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谈到王晓德教授,大家都会对他所取得的学术成就和各种殊荣津津乐道。他是我国美国外交史研究领域的专家,较早地引入文化分析方法对美国外交做了长期的研究。先生著述颇丰且扎实厚重,荣获各种学术成果奖。尤其是近些年出版的《文化的帝国》和《美国外交的奠基时代》两部专著,均荣获“国家哲学社会科学成果奖”,使先生在年龄超限的情况下,仍被教育部评为“长江学者”。种种耀眼的光环,提升了先生的知名度。但先生平时治学为人的一面却鲜为人知。下面仅就在我求学过程中,我所认识的王晓德老师,略述一二以记之。
2010年,我念大三的时候,先生为本科生开了一门《美国历史与文化》的选修课。在诸多选修课中,我毫不犹豫地选了先生的课。第一堂课,先生给我们推荐了美国史的必读书目。其中就含有《美国研究手册》和先生的恩师杨生茂先生的《探径集》。因借书权限的限制,我无法从图书馆借阅;又因两册书的印数有限,我更无处寻觅。我只好硬着头皮向王老师发了封邮件询问:“有无电子版的《美国研究手册》和《探径集》,若有烦请老师发给我,若无亦无大碍。”在我看来,这封邮件起码得过三两天的工夫,先生才会回复。因为先生不但要做学术研究,同时还担任院长一职,身兼拉美史研究会的理事长,肯定事务繁忙。然而,有时惊喜来的是那么快。第二天(2010年9月29日)上课时,先生便帮我把书带过来了。课前,我坐在书桌前正与旁边的同学讨论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此时,先生右手拎着黑色皮包从教室的前门踱步而入。口含食物的我无法开口向先生打招呼,只能以微笑示意。先生则以点头回我。片刻后,先生向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像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我走上前去,先生从皮包里掏出我寻觅已久的《美国研究手册》和《探径集》,轻声地对我说:“喜欢看,就拿去看吧!”我激动地答道:“嗯,谢谢老师!”当我翻开《探径集》的扉页时,空白处赫然留有杨生茂先生苍劲有力的亲笔签名。原来该书是杨先生赠给先生留作纪念的。如此珍贵的书,先生愿意割爱借我翻阅,可见其对学生的厚爱。
时隔两月,我趁还书的机会陪先生从教学楼走到院办。边走边聊,我问:“老师那些英文原版的书,似乎我们这很难找到。我想看看英文原版的书,提高提高阅读能力,以便到了研究生阶段可以较快进入角色。”先生答曰:“英语要不间断的学习,而书可以先看中文的以便打好基础,毕竟中文的著作也很多。至于这些书,可以看看别的,不单单是历史的。”我又问:“您的《美国文化与外交》一书所引注的资料都是自己翻译的吗?我觉得里边的句式和句法都很相像,不像是引用别人翻译的作品。”答曰:“都是自己翻译的,现在我看的都是英文的原始文献和原著,很少看中文的。”同先生的简短问答,我明显地感受到了先生高大的形象和太过渺小的自我。不过,先生不会因我渺小而藐视我。道别时,先生和蔼地对我说道:“永浩,以后想要看什么书可以向我借。”听到这句话,我内心无比高兴,瞬间觉得自己是世间最幸福的人。在先生的身上,我看到了过去民国时期那些学术大师们的身影,切身感受到了先生的美好品质。先生的行动证明了,他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为人师表者,能以身作则,愿意将自己珍爱的书籍与学生共享。先生的人品不言而喻。
时间转瞬即逝,先生的12堂课恍然去矣,而我却还意犹未尽。脑海里闪现的全是先生上课时的情景,似乎还陶醉在先生那富有启发和意味深长的温声细语中。先生在课堂上传授的治学之道、人生感悟和道德文章依然记忆犹新,时时在耳边响起。这也许就是先生的感染力在召唤着我吧!这使我对美国史,尤其是美国外交史保持着强烈的兴趣,一直延续至今。
