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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古代纹饰画像中蝉的生命文化内涵

古代蝉纹见于新石器时期的玉器、商周青铜器、汉代画像砖石以及汉魏以后的冠饰中,这些不同时期或写实或变形的蝉纹蕴含了丰富的文化内涵,反映了早期的图腾崇拜以及先人对不死复生的生命期求,其中掺杂了道家神仙羽化思想、佛教生死轮回观念、儒家清高自持的道德准范,六朝以后更成为文人笔下思想情感的寓情宣泄,古代的蝉纹因蝉“不死复生”的特性而被赋予了深刻的生命文化内涵。

古代纹饰画像中蝉纹普遍多见,早在新石器时代就发现有玉蝉,商周青铜器上呈现出繁复多样的蝉纹,甲骨文骨匕刻辞伴有精美的蝉纹,商周至秦汉墓葬中相袭出现了形态不同的琀蝉,在汉代画像石、陶灯中也发现有蝉纹及蝉的造型,蝉纹还出现在秦汉以后的冠饰中,这些不同时期、带有不同艺术风格的蝉纹,向人们诠释了复杂的生命文化内涵,其中包含了儒释道的文化内蕴。

一、早期的蝉纹与蝉的图腾崇拜

(一)新石器时代的玉蝉及蝉纹

在新石器时期的红山文化、良渚文化及石家河文化遗址内皆发现有玉蝉,如红山文化遗址发现有较多圆雕形玉蝉,有蝉蛹、成虫,亦有蝉蚕合体 、蛙面蝉 。玉蝉多有穿孔,为佩饰,另发现有复合蝉 、三蝉玉璧。红山文化玉蝉中蝉蛹(形拟幼虫)较为多见。玉蝉的出现是因古人对于蝉生命周期的仔细观察,蝉一生经历了蝉卵、若虫(幼虫)、成虫不同阶段。母蝉产的卵孵化后落入土中变为幼虫,靠吸取植物根系营养为生,每年6至9月蜕一次皮,幼虫在土里蛰居四到五年后,于春季钻出地面,爬到树上吸取树汁,而后蜕壳长出羽翼,变成成虫。红山文化的蝉蛹具有一定的文化象征意义,即象征生命的孕育及再生,冀望人死后于土中复生,如同蝉蛹蛰伏地下重新孕育生命。蝉蚕合体的蛹亦有相同的含义。蝉身上背有一个小蝉可能象征母蝉孕育幼蝉。合体蝉蛙还有母性生殖崇拜意蕴,如良渚文化张陵山M4曾出土蝉蛙合体的玉雕;河南安阳大司空村商代妇好墓中出土蝉蛙合体的圆雕玉蝉,正面雕蝉,背面雕蛙。古代蛙纹具有母性生殖崇拜的意象,蛙大腹的形象与孕妇相近,古代的生殖女神像亦突出大腹部位,以此推断蝉蛙合体亦有女性生殖崇拜之意。红山文化玉蝉蛹中还有一个尾部雕成男根的形状 ,应当是母系氏族过渡到父系氏族以后男性生殖崇拜的一种象征。

三蝉玉璧是在一块玉璧边缘平均分布三个玉蝉。玉在古代是通灵的神器,璧是礼天之玉瑞,璧上附蝉表明蝉有通天之能。红山文化的玉蝉因蝉特殊生命周期所显现的复育再生“神力”而成为早期图腾崇拜物,同时说明东北地区的红山文化存在蝉图腾及蝉崇拜现象。有学者认为,三蝉玉璧可能代表三个以蝉为图腾的原始部落的联盟,“把这类玉器看作三个或三个以上以蝉为图腾的原始部落结成联盟后的标志物和象征” 。在良渚文化遗存中发现有三蝉纹玉佩 ,亦可能具有蝉图腾及崇拜的文化内涵。圆形的璧及佩有循环往复之意,其上附有蝉纹,亦寓意生命循环不已。

