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族服饰的图案和花纹是藏族服饰文化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藏族人喜爱装饰,不仅全身佩戴丰富的饰物,还在上衣、腰带、鞋帮、帽子、围腰、头巾甚至靴带等部分,采用绲边、补花、刺绣、镶嵌等技术进行装饰,金银饰品上也有錾花和嵌饰。藏族服饰的图案和纹样造型独特,内容也极具民族个性,不仅成为一种审美的对象,而且还具有一定的象征意义,寄托了藏族人民的美好理想和精神追求。
图形纹包含了植物纹、动物纹和器物纹。
1. 藏八宝
:藏传佛教的吉祥供物,又名“八瑞相”,其纹样是藏族传统纹样中模式化的造型语言,有一种视图知佛的感觉。由于藏族人民对佛教的虔诚信仰,吉祥八宝图案使用广泛,用在服饰中希望能获得佛祖的保护带来好运。八宝图多用于金银饰盒的装饰,如嘎乌、火镰等盒上图案;也有单独使用其中某一图案的,如小孩儿背布上绣上莲花,并挂上一个海螺,认为能给孩子带来福运。八宝由吉祥结(dpal bevu)、妙莲(pad ma)、宝伞(gdugs dkar)、右旋海螺(dung dkar gyas vkhyil)、金轮(vkhor lo)、金幢(rgyal mtshan)、宝瓶(bum pa)和金鱼(gser nya)这八种图案组成。吉祥结,是两个相连的万字字徽,表明神佛永世不灭,象征团结、和睦、祥和;右旋海螺,它常为白色,象征佛法之音遍布四方;妙莲,其形为开敷绽放,花果俱全,象征道果观行,内外洁净,寓意高贵圣洁;宝伞亦称华盖,寓能消除众生的贪、嗔、痴、慢、疑五毒,象征拯救一切大小苦难。金幢亦称胜利幢,象征佛法无上,坚固不衰,能获最终解脱。宝瓶聚不竭的万千甘露,包罗善业智慧,可满足世间众生圆满正觉的愿望。金鱼因嬉海而表信守正法,因敏捷而表智慧,金睛凸出而表二谛,象征解脱的境地,又象征着复苏、永生、再生等意。以上纹样可组合也可单用,康区妇女的银质针线盒上就有金鱼、莲花、吉祥结等独立图案。组合图案常见于“嘎乌”、钱包等饰品的装饰上,以对称、均衡或适合的形式出现。
2. 狗鼻纹:也称“回旋纹”“唐草纹”。在藏地,狗鼻图案称为“坚吉杰布”,即装饰之王的意思。
狗鼻纹之所以受到藏族人民的喜爱,不仅因为它形似狗鼻,代表着狗对主人的忠诚和护卫,而且,狗鼻图案可大可小,可任意变化,用途也最广。狗鼻纹也叫“卷草纹”或“花头纹”,也是藏族植物纹的代表,其旋转的花叶富有韵律感,常被广泛运用在衣服袖边、裾边或肩部以及靴、帽、饰品的装饰中,其纹样以单独、适合、角隅、边饰进行配置,具有极强的装饰效果(图1-11-a)。
图1-11 图形纹
注:b图由李星星提供,d图龙纹选自《康巴藏族民间美术》第51页
3. 日月、如意云头纹:日月符常与雍仲连用,在藏族服饰中运用极广。“洛松”就是一种日月形的银质錾花饰品。“如意”是随佛教自印度传入的佛具之一,与灵芝、祥云相同,象征吉祥。如意云头纹在金银饰盒、刀鞘上的装饰,饱满圆润,线条流畅,粗细有致,极具装饰效果。云卷状的如意云头可任意组合,由四个组合而成的图形象征事事如意。
4. 四不像:由多种动物的不同部位人手、狮头、象牙、牛角、琼嘴、龙眼(这些都是神物,佳琼比所有的鸟都飞得高,狮子是百兽之王,白象力大无穷)等组成的图形。据说释迦牟尼的弟子阿难用面团揉成,准备丢弃的时候,被释迦牟尼制止了,说以后建造寺院的时候有用,因此,这个图形被留了下来。
最初只在佛教装饰中使用,后来被民间借用。“四不像”融入了各种动物的神力,可镇邪保平安。
5. 花鸟纹:藏族服饰中的花鸟纹有写实和写意的两种,写实的图案(图1-11-c)如莲、杜鹃、藤草、蝴蝶等,花红叶绿,形象逼真,如嘉绒头帕、围裙上面的绣花。另外,也有简练的写意花鸟,色彩、造型都很夸张,如鱼骨刺纹、太阳花等。
