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认知词汇学理据观

语言的产生和发展到底是“任意的”还是“有理据的”，是长期以来学术界讨论的、最具争议性的问题之一，中外学者一直争论不休。最早提出语言是否具有“理据性”的是语言学界的权威学者——费迪南·索绪尔（Ferdiand de Saussure）。他在 1959 年出版的《普通语言学教程》中谈到语言的“理据”指的是语言符号与所表述的事物（即所谓“能指”与“所指”）之间存在的自然的联系。他认为大多数词语具有任意性，即“无理据的”，语言符号与外部世界之间缺乏必然联系。同时，索绪尔又指出，法语中的复合词dix⁃neuf（十九）与vingt（二十）相比，“有相对的理据”。显然，这一观点又与上文所提的外部世界无关，而是承认语言符号内部之间存在联系。索绪尔提出的语言符号任意性假说本身内容不一致，两次提到的“理据性”并非同一所指，前者是指语言符号与外部世界之间缺乏理据性，后者承认语言内部具有相对理据性。

这一假说在某种程度上忽略了客观事物及语言符号间的客观联系和人的主观能动性，并没有充分解释语言起源及发展的理据性问题，引起了众多学者的思考，争论焦点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

其一，语言符号的根本属性问题。

讨论语言符号的本质问题，简而言之就是讨论孰先孰后的问题。任意论者则认为，语言从一开始就是任意的，符号与所指之间没有自然的联系，词语的音义组合是偶然的，因此语言符号的根本属性是任意的。但是当语言发展到一定的程度，形、音、义之间的联系开始出现，任意性与理据性并存，但强调任意性是第一性，理据性是第二性。理据论者认为，语言符号的根本属性是有理的，即语言的内部形式与外部世界之间存在着必然的、可论证的联系，任何词语的产生和发展都有理可循，理据性是语言的本质联系。

其二，任意性和理据性的研究方法。

任意性和理据性的研究方法无外乎两种，共时研究法和历时研究法。任意论者认为共时是语言符号任意性的根本属性，语言符号的理据跟历时的词源无关。理据论者认为，语言符号的理据跟词源密切相关，任何词语的产生都可以追根溯源到其出现时的客观现实。音义的结合、语义的转变、新词的增加都与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经验、文化等因素息息相关。

其三，语言符号理据性的程度和范围。

任意论者认为，语言符号的本质是任意的，除了象形文字、拟声词、感叹词、联觉音组词、联觉对应词等音义联系明显可以看出有理据之外，大部分的词汇都是无理性的，就单个符号而言，任意性是普遍的；理据论者认为，无论是单个语言符号还是合成符号都是有理据的，语言结构与所指意义之间的自然联系是普遍存在的，可论证的。

对于以上三个观点，语言学界一直有不同的看法。到底谁决定谁，谁为第一性，语言的理据性是否普遍存在，在给出明确解释之前，我们首先得弄清楚任意性和理据性的概念问题。

依据索绪尔的观点，任意性（arbitrariness）可理解为词的语言符号与所表述的是事物（即所谓“能指”（signifier）与“所指”（signified））之间没有任何自然的联系。所谓“自然的”也就是非人为的，跟人的主观理解和客观现实不相关的。从语言系统与环境的关系来看，就是指词语的形式结构与事物之间既不存在由语词的发出者所决定的生理上、心理上的主观必然联系，也不存在由事物所决定的物理上的客观必然联系，二者的联系是任意的。主要的表现形式为：代表同一意义的词在不同的语音中具有不同意义，代表不同意义的词可以具有相同的语音外壳。这既是语言差异的基础，也是语言符号任意性的有力证明。

针对任意性，人们提出了“象似性”和“理据性”。认知语言学认为，“象似性”是指人们在对客观世界体验的基础上加以认知形成语言，语言符号在音、义、形或者结构上与其所指之间有映照的相似现象。“象似性”与“理据性”很相似，主要解释语言符号与外部世界的联系，可以理解为广义的“理据性”，而狭义的“理据性”是对象似性的发展和延伸，侧重于指语言内部结构和音义的相关性，两者都是对任意性假说的重新思考。“象似性”属于广义“理据性”的研究范畴。

基于学者们对这几个问题的讨论，认知词汇学从体验主义的哲学基础出发，采用折中主义的方法论，可以归纳为以下几点。

首先，词汇是理据性和任意性的统一体，理据性和任意性都是语言的根本属性，两者不可分割，相互依存。任意性是贯穿语言发展变化始终的变量，支持着语言的差异性、选择性和多样性；理据性是语言发展变化的动因，支持着语言的有序性、机制性和可论证性。

其次，词汇理据性的研究方法以历时研究为主，共时为辅。语言符号与外部客观世界的联系是词汇的外部理据，在探讨语言中某一共时系统的词和它的词源的联系时，不可否认共时研究法的作用。但是，词语的理据性不仅来自语言外部的世界，而且主要产生于作为符号系统的语言本身。语言的理据最初源于语言表达的现实世界本身，应以历时研究为主。

第三，词语的理据性存在于语言系统的各个范畴和层面。英语中只有少量的词汇是完全任意的，语言的语音、语义和形态的产生和变化在很大程度上是有据可循的。

在语言从无序到有序的变化过程当中，理据是语言生命的基因，促使语言不断地变化发展，是词之所以形成的一种思想动因。那么该动因具有什么特点？是否可以被人类所认知、概念化，从而实现词汇范畴化？这归结于对其认知机制的探索。 mDeDyMk8F7LWQJ6oXhlDLKO2CY+FSQsq4vb/Pk64YotuQFqKkS3brtrubW5eDC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