新石器时代出土玉蝉最多的是长江中游的石家河文化遗存。考古发现在湖北石家河罗家柏岭、肖家屋脊、枣林岗、钟祥六合皆有玉蝉,如罗家柏岭发现有玉蝉7件,肖家屋脊共33件。石家河文化玉蝉与红山文化形态差别较大,更近于写实,其形态可分为“三叉尾型(中露身)及双叉尾型两大类型” ,多为长方形片状,正面弧凸,反面光平,头、翅、尾较完整,以有翼成虫多见,有穿孔。石家河文化遗址出土玉蝉数量之多说明此地区存在蝉的图腾与崇拜。薛家岗遗址M58:8石钺的二孔部位绘有类似蝉纹的红色图案, M58:3九孔石刀上的红色图案与石钺类似,“红色蝉纹也是一种信仰,或许是蝉崇拜的一种符号”

玉蝉不但以单体蝉纹出现,亦附带出现在其他玉器上,如出现在与天地相通的玉璧及玉琮上。考古发现齐家文化遗存中有蝉纹玉琮;江西新干大洋洲墓葬亦出土商代蝉纹玉琮。张光直认为玉琮代表玉山,是人神之间交通的要道,“玉琮用玉做原料,很可能暗示玉在天地沟通上的特殊作用” ,所以玉琮上的玉蝉应有“协于上下”的作用。玉璧与玉琮皆是古代交通天地的神器,其上的蝉纹则具有通天入地之通灵神能,故璧琮上的蝉纹有一定的动物崇拜或昆虫崇拜之意。

当商周庄严肃穆的青铜器出现以后,其上面的蝉纹更带有一种庄严神秘的色彩,并非一般的装饰意义。

(二)商周时期的蝉纹

1.青铜器上的蝉纹

蝉纹见于商代晚期及西周青铜礼器如饮食器、乐器、兵器上,比较常见的是青铜鼎,亦见于卣、觚、鬲、簋、盘、鉴、壶、斝、尊、饞、匕等饮食器上,同时见于矛、大刀、锛等兵器及钟、镈、铜鼓等乐器上。青铜器上的蝉纹多为变形,不同于玉蝉近于写实,一般为大目,身体为三角形,腹部呈节状条纹,多无翅,似蛹,亦有带翅蝉纹。辛爱罡将蝉纹分为有足蝉纹、无足蝉纹及变形蝉纹三种;有足蝉纹又有二足及四足之分。变形蝉纹更近于写意,“一般为尖吻、大目、三角形或蕉叶纹形躯体,大多刻画在蕉叶纹或条带纹中并以云雷纹衬地,以横排或纵向排列呈条带式连续出现” 。蝉纹可以作为主纹饰处于器物的重要位置,亦可以与其他动物纹饰组合,特别是与饕餮纹、龙纹、凤鸟纹、虎纹等组合,如妇好墓出土青铜鸮尊的喙面上铸有蝉纹。河南安阳殷墟西区M874蝉纹鼎以蝉纹做主纹饰,颈部饰有夔纹,腹部饰有三角垂叶蝉纹,与IV期殷墟西区M874的祖父辛鼎近似,祖父辛鼎在腹部饰三角形蝉纹。在与其他动物纹饰组合时,比较常见的是饕餮纹,如容庚《商周彝器通考》著录射女鼎,“腹饰饕餮纹,垂以蝉纹”(原书“附图四”);饕餮蝉纹鼎,“腹饰饕餮纹,垂以蝉纹”(原书“附图一〇”);饕餮蝉纹鼎,“腹饰饕餮纹一道,垂以蝉纹”(原书“附图一一”) 。甘肃省博物馆藏春秋秦子镈,有横向排列蝉纹(彩图1-10)。

