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是相对于大人而言的,指内在人格相对较小,属人格初成,是孔子仁学人格发展的起点。那么什么是小人呢?我们来看看“小人”具有的特点:比而不周、怀土、喻于利、长戚戚、骄而不泰、成人之恶、受外界环境影响、不就正道、硁硁然、同而不和、行动力不强、下达、求诸人、小知而不可大受、不仁、无敬畏之心、难养、内在之人小。
(1)比而不周。
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为政第二,2.14)
小人喜欢和别人比较,极容易受别人的影响,但其自身的发展不平衡,即“不周”。这是小人最大的问题,不关注于自身的发展,不关注自身潜力的开发,而只是关注于外在的比较,极易受外在的诱惑。这样的发展并不是一个人的可持续发展之道,受干扰的风险很大。终其一生,“不辱其身”很难,尤其是大变动时期,社会的压力、挑战、诱惑层出不穷,不建立内在的选择标准和机制,无法应对变动社会的挑战,这种小人处世之道不可取。
(2)怀土、怀惠。
子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里仁第四,4.11)
小人怀“土”与“惠”,小人想的是狭窄的自我与狭小的空间,以及用恩惠来维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不是以“和而不同”的共识,以“义”为基础,来发挥自己的能力。同时,反过来也是成立的,也正是由于怀“土”与“惠”,促进了一个人成为小人,而如果一个人怀“德”与“刑”,那就促进一个人成为大人、君子。但需要指出的是,怀土、怀惠本身并非是一种恶,即违背人的发展之道。“父母在,不远游”是“怀土”的表现,“惠而不费”的君子品行也是“怀惠”的表现,只是君子不可停留于“怀土”与“怀惠”,还有更大目标、更高层次的追求。
(3)喻于利。
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里仁第四,4.16)
小人对利益总是非常强调的,易受“财富”与“权贵”的诱惑。财富不为人所用,就会成为负担。“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往往成为一个人奋斗过程中的梦魇。但是,人的成长,内在人格的发展,或是君子之道并不排斥“利”,“富与贵,人之所欲也”,“因民之所利而利之”,而是排斥“见利忘义”,见“小利”而忘“大利”,“见小利,则大事不成”,排斥“放于利而行”。
(4)长戚戚、骄而不泰。
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述而第七,7.37)
一个人如果不注重内在的德的厚重,如果不注重自身的培养,如果不注重内在潜力的开发,那这个人的心中就是长戚戚,因为,他内在的那个人应该是能够成为“大人”的,能做到“不忧”“不惑”“不惧”,但是他没有完成这个人应该完成的使命,违背了他的“命”:“不受命”,那他就会经常性地体会到失落,无法应对变动社会所带来的压力和挑战,“戚戚”也就不足为怪了。
子曰:“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子路第十三,13.26)
小人由于不关注内在的自我的培养,老着力于外在的“比”,而不关注于内在的“周”,那就总会处于“戚戚”中,由于超越了别人,而“骄傲自满”,或是由于得到了满足而“沾沾自喜”,殊不知,在骄傲中,失去了最为重要的自我的评价、自我的发展与满足,即“周”。因此,这个人就不可能是“泰然若素”,不以环境的改变而保持自身的发展。久而久之,不能成就自身的可持续发展。
(5)成人之恶。
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颜渊第十二,12.16)
正是由于未关注于自身的发展,不了解自己,也不了解人固有的“命”,整天处于与别人的“比较”之中,患得患失,这样的人与他人相处,他的着眼点、评价标准都是处于“比”当中。因此,这种人器量小、标准混乱、出发点错误,不可能做到“和谐”,他与别人的交往之中,不管出于善心还是恶意,都不能成人之美。
(6)受外界环境影响。
季康子问政于孔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对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颜渊第十二,12.19)
小人之德,受外界的影响大,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在陈绝粮,从者病,莫能兴。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卫灵公第十五,15.2)
君子由于关注自身的发展,注重内在标准的建立,能够在环境的改变中,以自身的厚重保护自身的发展。因此,即使贫困,但如果是取不义之财,则不为,能做到贫而乐。为什么呢?因为相对于自己能力的发展与品格的完善而言,再多的财富都不能与之相比。而且,如果解决了自身的能力发展,财富、地位问题并不难解决,正如孔子所言:“不患人不己知,患无以立也”,“君子忧道不忧贫”。但小人正好是相反,环境的影响是极其巨大的,因为小人没有内在的自我的发展,是在“比”之中生活,心中常处于“戚戚”之中,没有听从命运的召唤。
(7)不就正道。
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子路第十三,13.3)
小人由于出发点错误(外在的事物),方法上偏差(比而不周),易受外在事物的诱惑,小人难以在“正道”上行进,不可能务本,也不可能执着于本。不就正道成为小人的一个基本特点。
(8)硁硁然。
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曰:“敢问其次?”曰:“宗族称孝焉,乡党称弟焉。”曰:“敢问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矣。”曰:“今之从政者何如?”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子路第十三,13.20)
孔子说的“小人”与我们现在所说的“小人”其实并不是一回事,我们往往滥用了所谓的小人。我们指的小人,往往是指坏人,而孔子那里的小人是指内在的人格没有培养起来,没有立起来,不足以左右自己的生活。这个小人不是坏人,而是言而有信的、行事果断的人。至于坏人,在孔子那里,则不是小人,而是斗筲之人,不足以提。
