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万才想到的是安红:“小饭馆有个黄花闺女,又漂亮又水灵,也不过二十出头儿,那小蛮腰柔的跟面条似的,走起路来就像春风摆柳,别提有多迷人了。我想让彪子把她弄来给大当家当个压寨夫人,大当家意下如何?”
高发魁又是哈哈一笑:“那就弄来,等拿下凤凰岭就拜堂。”
田万才眯着的眼又扩张开了:“既然大当家稀罕,我现在就让田彪子带人去。”
他匆匆出来找田彪子,找了半天也没找着。一问才知道,田彪子和郑小三进城玩儿去了。
张丹雄早想灭了高发魁这帮匪徒,一则为民除害,一则解决山寨缺粮问题,可一直没想出一个好办法。得知他们逼安富有偷机枪的事后,心底呼地冒出一个袭击黑龙岭的想法,他决定将计就计,让安富有明天天黑之后去黑龙岭,就说机枪已经偷到手,怕路上被人抢走,先藏在安家庄附近树林里了,然后引土匪来取,并以安全为由尽可能多引一些土匪出来。这样,就可以先消灭一部分土匪。因安家庄离黑龙岭十几里,土匪根本听不到枪声。待消灭了这股子土匪后,再对黑龙岭发动袭击。
他把这个想法一说,大伙儿都说是个好办法。
为确保袭击成功,必须先摸清黑龙岭的地形和土匪的火力部署,张丹雄决定今天夜里和万虎潜入黑龙岭察看地形,再伺机抓一个土匪,了解火力部署情况。
夜幕降临。
安富贵和安红正准备关门打烊时,两个戴着黑头套、只露着双眼的人突然闯了进来,二话不说将安富贵打昏在地,将安红捆住手脚、嘴里塞上布团装入一个大麻袋,扛上就走。
这两人一个是田彪子,一个是土匪郑小三。田彪子得了赏钱十分高兴,今天约了好朋友郑小三进城看戏逛窑子,回到山寨已经傍晚了。田万才和他俩说了把小饭馆的那个妞儿弄来给高发魁当压寨夫人的事,承诺事成后有重赏。二人兴奋得蹦了起来,吃完晚饭后就匆匆赶往小饭馆。
海陀山下空寂无人,田彪子扛着麻包,郑小三紧随其后,两人像是得到一麻袋金元宝,喜滋滋地快步往回走。
突然,路边的丛林中跳出两个人来,大喝一声:“站住!”
田彪子一惊,扔下麻包赶忙拔枪,郑小三也匆匆拔枪,但没容他们把枪拔出来,这两个人已闪电般地冲上来将他俩打翻在地,下了他俩的枪。
这两个人正是张丹雄和万虎。他们是准备到黑龙岭察看地形的,从山冈上看到山下有两个人形迹可疑,断定不是好人,便赶到前头下了山将田彪子和郑小三截住。
张丹雄看到地上的麻袋直晃动还伴有呜呜声,把枪顶在田彪子脑门上,问里面装的是什么,田彪子赶忙说了实话。万虎刚把麻袋解开放出安红,十几人拿着家伙儿从南面快速追了过来。这些人正是安富贵等人。
原来,田彪子郑小三刚走,安富贵就醒了过来,随即回村招呼村民前来追赶。
张丹雄万虎将田彪子和郑小三押回山寨大棚,从他俩嘴里得知:黑龙岭共有土匪七十多人,前几天被打死十几个,还有六十来人。还得知山寨大门右侧有个架有机枪的工事。随后,张丹雄和万虎又潜到黑龙岭察看了地形。
第二天早上,张丹雄根据田彪子郑小三提供的情况及所察看的地形,又调整了袭击方案。
张丹雄刚布置完,牛半子跑进来报告,说安家庄来了一伙人,非要加入队伍。
张丹雄等人走出大棚一看,院里站着安富贵安红以及十几个挎着猎枪大刀和行李的年轻人。
原来,安富贵等人昨天夜里回村一合计,认定凤凰岭的队伍是一支打土匪的义军,与其待在村里被土匪欺负,不如参加义军打土匪。于是,今儿一大早他们就赶了过来。
安富贵见张丹雄等人出来,赶忙迎上去:“各位头领,你们从土匪手里救了我女儿,我没啥报答你们的。我和我女儿都会做饭,我俩给你们做饭,你们看,做饭的家伙还有粮食菜肉啥的都带来了。这十几个后生都是安家庄的,也要加入你们。”
“我们都看出来了,你们不是土匪,是打土匪的义军。这几年黑龙岭的土匪把我们欺负苦了,早就想报仇了,收下我们吧。”一个虎头虎脑的后生跟着说,他叫安铁牛。
张丹雄之所以答应石头留下来,就是有了想拉起一支抗日队伍的打算,见这些人来投奔山寨,心里十分高兴。但他这个人做事从不武断,在征得大伙的同意后,将他们留了下来。