蝉纹与饕餮纹的组合有一定象征意义,这与饕餮纹本身的重要地位及表达意向有密切关系。饕餮纹见于商代及西周早中期,西周后期逐渐消失。“饕餮纹”的称谓始于北宋金石学,如宋代吕大临《考古图》:“又癸鼎文作龙虎,中有兽面,盖饕餮之象。” 饕餮的文献记载见于《春秋左氏传》及《吕氏春秋》,《春秋左氏传》:“缙云氏有不才子,贪于饮食,冒于货贿,天下之民谓之饕餮。” 《吕氏春秋·先识》:“周鼎著饕餮,有首无身,食人未咽,害及其身,以言报更也。” 这两条文献中的饕餮是一种贪吃贪婪形象,周鼎铸饕餮纹有惩凶戒贪之意。关于饕餮究竟是什么以及饕餮纹究竟表达了什么文化内涵,古今争议较大,但大多数学者认为饕餮纹是动物纹饰。部分学者认为饕餮纹是祖神或帝的象征,如孙作云认为是夏代图腾及先祖,“中国铜器既为夏人之发明,其器物花纹饕餮又为其图腾及先祖之表征,则中国此时已有灿然美备之文化” 。还有比较多的学者认为饕餮是殷商的祖神或帝。日本学者林巳奈夫将之看作殷商的“帝”或“帝的后裔”,同时认为是一种自然神,“所谓饕餮就是殷代所具有的应该是一族的所祭祀的自然神(等于远祖神)的形象。其次,特定的地方自然神等于氏族的远祖神,在殷代它是受帝之命进行降雨并带来丰穰的神,从地位上来说,在帝之下”。“可以认为以饕餮形象所表现的神在当时被看作帝的后裔” 。黄厚明认为饕餮是商人的祖神,饕餮纹是商人的祖神像,“商人以饕餮祖神像作为宗教活动主要祭拜对象” ,商人祭祀祖神,并通过祖神上宾于“天”(“宾帝”),祈求上帝护佑。至于东周以后饕餮的丑化,可能与政权的变更有关,“两周及秦,随着政权的变更以及祭祖仪式中心从宗族庙堂向家族墓地的转变,饕餮纹、龙纹和鸟纹在指向意义上也发生转衍:前者逐渐被塑造成‘有首无身,食人未咽,害及其身’的恶人或异族首领形象;后者则被统治者合理地加工改造,其中,龙纹逐渐成为统治者最高权力和地位的象征符号” 。姑且不论饕餮到底是什么,但其功能及表征的意义基本上与祭祀、崇拜有关,李学勤的观点非常中肯,“饕餮纹表现什么,一直是有争议的问题,但有一点大家是同意的,就是它含有某种神性,有着崇拜的意义” 。张光直认为青铜器上的动物纹饰是沟通人与祖先及神的中间媒介,“礼乐铜器在当时显然用于祖先崇拜的仪式,而且与死后去参加祖先的行列的人一起埋葬。因此这些铜器上之铸刻着作为人的世界与祖先及神的世界之沟通的媒介的神话性的动物花纹,毋宁说是很不难解的现象” 。李泽厚从美学的角度阐释,认为青铜器本身雄健深沉的线条与饕餮纹结合,凸显了一种“无限深渊的原始力量”及超世间的权威神力 。可见饕餮纹与古代祭祀、祖先崇拜、鬼神崇拜、天神崇拜有一定关系。

古人铸鼎象物,蝉纹处于器物重要位置,且与饕餮纹、龙纹、凤鸟纹、虎纹这些具有早期图腾及崇拜象征意义的动物纹饰组合出现在青铜器中,营造出一种庄严肃穆且有某种原始力量的神秘氛围,使蝉纹具有与其他纹饰相近的图腾崇拜及神秘力量的表征与寓意。蝉因其生命循环及不死复生的特性出现在青铜器上,成为图腾崇拜对象,或表达了不死复生的神性,或是交通人神的中间媒介。

