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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设计思想要旨

“心”在古代中国文史哲中代表一切意识活动。佛教以“心为众妙之本”,认为宇宙万象皆心所现,“识外无境”,故人称佛教乃心教、佛法即心法。可以说,古代石窟装饰设计无不与“心”有关,无不可与“心”攀缘,可谓“万缘于心,皆由心造”。下面,以大足宝顶山大佛湾摩崖石刻造像群的装饰设计为例,阐述“心法至上”乃石窟装饰设计要旨。南宋名僧赵智凤主持营建的大足宝顶山大佛湾摩崖石刻虽圆融各宗,但整个造像群装饰设计却自成系统——在雕凿中注重不同性格人物的五官造型、体态动式等外部特征与其内在的联系,务求传神写心。

(一)“一切诸法以心为本”

佛教格外注重心法,各派各宗都有心法传承,且无不视其为至高之法,故有“佛教乃心教,佛法即心法”之说。佛教认为,“心为众妙之本” [1] ,“一切诸法以心为本” ,宇宙万象皆心所现,主张“识外无境”“本心是佛”“法随心生”等。在基本的原始佛教经典中有佛陀对众出家修行者所说“心持世界去,心拘引世界,其心为一法,能制御世间” 的记载。“一心能生一切万法,演出无边义趣,展即遍满法界,还摄种种法义,归于一心。”(宋永明延寿禅师辑《宗镜录》第二十五卷)“中国佛教关于心的含义,既和中国固有哲学、印度佛教各有相同之处,又有着重要的差别,中国佛教学者虽然接受了印度佛教关于心的论说,但他们是按照中国人的方式接受的,一般不以‘六识’说来说心,而是以心来泛指众生的精神主体,这个主体也是众生的本体,乃至宇宙万物的本体。”

继承了印度大乘佛教主要流派——空宗心物观的中国禅宗认为一切物皆由心所造,真正的存在是“心”,“心生则种种法生,心灭则种种法灭” ;将自然从时空孤离,化为比喻性的意象,归于心造的境界,即心境或意境。中国禅于齐梁间在高僧志公(大乘禅)和傅大士(维摩禅)的影响下而形成原始宗风,至唐宋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峰。傅大士诗云:“道冠儒履释袈裟,三教原来总一家。”(《销释真空宝卷》)真可谓提倡儒释道三教融合的先驱者。傅大士著名的参禅佳作《心王铭》(亦称《心王论》)所阐述的心性论是后世禅学的核心和源头。《心王铭》认为“人心‘体性虽空,能施法则’,认为见心就能识佛。如‘莫言心王,空无体性。能使色身,作邪作正’。再加‘心性离空,能凡能圣。是故相劝,好自防慎’”。 居士陈义孝所撰的《佛学常见辞汇》中曰:“万法都是从心中生出来的,心就是万法之王,故称心王。”“心之主作用,对于心所之伴作用,而谓为心王。心王者,总了别所对之境,心所者,对之而起贪嗔等之情也。密教以之为金刚界之大日如来,心所即心数为其眷属。此心王心数之差别,吽字义以大日为心王,余尊为心数,十住心论等以五佛为心王,余尊为心数,守护国经等以九尊为心王,余尊为心数。但依主伴无尽因果不二之义,则无论何尊,总以中央配于法界体性智,故九会四重之圣者得各为心王也。涅繁经一曰:‘头为殿堂,心王居中。’大日经三曰:‘安住心王,等同虚空。’成实论十六曰:‘处处经中说心为王。’俱舍论六曰:‘此中心王极少,犹与五十八法为俱有因。’四念处一曰:‘心者心王,异乎木石。’” 这些观点与提倡修身养性的儒家也无多大出入,因此,著名哲学家北京大学任继愈先生也认为禅宗的“这种心性修养方法,影响到后来宋明儒教修养心性的方法至深” 。南宋宝顶山摩崖石刻有众多与傅大士影响有关的造像,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看出南宋时期禅风的嬗变和赵智凤对禅宗的倚重。