又是夜幕降临的时候。
黑龙岭山寨大堂在几炷大蜡烛的照耀下虽然十分明亮,但气氛却很沉闷,令人压抑。高发魁、田万才、独眼龙都神情凝重地坐着,谁也不说话,田万才眯着眼像是睡着一样。
昨天夜里,田彪子和郑小三直到半夜都没回来。田万才感到不妙,带人前去寻找,结果到了小饭馆一看,屋里早被倒腾一空,什么都没有了。又沿途寻找了一阵,也没见到田彪子和郑小三的影子。他意识到肯定是被凤凰岭的人抓了。田彪子是田万才唯一的一个亲人,是他从小带大的,视田彪子如同儿子一般。他慌慌张张地赶回黑龙岭向高发魁说了他的推想,提出马上用铁蛋儿娘儿俩把他们换回来。高发魁不同意,说明天是给安富有的最后一天期限,安富有很有可能把机枪偷出来,等得到了那挺机枪,立即就攻打凤凰岭救出田彪子和郑小三;如果安富有偷不出枪,再用铁蛋儿娘儿俩去交换。田万才无奈,只好如此。
他们满怀希望地等了一天也没见安富有来,随着夜幕的降临感到无望了。正当田万才想再次提出交换时,一个哨匪跑进来,说有个姓安的老百姓要见二当家。
田万才的眯缝眼立即又扩张开了,闪出少见的亮光:“拿着啥家伙儿没?”
“啥也没拿,空着手上来的,我们搜了,身上也没家伙。”
田万才脸色骤变:“王八蛋,把他带进来。”
哨匪跑出去,须臾推着安富有走进来。
高发魁、田万才、独眼龙都凶狠地盯着安富有,目光像箭一样,谁也不说话。
安富有战战兢兢,话声打战:“各位大王好,我把枪偷出来了,没超过五天,放了我老婆孩子吧。”
高发魁等三人一愣,相互看了看。田万才问:“枪呢?”
“那么大个家伙,我怕路上被人抢了,没敢往过拿,先藏在村北的小树林了。”
田万才面色阴沉,站起来走到安富有跟前:“小子,你以为我们是穿开裆裤的,那么好骗吗?一听就是瞎话,我宰了你个兔崽子!”随即“噌”地从腰里抽出匕首,顶住安富有喉咙。
安富有浑身哆嗦起来:“大王,我没说瞎话,枪真的偷出来啦,不然我也不敢来要老婆孩子呀。”
“怎么偷的?”田万才的匕首依然顶着安富有的喉咙,逼问。
“我恨不得头一天就偷出来,可他们看得太紧,一直没机会下手。昨天夜里他们抓了两个人,听说是你们的人。今儿晚上吃饭时,这俩人不知咋就逃跑了,他们大呼小叫地去追,我就趁机偷出来了,就这。”
“那两个人后来抓住没?”
“这就不知道了,偷上枪我就赶紧往山下跑。”
“你胡说!”田万才吼道,“来人,把他捆起来!”
黑龙岭山寨的东北面有个山洞,洞口被木桩栅栏封着,铁蛋儿娘儿俩自从被抓上山,就一直关在这里。此时,铁蛋儿娘和铁蛋儿正蜷缩在草秸上。
“娘,都关好几天了,啥时候让回家呀?”
“快了,等你爹偷来枪就放咱们了。”
“啥时候能偷出来呀?”
“快了。”
铁蛋娘以为安富有很快就能把枪偷来,虽然被关到山上也并没有特别着急。但今天已经是最后期限了,仍不见安富有来领他们,她一下着急了,恐惧感也越来越强烈。她知道,如果安富有偷不来枪,土匪肯定会杀了她和铁蛋儿。这伙土匪曾多次到安家庄抢过粮食和家畜,凶狠残暴她是亲眼见过的。但她又没办法,除了安慰铁蛋儿,只能默默祈祷,求老天爷保佑,让安富有顺利地把枪偷出来。
“哗啦”,洞口突然响起开锁链的声音,紧接着栅栏门被打开。
铁蛋儿娘抬头一看,一个土匪推着被捆着双手的安富有走进来,后面跟着田万才和独眼龙。看来安富有是没能把枪偷来,她顿时像掉进了冰窟窿,霎时从外凉到心。她赶紧拉着铁蛋儿站起来,紧张地望着安富有,连问的勇气都没有。
田万才一把拽过铁蛋儿,把匕首横在铁蛋儿脖子上,如刀的目光射向安富有:“说,是不是石头让你来诳我们下山的?只要你说了实话,就算没偷上也放你们回家,要再不说实话,现在就杀了他。”
铁蛋儿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铁蛋儿娘急了:“他爹,啥实话呀?让你说你就说吧,啥话也比不上铁蛋儿的命要紧呀!”
