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总少不了雨。儿时的我,对四季的雨的感受各有不同。秋天的雨自是不受待见的,如古人所云,“秋风秋雨愁煞人”,“一场秋雨一场寒”,总带着些哀愁与忧伤的调子。冬雨就更不必说了,所谓凄风苦雨,寒风冷雨。阴雨夹着雪的日子,你只能瑟缩在家里,哪儿也去不了,这最是让人徒呼奈何的。
春雨呢,在文人骚客笔下,它似乎蕴含着无限的意味。如果说“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还带有几分怅惘的话,那么“天街小雨润如酥”就完全让人感受的是喜悦和清爽了。更有杜甫的“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生生把对春雨的喜爱表达得无以复加。乡下人虽然没有文人的闲情逸致,但也知道“春雨贵如油”。不过,这些终归只是大人们的感受,于我们小朋友来说,又何曾有过如此体会呢,总嫌它下起来没个消停,淅淅沥沥的,总惹人恼。
这样说来,我所说的雨趣,确乎只剩下夏雨了。
夏天的雨说来就来,干脆,痛快,酣畅淋漓,也常常让人猝不及防。刚才还是艳阳高照,突然就乌云密布,伴随着阵阵雷声,一场急雨劈头盖脸就浇下来了。
夏季宜晒,家家户户总有晒不完的农作物,黄豆啦,谷子啦,黄花菜啦,还有房前屋后堆着的棉梗、靶子、草料。看到天色突变,村子里一下子炸开了锅,大人呼着,小孩应着,一个个赶抢似的,拢的拢农作物,卷的卷晒垫,盖的盖塑料布,如果左邻右舍谁家不在,还得帮忙顺手收拾。这时候,人人跑进跑出,不亚于投入到一场紧张的战斗。
夏雨来得急,走得也快。暴雨过后,河水陡涨,地面上一汪汪的积水,房前屋后的沟沟渠渠中,浑浊的雨水急促地流淌。小伙伴们都跑出来,欢呼雀跃,高声唱着:“出太阳,下白雨,下去下来冇得雨。”
雨后最快乐的事情当是玩纸船。我们会折各式各样的船,从最不起眼的土划子,到高大上的军舰,还有乌篷船、双体船、帆船……我们将纸船放进水沟,看它顺着水流慢慢漂走,渐渐消失在远处。有时也会跟着它走,看它能漂多远,怕它翻。有时也会到河边去放纸船,但总是不成,河水浪大,纸船刚放上就被打翻,扶起来也是没有用的,因为纸船很快就湿透了。常常又是心疼又是沮丧,呜呼,我的小船儿!
玩泥炮也很相宜。就是将泥捏成碗状,薄薄的一层底,正面置于掌上,然后猛地翻过来朝地上狠狠摔出,只听“砰”的一声,炮底炸出一个大口子。谁的声音响亮就算胜出,赢家有权在输家泥炮上取一块泥将自己的缺口补上,输家的泥炮便越来越小,直到输完。普通的沙土是不宜做泥炮的,得用那种黏稠的黄土,泥和得干稀也有讲究,太干了不易炸开,太稀了又成不了形。
地面泥泞湿滑,小朋友们得穿上套靴才能出门,如果能穿双深筒套靴,且不带补丁的,那便相当拉风了。记忆中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拉风过,因为没有一双属于自己的深筒套靴。也曾有好心人给过我一双,但是浅帮的,打着补丁,要命的是那补丁不仅多,且是用淡红色的自行车轮胎补的,和那深黑的本色极不相称,我就不肯穿。父亲倒是有一双深筒的,虽然也有补丁,但毕竟补丁不多,且和本色一致。有时就偷偷穿出去,终是过大,松松垮垮的,纵使很小心地迈着小步,但还是有时候脚是迈出去了,套靴还牢牢地钉在泥里。
雨天的鞋具,除了深筒套靴,还有一种叫“木挺子”的,现在才知道正规的叫法应是木屐,穿上它走路时响声很大,而且身后必留下一行深深的印,叶绍翁的诗“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说的就是它吧。穿“木挺子”走不快,也没有深筒套靴那么防水,更重要的是它显得特别土气,所以我们小朋友多不爱穿。
踩高跷也有无穷的乐趣。现在踩高跷几乎成为民俗活动了,但儿时却是雨天孩子们必备的交通工具。乡下的土路,一下雨就泥泞不堪,除了穿套靴,就只能踩高跷了。我们偏不好好踩着,偏要玩点花样儿,或蹦着走,侧着身走,或故意迈很大的步子,或互相追逐。常常弄得满身是泥,但开心确是实实在在的。
2015.6.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