密宗从 8 世纪后在中国内部走向衰落,近乎绝迹,唯在两川有较大发展。在大足宝顶山振兴密教,智慧的赵智凤不能不借重时兴的禅宗。宝顶山摩崖石刻以密宗题材为主,其次是禅宗题材,就是明显的例证。在赵氏统一主持下,造像则性格差异明显,工匠师注意探索不同性格人物的五官造型、体态动式等外部特征与其内在的联系,务求传神写心。宝顶山大佛湾摩崖造像群中,表现心法集中而鲜明者有《缚心猿锁六耗图》《六道轮回图》《观经变相》《牧牛图》和圆觉洞等。特别是前两者,即《缚心猿锁六耗图》和《六道轮回图》是宝顶山大佛湾佛教心法哲理的两大主要支柱。

(二)“心性之旨”之“锁六耗图”

佛教认为,实相的智慧,是真正的妙药。“自惑生自苦,苦乐不离心。” 人应当用智慧调整自心,在明白痛苦、无常和空性是一切的本性之后,我们就不会向外驰骋,耽著“五欲”,从而远离蒙昧,获得内心的宁静和安乐。故《大庄严论经》第十五卷中说:“智慧宜调心,勿令着五欲。”宝顶山大佛湾《缚心猿锁六耗图》乃弘扬“戒心自律”,以达“心性之旨”的佳作。

位于宝顶山大佛湾北崖编次第十九号的《缚心猿锁六耗图》石刻造像简称“锁六耗图”(图 2-1)。整部造像高七点九米、上宽三点六米,刻像二十多身,偈颂三十件计六百八十七字,顶额刻“缚心猿锁六耗”六个大字,左右两端分别竖刻“傅大士作”与“弥勒化身”。

图上一圆龛,龛内结跏趺坐弥勒佛像。佛头两侧有一段铭文:“天堂及地狱,一切由心造。作佛也由他,披毛从此得。”揭示蕴含“了识自心”“万缘发于一心”等佛教教理的造像思想。

佛龛下有头饰鬈发、袒胸裸腹一行者趺坐于莲台方凳之上,即弥勒化身像。鬈发人怀抱宁静躺卧的小猴(喻心),其心窝分左右各出一道毫光,意指其“心”已不为外界所干扰。鬈发人所坐的莲台下,刻有六条绳索,各缚一种善走能奔快飞的动物(犬、鸦、蛇、狐、鱼、马)。这些动物相应代表“六耗”(也称“六窗”,即眼、耳、鼻、舌、身、意,是感应外界的“六个窗口”,是感觉器官和思维器官的总和。又称“六根”),而与“六耗”相对应的是“六境”(“六尘”,即色、声、香、味、触、法)。由“六耗”作用于“六境”,相应便产生“六识”(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人若放纵“六耗”和“六境”,“便会像尘埃一样污染人的‘六识’,使之浸入迷住真性,让人出现‘心猿意马’的境况,产生诸般烦恼和痛苦” 。因此,只有缚住“六耗”,才能免除“六境”的干扰,使“心”得以宁静。故龛壁有“锁六耗诗”:

“眼耳鼻舌身共意,暗使心神不自由;若能锁得六耗住,便是神仙大觉修。”

又有“论六耗颂”曰:

“堪恨随身六耗鬼,奔走飞腾何日止;从前贪爱执迷人,好引心神都是你。”

行者坐凳正面刻有华严四句偈:

“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惟心造。”

行者左壁刻“心猿颂”:

“牢缚心猿脚,壮锁六贼根,心神得清净,福乐自然清。”

又“咏乐诗”:

“乐是无疆福,福乃善由因,超凡入圣道,尽在此心修。”

行者右壁刻“咏苦诗”:

“苦厄人皆惧,灾祸有谁争,想非天地赐,心恶自然生,若了心非心,始得心心法。”

图下部刻:

“独坐思维赡部州,几人作业几人修。不因贪爱因名利,不为新冤为旧仇。意逐妄缘如野马,心随境转似猿猴。多缘执此迷真性,致使轮回不肯休。”

又“咏心歌”:

“心心心,难伏难擒,形象不大,难度浅深;收之则吉应,放之则祸侵。智明通大道,浊乱起邪淫。静则万神皆助,动则众魔来寻。若将真心为至宝,何愁本性不成金。”

再又“咏心偈”:

“方寸心非心,非浅亦非深。宽则遍法界,窄则不通针。善则生福乐,恶则祸殃侵。苦乐多般事,皆缘一寸心。”

以上文字都强调了主观精神——“心”的巨大作用。赵智凤把这铺图安排在大佛湾“观经变”(“天堂”)与“地狱变”图之间,意为上“天堂”,下“地狱”,乃至成佛,都在于“心”。

赵智凤面对现实社会的人欲横流,交相争利,人心浮躁,世无宁日,深感难以教人知自心,难悟心性之奥秘,更难由凡入圣,故令人惋惜地在“锁六耗图”的下部又十分醒目地刻了“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十个字径盈尺的大字。由此可见造像者弘扬佛法的沉重责任感、觉醒众生的决心和造像宗旨。

《缚心猿锁六耗图》无论是造像或铭文,都强调的是“心性之旨”。所体现的心法要旨与傅大士《心王铭》的核心思想“了本识心,识心见佛”“是心是佛,是佛是心”“欲得早成,戒心自律”“净律净心,心即是佛”“般若法藏,并在身心”的主张是完全一致的。其理论凸显了禅宗南宗宗旨,即“净心,自悟”,“净心即心绝妄念,不染尘劳,自悟即一切皆空,无有烦恼,能净能悟,顿时成佛”

(三)“六趣唯心”之“轮回图”

佛教认为一切有生命的东西,如不寻求“解脱”,就永远在“六道”中生死流转,永无终期,即“六道轮回”。《大乘义章》曰:“此之六种,经名为趣,亦名为道。所言趣者,盖乃对因以名果也。因能向果,果为因趣,故名为趣。所言道者,从因名也。善恶两业,通人至果,名之为道。地狱等报,为道所诣,故名为道。”因故,“六道”亦曰“六趣”。《妙法莲华经》序品(第一)曰:“尽见彼土六趣众生。”《涅槃经》二十五曰:“以心因缘故,轮回六趣具受生死。”

大足宝顶山大佛湾南崖东端,编次第三号的《六道轮回图》又名“六趣唯心图”和“六趣生死轮”,俗称“六趣轮”“轮回图”(图 2-2)。此铺摩崖造像,高七点八米,宽四点八米,是赵智凤据唐代僧人义净所译之《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卷第三十四经文而造 ,所刻内容和形式与经文基本相同。

此图上方刻三世佛,中央立一高大的无常大鬼(亦称转轮圣王),四川人称之为“无常鬼”。此乃“色界无常”这一抽象概念具体化、人格化而成的形象。“无常”是佛教哲学范畴中的一个名词概念。我们如若把空间、事物缩到极限时就会发现世间万事万物都是刹那变化、刹那生灭的,佛教把这种瞬息万变、刹那生灭叫作“无常”。“无常鬼”怒发倒竖,怒目獠齿死咬轮盘,双臂有力紧钳一个直径为二点七米的圆形生死巨轮,表示让它来掌握生死轮回,以示大千世界万事万物皆不永恒,众生于轮中之渺小无常和业力不可逆转,即业力所致的报应、遭遇不以众生意志为转移。

