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峰山的空气是清新的,四面环山,到处都是松树竹林,若不是缕缕炊烟,还真不知道这深山老林里藏着一个小山村——鹿峰庄。
放学回家,要经过一座大山。山坡上的黄泥路,蜿蜒曲折,路边长满了荆棘,我们小孩子去学校,就像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爬雪山过草地一样,困难极了。
回到家里刚坐下,妈妈就叫我择菜做饭,她喃喃地说:“稔子花,你择菜煮饭,我还要去看看稻田,看看稻田里的水干了没有,要不到收割时,又得割水浸田了。”
“妈妈,你去吧,我会的。”我诚恳地说。
妈妈走后,我开始做第一道菜,葱花煎鸡蛋。菜刚下锅,屋子里就弥漫着鸡蛋煎饼的葱花香气。
“姐姐,我来帮你打下手。”吕鹏自告奋勇。
“好呀!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对懒惰的弟弟调侃道。
“姐姐,别说得我那么无能,我哪一样比你差?”吕鹏不服气地说。
“写字。”我故意把头扬得高高的,看吕鹏怎么回答我。
“写字,写什么字?”吕鹏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默生字,你肯定没有我写得多。”我刺激吕鹏,并向他提出挑战。
“要不,我们比比看?”万没想到吕鹏竟会迎战。
只是现在正在煮中午饭,我不可以因为跟弟弟斗嘴而不煮饭。于是说:“我现在要煮饭,到下午放学后再说吧!”
“也行,随时奉陪。”吕鹏趾高气扬地说。
我家的生活很朴素,午餐,一碟炒腐竹、一碟炒红薯叶、一碟煎鸡蛋、一个南瓜汤,我和吕鹏吃得冿津有味。我很喜欢吃腐竹,便欣喜地说:“吕鹏,这腐竹真好吃,又脆又软好爽口。”
“对,我也喜欢吃腐竹,我别无他求,餐餐有腐竹吃我就满足,可爸爸妈妈不让吃,总是说营养要合理搭配,真烦人!”吕鹏不耐烦地说道。
“红薯叶真不赖,吃起来有种甘甜的香气。”我边夹红薯叶边说。
“这红薯叶的香气来自大蒜米,炒红薯叶放点大蒜米就是香,如果没有大蒜米,这红薯叶就不好吃了。”吕鹏和我研究起吃红薯叶来。
我分析说:“红薯叶清热解毒,清肝明目,妈妈说,要是头痛发热,煮一碗红薯叶水吃了就会好。”
“南瓜汤呢,南瓜汤吃了又起什么作用?”吕鹏虚心问道。
“南瓜汤润肺解渴,吃南瓜汤是人增加水分的一种办法,比吃白开水好得多。”我热心地说。
“姐姐,妈妈怎么还不回来?”吕鹏突然想起妈妈。
“妈妈去看稻田,可能路上遇上熟人,聊天吧!”我随便回答了句。
我们正说着,妈妈回来了。
“你们姐弟俩嘀嘀咕咕,议论我什么呀,吃饭也要惦记我,你们吃了饭去学校不就行了吗!”妈妈开心地说。
吕鹏孩子气地问:“妈妈,你是不是在去看稻田时,路上遇上熟人跟他聊天了?”
“是的,我去看稻田时,路上遇到了我的老同学,你们周阿姨,和她聊些家常,东拉西扯说些别的。周阿姨脸色憔悴,好像有什么心事,我就问问。”妈妈说着。
“周阿姨为什么满脸憔悴,她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吕鹏要问个明白。
“周阿姨是我的初中同学,她当时学习很优秀,在班里是数一数二的,人又漂亮,是我们初中时候的校花,有不少男同学追她,我很羡慕。但我万没想到,她初中还未毕业就结婚了。”妈妈叹气地说:“周阿姨家现在的处境很是艰难。”
我急忙问道:“妈妈,周阿姨家发生什么事了?”
妈妈没有直接回答我,悲伤地说:“周阿姨的丈夫也是我上初中时的同学。早前,他们也过了一段美满幸福的生活。但后来,周阿姨的丈夫患了慢性肝炎,由于没有及时治疗,造成了肝硬化。生与死不过眨眼之间,她先生前两天去世了。”
“哦!”我吃了一惊,也为这原本幸福的家庭而痛惜。
“可是啊,周阿姨还有两个孩子,甘君、甘苦得养。周阿姨哀痛欲绝,正在为生计而犯愁,也为他们姐弟俩的读书操心呢!读书可要好多好多的钱啊!”妈妈同情地说。
“妈妈,现在读书不要钱了。”吕鹏天真地说。
“读小学、初中是不要钱,可要读了大学、研究生呢?”
