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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自然美的欣赏

各个民族对自然美会有不同的欣赏、评价标准,甚至对同一自然物,不同民族的感受也会不同。有些民族推崇玫瑰花,有些喜爱百合,而中国人则更喜欢菊花、荷花这样平淡中见神韵的花。有趣的一个例子是,非洲有些土著民族以长脖子为美,他们认为脖子越长就越美。而一般民族则认为脖子的长短应该有一定限度,不宜过长也不宜过短。

这种现象应该怎样认识呢?

第一节 美向何处寻?

纵目远眺,天湖之间夹着一抹暗霭的远山,那原本雄峻的山峰被晨霭抹去了粗犷的线条,呈现出一副娇媚柔和的姿容。随着那暗霭渐渐地向四下里扩散,山廓的边缘似染上了各种色彩,先是一层淡紫,须臾又浸出莲青、鹅黄、橘红。这色泽一一映入湖水,把深绿的湖面染濡成一种扑朔迷离的窈窕之景。——这就是丝绸之路上的海西之晨。

这一幅“海西晨景图”是美的。我们并没有清晰地看到远山的轮廓,因为有雾霭遮掩,但这不清晰的模糊景象恰恰都是美的。因为我们从青山与云雾的层次中看到了美。我们不必去追究到底山美在哪里,我们感受到整体上的这种美就够了。

普陀山的“二龟听法石”,宛然神似,两只乌龟像是从山下爬上来似的,其一已经爬到石顶,其一正在缘石而上,昂首延颈,栩栩如生。

然而,不少人到这里都发现不了这两块龟形巨石的美态。只有经别人指点后,他们才恍然大悟,发觉它们确实神态逼真。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未经别人指点之前,他们不是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两块石岩的外部轮廓上,而是挖空心思想在其他细微之处发现什么美。这就有点舍大求小,“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味道了。

对于自然界中的无数声音也是一样,要抓住主音,不要在细微之音上白伤脑筋。

我们春游花溪,那里的风声、鸟声、欢笑声及淙淙的瀑布声、潺潺的流水声……构成了优美动听的协奏曲。然而,我们如果在这一片轰轰然的声浪中,不抓住主音,而是来者不拒,点点滴滴都摄入耳朵,那么听到的定然只是一片嘈杂之音,而少有丰富的美趣可言了。

俗话说:“红花还需绿叶衬。”红花无论多么艳丽,也总有一种单调的感觉,若衬以几片绿叶就顿生姿彩了。这生动、直接地揭示出自然美的普遍特征——联系性。

实际上,不论是我们身处大自然中身临其境地感受到的自然美,还是通过文艺作品欣赏、领悟到的自然美,都不是孤立的,是诸多自然美组成的一个整体。

譬如,我们置身于一片原始森林中,眼耳鼻舌身就都能充分体会到自然美的种种不同魅力。入眼帘的是各种植物的形态、颜色,由此我们可以领略到它的形态美、色彩美。萦绕耳畔的则是各种优美动听的声音:树叶的沙沙作响、小鸟清脆的鸣叫、小溪的流水声……透过鼻子而沁人心脾的是整个大自然的气息:浓郁的花香、草香,泥土的芳香……事实上,也只有这种整体意义上的美才使我们感受到大自然的多姿多彩,令我们陶醉其间,它使我们如置身仙境,流连忘返!

小到一朵花、一株草也是一样,它们在与其他自然美的联系中才倍增姿彩。宽大碧绿如玉盘的荷叶衬着尖尖的蓓蕾,盛开的粉红的荷花;晶莹圆润的露珠点缀在草叶之间,愈发显出其迷人的风姿。

我国古代的许多文艺理论家、文学批评家乃至艺术家本人已经注意到这种联系之美,桂林的独秀峰,其实它的山体并不很高,全赖平地拔起,兀立中央。如无四周的平地,哪显其“独秀”之美?正因其“孤峰不与众山俦”,才有“直入青云势未休”之美感。

山水的这种美,是一种整体之美。它由多重景物构成,但又不是这些景物的简单相加,而是一种协调的配合,一种自然的融洽。这样它才更显示出自然美的丰富性。

宋代大散文家范仲淹登临岳阳楼,眺望洞庭胜景,但见“衔远山,吞长江,浩浩荡荡,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从而发出“此则岳阳楼之大观也”的慨叹。“大观”者,就是整体呈现的意思。这里说的是居高临下观洞庭湖景色,正是它与远山及长江构成了“浩浩荡荡,横无际涯”的宏伟境界之美。