(9)同而不和,不易合作。
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子路第十三,13.23)
由于君子是关注于自身的发展,而每个个体都是不一样的。因此,君子是各不相同的,具有多样性的。但君子由于对自己有着宽容与敬畏,并能与朋友、兄弟和谐相处,因此,君子就可以“和”和“友”。这就是君子的“和而不同”。但小人则正好相反。由于小人总是处于“比”与“争”之中,心胸狭窄。小人都具有相似性,都是比较出来的,因此,他们之间的合作就会成问题,这就是小人同而不和。
(10)行动能力不强。
子曰:“君子易事而难说也:说之不以道,不说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小人难事而易说也;说之虽不以道,说也;及其使人也,求备焉。”(子路第十三,13.25)
小人的行动力是有问题的,而这完全是小人自身的原因。为什么呢?“说之不以道”,出发点本身就有问题,而且小人不就正道、言不及义,对别人的要求,却是求“备”,以“完人”的标准要求,也就是“言”与“行”完全不一致。正是由于小人自身的原因而导致他的行动力不强。而君子呢,则相反,说与行是一致的。说之以道,而行动时,以各人实际的能力来要求,并具备权变之义,这样,君子就能因时而化,依时而动,具有极强的行动力了。
(11)下达。
子曰:“君子上达;小人下达。”(宪问第十四,14.23)
小人关注人的外在方面,言行不一致,无法应对变动社会带来的巨大挑战,长戚戚,心中的寄托并不在道上,而在世间易变的财富、荣誉、地位等方面,结果必然是骄而不泰。这样,小人就不能做到文与质、内与外、言与行的共同发展,他的发展路径就是向下了,而不是向上的发展,做到“天天向上”。
(12)求诸人,不求己。
子曰:“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卫灵公第十五,15.21)
正是由于小人内在的潜力没有发展,内在的人格渺小,所以,他自己不够厚重,不能选择环境、不能判断他人,更不能左右世事,因此,常常受环境的左右,受他人、条件的胁迫。所以,在碰到困难、遭遇困境时,小人所寻求的并不是自己的努力,而是外在的帮助。
(13)小知而不可大受。
子曰:“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卫灵公第十五,15.34)
小人小知则止,很容易满足,骄而不泰。而君子则相反,终日三思,日日忧患,有危机感、紧迫感与使命感。小人容易“骄”,喜欢“比”,比别人好了,沾沾自喜,否则,“成人之恶”,整日处于钻营之中。这种人是“下达”者,难以了解人之“正道”,难以发挥出人的内在的巨大潜力。因此,这种人不可能接受人与生俱来的任务和使命。什么是“大受”呢?即能改变自己、他人、社会命运,能给他人带来福音的,如孔子传承文明的责任。
(14)永远也做不到仁。
子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宪问第十四,14.6)
小人永远也做不到仁,永远也不能将自己内在的能力完全地发挥出来,不可能完成人之所以为人的使命。因为小人的着力点是错误的,方向完全与仁者相反。其结果不能达到仁也就可想而知。而君子则可能也会达不到仁,因为,仁是仁学思想诸要素的综合,是一个动态的持之以恒的过程,但是,君子行仁的方向并没有错,假以时日,会蔚为大观。
(15)没有敬畏之心。
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季氏第十六,16.8)
敬畏源于对人的全面认识,人的真正伟大在于在软弱中显完全,在平凡事中见不平凡,认真执着的人自带光芒。而正是小人的“比而不周”,小人不可能有敬畏之心。一切都是可以比较的,处于外在的事物的对比之中,过之则骄,不过则“成人之恶”,这是非常可怕的。小人无论在成功或是失败中,其实他都失去了最为重要的自我的发展。
(16)不可相处,难养。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阳货第十七,17.25)
小人很难养,很难相处源于没有自我的评价与自我反省,没有自我能力提高的追求,有的是外在的地位、财富、权力的比较,这种人肯定是难以相处的。
(17)小人是指内在的人太小,没有实现人应有的价值。
子谓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雍也第六,6.13)
一个学说可以通过它的外在理论、规则和可外化的思想表现出来,但仁学中阐述的内在的人的大小往往很难由外在方式表达出来。因此,一个学说,即使是儒学,可以从小人角度来阐发,也可以由君子来阐发,角度不同解释也相异。在关注学说本身的同时,注重自身的发展是一个学说之本,也最容易被人遗忘。孔子告诫子夏的用意也在于此:切莫急功近利,丢弃学说之本。内在人格的成长才是仁学的根本。
(18)内在的人太小,从而使得外在的行为适得其反。
子之武城,闻弦歌之声,夫子莞尔而笑曰:“割鸡焉用牛刀?”子游对曰:“昔者,偃也闻诸夫子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戏之耳!”(阳货第十七,17.4)
此处,孔子的学生子游用孔子以前的观点来反驳孔子的话,孔子当场非常自然地接受。同样是做一件事情,君子与小人会得出截然不同的结果。君子学道,则学会爱人,包括亲人和友人(以德报德),甚至包括敌人(以直报怨),而小人则“易使”,更容易被指挥,被使唤。让更多的人懂得爱,知道如何去爱,这也正是文明的力量。
子曰:“色厉而内荏,譬诸小人,其犹穿窬之盗也与!”(阳货第十七,17.10)
小人的特点是长戚戚,其色厉而内荏,内外严重不一致。
子路曰:“君子尚勇乎?”子曰:“君子义以为上。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阳货第十七,17.12)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因此,“无义”是小人的特点,而小人要是“有勇”,则可能会有更大的问题。
子夏曰:“小人之过也必文。”(子张第十九,19.8)
子夏指出了文的一个副作用,就是可以掩饰“小人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