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词汇体系

从词义上讲，“体系”是一个科学术语，泛指一定范围内或同类的事物按照一定的秩序和内部联系组合而成的整体。自然界的体系遵循自然的法则，词汇体系遵循着词汇的规律，而人类社会体系则要复杂得多。影响这个体系除人性的自然发展以外，还有人类社会对自身认识的发展。因此，关于体系，往大里说，总宇宙是个体系，各个星系是个体系。往小里说，社会是个体系，人文是个体系，宗教是个体系，甚至每一个学科及其内含的各个分支均是一个体系。一个人、一株草、一个字、一微尘，也是一个体系。大体系里含有无穷无尽的小体系，小体系里含有无尽无量的、可以无穷深入的小的体系。语言是一个体系，它由语音、语法、词汇和意义四个分体系组成，词汇体系又由更小的体系组成。众多的语言小体系，构成了词汇大体系，以至于构成语言的总体系。

一、分支词汇体系

词汇体系与客观世界的其他体系一体，它是十分复杂的，又是十分有规律的。我们认为，作为词汇一类组织的“体系”，它有分支性和非分支性两种结构体系。请看分支性结构体系：

图 3-33 中A支配B和C，B和C又分别支配D、E和F、G。分支的词汇体系结构，还必须存在差异关系以配合支配关系，即B异于C，D异于E，F异于G。这种关系的基本性质是，必须具有指向性，即不对称性；另外须呈链状，即所谓原则上至少具有形成无限长的成分链条的包容力。分支词汇体系在各种语言中都有，汉语词汇中也不少，请看例图：

以上图 3-34 和图 3-35 是一种属关系，上下位词之间存在着“下义关系”。从表面上看这种“属义关系”是逻辑上的种属概念间的关联，从认知上看这种关系是语言系统内词语单位间语义关系的表现。作为语言内部单位的词语意义，与作为思维材料单位的概念彼此相因应，前者表现后者，后者是前者的根本。概念的逻辑关系靠语言形式，即词语或自由词组来表达，因而从很宽泛的角度来概括和抽象，可以得出逻辑既与客观事物，也同语言、言语“同构”。因此，我们可以说概念的逻辑关系就是或者相同于词语意义的关系，逻辑结构即为语义结构或词语关联所形成的结构。请看下图：

图 3-36 和图 3-37 是一种“部分—整体”关系，它们不仅表示逻辑上的关联，还表示词语之间的语义辖域关系，体现一种意象意义。在这一点上，任何语言词汇都一样，如下图所示：

一般地说，分支结构都能两分，也可能三分或四分或更多地切分，分支的层次上也可能出现两个或更多的差异项。但是这也不是绝对的，有的分支层次不一定都能再产生一个分支层次。如图 3-39 所示： head、neck、limb和trunk共同分属人体body，形成互有差异的分项。limb可以分head和foot，trunk可以分为chest和abdomen。但是，hand和neck就不能再分出不同项了。

分支词汇组织除一些不能再分现象外，还有的分支词汇组织出现跳跃，并非一级管一级地切分下去。如下图所示：

图3-40 和图3-41 体现一种分支词汇组织现象，分支之间出现空隙，没有原型词汇。在该种词汇组织体系中，可以没有中间过渡层，可以从上位词汇直接进去下位词汇。

分支词汇组织除原型层空缺外，还可以在一个分支词汇组织中容纳两个不同范畴中的词汇，从而使词汇组成一个更大的词汇组织。如图所示：

图 3-42 中的词汇分支组织出现了范畴跨域，church、synagogue和mosque等既可以归于building范畴，也可以属于holy place范畴。这种分支词汇组织体现了原型理论的精髓，每一个范畴中的成员之间地位并不相同，正是这种不同使范畴与范畴之间联系起来，构成了一个完整的词汇组织。

二、非分支词汇系列

词汇知识及其应用系统是一个复杂的有机整体，正像一根完整的链条一样，各组成部分环环相扣。如果有的环节存在缺陷，就会造成整个语言词汇系统的失灵。词汇组织系统包括对称系列和体系，对称系列前面已经详细阐释。体系并不指某一种具体的词汇组织，而是若干种词汇组织的概括和抽象。体系又包括分支与非分支词汇系列，分支词汇系列在上一节已论述，下面就非分支词汇系列进行探讨。

（一）词汇非分支直线系列

在日常生活中，一根拉紧的绳子、一根竹竿、人行横道线，都给人们以线段的形象，这就是直线。直线是一个点在平面或空间沿着一定方向和其相反方向运动的轨迹，不弯曲的线。直线是几何学的基本概念，在不同的几何学体系中有着不同的描述。认知词汇学中的词汇非分支直线系列没有几何中的直线那么复杂，指词汇之间的直线辖域，中途不出现分支的词汇项。

词汇非分支直线系列组织在所有语言中都有，是一种词汇普遍现象，现代汉语词汇中也存在这种与分支结构组织截然不同的体系组织。例如：

千米—米—分米—厘米—毫米；

国务院—部/办/委—司/局—处—科；

党中央—省委/直辖市委/区委—地/市委—县/市委—乡党委/镇党委—村支部；

总司令—兵团司令员—军长—师长—旅长—团长—营长—连长—排长—班长。

上述几例中，每个居左方的词语单位都“支配”其右方的词语单位，形成分层次的链条状。前面两组都形成词汇中的级次组，而后两组是准级次组。级次组和准级次组都是典型的非分支直线系列组织，不过它们的“链条”或曰“直线”不是可以“无限地”延长的。如果链条或直线具有长度的无限性，就很难说是一个固定词汇非分支直线系列。英语同汉语一样，也有词汇分支直线系列。例如：

ton—kilogram—gram—milligram；

university—department—teaching and research room—teaching group；

field—marshal—general—lieutenant general—major general—brigadier—colonel—lieutenant colonel—major—captain—lieutenant—second lieutenant—warrant officer—staff sergeant—sergeant—corporal—lance corporal—private—recruit。