宋代画家郭熙讲道:“山以水为血脉,以草木为毛发,以烟云为神采。故山得水而活,得草木而华,得烟云而秀媚。”“山无云则不秀,无水则不媚,无道路则不活,无林木则不生,无深远则浅,无平远则近,无高低则下。”这些话,将山与烟云、树木、水的联系之美、讲得真是无比透辟!的确,山以草木为衣裳;以云彩为飘带、面纱;以水为血脉。水遇山而曲折,遇谷而蜿蜒,山山水水、花花草草、彩云烟霞、朝晖夕阴……所有这些构成了气象万千的自然联系之美,整体之美!

具有审美特征的各种事物相互联系会倍增其美。好似电影的蒙太奇手法,把不同的镜头巧妙地组接在一起,从而显示出新的意境。

杜甫脍炙人口的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此诗色彩明丽,音响清越,充满诗情画意,翠柳上的两个黄鹂已显示出两种审美对象之间的联系之美,又衬以在蓝天上飞翔的一行白鹭,再在近景上以大船相衬,远处还有雪山,这样黄、绿、蓝、白相间的色彩,清丽悦耳的音响,共同组成一幅优美的立体画。翠柳上的黄鹂因“鸣”而显出声音之美,千秋积雪因为“窗”所“含”而显出绘画般的美。这充分地显示出广阔的联系之美。

无怪乎中国园林艺术不筑死山死水,不搞封闭的围墙,而是山水相间,山围水,水绕山,加以镂空的花窗,拱形门。因为这样可以借来园外景色相配,使各种景物联系为一个统一的整体,这真是深得联系之美的奥妙啊!

元代人马致远有首名作——《天净沙·秋思》:“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这首曲数百年来传诵不衰,魅力不减。有人说其原因在于前三句连用九个并列的实词,把九种不同的景物巧妙地组织在一个画面里,渲染出一派萧瑟的晚秋气氛。这自然有一定道理。但为什么几个实词连用就能构成一幅动人的画面呢?

原因是:每一个实词就是一个大大简化了的寓意深远的形象。“枯藤”是什么藤?形状如何?“老树”是什么树?长相怎样?……作者没有说,但读者却可想见它们的样子,仿佛能看到一幅萧条悲凉的整体性图像,并由此引发无穷想象。

看来,欣赏自然美是不可太拘泥于细枝末节的,更重要的是对自然景物的整体把握。

整体上的美才是最重要的!美应向此处寻!

第二节 烟笼寒水月笼沙——自然景物的形象声色之美

唐代著名诗人贺知章那首有名的《咏柳》诗中对自然之手的鬼斧神工进行了直接而又热情洋溢的赞美。诗云:“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绿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原来,柳树那迷人的丰姿竟出自二月春风那无形而又纤巧之手。妙哉!奇哉!自然的伟力真是无穷的啊!

自然美是绝对出于自然的,只受自然规律的支配,而不受其他规律支配。人们可以发现、欣赏自然美,可以用自己的审美想象去丰富和补充自然美的形象,可以创造神话、诗歌等作品去赞美它和歌颂它,但不能脱离自然美之所以为美的特性和条件。

朝霞夕阳、明月清风、碧海青天、湖光山影,不也是自然而成的吗?它本身就具有无尽的美,是不需雕饰的美。

人们现在已能登上月球,但发现月亮上并没有玉兔和嫦娥,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荒凉之地。可见我们并不能因此而否定月亮所具有的温雅娴静的美。千百年来它给人类带来了无尽的遐想、憧憬。在皎洁、柔和的月光下曾发生过而又将发生多少美丽的故事啊!