刘敦愿从昆虫崇拜的角度对蝉纹进行阐释,认为蝉纹“性质介于纹饰与文字之间,应是一种含有神圣意味的符号”,古代昆虫中“具有神圣的性质,受到人们崇拜的却只有蝉类一种”。蝉的昆虫崇拜是由于蝉“复活”的象征意义,“蝉之象征‘复活’,用作譬喻移于其他方面,可能与农业方面的宗教崇拜或巫术有关。”蝉从蛰居于地下到蜕变为成虫,其独特的生长过程所表征的循环不已的生命周期,如同春、夏、秋、冬四时代序,谷物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的生长规律,以及人的生、长、壮、老、已生命过程一样,形成一种循环;古人希望谷物生长、人的生命周期如同蝉循环不已的“复活”周期一样,形成更好的循环,即祈望谷物年年丰穰,人死而复生,“古代宗教崇拜中的‘复活’仪式具有一定的普遍性,中国古代也有迹象可寻,‘蝉纹’是否具有这方面的含义,也可以考虑”

蝉纹出现在饮食器、兵器与乐器上,可能还有其他的含义。“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蝉纹出现在青铜器上,除了祭祀崇拜之意外,还与器物本身的实用功能有关,如兵器上的蝉纹表达了死亡与复生之间的生死循环。战争意味着死亡,出于对战死的恐惧,在兵器上铸刻蝉纹,象征着对死而复生的期盼,同时亦借助其神力发挥兵器的杀伤威力。如1989年江西新干大洋洲商代墓葬出土有青铜直脊蝉纹大刀、青铜锛,蝉纹大刀双面刀身本部和上侧近背处饰带状蝉纹十一组,首尾相衔,隙间填以细线卷云纹 ,青铜锛正背两面銎部均饰有阳刻省体兽面式蝉纹 。1991年彭州市致和镇红瓦村出土战国时期的一组两件青铜矛,在骹部双耳间两面分别铸有浅浮雕变形蝉纹 。巴东红庙岭发现的一件青铜矛有“双蝉尾首相衔”的图案 ,说明巴人亦可能有蝉图腾或崇拜。乐器上的蝉纹可能取蝉声清越之意,如1986年柳州市郊太阳村出土春秋时期变形蝉纹铜甬钟(柳州博物馆);1954年征集于广西玉林市的铜鼓,鼓面上有并排竖立的蝉纹,同时还有鸟纹、变形羽人纹、龙形纹等 ,除表达多种图腾崇拜外,可能还寓意鼓声响亮。

商周青铜器中亦出现少量的人形蝉纹,虽极少见,但深具意蕴,如陕西铜川出土弓形器中出现两个相对的人面蝉纹。人形蝉可能表示人蝉之间的互化,或者是人通过蝉的蜕化达到不死复生的境界。

2.玉琀

如果说玉蝉是一种佩饰为生者佩带的话,那么作为玉琀的玉蝉则完全是陪葬物而置于死者口中。一般琀蝉没有穿孔,但也发现墓主人口中有穿孔的玉蝉。商周时期已发现有玉琀蝉,如在大司空村商墓M289、 M233发现有琀蝉,在河南安阳殷墟乙七宗庙祭祀遗址M20车马坑的殉人口中也发现琀蝉,在洛阳中州路M816、洋西张家坡周墓中皆发现有琀蝉。《汉书·杨王孙传》:“口含玉石,欲化不得。” 古人认为玉为不朽之物,更能通灵,墓葬中陪葬玉可使尸体不腐,口中含蝉是借蝉之蛰居复生的神能,使复归于土中的身体不但不腐,还能在长期的伏埋中重新孕育新的生命,然后如蝉一样从土中复生。商周以后墓葬中琀蝉比较多见,到了汉代琀蝉形态越来越精美,琀蝉也成为汉代葬玉的主要形式之一。

3.先秦文献中对于蝉的描述

早期的蝉纹隐喻了深刻的象征意义,而先秦时期关于蝉的文献更明确地向人们表达了蝉的文化内涵。先秦时期关于蝉的文献逐渐增多,反映了人们对于蝉的生活习性及生命周期的观察细致入微,并由此赋予蝉越来越多的文化色彩及内涵,从中或可窥见蝉纹除崇拜图腾以外的其他文化表征。