安富有不吭声。
铁蛋儿娘更着急了:“你倒是说呀,倒是说呀!”
张丹雄早已料到,土匪绝不会轻易相信空手上山的安富有。所以,在安富有下山前,张丹雄特别叮嘱:“土匪肯定会诈唬,你千万记住,无论他们使什么手段,你都不要改口,这样你们一家三口才能活命。”
田万才见安富有不说话,更认为有鬼:“说不说,再不说就动手啦!”
安富有想到张丹雄的叮嘱,心中有了底气,他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面孔由恇惧骤然变为愤怒:“畜生,杀吧,把我们都杀了吧!”骂声像是久蓄的岩浆突然喷发,声音大得连他自己都吃惊。
田万才倒没生气:“这么说你是承认了?”
“承认你娘个×!老子担惊受怕费尽心思把枪偷出来,没想到你就这么对待老子,王八蛋,老子操你八辈祖宗!”
田万才看了独眼龙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经过种种考验,田万才认为安富有所说是真的,又把安富有带回山寨大堂,好生安抚。
田万才话带歉意:“我们的人昨天刚被抓你今天就来了,也没把机枪带来,我们不能不多个心眼儿。兄弟,委屈你了,现在我们就跟你去拿枪。”
安富有气更壮了:“先把钱给我,你答应的!”
田万才的眯缝眼又扩张开了,笑笑:“兄弟,我们虽是土匪,但讲义气守信用,我说话肯定算数,不过得等我们把机枪拿到手,你来领老婆孩子时再给你。”
安富有想了想:“也行吧。你们去多少人?”
“去两个吧。”
“那我告诉你们藏枪的地方,你们自己去拿吧,我可不敢领你们去。”
“为啥?”
“那挺机枪是他们的命根子,他们能不找我吗?要是让他们碰上,别说俩人,就是二十个人也不一定能对付得了,我还能活吗?我死了谁养活我老婆孩子?”安富有说的句句在理。
“二当家,”高发魁说,“他说的也对,就多派些兄弟去吧,折两弟兄是小事,万一再让他们把机枪抢回去,咱们的计划就落空了。”
意见统一后,独眼龙主动请缨,高发魁同意。
安家庄北面有片林子,面积虽不大但树木茂密。此时,林峰和巴雅尔、顺子、安铁牛等八九个人正埋伏在林子边缘。
安富有领着独眼龙等十五六个土匪来到林子前。独眼龙举了一下手,示意大伙停下。
独眼龙朝林子看了看,担心有埋伏:“安师傅,我们在外头等着,你进去拿。”
安富有装作胆小的样子:“可千万别离开啊。”
安富有刚走进林子,林中突然响起枪声,五六个土匪瞬间被击毙。
独眼龙大惊,急喊快撤!土匪惊慌失措地往回逃,又有五六个土匪被击毙。独眼龙等人边跑边还击,但没跑多远就被林峰巴雅尔等人追上全部歼灭。
黑龙岭山寨外五六十米处是片茂密的山林,戈剑光、柳英飞、万虎、石头等二十多人,早已绕道潜伏在林中。
通往山寨大门的路上,张丹雄押着田彪子和郑小三正往山寨大门走着。田彪子郑小三的后腰上各别着一个手榴弹,拴在拉环上的两根细绳握在张丹雄手中。
山寨大门的门垛用石块砌成,两侧是粗大的树桩围成的栅栏墙,有两米多高。大门里侧有一个高高的哨楼,一个哨匪正站在哨楼上放哨。
田彪子郑小三走到寨门前,田彪子按照张丹雄所教,慌说凤凰岭有个人反水救了他们,以此骗哨匪打开了寨门。
走进寨门后,张丹雄看到寨门右侧有个用大沙包堆成的半人多高的弧形工事,上面架着一挺机枪,机枪手正靠在沙包上抽烟。
机枪手冲田彪子喊道:“彪子,你和小三儿命真够大的,我们都以为石头把你们剁了呢!”
田彪子边往前走边说:“托大当家的福,托弟兄们的福,又有贵人相助,算是逃过一劫!”
又往前走了两步,张丹雄悄声让他俩站住:“你俩配合得不错,我说话算数,放你们走。”他把别在他俩后腰上的手榴弹拿了下来又说,“往前跑,不许回头,不然就开枪了!”