看看我国古诗中涉及“月”字的你就更能深切地体会这一点了。“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如果说黑夜是一位迷人而娇羞的女神,那么月光就是她那双诱人欲醉的眼睛。在无风的夜晚,朗月当空,月光如水,确实令人心里倍感温馨、舒畅。

王维是唐代著名诗人兼画家,他的诗被誉为“诗中有画”,他的画被誉为“画中有诗”。可见他的诗画真正达到了炉火纯青、水乳交融的境界。请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这完全是自然景物的真实描绘,但这种近乎直露的白话式描写并不让人感到苍白无力,相反,它能引发人的思考,让人充分领悟到自然美的奥秘以及与此相关的深刻的人生哲理。这两句诗就表现了作者对宇宙无限性的思考,是寓无限于有限的典型写法。是啊!明月在松林间已经照了多久,还要照多久?清泉在石头上流淌了多久,还要流淌多久?这些平凡、简单的景物能寄托我们多少的思绪啊!

看来,对于我们人类来说,大自然中确有许多永恒的东西,而自然中所蕴含的无尽的自然之美更如神泉一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历久弥新。

说自然美的特性在于事物的自然形态,并不等于说凡是自然的都是美的。只有这种自然形态不是一般的、常见的而是生动、独特、奇异的,才是美的。

给予我们最直接触动,最易于被我们接受的还是那种有着生动、鲜明特色的自然美。奇特之美无疑较平淡之美有着征服人心的更大优势。如:石头遍地皆是,或竖或卧,或偃或突,谁都见过。但像云南石林那样,嶙峋的怪石拔地而起,密密葱葱,如树如林,如剑如戟,蔚为奇观,却是绝无仅有的,它美在一个“奇”字。再如:江河遍地,奇者险者不乏其数,为什么三峡之美脱颖而出,独具魅力呢?三峡的美就在于惊涛拍岸;两岸山崖壁立万仞,险峻无比;峡谷迂回曲折,江流随山而转,景色时时变换,突出一种“壮、险”之美。

明代著名地理学家徐霞客说:“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这里显然是用了对比手法来对黄山在众山之中所独具的无可匹敌的美大加称扬,不免有扬此抑彼之嫌,有失偏颇。如果游者就此以为游了黄山,领略了黄山的美,就没有必要再去游览其余众山,就显然有些傻头傻脑。固然,黄山自有其不可替代的美妙之处,正是那些美轮美奂之处才使它在某一意义上越出其他众山之上。但这并不成其贬抑或否定其他名山的依据,五岳又各有其相对于其他名山的不可替代之美。

休说名山,就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山小丘同样有其美妙之处。孔子曰:“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相对于泰山而言,小小的“东山”自“无足轻重”,但它或许在一狭小的领域中仍能成其美妙。东山及其山上的花草树木同样有着可入画的美,只要我们有一颗能不断感受美、发现美的丰富充实的心。

就各处名胜而言自有其独具之美,各处景观可谓风格各异,难分高下。四川九寨沟自然风景区就以其原始森林、高山流水而别具一番清新、古雅之美。其间原始森林的古朴之美与高山流水的宁静、和谐之美自是不同,但它们又结合得那么默契,共同营造了人间仙境。

同理,湖南张家界风景区也以它的原始之美名扬天下。它宛如一块未经琢磨的璞玉降临人间。其间如黄狮寨子之雄伟,腰子寨子之险要,金鞭溪之幽深,都会使人沉醉其中,流连忘返。相较之下,各景点风貌不同,却又相映成趣,使张家界的自然之美融壮美与秀美于一炉。可以说,是各种景物以其别具一格的美共同缔造了张家界的美。

一张桌子看似平淡无奇,但若在一定光线下,从某一角度观察它也能呈现出某种美来。就像素描中的各种零碎事物一样,一把斧头、一棵白菜、一块木头……经过组合及明暗处理后也能表现出某种独特的美。

中国水墨画就具有变平淡为神奇的力量。齐白石能把一棵大白菜幻化成一种平淡美的化身。自然界中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只要我们有一颗敏感善思的心,我们就能于平淡如水的万物中充分领悟到自然美的奇丽!