（二）词汇非分支环线系列

它与词汇非分支直线系列有少许不同，它不仅成直线状，而且最后一个词汇与第一个词项首尾相连，可以无限循环，构成一种认知上的环线。汉语词汇中的这种非分支环线系列被称之为挨连组，挨连组即挨着连着，构成一种循环。例如：

春—夏—秋—冬；

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

宫—商—角—徵—羽。

这里每处于左方的单位不仅在意义上总是领先于其右边的单位，而且必须后者紧跟着前者，这种关系可以被认为也是一种支配。所形成的顺次而下的单向性体系，也是非分支的多层次链条状，不过这链条所包含的成分项不是无限的。另外，尾项有要求或可以使首项衔接于其后，形成一个回环的单向链条。以上举的“春—夏—秋—冬”为例，实际的形式是：

它们四者构成一个小循环，只不过一般以“春”开首罢了。同样，上述表属相的词，在末项“猪”之后又可挨连上“鼠”。例“宫—商—角—徵—羽”中最后的“羽”也可以说接上“宫”，只不过这第二个“宫”比前一个“宫”高八度音而已。这样的循环性非分支体系，是封闭性的，不可延伸其链条。

这种关系在英语中称之为“在……与……之间”的关系，用英语表示“…stands immediately between…and…”。请看下列例子：

Sunday—Monday—Tuesday—Wednesday—Thursday—Friday—Saturday。

星期日是一周的第一天，星期一是紧挨着星期天而来，以此类推。星期六是周末，接着就是星期天——新一周的开始，产生一个循环。它们之间的关系可以用如下英语表示：

Sunday stands immediately between Saturday and Monday.

Monday stands immediately between Sunday and Tuesday.

Tuesday stands immediately between Monday and Wednesday.

Wednesday stands immediately between Tuesday and Thursday.

Thursday stands immediately between Wednesday and Friday.

Friday stands immediately between Thursday and Saturday.

Saturday stands immediately between Friday and Sunday.

Sunday stands immediately between Saturday and Monday.

这种循环关系也可以用图来使它们之间的关系更加一目了然。例如：

（三）词汇非分支簇状系列

同簇词的形成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同一词源的词义分化，一是同一词根的派生造词。一组同簇词的各个成员，特别是词数较多的同簇词群的成员，大都不是同一时代的产物，而是词汇的历史演变中逐渐积累起来的。如果一个词历史悠久，构词能力极强，那么由它派生的同簇词，往往是个庞大词群，同簇词的数目可以多到上百。在这一点上，同簇词和同音词、同义词、反义词的情况都大不相同。

同簇词与词之间，从派生与被派生的关系来看，是有谱系性的。正是这种谱系性，使得它与分支结构有区别，把它归入非分支词汇系列。语言同簇词一般是三代同堂，也有四代同堂的。例如：

同簇词内部世代表关系，分“纵”“横”两个方向。纵向关系是派生者和被派生者的关系，是“上代与下代”的关系。横向的关系是同代词之间的“干”与“支”的联系，例如：由“水”直接派生的“墨水”“水晶”等第二代的同簇词，它们如果是“同构”（结构方式相同）“同位”（词根所在的结构部位相同）的；如“墨水”“开水”“井水”“泉水”“河水”“海水”“泪水”“死水”等，它们都是“主从结构”；同根的“水”，都处于“主”的地位，这是同干联系的同簇词。如果是“异构”或“同构异位”者，就是异干的联系。“水晶”虽然也是“主从结构”，但同根的“水”处于“从”的地位上，所以“水晶”和“墨水”是异干的同簇词，而和“水笔”“水牛”“水车”“水壶”“水塔”“水缸”“水泥”“水表”“水田”等是同干的同簇词。同干的同簇词，在进一步派生第二代的同簇词时，进一步出现“异构”或“同构异位”的分化，这就在第三代的同簇词之间出现了“同干同支”和“同干异支”的联系。例如：“红墨水”和“蓝墨水”“墨水瓶”和“墨水笔”，都是同干同支的关系，而“红墨水”和“墨水瓶”，则是同干异支的关系。这是一种普遍的语言词汇现象，任何一种语言中都有。下面以英语为例：

词根是构词成分中的词义主要体现者，同根的同簇词，特别是那些同簇同干或同支的同簇词，在词义或概念上都有这样或那样、或远或近的联系。比较密切的联系有同义联系、反义联系和类义关系，同簇词其成员之间因共有一个词素而相互有着因应关系。

对称的比例式观念形象地体现了词语间的意义关系，彼此相因应，在词语之间可以建立相互联想。对称系列不仅仅是一种词汇集，它们体现了人们的认知规律，一种内部存在的结构关联组织。词汇分支与非分支体系从表面上看是体现上位与下位、部分与整体的逻辑关系，逻辑意义与思维方式是无法分开的，语言同抽象的逻辑思维具有非常密切的关系，这是以往词汇研究比较薄弱的地方。作为语言研究内容单位的词语意义，与作为思维材料单位的概念是彼此想因应的，前者一般体现后者，后者一般是前者的根本。词语意义和概念联系十分紧密，概念与概念之间的关系可以看作词语意义之间或词语单位关联结构上的关系。 voqF1oAdtYg7S3zaP3mie30IwvHUiBQGOcb1G6cyFNGr7L4dA6bJWjMo7a2myET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