轮分四层圆圈组成,内层中心刻结跏跌坐的鬈发修行者,从心窝处发出六道毫光,把轮分为六个部分。毫光上刻有很多佛和菩萨像,以此展示“六趣唯心”等教义。这是典型佛教唯心主义哲学理论的反映,表示“万缘发于心,一切由心造”。即众生一切善恶行为都由思想意志所推动,发什么样的心,就导致造什么样的业。“心能造作一切业,由心故有一切果。如是种种诸心行,能得种种诸果报。” 由于业力的性质不同,所得的报应也就各不相同,来世就会在不同境界之中轮回。佛教从来不认为宇宙间有任何操纵生命的力量存在,众生的一切皆由自己的业力所致。发善心就造善业,得好报;发恶心就造恶业,得恶报。根据众生生前的业因差别,在轮回中共有“六道”转生的趋向,分别为“天道”“阿修罗道”“人道”“饿鬼道”“地狱道”“畜生道”。

在佛教教义中,“四圣谛”(苦、集、灭、道)是关于导致众生有生死轮回之苦的主要学说,也是关于生死和涅槃的因果的理论。再有就是“十二因缘说”,它进一步阐释了社会的不平等和人生痛苦的原因。《方广大庄严经》卷第十二曰:“无明缘行。行缘识,识缘名色,名色缘六入,六入缘触,触缘受,受缘爱,爱缘取,取缘有,有缘生,生缘老死,忧悲苦恼。”就是说,由于人们的无知,唤起了“贪”和“爱”,因贪爱而引起恶行,进而产生痛苦,痛苦又加重无知,这就形成因果轮回的苦海。“由心杂染便堕地狱乃至傍生贫穷之苦。” 在这一逻辑链条中,“贪”和“爱”被视为众毒之首。故“六趣轮”右上方刻颂偈曰:

“三界轮中万种身,自从贪爱业沉沦。”

为强调这一观点,轮盘左下方有一官一卒,以手扶轮,面呈贪婪之色,表“贪”;轮盘右下方刻有一手抚着生殖器的赤身裸体的猴子,一边瞅着后面的少女表示“爱”。两组雕像共拱巨轮,“以此说明‘贪’(心)、‘爱’(心)导致轮回不休,业力决定着众生的命运和趣向”

此图以具体可视的形象,表述了佛教“因果论”的人生观,阐述了佛教“万缘发于心”“六趣唯心”和“众生皆有佛性”等基本教义。沉重而严肃地向人们揭示了“六趣唯心”“贪爱作业”“生死轮回”等生死命题,使人感知“心”的存在和于人生之重要。

(四)“练心要旨”之《观经变相》

佛教认为,十方三世有无数佛,每佛都有各自居住或应化的国土,“在微尘中,见亿佛刹”(唐王维《赞佛文》)。“佛刹”即“佛国”。因佛国清净无染,故也称“净土”。净土宗是自唐以来一直保持着旺盛生命力的佛教宗派之一,其特点是简单易行。修学此宗不需通达佛经、广研教乘,也不需静坐专修,只要信愿具足,一心念佛,始终不怠,临终时就可往生西方净土。在众多宣扬净土思想的佛经中,关于阿弥陀净土(也称“西方净土”“西方极乐世界”)的经典数量最多,尤以《佛说阿弥陀经》《观无量寿佛经》和《无量寿经》影响最甚。佛经主要是通过神话般的描述,描绘了西方净土中尽善尽美的人情伦常,无与伦比的衣食住行和气候物产等。《佛说阿弥陀经》有如是描绘:“从是西方,过十万亿佛土,有世界名曰极乐。”云:“其国众生,无有众苦,但受诸乐,故名极乐。”又云:“极乐国土,有七宝池,八功德水,充满其中。池底纯以金沙布地,四边阶道,金银、琉璃、玻璃合成。上有楼阁,亦以金银、琉璃、玻璃、砗磲、赤珠、玛瑙而严饰之。池中莲花大如车轮,青色,青光;黄色,黄光;赤色,赤光;白色,白光;微妙香洁。”经文又说:“彼佛国土,常作天乐,黄金为地,昼夜六时,天雨曼陀罗花。常有种种奇妙杂色之鸟:白鹄、孔雀、鹦鹉、舍利、迦陵频伽、共命之鸟。是诸众鸟,昼夜六时,出和雅音。” 由于西方净土的诸般美好和修炼法门的简便易行,使净土法门受到人们极大的关注,并被历代高僧所推崇。