一座炊烟袅袅的村舍,也没什么特别之处,甚至在其主人看来也绝不会是美的。但对于久居闹市,生活在高楼大厦之间的人们而言,它却别有一种清新、质朴之美。在朦胧的月光或鲜红的夕阳余晖的映照下那村舍无疑将更添姿彩,而袅袅上升的炊烟则是一种动态之美。这样,自上而下无疑组成了一幅美丽的立体风景画。无怪法国画家梵高能挥动他那化腐朽为神奇的画笔淋漓地展现出寂寞乡村的清新之美。

美不是固定不变的,它有某种相对性。对某些人显得不那么美的东西,在某些人看来却会是美的。

就像张艺谋执导的电影《红高粱》《秋菊打官司》中那厚重的黄土地。在本地人看来是不美的,甚至是贫困落后的象征。但让我们来看:黄色的山冈上,缓缓地走着一队接亲的队伍、鲜红的衣服、鲜红的花轿,还有人们鲜红的胸膛;能听见痛快的嬉笑、欢快的叫喊,还有热烈的锣鼓声。就是这样一群人,走在黄色的土地上,红黄相映生辉。这是怎样一种美呢?是一种古朴、粗犷之美。

但如果问那些长年生长在这里的人:“哎,你们是不是觉得现在这种情境很美?”他们一定会说:“没什么美的呀!我们世世代代都是这样的。”

你们一定有过这样的经验:身在福中不知福。当你们生活在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并不感到有多幸福。可是,当美好的时光悄然飞逝,你们回首往事时,却发现原来童年时真的好幸福啊!自然美给我们的感觉也是这样的。

往时平淡无奇的事物往往会在记忆中变成美的。故乡的一草一木,在久居他乡的游子看来就会是无比亲切、美好的。

有首歌是这样唱的:“窗前月光,地上银霜,低头思念我故乡。那山也青,水也青的好地方,总让人向往。”在记忆中,故乡留下来的全是美好的东西。往日平淡的山水这时也那么令人神往,那么美好了!

看来,美对于而言是需要感情的注入的。自然美也是如此,我们在欣赏自然景物时,感到美的愉悦的那一刻就有着自己感情的注入。换言之,我们感到了它的美,我们也爱这种美!

喷薄而出的朝阳,染红了天际,仿佛给天空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红纱。它冉冉上升,令人心胸无比开阔。再配上辽阔苍茫的大地为背景,更给人一种昂然向上之美。如血般鲜艳的夕阳,它以厚重的颜色增添了整片天空的凝重、苍凉。所谓“夕阳无限好”讲的就是夕阳这种悲壮之美。深山鸟鸣,泉水叮咚,飞瀑轰响,小溪潺潺……美不胜收,妙不可言!正是绚丽多姿的自然美妙乐音启发了无数诗人、作家的灵感,诱发他们谱写出那么多优美的篇章。

“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单是周围的短短的泥墙根一带,就有无限趣味。油蛉在这里低唱,蟋蟀们在这里弹琴。”

“如乌云乱卷,如怒火,如狂飙。这些乌云先是从下面向上喷射,喷到半空,又跌落下来,化成卷卷银雾。这一卷云雾给阳光照得闪亮,又飞上高空。乌云白雾,上下翻腾,再向上,如浓墨,如淡墨,像核爆炸时的蘑菇云,直耸高空,岿然不动……浪花飞溅,发出千万惊雷的轰鸣。”

前者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展现出鸣虫欢叫的情景,仿佛令人觉得是一个神往的天堂,后者则在黄河的奔流咆哮中使人感到一种冲决一切阻挡的气势与力量,让人在惊心动魄的大自然音响中受到一次灵魂的冲击与洗礼。

正如欣赏自然美的声响需要有“美的耳朵”一样,对自然美的色彩欣赏则需要有“美的眼睛”。请看碧野笔下的水上美景:

这飞泻下来的雪花,在山脚汇成冲激的溪流,浪花往上抛,形成千万朵盛开的白莲。可是每到水势缓慢的洄水涡,却有鱼儿在跳跃。在这个时候,饮马溪边,你坐在马鞍上就可以俯视那阳光透射到的清澈的水底,欣赏那五彩斑斓的水石间,鱼群闪闪的鳞光映着雪水溪流,给这寂静的天山添上了无限生机。

这段景物描写的无非就是溪流中的游鱼,一般人也许会认为这不过是随处可见的景物而已。然而作者却以一种艺术的眼光仔细地观察着那“雪花”般的飞流,“白莲”般的浪花,“五彩斑斓”的水石,眼睛不停地追随着那“鱼群闪闪的鳞光”,从而给读者展现出一幅五彩斑斓充满生机的美景。

