场。官场是一个非常奇怪的蛛网,看不见,摸不着,可是你可感觉到你已进入了盘丝洞。中国的官僚有其特征,效忠的对像绝对不是国家,也绝对不是领袖,他只效忠给他官做的人。王朝政府可变,官场不变。统治汉人的方法,就是科举。他们知道中国人的毛病,就是好做官。我给你做官的希望,你就会服服帖帖的,把你的民族意识、人性尊严全部交出来。官官相护,关系非常复杂。所以,官场是一个神秘的社会层面,官场有特殊的行为标准和价值观念。他不效忠皇帝,皇帝换了,他还可以做官;他不怕国亡,亡了国,只要你给他官做,他还是做他的官。
旧社会的知识分子读书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为了做官。这对中国的文化影响极深。这个看不见摸索不着的“场”,是由科举制度形成的。一旦读书人进入官场之后,就与民间成了对立状态。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读书可以做官,做了官就有金钱和美女。
中国文化四千年来,除了当官,其他职业全都不被重视,所有的职业都以当官升官为最终目标。从前有人说,行行出状元,其实除了读书人里有状元,其他就是不值一文的工匠。那个时候对其他行业的人有许多限制,如不许穿某种服装,不许乘某种车子,不许到某些地方。封建社会一切都以做官人的利益为前提。柏杨先生指出,中国的传统文化以高官厚禄,黄金美女引诱人去读书,养成了知识分子阿谀奉承,以升官发财为目的,去追求功名富贵。长期的科举制度产生了士大夫阶层,这就是中国近代社会发展慢的主要原因。西方没科举制度,日本虽然吸收了中国文化,但拒绝了缠脚、宦官和科举制度。
封建社会控制中国那么久,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力,在经济上贫穷落后,在政治上使我们长期处于酱罐文化之中,其特征之一就是以官标准为标准,以官利益为利益,使我们的酱缸文化更加深,更加浓,官本位根深蒂固。在这种长期酱缸文化的窒息下,使我们中国人变得自私、猜忌、缺少朝气、阴沉、相互倾轧,一盘散沙,绝不合作。
当医生的将来想当御医,学木工的当到宫庭做工匠,学水利的手中想有权……都想向官靠拢。而所有的知识分子,所有求学求知的目的,也都是以参加科举考试为最高目的。直至现在报考公务员仍是最热门的选项,为了一个科长、处长的职位,引无数教授、博士竞折腰。中国的文化教育遂因变成“政治文化”,官员间的运作规则,更发展成为官场文化,酱缸的成分愈发加浓加臭。世界上没有一个民族像中国人这么喜欢政治又害怕政治。这是两个极端,但都是狭隘的“政治一元化”和“官场一尊化”的体现。
中国传统的官僚制度,是帝王通过科举考试,选拔知识分子,所建立起来的统治构架。这个构架的成员称“士大夫”。科举考试是小民唯一一条可以当官之路。可是,一开始就出现了弊端,向主考官贿赂,由权贵们把持,加上稍后的八股化,根本选不出优秀人才,只能选出顺从较重的知识奴隶。他们质量不高,才智平庸,形成一个官僚势力集团,却虚伪地以道统自任,表面上忠于帝王,实际上只忠于权势,当旧帝王失去权势时,他们立刻转而效忠新的帝王,称“识时务者为俊杰”。数千年来,中国的帝王可换,朝代可换,“士大夫”统治构架不换,成为一个奇特的既得利益阶层,连帝王也无能为力。偶然也出一两个杰出人物,像宋朝的王安石的变法,清朝光绪皇帝的改革,都败于一批自以为是的道统主流士大夫之手。
士大夫自成一个体系,用儒家经典作号召,以当官和当大官为唯一目的,像一张巨网隔在皇家与小民之间,即令不影响他们既得利益的改革,甚至是可以提出高他们身价的改革,都有会引起巩惧和抗拒。所以中国的改革比其它国家更加困难。
由于长期的封建社会制度的斫丧,中国人在酱缸里酱得太久,我们的思想和判断以及视野,都受酱缸的污染,跳不出酱缸的范畴。年代久下来,使我们多数人丧失了辨别是非的能力,缺乏道德的勇气,一切事情只凭情绪和直觉反应,而不能思考。一切行为价值,都是以酱缸里的道德标准和政治标准为标准。因此,没有是非曲直,没有对错黑白。在这样的环境里,对事物的认识,很少有人去进一步的了解分析。在长久的因循敷衍之下,终于来了一次总的报应,那就是“鸦片战争”——外来文化横向的切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