吕鹏答不上来了,把目光转向我,向我求助。
“妈妈,要是甘君或甘苦考上了研究生、博士,可以向社会求助,我相信社会总是好人多。”我说。
“吕鹏,你姐姐说得也有一点道理,可是人只有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会向社会求助的。人们常说,兄有不如弟有,弟有不如自己有,穷人总是有难处的。”妈妈像是深有体会。
“妈妈,我认为最好的办法是互相帮助,周阿姨家现在有困难,我们家帮周阿姨家;若我们家将来有困难,可以请周阿姨家帮我们家。这样通过亲戚、朋友、同学互相帮助,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吕鹏若有所思地说。
妈妈赞同道:“这就对了,我的宝贝,你变得聪明了,将来一定很出息。我就是这样对周阿姨说的。我说,‘老同学,事已如此,不要再难过,也用不着担心,你家有什么困难你告诉我,我和吕正能商量着帮你解决。’”
“妈妈,你真善良。”我打心眼里敬佩妈妈的做法。
“妈妈,干脆叫周阿姨她们搬到我们家来住。”吕鹏说着,露出孩子气的神色。
“弟弟,我们该去学校了,不然就要迟到了。”我急忙催道。
“妈妈,再见!”吕鹏蹦了起来,背上书包,飞也似的出了门。
“弟弟,等等我。”我也拎起书包跟着出了门。
路上,还是经过那座大山,由于树高林密,阴沉沉的山路,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姐姐,你听说没有?前几天苦水庄的一个女孩在这山谷被拐走了。”吕鹏道。
“没有呀,你听谁说的?”我大惊失色地问。
“骗你的,姐姐看你被吓成这个样子。”
“弟弟,你好坏呀,姐姐你也敢骗。”我不满地说。
“不骗你,你不知道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坏人,那天你差点就被坏人拐走了,我好担心啊!”吕鹏竟然说出我万没想到的话。
我想起了林晓芬,上次林晓芬就是在这山谷被拐的。林晓芬是林伟的姐姐,就是在这去学校的路上被人贩子拐走的,前几天才被县打拐办解救出来。
说曹操,曹操到。我正想着,林晓芬来了。她大声说道:“稔子花,你们姐弟俩可真团结,一起上学一起回家。要是我家林伟像你家吕鹏这样就好了。那样,上次我就不会被坏人拐走了。”
“林晓芬,那你被拐走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我关心地问道,脑子里全是可怕的想象。
林晓芬清清嗓门,像讲故事似的讲了起来。
林晓芬被拐到一户人家,那男主人三十岁左右,两道剑眉,拱梁大鼻,狮子嘴。身材高大,肤色黝黑。看上去凶神恶煞,他管林晓芬叫小美人,林晓芬管他叫坏蛋。
“坏蛋,快放我出去。”坏蛋把林晓芬锁在屋里,不让她出去,怕她逃跑。林晓芬又哭又闹大声求救。
“小美人,别太天真了,放你出去?你到我手里就是要赚钱的,你再闹割了你的舌头。”坏蛋大声恐吓她。
林晓芬再也不敢吭声了,坐在地上想着逃跑的办法,想了一会儿,她又走到门口,朝着门缝喊道:“坏蛋,我要拉大便。”
“是真的吗?”坏蛋半眯着眼,朝门缝里看来,现出一副流氓相,说:“不许大喊大闹,放你出来拉大便可以,可要是大叫大闹,就别想再出来。”
“好吧,我听你的!”林晓芬害怕,便乖乖答应了。
坏蛋拿出钥匙打开门锁,把她领到厕所里,说:“进去,不许耍滑头。”
“唔!”林晓芬胆战心惊,走进厕所把门关上,在厕所里不知蹲了多久,就是想不出脱身的办法。
“小美人,快出来呀,不然我就进去了。”坏蛋催促道。
林晓芬只好从厕所里出来,哀求道:“哥哥,放过我吧,我还要回去读书!”
“哈哈,”坏蛋奸笑道,“要是能放过你,我就不拐你到这里了。我只认钱不认人,如果你听我的话,我保证有书给你读。”
“怎样才算听你的话?”林晓芬抱着一丝希望问。
“等会儿有个老人来了,你就跟老人去他家,他的老婆可好了,心地善良人缘好,说是没有生育子女。你要是去了他家,保证有你吃,有你穿,有你书读。”
“不不不——我要回家。”林晓芬急得叫起来。
坏蛋把眼一瞪,说:“如果你不听话,我就把你卖给私人的地下医院,把你的肾、心、肺、眼睛挖出来卖了,然后把你扔到深山野岭里去喂狼。”
林晓芬开始落泪了,泪如雨下,她心里暗暗地喊道:“天啊,我的命怎么这样苦?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落在这个魔爪的手里,想要逃脱,简直是比上青天还难。”
“小美人不许哭,你要是再哭,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坏蛋威胁道。
林晓芬止住了哭,仿佛一下子长大了许多,开始坚强起来。她强装笑脸,问:“坏蛋,我不哭了,那个老人什么时候来接我?”