我国古诗中对丰富多彩、绚丽多姿的自然美的描写更是举不胜举。杜牧的《山行》:“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让我们从这美妙的诗中仔细体味大自然的无穷美妙吧!这是深秋季节,一座陡峭、凄冷的山。它有白云陪伴,村居点缀,还有那火红的枫树,它们相处得那么和谐,不知它们已相处了多少年?仿佛历来就是这样的,静谧的环境多姿的色彩无声地向人们陈述着大自然的美妙。

再看白居易的《暮江吟》:“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诗中用的完全是自然意象,这些意象的有机组合透露出一种未经雕饰的古朴、自然之美。斜阳夕照,映红了平静的江水,这时天与地仿佛合二为一,融洽相处,难舍难分。太阳落山后,月亮升起来了。如弓的月亮把如水的光亮洒向大地。这样的夜晚,在这样的月光下,还有俯拾皆是的珍珠般的露水,真是醉人的月夜啊!此情此景,你难道不心旷神怡、浮想联翩吗?

又如白居易的《江南好》之一:“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这里显然注重对自然美中色彩的描绘:红得像火一样的花,蓝绿色的江水。正是这强烈的色调打动了白居易的心并深深地埋入他的记忆之中。可见,自然的色彩美作用于欣赏者的效果是强烈的。那色彩鲜明的美景真能点燃你火一样的激情!

色彩美在整个自然美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可以这样讲,色彩美是自然美中作用于观赏者效果最强烈的因素。我们的世界就是由无数色彩各异的事物组成的。我们总是为置身于这样丰富多彩的事物中而感到幸福、充实。试想,我们生活的世界失去了五彩缤纷的颜色,一片灰暗……那该是多么的单调死板而可怕?所以还是让我们抓住那美丽的翅膀在美的王国里自由飞翔吧!

第三节 横看成岭侧成峰——变幻莫测的自然美

横看成岭侧成峰,

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庐山真面目,

只缘身在此山中。

这是苏轼与好友参寥和尚同游庐山时写的一首诗——《题西林壁》。看来,苏轼实在是很懂得山水美的特征的。他的意思是:人们对山水美的欣赏,从不同角度观察,就会有不同的发现。

身在庐山之中,当然也可以领略各处不同的山水风光之美,李白在秀峰山下,不是也写出了“日照香炉生紫烟,遥望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名篇吗?

再如锦绣谷、三叠泉都是吟誉古今的绮丽景观。然而,如果置身鄱阳湖上,石钟山下遥望庐山,则是另一番气象。庐山成岭,高耸入云,山体厚实宏大,霞飞云渡,其沉雄磅礴尽在烟光迷蒙之中,令人心潮激荡,心胸开阔。此番感受,自非身在山中可以比拟。

与苏轼同时代的山水画家郭熙曾说:“山水大物也,人之看者,须远而观之,方见得一障山川之形势气象。”这说的虽然是看画之法,但个中道理,亦与苏轼《题西林壁》一诗相通。

如观桂林独秀峰,登上峰之巅,自上而下,则桂林山水尽收眼底。清代诗人范学仪因此而吟出:“一柱镇南天……拔地山千仞,环城水一川,凭高发长啸,声彻万家烟。”明代诗人梁轩取自下而上的角度,则见“一峰高耸插香衢,山气空蒙翠欲滴”。两者所见显然不同,却是同一景观。

当代作家秦似在他的《瑞士纪游》中,谈到他游阿尔卑斯山的所见所历。当他站在阿尔卑斯山麓观看时,但见:“阿尔卑斯山二千米以上的冈峦成了千里冰封,寸草不长,二千米以下则松树成林,冰雪把山划成上下两半。”

而当他乘坐缆车飞越重重的树林时“就看见下面只是白茫茫一片雪地了”。当缆车绕过了悬崖,“一片灿烂的阳光,把周天照得通亮……这与泰山观日出,有异曲同工之妙”。

待到了峰顶,“往下一看,那茫茫云海,就像白色的轻纱一般在我们脚下浮荡飘动;数点高峰,露出它们嶙峋的顶端……这时,一只黑色的大鸟从我们身边翱翔而过……这雪山云海的奇观,顿时把我们弄得迷惘沉醉,连凛冽的感觉也忘掉了”。