《诗经》多个篇章涉及蝉,《诗经·大雅·荡》“如蜩如螗,如沸如羹”,朱熹评注:“蜩,螗,皆蝉也。如蝉鸣,如沸羹,皆乱人意。” 蜩、螗皆蝉之名。诗以聒噪的蝉鸣、沸腾的羹汤形容时政的混乱。“如蜩如螗”实是古人对蝉鸣声的描述,“蜩螗以写号呼” 。古人观察到蝉在五月鸣叫,《诗经·七月·豳风》:“四月秀葽,五月鸣蜩。” 《诗经·小雅·小弁》:“菀彼柳斯,鸣蜩嘒嘒。” 五月当夏之半,蝉于此时蜕壳变为成虫,高鸣于柳。炎热的夏季伴随着蝉鸣阵阵,不免使人心烦意乱,故《诗》以“如蜩如螗”暗喻一种烦乱混乱的状态。古人对蝉鸣的描述缘于对物候的详尽观察,《夏小正》:“五月……良蜩鸣……唐蜩鸣;七月……寒蝉鸣。” 《吕氏春秋·纪部·仲夏》:“鹿角解,蝉始鸣,半夏生,木堇荣。” (亦见于《礼记·月令》)秋天白露霜降,天气变凉,伴随着凄凉的秋风,蝉的生命亦将走到尽头,故以“寒蝉鸣”昭示物候的变化。《吕氏春秋·纪部·孟秋》:“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 屈原“秋风兮萧萧,舒芳兮振条,微霜兮眇眇,病殀兮鸣蜩” ,描述一种秋风萧条、寒蝉凄鸣的悲戚情境,而这种以物寓情的悲秋思绪在后世特别是汉魏以后更被文人发挥得淋漓尽致。

以上这些多是通过对蝉鸣声的描述来表达某种文化内涵。古人所说的蝉一般是蚱蝉。《尔雅》中蝉的名称有数种,如“蜩,蜋蜩”,郭璞注:“《夏小正》传曰:蜋蜩者,五彩具。”“螗蜩”,郭璞注:“《夏小正》传曰:螗蜩者蝘。俗呼为胡蝉,江南谓之螗 ,音夷。”“蝒,马蜩”,郭璞注:“蜩中最大者为马蝉。” 蝉的不同名称与各地方言有关,扬雄《方言》卷十一:“蝉,楚谓之蜩(音调),宋卫之间谓之螗蜩,陈郑之间谓之蜋蜩(音良),秦晋之间谓之蝉,海岱之间谓之 (齐人呼为巨 ,音技)。” 陆玑《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鸣蜩,蝉也。宋卫谓之蜩,陈郑云蜋,海岱之间谓之蝉。蝉,通语也。螗,蝉之大而黑色者。” 《本草纲目》“释名”认为蝉取“变化相禅”之意,“蚱音窄,蝉声也。蜩,其音调也。”“集解”指出蝉为“诸蜩总名也”,“皆自蛴螬、腹蜟变而为蝉(亦有转丸化成者),皆三十日而死。俱方首广额,两翼六足,以胁而鸣,吸风饮露,溺而不粪。夏月始鸣,大而色黑者,蚱蝉也。”

蝉中能鸣叫的是雄蝉,《说文》:“蝉,以旁鸣者,从虫单声。”段注:“《考工记·梓人》文。郑云:旁鸣,蜩蜺属。正义云:蝉鸣在胁。” 雄蝉腹部第一节、第二节有鸣器,故曰蝉鸣在胁。《周礼·考工记·梓人》“以旁鸣者”,郑玄注:“旁鸣,蜩蜺属。”唐·贾公彦疏:“此即蝉也,蝉鸣在胁。” 《玉篇》:“蚱者,蝉声也。”

《荀子·大略》:“饮而不食者,蝉也;不饮不食者,蜉蝣也。” 人们看到蝉在树上吸取树汁,因此得出结论蝉“饮而不食”,进而引申出蝉饮食清洁的寓意,青铜饮食器中的蝉纹可能有这样的寓意。由饮食清洁进一步引申出清虚高洁的情操,在儒家思想的影响下成为汉魏以后文人高士追求的道德准则。