6. 龙:藏族把龙视为吉祥物(图1-11-d),出现在服饰上,是富足、高贵权力的象征。如旧藏政府官员在外出时,常身着带有龙纹的锦缎袍。龙图案也常作为藏族腰刀的錾刻图案,其形一般为腾云飞龙,张牙舞爪,龙须飘飘,龙身微曲修长,或团紧于头,或横隐于云中,若隐若现,制作极为精美典雅。西藏阿里普兰妇女披风采用龙纹锦缎制作,上面图案即是龙凤纹和云纹,色泽富丽,气势磅礴,美轮美奂,是当地跳“喧”舞时必穿的衣服。雕有云龙图案的刀,也深受青年人喜好。青海刚察县哈尔盖乡的女子头饰——“玛登”上面最具特色的银质碗形“阿垅”表面也刻有龙、凤、如意等图纹。龙凤图案在汉地是皇权的象征,而在藏族人心目中寓含富贵、美好。
7. 蝎子符号:常被用于婴儿的背布上,主要是驱魔避邪,佑护平安。
1. 寿字纹:寿字作为汉族民间“五福”观念的主体,“寿”字图形是利用汉字的基本笔画通过添加、组合、变形、取舍等多种装饰手法进行组合构成的图案,它强调汉字的装饰美感和象征寓意,常出现在服饰的主要部位,纹样中有“团寿字”“长寿字”,还常与卷草纹、雍仲纹组合构成,寓意生命长久无限。表达了生活在青藏高原恶劣条件下的藏民族对生命的崇敬和珍惜。
图1-12 字符纹(黑水文化局提供)
2. “十相自在”:藏语称“南久旺丹”,是由时轮佛心咒七个梵文字和三个附加符号(共十相)组成的一个代表藏传佛教时轮宗的一种图案,因其标志着密乘本尊及其坛场和合一体,象征时轮宗的最高教义,被认为具有极大的神圣意义和力量,能消灾避祸,吉祥圆满,所求遂愿,有人刺绣成工艺小品佩在身上。其中ya、ra、la、wa四个字符分别代表风、火、水、土;ma、ksa、ha三个字符分别代表欲界、色界、无色界,三个字符分别代表太阳、月亮、大地。这是一个象征宇宙和生命合一的时轮图,蕴含了藏传佛教教义中基、道、果三方面的内容。“果”是修证的目的、结果,“道”是达到此目的必须经过的途径、方法,“基”是走上此道路所凭借的基础、客观条件。
此图把每一个自在加以缩写后由梵文字母表出,字纹绘以不同颜色以作区分和暗示,再于周边配饰以莲瓣等纹样,从而组成既有宗教含义,又有美丽的装饰效果的图样。
3. 六字真言:源于梵文,由六个藏文字母组成,“唵、嘛、呢、叭、咪、吽”(om-ma-ni-pad-me-hum)是藏传佛教密宗的祈祷心语,或全部或单独用于服饰的装饰中。“唵”表示佛部心,念此字时要身、语、意相应,与佛成为一体。“嘛呢”二字是梵文,是如意宝的意思,表示宝部心,又叫“聚宝”。“叭咪”二字是莲花的意思,表示莲花部心,比喻佛法像莲花一样出淤泥而不染,永远纯洁。“哞”字表示金刚部心,是祈愿成就的意思,必须依靠佛的力量,才能得到正果,成就一切,普度众生,最后达到佛的境界。
4. “十”字纹:“十”字纹样是西藏山南地区氆氇的主体图案纹样。“十字氆氇”(rgya gram ris),由“十”字纹变形而成的印花氆氇袍也称“甲洛”。藏族民间普遍把各种形式的“十”字符用于服装、藏靴的装饰,成为藏族民间象征吉祥的一种装饰图案。这种图案与藏族历史、宗教信仰有着深刻的关联,“可以说是由多种动机汇集在一起的”。
求佛祖的保佑、驱邪、审美习惯兼而有之。
5. 雍仲纹:“卍”(或“卐”)是藏族服饰中最具典型性的一种图案,藏语称“雍仲”,原是古代的一种符号、咒符,被认为是火和太阳的象征,是广为人知的代表古老的高原文明特征的重要符号。苯教诞生地阿里日土县岩画中就是类似的符号,而且明显看出雍仲符号由太阳演变而来。最初只画一个圆圈,边上画几道光芒。以后逐渐简化,便演化为与“万字符”一样的图案。佛教符号是右旋的,苯教是左旋的。“卐”在梵文中意为胸部的吉祥标志,是释迦牟尼三十二相之一。
雍仲在苯教中还象征世界的中心,苯教的世界中心是俄摩龙仁的九级雍仲山,山顶为一块水晶巨石的形状,称“坛城”。山脚下有四条大江分别向四个方向流去,而且雍仲山周围四个标准方向有四大宫殿,构成俄摩龙仁主要区域。
