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是人类社会实践和思想智慧的结晶,文化是时代精华和历史长河的缩影。在人类文明发展的历史进程中,文化像润物无声的春雨、奔流不息的江河、含纳深广的海洋,培养着个体、沟连着时代、丰富着自身。人类发展的过程,就是不断创造新文化、反映新时代、推进新文明的过程。每个时代、每个民族总是在继承前代文化的基础上,不断创造着特定时代和特定民族的新文化。由是,文化如日月,与时俱进,常见常新,为人类的进步和发展提供着无尽的能量。纵观古今中外的先贤圣哲、文化巨匠,莫不审时而度势,沿革以创新,独辟蹊径,自成一家,沾溉来者,衣被后人。宋代黄庭坚即是一位典型的范例。
众所周知,宋代文化史上的黄庭坚,在哲学、史学、文学、艺术诸领域均有卓越建树。其于哲学,精于儒,深于禅,通于老庄,且融三家为一体,取宏用精,身体力行;其于史学,校定《资治通鉴》,编写《神宗实录》,向有“黄太史”之称;艺术则书法为最,宋代苏、黄、米、蔡四大家,亚于苏而雄于米、蔡,位居其二。文学方面的创造尤其卓著。他首先是一位诗坛巨擘,诗歌与苏轼媲美,且开江西一派,为宋诗之代表;词于秦观比肩而风姿独具,人谓“唐人不逮”;散文各体兼擅而尤长于赋、妙于题跋,又创体日记,垂式千古。黄庭坚多方面的杰出成就,不仅在当时即产生了广泛的影响,而且流泽后世,沾溉学人,对宋代文化乃至中国古代文化的繁荣和发展起了不容低估的巨大作用,形成中国古代文化史上奇特的“黄庭坚现象”。
国学大师陈寅恪曾谓中国古代文化历经数千年发展演进,造极于赵宋。宋代文化是中国古代文化发展史上的又一巅峰,作为“不践前人旧行迹,独惊斯世擅风流”(宋·张耒《读黄鲁直诗》)的一代文化巨匠黄庭坚,与“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宋·苏轼《书吴道子画后》)的苏轼一样,同是宋代文化的打造巨匠和典型代表。时代培养和造就了黄庭坚这位文化巨擘,而黄庭坚的文化实绩也反映了他的特定时代。
然而,人们对于黄庭坚的文化创造实践和文化理论建树之认同、认识、理解和评价,宋代以来即毁誉参半,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往往缺乏全面、系统、客观而辩证的评判。用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对待和研究历史现象,探讨和发现其发展的规律,以为当今之龟镜,应是社会科学研究尤其是古代文化研究应该遵循的原则,而科学研究必须客观求实,科学严谨,不囿成见,解放思想,实事求是。正是在这种思想指导下,本书将黄庭坚作为剖析宋代文化的典型,同时着眼于人才成长、文化建设和规律探索,立足于时代发展和社会进步,从家学、生平、交游、思想、创作等方面分为九章,考察和分析了黄庭坚多方面的生态环境、文化实绩和创造历程。笔者认为,黄庭坚在诗歌、辞赋、散文、书法、史学、理学、释道哲学诸方面的精深造诣和突出成就,有其深厚的历史渊源与文化渊源,有其雄厚的社会基础与人文基础,并给人以极其丰富而深刻的历史启示。
首先,黄庭坚立足于文化以人为本、以人为核心,以继承为前提、为基础,积极倡导和强调文化创新,并创造了优异的文化实绩。他在为宋代文化、为中国古代文化乃至为人类文化提供了丰富的文化实绩的同时,更为重要的是创造了一种文化模式,一种文化思维、文化创造、文化方法的模式。从整体上讲,黄庭坚创造的文化是一种与通俗文化、平民文化有所不同的文人文化、士族文化,其突出特点就是文化含金量大,创新程度高,历史积淀厚,品位高雅,蕴含丰富。可以说,黄庭坚的作品是宋代文化中的“象牙塔”,是宋代文化发达的必然产物。这方面最有创造性的典型代表就是黄庭坚的诗歌创作、艺术理论和书信题跋。
其次,黄庭坚现象告诉我们,社会实践的丰富多彩决定了文化创造的多种多样;艺术创作个体的特殊性决定了艺术创作的差异性;文化创新、文化建设必须依靠群体和社会的共同努力才能取得成功;作为社会进步和文明发展的文化成果与艺术创造的表现形式,应该是多样化、多层化的,雅俗共赏固然是人们向往的艺术佳境,而“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同样难能可贵。
最后,黄庭坚的文化实践和理论创造也告诉后人:一、创新是艺术生命的基础,创新是文化发展的前提,创新是传之久远的关键;有创新才能有艺术生命,有创新才能有文化发展,有创新才能传之于后世。二、创新必先继承,发展必先接受,传之于后世必先立足于现实,反映时代新特点。三、艺术创新与个体的文化素养、创新意识、生活阅历、审美情趣、时代精神、社会环境和文化氛围等多方面因素密切关联。四、勤于学,敏于思,笃于行,虚怀若谷,刻苦奋发,广闻博识,善于借鉴,深厚学养,是个体艺术创新的必要条件。五、艺术创新的整体水平和创新程度,决定着艺术生命的长短和影响的深广程度。六、艺术创新成就的认可度,受时代文化发展水平和接受个体学养的限制。以上的粗浅认识,将在下面的考察分析中得到充分印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