正因为不同角度见出山水不同的景观之美,获得不同的美的享受,所以才有“山形步步移”与“山形面面观”的经验之谈。

湖南张家界自然风景区的黄狮寨上有一巨石,形似龟。虽然单独看它,似乎也是美的,但还嫌单调。当浓雾弥漫山头之时,石龟好似活了一般,仿佛正在雾海中遨游,比无雾时不知要美多少倍!因此人们给它取了一个美妙的名字“雾海神龟”。由此看来,正是雾海与神龟这种相得益彰的竞争结合才造就了这一奇妙的景观。其实,云雾缭绕,云蒸霞蔚中的黄山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呢?黄山不正是因为这种风雨云雾的变动才更显其神秀之美吗?

再来看五岳之首的泰山吧!

东岳泰山的日出是驰名海内外的。站在泰山顶上,看到火红的朝阳喷薄而出,冉冉上升,映红了整个天空,也映红了泰山,有一种神光普照大地的感觉,那时人的灵魂是能被无限提升的。泰山正是在朝阳的辉映下倍添风采,成为人们心目中神往的圣地的。古代许多帝王来到这里祭天拜神是不是也因这份神韵?朝阳映照的泰山有它的神秀,雨中的泰山也别有一番滋味。烟雨迷蒙中,泰山的一草一木,一石一丘都迷离不清,难辨其真,然而正是这种雨帘掩蔽下的美益发让人心醉神怡。

长江三峡中的巫山十二峰为什么美呢?除了山峰本身的秀美之外,这与变幻无常的云雨不无关系。好像有一双能翻云覆雨的手操纵着这一切,让人感到神妙莫测,如入幻境。刘禹锡的《巫山神女庙》写得好:“巫山十二郁苍苍,片石亭亭号女郎。晓雾乍开疑卷幔,山花欲谢似残妆。星河好夜闻清佩,云雨归时带异香。何事神仙九天上,人间来就楚襄王。”是晓雾、云雨、星河将女神装点得如此婀娜多姿,神态活现。这里座座看似没有生气的石峰,在云雾掩映下顿生灵气,仿佛娇羞的神女来到人间。怪不得一些仙山灵地,总要衬以云、雾,看来云、雾确实是能增光添彩的高手,它是神仙奇士的随从。观音菩萨要踩着莲花宝座,孙悟空也要驾着祥云,由此可推想,他们这些形象的由来是以自然美为依据的。

再看一位作家为我们描绘的庐山五老峰的景色来体会这种动中有静、静中有动之美。请看:

“功夫不负苦心人,果然,那起伏如涛的云雾,团团向远扩展,就像一只神奇的手在抚弄似的。不一会,这雾海就‘解化’成一片片一缕缕的云絮,就像仙女们曼舞的长袖和丝带,飘飘飞拂,袅袅有度,太美了!

“我还没有来得及赞出这声好时,又看出了一处处极为美妙的景致。瞧,在这洁白的絮云中渐渐浮露的是天空的琼楼玉宇,还是海上的蓬莱仙岛?它若隐若现,半明半暗,绿影浮动,青黛相间,而那‘玉宇’和‘仙岛’,更是千姿百态,无可名状。……”

“令人欣喜的是,这别致高超的‘水墨画’,竟在我眼前久久浮现,而且,随着云雾的流动,那‘画面’也在不断地变化,真是各具特色,均臻妙境,每换一种‘镜头’,都要引得我们爆发出一声欢叫。”

自然美所依托的自然景物不仅是普遍联系着的,而且处在不拘的变动之中。静态的自然景色是美的,动态的自然景色也是美的,其中并没有高下之分。当然,对于某些景物来讲,处于变动中或以动态的事物相衬似更显其美。如美若西子的西湖,娴静处有如娇花照水,行动处则如弱柳扶风。动态中的西湖似真的活了,临风起舞,那荡漾的碧波都似西子绽开的笑容。

一座山当然是以静态的景物而成其美的,而柔嫩、鲜绿的垂柳则似于微风轻拂中才特显其枝叶纷披、绿影扶疏之美。综合观之,作为对自然美的整体观照当然是要讲求动静结合的。如:高山流水就是紧密结合为一体的和谐相处的美。国画家自然注意到了这种动静结合中所蕴含的无比深厚、旷远的美,并在他们的绘画中对此进行了有力的再现。有幅古画就是以《高山流水》为名的。古代音乐曲目中也有同名的曲子。

