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现代作家全集编纂溯源及复社版《鲁迅全集》

中国现代文学史上题名“全集”之作甚多，最早为1927年上海创造社出版部出版《达夫全集》第一卷《寒灰集》，1927—1933年，郁达夫陆续编了七卷《达夫全集》。其他诸如《冰心女士全集》（1930年上海合成书店）、《沫若诗全集》（1930年现代书局）、《蒋光慈小说全集》（1931年上海新文艺书店）等。以上皆为作家某时段某类作品的集萃，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全集。《曼殊全集》（1928年上海北新书局）的编纂体例包括诗文、书札、小说、译诗、译小说、杂著等，柳亚子的搜集整理也较为齐备，可算现代文学史上第一部全集，但苏曼殊于1918年去世，他的成就主要集中于文言小说、旧体诗，其影响也主要在晚清至民国初创时段，一般现代文学研究者并未将其纳入新文学考察范畴。民国时段还有一部《闻一多全集》，1948年由上海开明书店出版，但有诸多重要遗著未能收入，并不能算真正的全集，且出版时间在《鲁迅全集》之后10年。新中国成立后，全集成为作家身份和层次的标志，一般作家只能出文集或选集。至1978年改革开放以前，只有鲁迅出过全集。进入20世纪80年代以来，关于作家出版全集的等级限令逐步放开，现代作家陆续出版了多部全集。据笔者统计，自1981年《鲁迅全集》出版后，出过全集的现代文学作家依次为郭沫若、茅盾、巴金、朱自清、欧阳予倩、艾青、闻一多、冰心、宗白华、曹禺、张爱玲、俞平伯、郑振铎、胡风、老舍、冯至、田汉、何其芳、赵树理、丁玲、沈从文、聂绀弩、胡适、孙犁、师陀、穆时英、萧乾、徐志摩、郁达夫、萧军、王统照、叶君健、高长虹、李广田、施蛰存、萧红、邱东平、李劼人、林徽因、艾芜等人。自新中国成立到1981年，只在1956年10月至1958年10月出过《鲁迅全集》10卷（1958年12月出版《鲁迅译文集》10卷，1959年8月出版《鲁迅日记》2卷），1973年出过《鲁迅全集》20卷（其实是1938年复社版的简体字本），此外并无其他现代作家的全集出版。

1938年6月15日，中国第一部《鲁迅全集》在上海出版。据许广平在全集《编校后记》中的说明，鲁迅在大病中曾说从1906年在东京中止学医而从事文艺，到1936年刚刚30年。鲁迅在生前拟将这30年中的250余万言的著述编成《三十年集》发行，却不幸病逝，这一计划遂未告成。1937年10月19日，上海文化界同人在鲁迅先生逝世一周年纪念日在浦东同乡会举行纪念座谈会（此时也是日军疯狂进犯上海之时），大家决定要在最短时期内完成《鲁迅全集》的刊行。 1937年12月，胡愈之在上海创设复社，1938年4月，复社与鲁迅先生纪念委员会协商，负担刊行《鲁迅全集》的责任。 鲁迅先生纪念委员会在鲁迅手定的《三十年集》目录基础上，加上翻译作品及《汉文学史纲要》《月界旅行》《地底旅行》等早期作品，总字数在600万言以上，编成20巨册，于1938年9月15日出齐。1938年复社版《鲁迅全集》分普通本和纪念本两种，纪念本又分为甲乙两类。抗战期间，普通读者购买力下降，故普通本定价不能过高，另印纪念本由鲁迅先生纪念委员会出售，拟将盈余的钱补足普通本的亏损。纪念本“图书质量好，装帧设计别具一格。精装的红色布面上印着银色书名，为方便收藏，还用柚木制作了一批书箱，与之配套出售” 。鲁迅先生纪念委员会主席蔡元培、副主席宋庆龄先生曾通函海内外人士募集纪念本。出版《鲁迅全集》的目的在于“扩大鲁迅精神的影响，以唤醒国魂，争取光明” 。在编辑出版发行过程中，得到鲁迅先生纪念委员会、编辑委员会以及诸多爱国人士及受鲁迅思想影响的青年的鼎力支持。蔡元培先生撰序，许寿裳撰年谱，台静农粗加整理，周作人拿出鲁迅《会稽郡故书杂集》手稿，周建人将《药用植物》用日文校正。唐弢、柯灵参与校对，商务印书馆王云五允先出版，复社同仁胡愈之、张宗麟、郑振铎、王任叔等筹划出版发行。为了推动发行订购工作，茅盾、巴金在华南，邵力子、沈钧儒在汉口，陶行知在美国热心号召，使得征购工作成绩斐然。

