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水滔滔,从怀玉山发脉,蜿蜒一百余里,至上饶,中分城市。城北平衍,为府城所在,逐渐成为主要城区,城南有南屏山,山高林密,风景秀美。山之南又有丰溪河,从铜钹山发脉,至上饶汇入信江。两河之间,形成水南街,依山傍水,森林阴翳,成为上饶风水最好、风景最美、最宜居的地段。
沿着信江迤逦而下,有群山起伏,名南屏山、琅琊山、黄金山、万锦山,在古志中,往往统称溪南。山俱不甚高,临水面有一至两百米。然登山而眺,上饶一城尽在眼底,因而,自古迄今,这里便聚集积淀了大量的历史人文,留下诸多名胜。
南屏远景
《广信府志·地理志》有载云:
南屏山,上饶溪南,拱抱府治如屏,一名天马山。宋赵汝愚建南台于上,后废。旁建谢文节公祠,今奉主与文文山同祀于信江书院春风亭朱晦庵祠。
琅琊山,南屏山东,中有东岳庙。
黄金山,溪南,一名道冠山。旧志有溪山堂,含一辉阁、乐岁楼、信美亭。今皆废建书院。
万锦山,一名钟山,溪南。形如复钟,上有跨鹤台,今废。
按上文所载,在南屏山一带,就有南台、谢文节公祠、信江书院诸名胜、东岳庙、文笔塔、溪山堂、含辉阁、乐岁楼、信美亭、跨鹤台等十多处名胜。尽管在岁月的风雨中,这些名胜兴废不一,但历史的记载,还将带领我们穿越时空的隧道,去寻找昔日的辉煌。
今据乾隆《广信府志·古迹》所载,历述如后。
南台 宋郡守赵忠定公汝愚立,故址在祥符寺。陈文蔚有诗。赵汝愚字子直,余干人,宋太宗八世孙,宋孝宗乾道二年(1166)状元及第,屡官至吏部尚书等职。宋孝宗崩,赵汝愚策划实施“绍熙内禅”,奉嘉王赵扩(宋宁宗)即位。以功升任右丞相,死后谥“忠定”。南台是赵汝愚任广信知府时所建。
谢文节公祠 俗称叠山祠,为祭祀南宋末民族英雄谢枋得而建。今按,府志另载表忠阁,在谢文节祠前,明万历间知府孙从龙建。大忠台,在谢文节祠之后,台据山巅,亦孙从龙建。综合几条记载可知,这是一组建筑,有祥符寺、南台、谢文节祠,祠前有表忠阁,祠后有大忠台在山巅。而其地址,按府城图所示,约在东岳庙与南屏山(市委党校和市人民医院后山)之间。
东岳庙
东岳庙 即今东岳禅寺。在上饶溪南琅琊峰下,宋绍兴间建。明万历间知府王体性、知县王炳璿增置坛宇,康熙二十一年知府孙世昌重修。是祀奉东岳大帝的庙宇,然自古就由僧人住持管理。“文革”中遭摧残。1991年上饶市人民政府批准恢复东岳庙,并更名为东岳护国禅寺。经过十几年努力,在保护原貌基础上,新建了大雄宝殿、钟楼、鼓楼、客堂、斋堂、疗房、居士楼及其他生活设施,初步形成寺院格局,建立较完整的寺院管理规章制度。
文笔塔 原址在东岳庙与谢文节祠中间的文笔峰顶。此塔非寺庙之塔,其形如笔,具有地方人文鼎盛的象征意义。
溪山堂 府城外南屏山巅,直面灵山,下临高溪。
含辉阁 在溪南谷神山。明万历三年(1575)郡守姚体信建。
乐岁楼 在溪南谷神山。灵雨祠侧。嘉靖间郡守吴希孟祷雨有应,因建楼作诗记其事。
信美亭 府城南,明成化间建,寻废。以其地建灵雨祠,后亦废。今按,府志载唐乾元元年设立信州,保存了当时江东招讨使元载的话:“其地信可美。”这是解释州名“信州”最权威的话。所以在明成化间广信知府谈纲据其意而发挥,建信美亭于信江南岸之山间,并作《信美亭记》曰:
此地江山信美,郡所由名也。成化丙午秋,黄门陈玉汝奉命使广,适余叙契阔于驿楼。酒酣热甚,登此而风焉。相与眺望郡中山川,尽在目睫。彼其灵镇嵯峨,耸七十二峰于天表,诸山环拱,若干若矛,若旗鼓车马,屏帐之卫从,而白云红树,掩映其间,又若画图之揭碧落,山信美也。灵溪葛溪,诸水会合为江,匝郡而流,纾若带环,莹若冰皎……景象万千,水信美也。
由山水之美,作者进一步引申到风俗人文之美。而陈玉汝更从信州之山水而论,“自此而南为鹅湖,东为怀玉,西为象山,散而为龙虎、葛仙、龟峰、南岩,诸岩皆招仙致贤,献异呈妍,而胜水灵泉,在在有焉。山水之美如此,是以钟而为人……而瑰奇硕大之士,续续焉出,又未可量也。谓信为不美,可乎?”俱从不同角度阐释了信州之美。近几年南屏诸山建造了云碧阁、钟楼、鼎台及金山亭,唯独此亭未能恢复重建,岂不惜哉!