自然美的丰富多彩、千姿百态寓于自然景物本身与周围景物,甚至自然气象的变化之中。正是这种变化,魔术师般地使自然呈现出色彩各异的变幻之美。

春、夏、秋、冬四季也各有自己不同的景观。春天万物复苏,小草发芽,百花盛开,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催人奋发;夏天浓墨重彩,花草树木都长得郁郁葱葱,有种丰富、充实之美;金色的秋天,果实成熟,枫叶红得像火;起伏的稻浪,令人欣喜;金黄的果实营造出金色的天高气爽的季节;冬季,银装素裹,玉树琼枝,大地宛若披上了雪白的圣衣,顿时干净了许多。

如果说夏天是个喧嚣的季节,冬天则是个宁静的季节。它们之间自然无所谓高下之分,须知正是这四季的更替变换才使本来就丰富多彩、妩媚动人的自然美更添亮色,更显富丽!如果说人的生命在于运动,我们尽管不能唐突地讲自然美的生命在于变化,但至少变化的自然极大地丰富了自然美这一纯净的群体。

第四节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自然美与人

著名诗人陶渊明有一首古往今来备受人们赞赏的名诗:“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在这首诗中,秋菊、山色、夕阳归鸟这些自然景观当然有它赏心悦目之处,然而诗中的这些自然景物之所以能使读者叹赏不已,还在于诗人在这些平常的景物中注入了自己恬淡的心境与倾心的情感,从而在这些交融的景物中折射出自己因返璞归真而感到的无比欣慰之情。正是恬淡隽永的景物与诗人淳厚纯真的感情融为一体,才使它成为千古名篇。

再看王维的《栾家濑》和《竹里馆》这两首名诗:

飒飒秋雨中,浅浅石溜泻。

跳波自相溅,白鹭惊复下。

《栾家濑》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林深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竹里馆》

第一首诗写的是秋天的雨中景致:在秋雨飒飒之中,往日涓涓细流的水濑一下子浪花泻溅起来。安闲自在的白鹭偶然受到惊吓跳了起来,结果看到的只是一点小小的浪花,于是虚惊之后又飞落回了原处。这片断的小景不仅充满了自然的活力,同时透过这安宁恬淡景物的描写,我们可以感受到历经宦海风浪的诗人对恬淡隽永的大自然的喜爱。正是这种主观的情感寄托,才使诗中的自然景致更显真切感人,而这种“人化的自然”在第二首诗中体现得更加明显。

诗中的景物很简单,不过是人们常见的“幽篁”“深林”“明月”罢了。可是这些平平淡淡的事物之所以能深深打动读者,不仅在于自然景物本身的清幽澄净,而且也是由于诗中有“独坐”“弹琴”的诗人本身。正是人与自然的神契妙合,才构成了此诗独有的艺术魅力。

其实,自然美所折射的人的审美情感并不一定要有人明白地现身才能体现,在诗人艺术家的眼中和笔下,它们本身就寓含了人的主观情感。所以才会出现对同一景物的不同感受。像王维的《辛夷坞》:“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全诗根本看不到人的影子,诗中也没有明白地抒发某种思想感情,然而山中红花尽管粲然一片,却又落英缤纷,显出一种落寞的景况,正是这种景况,折射出诗人的寂寞感。

自然美的景物引发了人的美感,而人类的主观审美感受又投射到客观外物之中,于是作家艺术家的笔下便出现了人的情感与自然景物交相辉映的景色:

桃树、杏树、梨树,你不让我,我不让你,都开满了花赶趟儿。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花里带着甜味;闭了眼,树上仿佛已经满是桃儿、杏儿、梨儿。花下成千成百的蜜蜂嗡嗡地闹着,大小的蝴蝶飞来飞去。野花遍地是:杂样的,有名字的,没名字的,散在草丛里像眼睛,像星星,还眨呀眨的……鸟儿将巢安在繁花嫩叶当中,高兴起来了,呼朋引伴地卖弄清脆的喉咙,唱出宛转的曲子,跟轻风流水应和着。