二、战国至秦汉时期的蝉纹与不死复生、蜕变升仙思想

(一)尸解·蜕化成仙——方仙道羽化成仙思想

从新石器时期红山文化、石家河文化的玉蝉到商周青铜器中的蝉纹,都向世人传达了蝉不死复生的神性。战国至秦汉以后神仙思想的兴起,蝉不死复生蜕变的神性更渲染了一种蜕化成仙的神仙色彩,成为方仙道直至东汉道教羽化升仙思想的理论依托之一。

《庄子·逍遥游》形容藐姑射仙山的神人不食五谷、吸风饮露,恰与古人认知中蝉的生活习性相吻合,“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不食五谷,吸风饮露” 。古人眼中的神仙大多是吸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的。《史记·封禅书》提到战国燕齐一带兴起的方仙道,虽假托邹衍五德终始之说而实为推演“形解销化”的鬼神之道,“自齐威、宣之时,邹子之徒论著终始五德之运,及秦帝而齐人奏之,故始皇采用之。而宋毋忌、正伯侨、充尚、羡门高,最后皆燕人,为方仙道,形解销化,依于鬼神之事” 。“形解销化”又称“尸解”或“尸解仙”,即人死后尸体不腐朽,如鸟一样羽化,如蝉一样蜕变,形体发生变化,生出羽翼而飞升成仙。《淮南子·精神训》:“若此人者,抱素守精,蝉蜕蛇解,游于太清,轻举独往,忽然入冥。” 其所描述的是羽化蜕变游于太清之境的仙人形象。《后汉书·仲长统传》:“飞鸟遗迹,蝉蜕亡壳。腾蛇弃鳞,神龙丧角。至人能变,达士拔俗。” “至人”是指道家养生境界很高的人,道家常以“真人”“至人”形容得道之人。《论衡》亦论及“尸解”的含义,但反对成仙之说,“蛴螬化为复育,复育转为蝉”(《后汉书》引《论衡》),“夫蝉之去复育,龟之解甲,蛇之脱皮,鹿之堕角,壳皮之物解壳皮,持骨肉去,可谓尸解矣” 。可见“尸解”成仙的思想到了汉代已成为一种比较普遍的神仙思想,更被东汉以后的道教所推崇。

(二)秦皇汉武对不死升仙思想的推波助澜

战国以后的神仙思想对秦皇汉武影响颇深,除了人们熟知的秦始皇四处求神仙事迹外,汉武帝对神仙长生的追求亦轰轰烈烈,他们对神仙羽化思想的泛滥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从汉魏诗赋中亦可见蝉蜕成仙的思潮,如东汉班固《终南山赋》“彭祖宅以蝉蜕,安期飨以延年”,张衡《思玄赋》“欻神化而蝉蜕兮,朋精粹而为徒”,皆有蝉蜕升仙的思想背景。东汉边韶《老子铭》言老子得道后可以蝉蜕度世,世代转生为帝王之师。

厥初生民,遗体相续,其死生之义可知也。或有“谷神不死是谓玄牝”之言。由是世之好道者,触类而长之。以老子离合于混沌之气,与三光为终始,观天作谶[缺]降什[斗字]星随日九变;与时消息,规矩三光;四灵在旁,存想丹田,大一紫房;道成身化,蝉蜕渡世;自羲、农以来[缺],为圣者作师。