其实,南屏山一带曾有的古迹还远不止上述几处,还有一杯亭、南涧、竹院、四望亭、景德寺、祥符寺、苍莨亭、跨鹤台、太霞宫、谷神道院等。可分四类,分类述之。
一是寺观类 。在南屏山一带,宋以来有大小寺庙八处,按所建时间分述。
景德寺 在上饶县南里许,初创于唐,诗画僧人贯休曾驻锡其地,绘十六罗汉图。宋景德间即其地修禅月院,内有禅月堂、禅月台,均以贯休号禅月大师而得名。旧有十五小院,明洪武间立为丛林,嘉靖间少师夏言重修,御史桂荣有碑记。清康熙九年知府高梦说倡建大殿,五十一年又修葺。
孔雀寺 在上饶溪南,宋景德间建。文清公曾几尝居其东偏,匾曰横碧轩。明万历间僧海岸重建,推官赵士正作记。康熙五年知府蔡廷辅复新之。
祥符寺 在上饶溪南,宋大中祥符间建。有御书阁、祥符轩、灵山亭、双龙井、桂花馆、洗墨池、钵盂山、跨鹤台。元朝末年毁于兵,唯大雄宝殿独存。明天启间知府萧思似重修。
谷神道院 在上饶溪南,宋建炎间建。岁久倾废。《道纪》:方有常移诸神像奉之寮舍。
太霞宫 在上饶溪南,宋建炎间建。今其址为山川坛。
普安寺 在上饶溪南,孔雀寺旁,宋绍兴间建。嘉靖时僧正元重修。少卿吕怀作记。崇祯间僧静增建。
龙恩寺 在上饶溪南,宋咸熙初建,康熙中知府蔡廷辅、郡丞夏一凤重建。
东岳庙 见前述。
二是园林类 。宋室南迁,士大夫多筑室于上饶溪南。
南涧苍莨亭 龙图阁学士韩元吉,自颍川徙上饶。宅前有涧水,故号南涧。涧南有园,筑亭其上,号苍莨。
友直轩 在上饶溪南太霞宫,谏议大夫尹穑所居。曾几有诗。
横碧轩 在上饶溪南孔雀寺旁,礼部侍郎曾几尝居之。鲁起元有诗:“岚光悬座苍翠湿,寺影拂波金碧寒。”曾几侨居上饶七年,城北广教寺亦其居,自号茶山居士。
竹院 城南一里,宋淳熙间弘文阁直学士晁谦之所居。
西清桂 上饶尉曾逮(曾几之子)手植桂于厅后,后人怀其德,名之曰西清桂。有松风亭、横碧轩,缙绅多为题咏。
三是人文类 。历代郡守来到信州,登临游览,都认识到这里“邑聚之繁衍,山川之奇秀,归吾襟袖,诚郡境之胜处”(康基渊语),都想到要为此增添一些设施,“使吾辈之往来者因名胜览以抒旅怀,不亦可乎!”于是历届继任者或修或建,都在南屏山一带留下了佳话或遗迹。
信江书院 (略,另有专文论述)
一杯亭 在南屏山南台左,宋赵汝愚为信州守,未逾年,政通人和,百姓安乐。郡人建祠设像为祝寿。汝愚因觞客于中,乃令撤其像,戏名曰“一杯亭”,取“且尽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之意。此后代有修葺,清时移建于信江书院。朱维雄、郑日奎等有记,历代文人有诗。
信美亭 (见前文)
迎宾楼 在城南,明天顺间知府金铣、同知蒋益建,今废。
四望亭 在城南,信江书院东隅。韩琚为广信通判,有《寄广信军四望亭诗》。
四是山水类。 由自然山水形成的。
南屏山 上饶溪南,拱抱府治如屏,一名天马山。宋赵汝愚建南台于上,后废。旁建谢文节祠。今奉主与文文山同祀于信江书院。乾隆初年建文笔塔于其上。
