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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孟子的“思”论

孟子出于孔子的孙子子思之门,他在学问上“私淑”(《孟子·离娄下》)孔子。孟子论述人的反思能力,比孔子、曾子、子思等人更加具体、深刻、充分。请看以下材料:

公都子问曰:“钧是人也,或为大人,或为小人,何也?”孟子曰:“从其大体为大人,从其小体为小人。”曰:“钧是人也,或从其大体,或从其小体,何也?”曰:“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此天之所与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弗能夺也。此为大人而已矣。”

孟子提出“心”有耳目之官所不具备的功能、作用,即“思”。“思”可以帮助人们超越耳目之官的限制,而觉悟天赋予人的本心或良知,这一始终评价、引领和主宰着现实自己的真主体。由于人的本心、良知或理、义等,它们为人所“固有”,并非人通过认识外物,或从外物中吸收或加入进来的外在之物,所以,对于本心等的觉悟,当然非耳目之官所能为力,而必须通过“心”的“思”来完成。而且“心”的这种“思”,也不是对于一般认识对象的想象、回忆、知觉、分析、综合等,而主要是对于能“思”的“心”本身,对于人之所以为人的根据或原因,对于人之所以不同于禽兽的根据或原因,展开一种“思”,即“心”将人自己作为对象,自己“思”自己。孟子曾经说:“是故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 照朱熹注,句中的“诚”就是人的本性,而“思诚”则是人认识或觉悟自己的本性,达到自己的本性高度的过程或方法。人对于自己本性的“思”,当然只能是一种反思。同时,孟子这一段话,与《中庸》“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的说法,在思路上、用语上几乎完全一致,这是孟子继承《中庸》思想的一个重要证据。

孟子不仅继承了《中庸》的思想,而且发展了《中庸》的思想,这种发展,在关于“思”的讨论上,也有突出的表现。

首先,孟子提高了“思”作为一种方法在整个孔孟儒学思想体系中的逻辑地位。如果两相比较,便易发现,孟子的“思诚”可以和《中庸》的“诚之”相对而言。而在《中庸》那里,“诚之”是人达到“诚”的努力过程和方法。在这个过程和方法中,《中庸》的“慎思”还只是其中的一个环节。而孟子提出“思诚”来,代替了《中庸》“诚之”的地位,明显地,其将“思”的地位大大提高了。将反思方法提高至人成为真正的人的最高、最根本的方法这一高度,是孟子发展和超越《中庸》,甚至发展和超越孔子反思论的集中表现之一。

比如,孟子批评现实中的许多人,认识上不知轻重,追求时本末倒置时说:“拱把之桐、梓,人苟欲生之,皆知所以养之者。至于身,而不知所以养之者。岂爱身不若桐、梓哉?弗思甚也!”(《孟子·告子上》)在此,他将“思”(反思)看成人们最为重要的修养方法。

其次,孟子明确了“思”的对象就是“诚”,即人的本性。《中庸》讲“思”,只说“慎思之”。其中的“之”,作为“思”的对象,究竟是什么呢?根据上引《中庸》原文的意思,我们或许可以推论出来。“思”的对象,应该和博学、审问以及明辨、笃行的对象相同,都是指“诚”,即人受之于天命的本性。但是,《中庸》毕竟没有将这层含义用语言或命题明确表示出不来。孟子提出“思诚”,恰恰完成了《中庸》所没有完成的工作。这是孟子反思方法论发展和超越《中庸》以及孔子的又一个表现。这就意味着,“思”是现实的人发现人的本性或良知主要的甚至是唯一的方法。

那么,人反思自己作为人的本性,究竟包括哪些内容呢?孟子当时还说得不很清楚。现在,我们或许可以说,人反思自己的本性,包括要思考“心”为什么具有超越耳目之官的能力,思考为什么不同人的“心”能共同发现相同的“理”“义”,思考人凭什么能够追求真理、凭什么能够行善去恶、凭什么能够审美、凭什么能够追求功利、凭什么能够产生并追求实现理想,等等问题。这种“思”,事实上要在一般理性思维的基础上来进行,但它又超越了一般的理性思维,成为一种理性思维对于理性思维自己的反思。反思的结果,在西方哲学中,有可能像黑格尔那样,发现辩证法及其主体——绝对精神;在中国儒家中,也有可能如孟子那样。在孟子那里,他通过这种“思”发现了人真正的主体,即本心、良心、良知、理、义等人的真精神、真本性,发现人应该做一个什么样的人才是最为理想的人,才有最为深远的意义与价值。