这里的老子有双重含义,老子“道成身化,蝉蜕渡世”,虽非明显的成仙之意,但有精神不死及再生转世之意;同时老子亦指“道”,“蝉蜕渡世”指大道循环,历世不休。

(三)汉代厚葬之风下的神仙不死思想

1.汉代葬玉制度

秦汉瓦当的蝉纹,尤其是汉代的琀蝉、汉画像砖石中的蝉纹以及东汉陶灯上的蝉塑,皆向人们表达了不死复生以至蝉蜕成仙的意象。琀蝉是汉代墓葬中比较普遍的葬玉现象之一,汉代人“死生同域”之视死如生的生命态度及对神仙不死的虚妄追求,伴随着武帝之后国势的强盛、厚葬之风的奢靡,使葬玉及琀蝉成为汉代墓葬文化中的一种重要现象。汉代有比较严格的丧葬制度,根据等级的不同有金缕玉衣、银缕玉衣、铜缕玉衣丧制。古人认为“金玉在九窍,则死人为之不朽” ,故墓葬时九窍置玉以防尸体腐朽,而从新石器时期沿袭下来的琀蝉葬俗到此时达到高潮,琀蝉形制也形成了汉代简约大气的“汉八刀”独特的艺术风格(彩图1-11)。

2.汉画像砖石

汉代画像砖石中也出现了蝉纹及与蝉相关的主题。1982年江苏邱县燕子埠东汉彭城相缪宇墓中出土了一块儿童捕蝉画像石 ,是对古人粘蝉的生动描绘。古人根据蝉的生活习性捕捉未蜕化的蝉及成虫,《庄子·达生》载“佝偻承蜩”故事:

仲尼适楚,出于林中,见佝偻者承蜩,犹掇之也。仲尼曰:子巧乎!有道也?曰:我有道也。五六月累丸二而不坠,则失之锱铢;累三而不坠,则失之者十一;累五而不坠,犹掇之也。

汉画像砖中出现整齐排列的连续蝉纹,不但是一种装饰图案,而且借蝉复生蜕变的特性暗寓墓主人能死而复生。画像砖中的蝉纹为变形蝉纹,多为三角形,其形状与商周青铜器中的变形蝉纹有一定相似之处,但周边没有云雷纹,也可能是沿袭了青铜器蝉纹而有所简化。如河南荥阳出土彩绘画像砖,为横长方形空心大砖,边框饰蝉形纹,中间饰柿蒂纹图案(彩图1-12)。

画像砖中蝉纹与画像砖石中常见的三角形常青树非常相像,有的学者将常青树纹当作蝉纹。二者还是有一定区别的,如蝉纹突出双目,常青树显现根部;二者相像可能不是偶然的外形相近,而是有着相同的长生含义而有意将纹饰绘制得如此相近。

3.汉代陶灯

汉代连枝灯上发现有带翼的蝉塑,如河南洛阳汉墓出土“彩绘陶制百花灯”(彩图1-13),由灯座、灯盘、灯盏、灯柱组合成一种山的造型。这种造型既适合灯的实用功能,又具有某种象征意义——由动物、仙人、龙凤巧妙组成的上中下三层山形构造拟同昆仑仙山。整个灯座由下向上的结构如下。

第一部分灯座:位于整盏灯最底层,形态亦拟似仙山,山上堆塑有人及各种珍禽异兽,如虎、蟾蜍,还有树木。灯座上有十只翼蝉:山坡上爬伏三只蝉,三棵树上分别吸附三只蝉,在灯座上部接近灯盘处对称爬附四只蝉。

第二部分灯盘:位于整盏灯的中间部分,上插有四个曲枝灯盏、四条飞升的龙,曲枝及龙身上有羽人飞升上天,每支曲枝的背面附有蝉及柿蒂。

第三部分灯盏:灯座顶端有一支形状较大的朱雀或凤凰形灯盏,是燃灯之处,以朱雀或凤凰象征天门。

第四部分灯柱:灯柱贯穿整盏灯的上中下三层,象征高耸入云的山柱。灯柱上附有两个圆圈,圆圈上插有曲枝灯盏,上圈四支灯盏上有飞升羽人及蝉、柿蒂,与前面灯盘上飞升羽人的形态相近。

整盏灯表现的是昆仑仙山及羽人飞升的意境,其中的蝉既是仙人骑升的冯翼,又暗示墓主人蜕化升仙;灯柱上盘旋上腾的龙表示升天之意;灯座顶端的朱雀或凤凰形灯盏象征天门。此陶灯表达的意象与画像石中的升仙图有相近的意境,汉画像石上常有表示天界的宫阙,并有朱雀或凤凰立于天门,汉代“天门”镏金铜牌饰线图亦有相类似的形象表达。

灯盏上饰有蝉可能还取意于蝉喜向明火的习性,如《荀子·致士》:“今人主有能明其德者,则天下归之,若蝉之归明火也。” 人们利用蝉喜向明火的特性以火光诱捕蝉,《吕氏春秋·开春论》:“今夫爚蝉者,务在乎明其火,振其树而已。火不明,虽振其树,何益?”