琅琊山 南屏山东。中有东岳庙。
黄金山 溪南,一名道冠山。旧志有溪山堂,含晖阁、乐岁楼、信美亭。今皆废建书院。
万锦山 一名钟山,在溪南,形如复钟,上有跨鹤台。陈文蔚诗:“台据高峰最上头,登临人世若浮沤。尘嚣到此都忘尽,直欲乘风跨鹤游。”
南涧 《江西通志》有载,韩元吉“徙居上饶,所居之前有涧水,号南涧。涧南有园,筑亭竹间,号苍筤。与兄元隆俱登甲第”。
宋韩元吉《信州牙门记》讲到信州地势说:“来自灵山,中道起石,如龙鬛隐见,至郡而伏。怀玉峰耸出其隅,森植犹束笋,阴阳之胜甲天下。”王雷《修信州城记》也说:“信之为郡,江以东望镇也。牙闽控越,襟淮面浙,隐然为要冲之㑹。”上饶北枕灵阜,南带氷溪,东挹琅峰,西瞻层巘。山川明秀,原隰丰衍。因此,自宋以来,吸引了大量文人学士,南迁到此居住。在文学史上留下了千古佳话。
僧贯休 俗姓姜,字德隐,唐婺州兰溪人。唐末著名诗画僧人,雅好吟诗,诗名耸动于时。亦善绘罗汉,名动吴越。曾往豫章传《法华经》,咸通七年回江西庐山东林寺拜谒大愿和尚,叩求禅法,历三年。黄巢乱起,两浙沦为战场,他往来江浙两湖,间必游寓上饶,驻锡于城南景德寺。在寺中绘《十六罗汉图》。见于周辉《清波杂志》所载。《十六罗汉图》在中国绘画史上地位很高,不管从创作风貌上看,还是从笔墨技巧上看,历来都受到很高的评价。画中用笔虽细却凝练遒劲,长线条连绵不断,转折圆润,有厚重感。宣和画谱曾赞贯休的《十六罗汉图》说:“以至丹青之习,皆怪古不媚,作十六大阿罗汉,笔法略无蹈袭世俗笔墨畦畛,中写己状眉目,亦非人间所有近似者。”
韩元吉 字无咎,先世开封人,宋室南迁,徙居上饶城南,所居之前有涧水,号南涧。又名其诗集为《南涧甲乙稿》。仕至吏部尚书、龙图阁学士,封颍川公。尝师尹焞,得吕祖谦为女婿。师友渊源,皆为诸儒所推重。其子韩淲,号涧泉。与赵蕃(号奉泉)同时有诗名,称“二泉先生”,方虚谷诗“上饶有二泉”即指此。
曾几 字吉甫,其先赣州人,徙河南府,高宗即位,厯浙江提刑。其兄曾开与秦桧力争和议,桧怒,开去,几亦罢,侨居上饶七年。桧死起知台州。魏庆之《诗人玉屑》云:茶山之学出于韩子苍,其说小异。然韩駨虽苏氏之徒,而名列江西诗派中,其格法实近于黄。殊途同归,实亦一而已矣。后几之学传于陆游,加以研练,面目大略殊,遂为南渡大宗。查曾几诗集,他在上饶居地有东轩及横碧轩,东轩在上饶城北茶山寺,横碧轩在上饶溪南孔雀寺旁。
晁谦之 字恭祖,澶州人,渡江后亲族离散,极力收恤,因居信州城南之竹院。官至敷文阁直学士,卒葬铅山鹅湖,子孙因家焉。
郑望之 彭城人,徙上饶,居溪南。少有文名,宋靖康初再使金营,后累官至吏部侍郎,以徽猷阁直学士致仕。弟资之,仕至吏部侍郎(《明一统志》,卷五十一)。其弟 郑资之 ,字深道,亦居溪南,仕至吏部侍郎。史部,地理类,都会郡县之属(《江西通志》,卷九十六)。
王洋 字符渤,祖籍山东东牟,寓居上饶城之南池。城居有荷花水木之趣,因号王南池。辟宴坐一室,号半僧寮。清贫,衣服窭甚,善诗篇,与曾几相唱和。以二书所载与集序参考之,葢亦南渡之清流也。屡官起居舍人,知制诰,值徽㷕阁,饶州太守。