在藏族文化中“卍”还是苯教的教徽,具有巫术性质,其意义引申为坚固、永恒不变,是驱邪纳福和祈求吉祥的象征。藏族男女服装的领口、襟边、靴面和各种佩饰都常见到“卍”图案。现代藏北妇女的头饰“滚多”,上面有用红珊瑚串成的“卐”字符纹样。藏族妇女每逢本命年,常在背上绣“卐”字符,以祈求平安幸福。雍仲纹的变化形式丰富,可与其他图案组合成“团万字”“万福”等吉祥符。由其组成的二方连续,一直作为连续图案的典型样式,如“万字花”“万字不断头”,表示连绵不断的意思,象征万寿、幸福和无边无尽,是衣服裾边、氆氇常见的装饰纹样。
几何纹通常出现在腰带或衣服的边缘装饰部位,包括各种圆形、方形或三角形等基本形派生出来的多种抽象造型,一般用五色丝线和棉线经纬提花相织而成。这种由各种直线和几何形组成的纹样简洁美观,并有立体、变形、颤动等幻象效果。图案有单色、黑白双色以及五彩多种,织带边还常以彩线色条纹或回字纹装饰。常见的纹样以线构形为主,或独立或构成连纹,如方形纹、万字变形纹、盘长纹、工字纹、三角形纹、回字纹、编结纹、长城连纹、横条彩虹纹等(图1-13)。
图1-13 几何纹
注:左图由杨嘉铭摄
以上概述的图形纹、字符纹、几何纹三大类图纹集中反映了藏族装饰图纹的艺术水平,是藏族人民在长期的实践中根据大自然的各种启示,编织出了千变万化、巧夺天工的图案。有的是独具匠心的精心设计,有的是随意大胆的创新和夸张。笔者认为除日月、雍仲及个别花鸟纹具有高原原始文化气息外,其他动植物纹样和几何纹样都已程式化和图形化,典型的“吉祥八宝”自不必说,龙纹和“四不像”等图纹也已经过高度概括和提炼,形成了较为固定的程式化图形。几何图形繁多而且运用最广,大多数几何纹样已经没有了它最初的形态,演变成了各种各样的并未有实际含义的起美化作用的抽象化形式,这种现象几乎覆盖了整个藏族聚居区。抽象的几何图形是根据藏族生活环境、地理环境中所见到的自然形象加工变形而成的,如起伏的山峦、连绵的草地、高原灌丛或高大挺直的杉林,以及牛角、羊毛等等,通过夸张与变形,逐渐演化成现在的几何形纹样。有学者对西藏史前装饰品研究后认为,藏族先民早就有意识地将不同类型、不同质地的饰品按照自己的审美意识重新组合成形态富于变化的组合物,以达到审美的最高境界。
因此,几何图形也是来自现实中的实物,而不是人们由脑中想象而产生的。在这些似像非像的图纹中,既有对自然的描摹,同时也有大胆的抽象,比如将物体上可有可无的细节删去,留下最典型、最富有特征的部分,希望通过这些如同想象的图纹来表达人们主观的愿望。图形造型从写实到抽象的变形倾向是物质因素和非物质因素之间冲突的象征性表现,“这种精神的、心理的因素,在原始时代与基本的、象征的、观念化的、超个人的和概念性的诸因素结合在一起,是抽象倾向中的有效力量”
。日月、雍仲等图纹的保留,是藏族先民原始信仰的遗迹,它反映了自然崇拜观念的顽强生命力。从这个意义上说,藏族图纹是藏族人民在长期的劳动生活中积累创造出来的,充满着强烈的思想感情和宗教氛围。
我们知道,任何独特的民族文化,并非全部都是自己民族的独创。藏族在与周边民族的文化交流过程中,广泛吸纳周边民族的优秀文化,从而形成了自己独具个性和魅力的民族文化。藏族文化来自外来文化的影响,从装饰纹样来看,一部分来自伊朗、印度、尼泊尔等国,反映在服饰上的主要图纹有链珠纹、狮、鸟(摩偈伽罗金翅鸟最为典型)及旃檀花、萨达花等圆形构图的花卉、植物等;另一部分受中原汉文化的影响,“十字纹”藏语称作“甲洛”,意即“从内地汉区带回的意思”
。十字纹并不一定来源于汉地,但却与汉地有着密切的联系,而寿字纹、回字纹、缠枝牡丹、龙、凤、鹤、八卦图一定是从汉民族那儿借鉴过来的。藏族对外部文化的接收和吸纳绝不是简单复制,而是改造和创新的过程。卷草纹在藏地变形为狗鼻纹深受藏人的喜爱就是一个突出的例子,尽管从造型上改变并不大,但是由于其优美的造型与狗鼻非常相似,获得了藏族的广泛认同和喜爱。在地广人稀的高原上,狗就如同人类不可分离的伙伴一样,因此,这种本身具有写实风格的卷草纹被藏人形象地称为“狗鼻纹”而广为传播。在后来的演化中逐渐呈现出非写实的形式。可见,外来的图纹并不是直接借取,而是经过藏族的改造并倾注了他们的思想、情感、审美和智慧,才成为藏族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