在净土诸经典中,《观无量寿佛经》 以其“义理深邃,境相胜妙,一心妙观,理事圆融”的特质而见重。本经以“是心作佛、是心是佛”为宗,这二语是观想念佛、观像念佛与持名念佛所依据的基本原理。认为自性理体即是佛,心外无佛、全佛是心,今以此具佛的心来作佛(或观想西方依正庄严,或观弥陀丈六金身,或持念佛名),直截了当,无欠无余。正如永明延寿禅师云:“一念相应一念佛,念念相应念念佛。”“是心是佛”表性德(本觉),“是心作佛”表修德(始觉),修德有功,性德方显。始觉契合本觉,直趋究竟觉(成佛)。《观无量寿佛经》的主要内容是“十六观法”,即把心思集中于一处,排除诸般杂念,真心想于西方净土十六种奇妙景象的修行方法。此属于观想念佛,分别为日想观、水想观、地想观、宝树观、宝池观、宝楼观、华座观、像想观、阿弥陀佛观、观世音观、大势至观、普观、杂想观、上辈生想观、中辈生想观、下辈生想观。“十六观法”反映的是“练心要旨”。佛教认为,真正修行,就是要历事练心。净土宗第三祖善导大师,以前十三观为“定善”,后三观为“散善”。所谓定善,即息虑凝心摒除杂念,以定心所修之善;散善,即以散心所修之善。

大足宝顶山大佛湾第十八号龛《观无量寿佛经变相》(亦称“西方净土变”,图2-3)依据《观无量寿佛经》开凿于南宋,位于大佛湾北崖中部。龛宽二十点二米、高八点一米、深三米,刻像面积一百六十多平方米,其规模之大,堪称全国同类题材之冠。在布局上,此龛主要采取了饱满的横卷式构图。上部刻“西方三圣”(阿弥陀佛、观音菩萨、大势至菩萨)和西方极乐世界盛况。“十六观法”布列在中部左右壁转角处。下部为“三品九生”图像。 龛内刻巍峨楼阁,层叠栅栏。又因为佛教认为往生天国的人,荷花化身,高雅圣洁,不染红尘,故在龛内还刻有众多莲花童子,或争坐莲台,追逐嬉戏;或面壁而跪,攀于栏边,天真可爱,活泼可亲,无垢无染。精巧的雕琢,琳琅满目的形象为我们展现了当时人们理想中的西方极乐世界。

《观无量寿佛经变相》中“十六观法”像没沿袭《观无量寿佛经》和其他石窟群中刻绘的观想像,而是以十六位不同阶层的世俗男女或比丘像取而代之。为便于世俗信众理解每“观”中数百字的深幽难解的经文,赵智凤浓缩其要旨,删繁就简,改为二十字颂词,使较冗长的经文言简意明,一目了然。而相对来说,对西方极乐净土的美好盛况却缺乏渲染,远不及该地区开凿于唐代的北山佛湾同一题材的二百四十五号龛,甚至通常具有的“未生怨”故事都没表现出来。显然,此龛经变相在内容的表现上以反映“练心要旨”的“十六观法”为重。

(五)“调伏心意”之《牧牛图》

佛陀认为,心是万物之灵,身体只是心之附属,“若离心意者,此身如枯木,是故当调心,心调形自正” 。意即人如果离开了心念,身体犹如槁木。所以,我们首先要修心,一旦心意得到了控制,外在的形象自然会端正。宝顶山大佛湾《牧牛十颂图》(图 2-4)以十牛十牧十组图像,“以牛喻心、以牛喻佛、以心喻佛、以牧牛喻调伏心意” ,是喻禅宗修习观的宗教艺术杰作。