尹穑 兖州人,宋建炎间自北归南,徙居怀玉山,后徙上饶,在上饶溪南太霞宫筑室,建友直轩。博学有文。孝宗赐进士出身,累官殿中侍御史,后迁至谏议大夫(《明一统志》,卷五十一)。
周聿 字德元,青州人,徙居上饶。绍兴间召对,陈经纶匡济䇿,称旨。累官刑、户部侍郎。所著有《春秋大义》《易说》等书。
赵不迂 字晋臣,尝创书楼于上饶。兄不遯,字茂嘉,后改名不过,登进士第,为清湘令。尝立兼济仓于铅山天王寺(《江西通志》,卷九十六)。
以上仅为侨寓上饶城南的官员及文人,此外,还有居住城北带湖的辛弃疾,还有经常交游往来的朱熹、汪应辰、吕祖谦、陆游、杨万里,还有上饶本地的陈文蔚、徐元杰、徐斯远、余尧弼等人。可以说,在南宋绍兴至淳熙间,是上饶文人极为活跃的时间。这一时间,淳熙二年有朱熹、二陆、吕祖谦的鹅湖之会;淳熙七年韩元吉致仕定居信州之南涧,淳熙八年辛弃疾定居带湖。淳熙九年,朱熹从临安归福建,途径上饶,住在韩元吉家。第二天,韩元吉约了当地的诗人徐衡仲一道陪朱熹游南岩一滴泉,辛弃疾知道后亦赶来相会,这便是上饶文化史上著名的“南岩之会”。韩元吉是南宋初期重要作家,黄昇称其“文献、政事、文学为一代冠冕”。平生交游甚广,与陆游、朱熹、辛弃疾、陈亮等当时名流和爱国志士相善,吕祖谦是他的女婿,多有诗词唱和。韩元吉诗文词兼擅,陆游称其诗文“落笔天成,不事雕镌”(《祭韩无咎尚书文》);其词风雄浑、豪放,与辛弃疾很接近,也有清丽之作。在当时的信州文人集团中,韩元吉是政坛和文坛的老前辈,是当时信州文坛的盟主。陆游是他交往时间最长的朋友,朱熹是他学术上的诤友,而辛弃疾则是他退居上饶时来往最密切的朋友。
纪昀《四库提要》云:“元吉本文献世家,据其跋尹焞手迹,自称门人,则距程子仅再传。又与朱子最善,尝举以自代,其状今载集中。故其学问渊源,颇为醇正。其他以诗文倡和者如叶梦得、张浚、曾几、曾丰、陈岩肖、龚颐正、章甫、陈亮、陆游、赵蕃诸人,皆当代胜流。故文章矩矱,亦具有师承。其婿吕祖谦为世名儒,其子名淲,字仲止者,亦清苦自持,以诗名于宋季,葢有由矣。”所以,很自然,韩元吉成为当时上饶文坛的领袖,开创了宋代上饶文坛最活跃的时代。
八百年风霜雨雪,历史走到了今天。大浪淘沙,洗去了曾经的繁华;春风化雨,上饶溪南旧貌变新颜。随着信江书院的修复,溪南的建设也列入了规划。东岳护国禅寺修复扩建正在进行中,国家森林公园新建了云碧阁,沿河一线建了钟楼、鼎台、金山亭、三江公园。水南街的改造工程注意到以“理学旧第”和杨时乔旧居为中心的扩建,保护了历史文化遗产。当然,本文的撰写,并不为发思古之幽情,而是发掘历史的文化遗存,为新一轮溪南的改造提供思路与依据。在溪南的诸多名胜中,我们认为,信美亭、南涧、文笔塔等都是有修复价值的。
(作者简介:吴长庚,上饶师院原副院长、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