先生的全部课程结束后,我按捺不住地写了一篇课堂随想并发给先生过目。内容主要是谈及自己对先生课堂讲学的感受以及平时阅读过程中遇到的一些困惑。本以为自己写的只是随想,没有太深太复杂的问题,先生看看也就罢了。然而,先生很尊重学生发给他的每一封邮件,认为这是他身为人师的职责。第二天(2010年11月17日),先生即回复道:“永浩你好!看了你写的课堂感想,写得很好。望你能坚持不懈,持之以恒,多读一些书,我希望你将来能上研究生,继续读书。我这里没有美国史学史的书,可在网上找。有事可告知,我将尽力帮忙。”先生这般不断鼓励与呵护学生的话,令我兴奋不已。我当即回复道:“王老师您好!谢谢您的回复,有您话语的鼓励与支持是我最大的动力,我已经欣喜若狂了。在将来的一年半的本科阶段,我当努力打好基础,持之以恒。”先生的每一次鼓励都给我带来全新的动力和斗志,让我下定决心继续读研。
有一次,我向先生借《理想与现实:威尔逊“理想主义”外交研究》阅读。因先生事务繁忙,无法当天把书给我,便将书转放至加拿大研究中心(仓山校区教学综合楼三楼)吴万库老师处,通知我可随时去领。当我兴致勃勃地从吴老师手中接过书时,发现书中夹着一张纸条,是先生亲笔在A4纸上写了一句话给我:“人总是要有理想,它可以使你在顺境中具有奋发向上的动力,在逆境中看到未来人生的希望。”对我而言,先生亲笔写给我的寄语实在是太珍贵了,具有特殊的纪念意义。因为这张寄语是我崇敬的先生,在没有恳请的情况下主动为我题写的,寓意深刻,注满了先生的厚爱与真情。先生的寄语着实令我兴奋了好一阵子,时不时便会得意地拿出来反复阅读,聊以自赏,总是要心满意足之后,才肯小心翼翼地夹藏在书中,生怕会有半点折损。如此珍贵的礼物,我必定永远珍藏,像古董一样,年代越久远,它的价值就越高;像美酒一样,贮藏的时间越久,它的味道就越发清醇。
大四上学期的前两个月是师范生的教学实习阶段。当实习结束返校后,我便马不停蹄地去聆听先生的课。因为从暑假到实习结束我已整整有四个月没有见到先生了,心里怪想念的。回来后,我听了先生两堂课。课余时分,我向前问候久未谋面的先生。不知怎的,我还未开口,先生却对我说道:“你保到我们这啦,回去多看点书,研究生三年好好学习,将来我帮你推荐到南开去读博。”当时,我确实已保送到学院世界史方向,但我还未告知先生,他却早已明了。我想肯定是先生一直在背后关注着我的成长。不然,何出此言?“好好学习,将来推荐你到南开读博。”这是何等的荣幸!何等的幸福啊!正是先生一次又一次的勉励与厚爱,给我带来全新的动力与斗志,才使我有勇气继续读研。如果没有先生的鼓励与厚爱,我是绝不会有读研的信心和决心。
三年问学,我切身感受到了先生治学为人的品行,见证了先生又一个学术发展高潮期的到来。如今,先生仍然在为学院的发展奋斗着,仍然在为中国的美国史研究贡献着自己的力量。记得先生曾经在缅怀恩师杨生茂先生的文章末尾写道:“今后唯一可以继续报答先生的就是像先生那样,始终保持‘学者的本色’,以‘仁者的胸怀’为人处事,以‘智者的思考’去探讨学问,在人生的道路上向着更崇高的境界迈进。”现在看来,先生已经兑现了对杨先生许下的承诺,而且正在朝着更高更远的前方出发。
北京大学陈平原教授在《读书的“风景”》一书中,带有几分悲观地认为,“大学校园里面,有学问,有精神,有趣味的老学者,很可能真的就是校园里面绝好的风景。可是,这些风景即将消逝。”其实不然,我认为像风景般的学者和知识分子在高校里,仍然一代又一代的薪火相传着,只是我们缺少发现风景的眼睛。先生在我心中可算得上是,大学校园里一道靓丽的“风景”。
(刘永浩社会历史学院2012级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