佛门中以牛喻心,以牧牛喻参禅证悟由来已久,早在印度佛教初期阿含部已有以牧牛十二法喻比丘之修习的表现。 佛教传入我国后,西晋三藏法师竺法护所译《佛说水牛经》和西晋法炬所译《佛说群牛譬经》这两部经典,概言以牛喻佛、喻菩萨和比丘之修习。自此以后,以牛喻修习之经轨,在我国广泛流传开来。符秦建元二十一年兜怯勒国沙门昙摩难提译《增壹阿含经·放牛品》和姚秦三藏法师鸠摩罗什译《佛说放牛经》两部佛经,大同小异,主要言牧牛有得失十一法,喻比丘修习得失十一法,最后言比丘成就十一法。如此经典,不一而举,皆是有名的以牛喻禅观之修习。这些佛典的广泛传播,为禅宗《牧牛图》提供了绘画刻石的佛教经轨,亦为大足宝顶山大佛湾《牧牛图》提供了理论依据。

《牧牛图》位于大佛湾南崖西段,编次第三十号龛,共分为十二组,依山傍势,图文相配,曲折起伏地刻在最高处宽四点五五米、最低处宽二点九米、长三十二点五米的崖壁岩表上,雕刻未牧、初调、受制、回首、驯服、无碍、任运、相忘、独照、双泯等,人牛穿于山水林泉之中,造型生动,宛若一曲田园牧歌,展现一派田园风光,充满自然乐趣。此图是赵智凤以北宋“元祐中为礼部员外郎,出知润州” 杨次公(杨杰)的《证道牧牛颂》为雕塑的主要蓝本而造。

《牧牛图》就是阐释佛教禅宗修心养性,喻行者调息调心之佳作,形象地表现修行者,领悟佛法,调伏心意,降服心王,由凡入圣的渐悟过程。整幅图像无一佛一菩萨,抛去心外所谓权威——佛和菩萨,而求诸自我心性。

第十二组“圆月图”,图上部刻一圆月托于云上,下部刻一莲花于几上,莲花上立一方碑,碑偈曰:

“了了了无无所了,心心心更有何心。了心心了无依止,圆昭无私耀古今。”

又曰:

“人牛不见杳无踪,明月光寒万象空。若问其中端的意,野花芳草自丛丛。”

此乃雪峰义存弟子益州普通山普明禅师《牧牛图颂》十颂中最后一颂。从结构上看,又为《牧牛图》的结束语。

所谓“圆昭(照)”“明月”是以自然之月喻《唯识论》的心法八识(眼、耳、鼻、舌、身、意、末那、阿赖耶)中的七识末那识、八识阿赖耶识,并由阿赖耶识转化为大圆镜智,以之照耀无始无终的“古今”,照耀无边无际的万象万物。偈语总体是展现修行者从受“三毒”之染,贪爱缠缚,心猿意马的烦恼中,勤修戒、定、慧,清心寡欲,领悟禅机,直至无挂无碍,悟色界无常,物我两忘的境界,深刻地揭示出修行者不同次第的领悟和心态。

“了字歌”与《心王铭》中的“了本识心”“了此安心”“了此本心”非常相似,从此也可以看到傅大士的影子。

(六)“以听映心”之圆觉洞

禅宗认为,对自然的感受源于心境的体悟,意境的本质在于以心感物。对心灵的触动,不仅靠视觉,也能够通过听觉来实现,因“听”而入“境”。

宝顶山大佛湾圆觉洞(图 2-5)位于南崖西段,编次第二十九号窟,这是一个深凹山体的平顶矩形窟,深十二米、宽九米、高六米的人工洞窟。“圆觉”,即“圆满觉悟”之意,取意于《大方广圆觉修多罗了义经》(简称《圆觉经》),所讲述的是佛祖与菩萨们关于圆觉法门的问答。赵智凤在设计营造圆觉洞时,集装饰、排水、采光于一体,始终运用“听”这一抽象主题来营造其心境,充分显示出赵智凤“以听映心”的设计主题和经营“听境”的才能。