坏蛋望向门口,笑嘻嘻地说:“你看,来了,来了!”
林晓芬抬头一看,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满脸皱纹,个子不高,却有一个结实的身体。他笑逐颜开,对坏蛋说道:“你终于让我实现了愿望,太感谢你了,太感谢你了!”
“你看,这女孩子不错吧,又漂亮又好看,聪明伶俐。要不是我穷还舍不得卖给你呢。”坏蛋指着林晓芬说。
“不错不错,这是我三代修来的福气,真是打灯笼也难找啊!”老头赞不绝口。
“钱带来没有?”坏蛋急于求成地问。
“带来了,带来了。”老头指着手中的蛇皮袋说道。
“好,进屋去,”坏蛋见钱眼开,笑眯眯地把老头领进屋里去。
老头坐在矮凳上,从蛇皮袋里拿出一捆捆钱来,脸上露出难色,说道:“总共 10 万元,这是我一辈子的积蓄啊!”
“啊,10 万元!我值这么多的钱呀。”林晓芬暗暗吃惊。
“小美人,你数一数地板上的钱够不够 10 万元。”坏蛋指挥着林晓芬帮他数钱。
“好的!”林晓芬无奈地想,坏蛋把她卖了,她还要帮坏蛋数钱,世上像她这样的人实在是少有。
林晓芬认认真真将钱数了两遍,对坏蛋说:“够了,刚好 10万元钱。”
“数过就好,把它装进我的皮包里。”坏蛋继续吩咐道。
于是,她又按照坏蛋的吩咐,一捆一捆地把钱装进坏蛋的皮包里,之后放在排椅上。
“走吧,小妹妹!”老头轻轻地唤了她一声。
林晓芬抬起头来看了看坏蛋,似留恋地说:“哥,我走啦!”
坏蛋没有一丝感情,挥挥手说:“走吧!走吧!”
林晓芬心中莫名有一种深深的眷恋之情,她难过地跟着老头走了。
老头家实在很穷,住的还是当年的青砖瓦房,两间瓦房虽然不是很破烂,但还是老古董那种。屋门口垃圾成堆,苍蝇、蚊子满天飞,蟑螂满地爬,一不小心就会踩着狗屎。他的老婆正在屋里收拾东西,见我来了笑容满面地说:“小妹妹,你坐吧,从今以后,这就是你的家。”
“妈妈——”林晓芬竟破口而出,声音清脆甜美,感动了老太太。
老太太听着她的声音,有些激动,马上抱着她,说道:“以后妈妈一定好好善待你,绝不让人欺负你,明天我就帮你去联系读书的问题。”
一股热乎乎的暖流在林晓芬身上涌动,她对老太太说:“妈妈,我的肚子好饿。”
“孩子他爸,你去弄点饭菜给女儿吃吧!”老太太热情地说。
老头走进厨房,不一会儿就把饭菜端出来,放在餐桌上了。
也许是太饿的缘故,林晓芬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斜视着老头。
“好吃不好吃?”老头眼巴巴地望着林晓芬问。
“好吃,好吃,爸爸你煮的饭菜好香啊!”林晓芬把老头称为爸爸。
老太太笑嘻嘻地说:“孩子,慢慢吃,别噎到了。”
“唔唔唔。”林晓芬含糊地应着,嘴里却不停地嚼。
吃过饭后,老太太又对她说:“孩子,吃了饭洗个澡,睡个觉,睡醒之后,精神就恢复了。”
林晓芬依照老太太的说法去做,可能是太困了,一躺下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醒来,精神焕发。
早上,老太太和老头在家门前摆中式面点摊,他家门口向着四级旧公路。也许是手艺好,薄利多销,早摊生意很好。特别是油条,满街飘香,不管是大人小孩,从他家门口走过,无不垂涎三尺。
“卖面包啰!卖油条!”老太太和老头高声招揽生意。
“爸爸妈妈,我好想吃油条、面包。”林晓芬撒娇地说。
“吃吧!吃吧!不过不要吃得太多,吃多了会生病的。”老头教导道。
“你个乌鸦嘴。”老太太不满地骂道。
“本来就是嘛!”老头不服气地说。
“孩子,吃一根油条、一个面包和一盅豆奶就够了,不要贪吃。”老太太说话温暖如春。
“好吧!”林晓芬走回厨房里拿出了碗筷,夹了一根油条,一个刚出笼的面包放在碗里,拿了一盅豆奶端回屋里吃了起来。
“孩子,吃了没有?去学校啦。”老太太喊了一声。
林晓芬越讲越生动,越讲越感人,以至于我几乎忘记了外界的存在。
“姐姐,学校到啦。”吕鹏一声喊,加快脚步进了校门。
故事就到了这里了。林晓芬也停止了讲她的经历,迈开脚步走进学校,我也迅速地跟着进了学校。后来,我再没有机会问林晓芬接下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