田彪子郑小三如获大赦,撒腿就跑。
张丹雄将一个手榴弹拉了弦,转身扔进工事。机枪手看着“哧哧”冒烟的手榴弹,惊得光“呀呀”直叫却迈不开腿。
手榴弹爆炸。
正扶着阶梯栏杆往哨楼上走的哨匪听到爆炸声还没弄清咋回事,张丹雄甩手一枪将其打死,从哨楼半空栽了下来。
张丹雄打开寨门,戈剑光等二十多人飞快地扑了进来,向从各屋正往出冲的土匪猛烈射击。
高发魁和田万才正在大堂边聊天边等去取机枪的独眼龙,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和枪声把他们惊呆了。他们拔出枪刚要往出跑,田彪子郑小三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田彪子变腔变调:“大当家、二叔,快跑吧,凤凰岭的人攻进来了!”
黑龙岭山寨的防卫是很严的,凤凰岭的人不可能这么容易攻进来,高发魁看了田彪子郑小三一眼,立即明白了:“王八蛋,是你俩把他们引进来的吧!”
田彪子苦着脸解释:“大当家,我俩是被逼的呀,他们把手榴弹别在我俩腰上,没法子呀!”
高发魁一张橘子皮脸顿时成了铁青色:“王八蛋,你敢出卖老子,去死吧。”骂着举枪。
田万才惊慌地急忙阻拦:“大当家,看在我的面子上饶过彪子吧,老田家可就他这一棵独苗了呀!”
高发魁咬牙切齿:“他把老子全都毁了,该绝种!”
高发魁一把推开田万才,连开几枪把田彪子和郑小三打死。
张丹雄戈剑光石头等人长枪短枪机枪手榴弹并用,打得土匪四下逃窜。此时,林峰巴雅尔等人也赶了过来,一起追击逃散的土匪。土匪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不敢再抵抗,纷纷举枪投降。
安富有和顺子跑到山洞砸开栅栏门,把铁蛋儿和他娘救了出来。
安富有喜泪直流:“土匪死的死降的降,以后再也不用怕土匪啦!”
铁蛋儿娘懵懵懂懂:“哪儿来的大军呀,这么突然。”
安富有告诉她,不是哪儿来的大军,是凤凰岭的人,他们都是好人,是义军!
铁蛋儿娘面露愧色,一把搂住铁蛋儿哭了起来。
刘振邦风尘仆仆地从北平赶回后,立即向赵志海和林溪传达去见上级的情况。
三天前,刘振邦和赵志海等人分别在大境门和口里东窑子又守候了两天,依然没能等到张丹雄林峰等人,断定他们已藏身它处。经分析,又认为不可能远遁他乡,躲藏在怀来、赤城、崇礼、涿鹿、蔚县的可能性很大,因这五个县都是山多林密,很容易藏身。又分析,藏身容易生存难,时间一长吃喝就是大问题,为解决吃喝他们不可能不出来活动,这样很容易被人发现,只有把他们找到并安置到孤石林场才能安全。可这五个县的地域太大了,别说找人,就是走一遍没两三个月也下不来。当时,各县虽然已有了党的地下组织,但为安全起见,都没有横向联系,无法求助。思考再三,刘振邦决定去北平找上级,让上级安排这五个县的地下党协助查找。
刘振邦激动地说:“上级认为咱们的分析有道理,同意咱们的建议,已经派联络员赶往那五个县。但上级认为他们也有回张家口的可能,让咱们不要放松查找,继续打探。”
赵志海十分振奋:“太好了,查找面儿一扩大,估计很快就会有他们的消息。”
林溪问:“在牛栏山被收编的同盟军,后来还有没有被秘密杀害的?”
“没有。”刘振邦说,“上级通过在三十二军的内线,把北平特务处密杀中高级将领和骨干人员的事捅给了同盟军将士,同盟军将士义愤填膺,集体抗议,国民政府怕事情闹大造成不良后果,已命令特务机关停止了密杀,同盟军将士也都被分编到各个部队去了,有官职的基本都是降职使用,所安排得也都是一些有职无权、无关紧要的岗位,伤员的治疗条件也有了较大的改善。”
“不管咋说,总算把抗日将士的生命保住了。”林溪兴奋之余又想到了方振武,“对啦,方将军有消息没?”
“有了。他那天逃出去之后,又通过秘密渠道去了香港,目前也很安全。”
林溪又问吉鸿昌的情况。刘振邦说吉鸿昌将军仍隐藏在天津法租界,他想联络国民党部队中的爱国将领,为重建抗日大军做准备,地下党考虑到他的安全,让他暂时不要动,等待时机。刘振邦还说了一个好消息,中央红军第四次反围剿虽然很艰苦,但最终还是取得了胜利,苏区根据地更加巩固了。
他们又分析假如张丹雄等人已回张家口会藏在什么地方,分析来分析去也没得出结论。正是: 遵指示意志坚定 , 觅英雄恒心不移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