1938年复社版《鲁迅全集》“把鲁迅先生的著译做了第一次的整理，在保全和流传鲁迅先生遗著的工程上已经完成了极重要的必须做的一步工作” 。但这版全集毕竟是在三个月中短期完成，其仓促错讹之处难免，“既不可能把书信、日记等以及未印的著作都编入无遗，也不可能没有编辑校对上的错误；这是当时条件所限制，有待于第二次的整理和重编重校的” 。事实上，该版《鲁迅全集》（20册，12940页）在1948年9月和12月曾由东北光华书店和上海鲁迅全集出版社再版，因上海复社在1938年6月出版普通本，1938年8月再版纪念本，故上海鲁迅全集出版社版权页标明为第3版，而光华书店则标明为初版。该版《鲁迅全集》收入作品总目如下：第一卷《坟》《呐喊》《野草》；第二卷《热风》《彷徨》《朝华夕拾》《故事新编》；第三卷《华盖集》《华盖集续编》《而已集》；第四卷《三闲集》《二心集》《伪自由书》；第五卷《南腔北调集》《准风月谈》《花边文学》；第六卷《且介亭杂文》《且介亭杂文二集》《且介亭杂文末编》；第七卷《两地书》《集外集》《集外集拾遗》；第八卷《会稽郡故书杂集》《古小说钩沉》；第九卷《嵇康集》《中国小说史略》；第十卷《小说旧闻钞》《唐宋传奇集》《汉文学史纲要》；第十一卷《月界旅行》（美国培仑作）《地底旅行》（英国威男作） 《域外小说集》《现代小说译丛》《现代日本小说集》《工人绥恵略夫》（俄国阿尔志跋绥夫作）；第十二卷《一个青年的梦》（日本武者小路实笃作）《爱罗先珂童话集》《桃色的云》（俄国爱罗先珂作）；第十三卷《苦闷的象征》（日本厨川白村作）《出了象牙之塔》（日本厨川白村作）《思想·山水·人物》（日本鹤见祐辅作）；第十四卷《小约翰》（荷兰蔼覃作）《小彼得》（匈牙利妙仑作）《表》（苏联班台莱耶夫作）《俄罗斯的童话》（苏联高尔基作）《附：药用植物》（日本刈米达夫作）；第十五卷《近代美术思潮论》（日本坂垣鹰穗作）《艺术论》（苏联卢那卡尔斯基作）；第十六卷《壁下译丛》《译丛补》；第十七卷《艺术论》（苏联蒲力汗诺夫作）《现代新兴文学的诸问题》（日本片上伸作）《文艺与批评》（苏联卢那卡尔斯基作）《文艺政策》；第十八卷《十月》（苏联雅各武莱夫作）《毁灭》（苏联法捷耶夫作）《山民牧唱》（西班牙巴罗哈作）《坏孩子和别的奇闻》（俄国契诃夫作）；第十九卷《竖琴》《一天的工作》；第二十卷《死魂灵》（俄国果戈理作）附录：《自传》《鲁迅先生年谱》（许寿裳编）《鲁迅译著书目续编》《鲁迅先生的名·号·笔名录》《编校后记》（许广平作）。在最后一卷中，编者将鲁迅生前手画书刊图案置于卷首，开创了将美术作品视为全集（文集）有机组成部分的先河，综观我国历史久远的全集整理传统，此举提供了一种全新的思路视野。

〔第二十卷中，编者将鲁迅手画的书刊封面作为艺术品，开创了中国现代作家全集（文集）整理中收录美术作品的先河。〕

值得一提的是，1938年复社版《鲁迅全集》第一卷卷首分列全集总目和插图（照片）总目，第二十卷卷尾分列作家年谱、作家名、号、笔名录及编后记，事实上为新中国成立后作家全集（文集）的整理做了一个示范。20世纪80年代以来，已逝现代作家的全集整理蔚为壮观，但体例大都以此为楷模，复社版《鲁迅全集》的编纂可谓厥功甚伟。该版《鲁迅全集》是由作家亲属、专家学者、出版社三方共同运作完成的文化盛举，编纂立场客观。蔡元培在全集序中指出，鲁迅不仅是新文学的开山者，其承续清代朴学的学术研究也颇有创新，并未涉及政治上的评判。附录中许广平的《编校后记》在感激大家协助时透着对鲁迅先生的尊敬，但并无任何拔高之嫌。整部全集对鲁迅作品采取实录的方式，无引导式注释及题解，由读者自行判断。要之，该版《鲁迅全集》的编纂运作方式、编纂体例、底本选择、技术处理以及编纂精神，仍对当今的全集整理发挥着积极的建设性贡献。

〔1948年9月东北光华书店出版发行的《鲁迅全集》，这是1938年复社版的再版，从左至右分别为书中版权页、插图、书衣封面、封底。〕 kIMnVkChaMApYdHn1XgQmRX6psTN8xSWfYPOI5R88xPy8OWrk67CQoCFx1e1Me3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