作家笔下的自然是一种作家精神情感作用下“物化”了的自然:梨花、野花、蝴蝶、鸟儿虽然不依人的存在而出现,但是桃花、杏花、梨花会“你不让我,我不让你,都开满了花赶趟儿”,鸟儿“卖弄清脆的喉咙”高唱“曲子”,野花甚至会“像眼睛,像星星,还眨呀眨的”,这一切不正是作者对春天的激情礼赞吗?花不会竞争,草不会眨眼睛,作者笔下这些充满了希望的、生气蓬勃的景物完全是靠主观情感的投射,才显出了特别旺盛的生命活力。“新的”春天是自然,但“像刚落地的娃娃”,“像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像健壮的青年,有铁一般的胳膊和腰脚,领着我们上前去”的春天就已经不是自然之春而是人化之春了。

正是由于有了作家艺术家的主观情感,美丽的大自然才显得更加可爱。不仅春天的景致让人充满喜悦,即使寒冷的冬天在诗人艺术家的笔下也会显出温暖的色彩。比方说济南的冬天本来是寒风刺骨令人难以忍受的,严冬季节到过济南的人都会有这个感受。可是在老舍的笔下,“济南的冬天”却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那水呢,不但不结冰,倒反在绿萍上冒着点热气,水藻真绿,把终年贮蓄的绿色全拿出来了。天儿越晴,水藻越绿,就凭这些绿的精神,水也不忍得冻上,况且那些长枝的垂柳还要在水里照个影儿呢!看吧,由澄清的河水慢慢往上看吧,空中,半空中,天上,自上而下全是那么清亮,那么蓝汪汪的,整个的是块空灵的蓝水晶。这块水晶里,包着红屋顶,黄草山,像地毯上的小团花的小灰色树影,这就是冬天的济南。”这色彩瑰丽的图景是济南的冬天吗?是,又不是。看:“灰色树影”“黄草”,这是冬天,可是“这些绿的精神”就是作家情感的产物了。

于是我们便在不同人的眼中看到了同一景物呈现的不同景象,这在《红楼梦》中有非常典型的描写。在曹雪芹的笔下作品中三位主人公同样是在咏柳,可是他们各自笔下的柳絮却显出完全不同的形象:先看林黛玉的诗:“草木也知愁,韶花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而薛宝钗的柳絮却一派欢歌笑语:“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贾宝玉笔下则是柳的哀叹:“莺愁蝶倦晚芳时,纵是明春再见,隔年期!”三首意境不同的诗体现的正是三人各自不同的思想情感:充满叛逆思想而又寄人篱下的黛玉,整日感受到的不是春天般的温暖,而是孤苦无援的痛苦。虽然身边也有自己的知己,然而她不仅没有获取幸福的把握,反而日益感到“风刀霜剑严相逼”,愁苦的柳絮,正是她悲剧预感的象征。而薛宝钗作为一个钗裙中的卫道士,备受府中上下喜爱,得宠的她当然会在咏柳中流露那种踌躇满志的情绪。而贵族大家庭中的叛逆者贾宝玉虽然生在钟鸣鼎食之家,并作为继承者而被寄予莫大希望,可是这个满脑子古怪思想的冥顽不灵之徒,却看破了“红尘”,他与不愿说“混账话”的黛玉一样有着对自己那个大家族走向穷途末路的预感,正是这种颓丧的情感使他笔下的柳絮悲哀不已。

老舍笔下的麻雀与屠格涅夫笔下的麻雀所体现的不同形象也正是由于同样的原因。前者“进退为难”“委屈”“昏迷”,因为它是一只“娇养惯了的小麻雀”,而后者虽处绝境而“有一种比它的自卫本能更强的力”,使它扑下身来,“这种力竟然”能使凶猛的猎狗“倒退”,难怪作家对它要“怀着敬意”了。

因此,我们在观察自然美的时候,不仅要用“有音乐感的耳朵和能感觉形式美的眼睛”(马克思)来仔细观察大自然,更要在感受审美客体的时候发挥审美主体的主观能动性,这样才能在充分享受审美愉悦的同时从自然美的陶冶中升华自己的审美情趣与境界。尤其是通过阅读文学作品中大量的美文来提高自己的感受力和鉴赏力,从而不断加强自己的美学修养。 UXulAgJpOtBAzguvnGkgkFEWmaPy//8FrcPmAc6A53l93cREHHGHou1itKuHT8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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