从《孟子》一书看,孟子还特别通过反思的实例,具体谈到了如何进行自我反思的过程,这也是孟子发展甚至超越孔子和《中庸》思想之处。请看孟子反思认识人本性的具体事例:

孟子曰:“君子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有人于此,其待我以横逆,则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仁也,必无礼也,此物奚宜致哉?’其自反而仁矣,自反而有礼矣,其横逆由是也,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忠。’自反而忠矣,其横逆由是也。君子曰:‘此亦妄人也已矣。如此,则与禽兽奚择哉?于禽兽又何难焉!’是故君子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也。乃所忧则有之:舜,人也;我,亦人也。舜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我由未免为乡人也,是则可忧也。忧之如何?如舜而已矣。若夫君子所患,则亡矣。非仁无为也,非礼无行也。如有一朝之患,则君子不患矣。”(《孟子·离娄下》)

“自反”,即自己反思自己。例如,假设现今有人对我粗暴无理,怎么办呢?照孟子的想法,此时我们先要反思自己对待人家是否仁爱有礼。若反思结果认为我们对其已经仁爱有礼了,但此人仍然对我粗暴无理,又怎么办呢?孟子说,那我们再反思一下,自己对待人家仁爱有礼是否尽心了呢?若反思结果认为我们对待这个人仁爱有礼,已经尽心了,但其仍然对我粗暴无理,那又怎么办呢?孟子说,那这个人一定是一位“妄人”,与禽兽没有什么区别。而我们对待禽兽,何必那么认真计较,甚至苛求呢!

孟子还提出,我们“自反”或反思,不应该将自己和“妄人”比较,而应和舜那样的圣人,即和理想的全人比较。如果将我和舜比,就会发现,舜也是人,我也是人。但舜的言行,足以“为法于天下”,让天下后世的人效仿。而我自己呢,可能还是很普通的人,活了一辈子,没有留下让别人可以效法的东西。孟子说,这才是我们应该时刻忧虑的啊!那么,我们担心、忧虑的结果应该是什么呢?孟子说,向那些理想的人们学习吧!学习他们的仁爱有礼,学习着、努力着,争取自己也做一个理想的全人。如此,我们就不会再有忧患、忧虑或忧愁了。因为,我们发现了人生的意义与价值,并为此而有滋有味地活着,怎么会不快乐呢!这一段话,可以看成是孟子以“思”为重点,对孔子“见贤思齐焉”之说的全面注解。

可见,孟子全面深入地发展了孔子的反思方法,使它成为孔孟人学成熟定型的标志性思想方法。

而且,孟子将“心”有“思”这个能力,也断定为是“天之所与我者”。用现在的话说,人的反思能力,也是天赋的,即人本来所固有的能力。这一断定,使孟子的先验论完全突破了伦理学的范围,而走入知识论领域。面对这一思想事实,如果我们还将孟子的本心、良心、良知、理义等范畴,只理解为是伦理道德本体或主体,那就未免有些狭隘且也不符合历史思想事实。与此相应,“先立乎其大者”的意义,不能说只是要求先树立道德的本体主体地位。其实,首先树立起认识或觉悟的、审美的甚至趋利避害的本体主体地位,也是其应有之义。

孔子和孟子非常重视人和主体,他们发现了人的本性和主体性,提供了中国古代人学思想的一种基本思想模式。认识自我,对于人类而言,总是最困难的一件事情。但它也是人类必须面对的、逃避不了的问题,这也是人类设计自己最高生活所必须解决的问题。这个问题,从历史上看,始终纠缠着人类的思想;而从现实看,人类尚未能用经验科学来解决好这个问题。可见,它看来还将一直纠缠着人类不放。反思自我,回答“我是谁”的问题,是人类最普遍、最根本的问题之一。孔孟对于“思”的讨论,为解决这个问题提供了我国古代儒家的解决模式。而这个模式,可以成为我们今天反思自我的思想方法源泉。鉴于反思自我这个问题的困难程度和它的普遍性、根本性,孔孟的这番作为,值得充分肯定和借鉴。 PQ1cUe6ClT7p/pkdV3pt5Y/UrGg2LrFyqmof03I7ikc6IGNJhPLD8v12pVB/cD5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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