圆觉洞入口窄小,近四米长的甬道仅一米多宽,犹如一个消音器,起到较好的隔音作用,无论外界如何嘈杂,石室内却依然宁静,正是“梵宫寂静人稀到,石砌禅房绝尘埃” 。狭长的甬道还具有遮减光线的功能——窟中正面的佛像,两侧的大士,以及四周的山水云海、毫光瑞彩统统隐没在昏暗里。从明媚的窟外进入幽暗的石室,视觉功能在环境由亮至暗的急剧变化中减弱,而听觉能力自然增强,这一变化将观者的感官从视觉自然而然地过渡到听觉上来,“听”在不经意间就被强调出来,人的思维随着听觉的延伸而延伸——虚空的世界油然而生。老子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 圆觉洞利用声音和光线的屏蔽来遮除“五色”与“五音”,因空而静,由暗而虚,虚静的物境为进一步营造虚静的心境埋下伏笔。

幽暗的石室内,一束光线如射灯般透过窟门上方的矩形天窗投照进来,定格在佛案前“问法”菩萨的跪像上;两侧十二大士也都是垂耳倾听、悉心体会的静谧神态,整个坛场笼罩在“听禅”与“悟禅”的气氛中,心境因环境的静穆而虚空。在这里,匠师们巧妙地运用了光线的变化,以幽暗的背景衬托明亮的主题,使观者的视觉注意力集中在“圆觉问答”的主题雕像上,不由得随着雕像的“听禅”而侧耳,循着雕像的“悟禅”而思考——以“无声之听”实现心境的静化。

圆觉洞窟顶四季都有浸水渗入。“滴答!滴答!”的水声使观者不由得侧耳注目——渗水汇入山石云气中的游龙之口,滴入龙头下面石刻老僧高擎的钵盂中,再经由暗沟排出窟外。赵智凤与匠师们却不满足于简单地将水排走,而是巧妙地加以发挥:“老衲托钵”,“水钵相击”,故意产生滴水之声,犹如大自然在叩击木鱼,划破黑暗带来的死寂,从而收拢正在顾盼的遐思,引导听觉空间的延伸,直入心灵,营造出心境的虚空。

“听境”之美就在自然的实境向心灵虚境转换的过程中展开,以听映心来营造心灵的虚静。在实虚转化中,声音的触动则起到催化的作用,进而引发遐想空间,思维伴随声音的传播而超于物境之外,游于心境之中,“既使心灵和宇宙净化,又使心灵和宇宙深化,使人在超脱的胸襟里体味到宇宙的深意”

佛教所讲的“心”是指人的思维功能,而不是物质的脏器。“云何人心?谓思念利他。” 人心的道德行为功能和其他功能都是以思维为基础的,因此人心与思维本是同一个意思,只是表达方式不同而已。“一切法中,心为上首,若善知心悉解众法。种种世间皆由心造,心不自见。若善若恶悉由心起。” 人们普遍承认人心对事物的决定性,但人们却往往不能驾驭自心,更缺乏对心的系统认识和净化方法。本文通过对心性理论的阐释,可知佛教对人心的认识是系统的。

赵智凤在大足宝顶山大佛湾主持营建的三十余部摩崖造像,无不与心法有关,无不可与心法攀缘。他反复强调“心”的重要性,主要因为宋代佛学渐衰,而以儒学思想为核心的理学大兴。总之,佛教集理学于一体的“心为万物之主”“万缘发于一心”“天堂及地域,一切由心造”的唯心主义世界观,及其所宣扬的“心性”和由“心”引起的业报轮回,以及道家“虚无”的哲理,共同构成了大足宝顶山大佛湾摩崖石刻造像群的思想主题——“心法至上”。

[1] 《法华玄义》;湛然《法华玄义释签》(精装本,卷三),香港佛经供应处,1963年,第 1844 页。 8SkQIu+PH0mXis9exrMlsWIHUF0b8wVOSdI05BmkO2A4k8Sp0waXf0Bf0VrgGs3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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