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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自然之天、道德之天与天人感应论

在第一节中,我们了解了王安石的道本体论思想,现在我们来看看王安石用道本体论对天人感应论回应的思想。王安石有时说到惧怕天变,是就道德之天而言的,这种意义的天就是道;有时说到天变不足畏,是就自然之天而言的,以反对天人感应论者的人格意义之天。

晁公武在《郡斋读书志》中说:“安石以刘向、董仲舒、伏生明灾异为蔽,而别著此传(指《洪范传》)。……大意言:天人不相干,虽有变异而不足畏也。” 这段话表明王安石著《洪范传》的目的是为了反对和批判刘向、董仲舒、伏生这些人所宣扬的灾异说而作的,但更是借古讽今。

天人感应指天意与人事交感相应。认为天能干预人事,预示灾祥,人的行为也能感应上天。天人感应论的基础就是将天看作具有人格意义的神,汉董仲舒在答武帝的《策问》中做了具体的阐述。董仲舒说:“人之为人,本于天。天亦人之曾祖父也。” “天亦有喜怒之气,哀乐之心,与人相付。以类合之,天人一也。”

宋人对天人感应说的继承就是以为天是人格意义的天。整个北宋王朝,大多数儒家学者喜欢用天人感应论来批评时政,劝谏皇帝,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相信天人感应论。寇准援引《尚书·洪范》用大旱批评朝廷用刑不当。他说:“《洪范》天人之际,其应若响。大旱之证,盖刑有所不平。顷者祖吉、王淮皆侮法受赇,赃数万计。吉既伏诛,家且籍没,而淮以参知政事沔之母弟,止杖于私室,仍领定远主簿。用法轻重如是,亢旸之咎,怠不虚发也。”

宋真宗为了粉饰太平,于大中祥符年间亲自导演了一场“降天书”的神话故事,可见北宋时期相信天神的社会氛围是非常浓厚的。一些人利用这种社会氛围制造天命的神话,从而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而不是真的相信这种天人感应论。如韩琦这个人,为了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一会赞同天人感应论,一会又反对天人感应论。庆历新政期间,他和范仲淹都主张国家治乱在人不在天。他说:“某尝谓自古国家之治乱,生民之休戚,在人不在天。人或不然之。今于文正范公,然后知其说之胜,或者不足疑,而于教之有补也。”

当王安石实行变法之时,他却利用天人感应论来反对变法。他说:“臣伏以去冬多南风,今春多西北风,乍寒乍暑,欲雨不雨,又有黑云蔽日,此皆人事之所感动也。黑气,阴也,小人也;日,阳也,君象也。黑气蔽日者,阴侵阳、小人感君也。欲雨不雨者,政事不决也。”

在此,韩琦又是一个赞同天人感应论者。可见,那时候人们的信仰也是左右摇摆的,但是用天人感应论或反天人感应论来对时政进行干预则是他们的共同目的。

在王安石变法期间,反对派更是借天人感应论竭力反对王安石变法。当时刚卸任的宰相富弼在给皇帝的上书中说:“臣上所云天变地震,此天下皆知之,皆见之,大可惧者也。昔仲尼做《春秋》,不书祥瑞而独书灾异者,盖欲以警戒人君,使恐惧修德,以应天地之变,不闻以灾异归之于时数也。至西汉董仲舒传仲尼《春秋》之学,对武帝策曰:‘臣观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国家将有失道之败,天乃先出灾害以遣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董仲舒为西汉群儒之首,所陈灾异,谓尽由朝政而致,岂虚语哉!”

针对这些天人感应论者以为天是人格意义上的神的观点,王安石说:“夫天之为物也,可谓无作好,无作恶,无偏无党,无反无侧。”

王安石从哲学高度否定了人格意义上的天,因为他认为天就是客观自然,这种自然之天彻底否定了天的人格性,从而从根本上否定了天人感应论。王安石认为天地化育万物是一个和谐的过程,是无声无息的,并不存有一个最高的神在支配这一切。王安石说:“天有过乎?有之,陵历斗蚀是也。地有过乎?有之,崩弛竭塞是也。天地举有过,卒不累覆且载者何?善复常也。”

天地之过与复常,都是由于天地自身的原因,并不存在一个神由于人事的关系而实施灾异和瑞祥。倘若天真的有意志,那么在实施他对人间奖惩的时候,就会由于奖惩的原则而出现自相矛盾的尴尬结果。王安石说:“僭常旸若,狂常雨若。使狂且僭,则天如何其顺之也?尧、汤水旱,奚尤以取之邪?”

按照惩罚的原则,僭就旱,狂就雨,那么假如一个人既僭且狂那么如何惩罚他呢?旱与雨是不能同时同地并存的,则实施惩罚之神就会陷入不能作为的尴尬境地。王安石以此揭示了天人感应论的荒谬性。

王安石反对天人感应论的态度,使得一些人以为他提出了“三不畏”之说。

据《长编补遗》记载:“上谕安石曰:‘闻有三不足之说否?’王安石曰:‘不闻。’上曰:‘陈荐言:外人云今朝廷为天变不足惧,人言不足恤,祖宗之法不足守。昨学士院进试馆职策,专指此三事,此是何理?朝廷亦何尝有此,已别作策问矣。’安石曰:‘陛下躬亲庶政,无流连之乐,荒亡之行,每事唯恐伤民,此亦是惧天变。’”

又据《长编》记载:“上以久旱忧见于色,每辅臣进见未尝不叹息恳恻,欲尽罢保甲、方田等事。王安石曰:‘水旱常数,尧、汤所不免,陛下即位以来累年丰稔,今旱暵虽逢,但当益修人事以应天变,不足贻圣虑耳。’上曰:‘此岂细故,朕今所以恐惧如此者,正为人事有所未修也。’”

从这两则有关天变的言辞中,我们可以看出王安石都赞成“惧天变”的态度。联系王安石所谈论的道的思想,他在这里所指的天正是道本体意义上的天,因为王安石认为“道者天也”,道就是天,天就是道。

正是因为具有形而上的最高本源的道的存在,当人间世事的道德秩序发生了很大混乱的时候,天就可能以灾害的形式向人们提出警告。基于这个原因,我们对天变的警告唯一要做的事情除掉要有“惧天变”的态度,在行为上最主要的是要努力修人事以回应天变。

综上所述,王安石既有天变不足畏之时,这时的天是指自然之天而言,有时又有惧怕天变之时,这时的天是指道德之天而言。 hrsRSrDs+cXSpqcKOiLNCGGOa1+mneMGbRLUeDOdrtYk3f3YKi8cOgDHxd3jqub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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