三、魏晋以后儒释道背景下蝉意向的多重含义

(一)魏晋玄学与清虚高洁的文人隐士风度

由于蝉出秽泥而不污、长于蜕变及吸风饮露的生活习性,古人将其人格化,认为蝉有五德,并赋予蝉淡泊寡欲、清虚识变的道家心性以及高节清华的儒家情操,同时,随着魏晋玄学清虚隐逸之风的兴起,更将其隐喻为魏晋隐士清虚避世的处世风格。晋·郭璞《蝉赞》言蝉之清洁:“虫之清洁,可贵惟蝉,潜蜕弃秽,饮露恒鲜” 。晋·陆云《寒蝉赋并序》论蝉有五德,即文、清、廉、俭、信,可为君子的道德操守。

夫头上有 ,则其文也;含气饮露,则其清也;黍稷不享,则其廉也;处不巢居,则其俭也;应候守节,则其信也;加以冠冕,取其容也。君子则其操,可以事君,可以立身,岂非至德之虫哉!

蝉虽清高避世,但是志向高远,“跨天路于万里,岂苍蝇之寻常?” 蝉又隐喻道家的恬淡虚无,“实澹泊而寡欲兮,独怡乐而长吟” 。傅玄《蝉赋》有较多的道家内涵,曰:

美兹蝉之纯洁兮,禀阴阳之微灵。含精粹之贞气兮,体自然之妙形。潜玄昭于后土兮,虽在秽而逾馨。经青春而未育兮,当隆夏而化生。忽神蜕而灵变兮,奋轻翼之浮征。翳密叶之重荫兮,噪闲树之肃清。绿长枝而仰观兮,吸渥露之朝零。泊无为而自得兮,聆商风而和鸣。声嘒嘒以清和兮,遥自托乎兰林,嗟群吟以近唱兮,似箫管之余音。清击畼于遐迩兮,时感君之丹心。

古人还认为蝉伏于太阴,长于盛夏,故能和于阴阳,体道自然,“含二仪之和气,禀乾元之清灵” ,“惟夫蝉之清素兮,潜厥类乎太阴。在盛阳之仲夏兮,始游豫乎芳林”

魏晋以后的咏蝉诗赋染及人文情怀的色彩越来越浓重,其中含蕴了儒道及玄学思想与处世哲学,其实金蝉脱壳也是一种隐逸之术,正如玄学所宣扬的隐逸洒脱的遁世态度。刘彦佐对所见到的一种蓝田玉蝉人的文化含义进行阐释,以《庄子·齐物论》中庄周梦蝴蝶为喻,说明蝉人的艺术形象是魏晋文人物我两忘、物我相容的精神世界,由此推断蓝田玉蝉人是魏晋产物,“‘庄周之梦蝴蝶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欤,蝴蝶之梦为庄周欤?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那么,‘蝉人’这种艺术形态,不正是魏晋南北朝时期文人士大夫期冀于精神达到物我两忘、物我相容的一种产物吗?由是观之,笔者认为,这件蓝田玉‘蝉人’作为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产物的可能性较大” 。笔者认为若能确定玉蝉人是魏晋之物,则此时的玉蝉人其实更贴近蝉化成仙的“蝉蜕”形象。魏晋时期由于道教不死成仙思想的影响,加之文人所追求的隐逸之风,蝉蜕遁世、羽化成仙也成了士人一种自我隐匿的精神超脱,“蝉蜕尘埃外,蝶梦水云乡”,正是这种精神世界的写照。

唐宋以后的诗词中这种托物寓怀的隐喻更为多见。士子常借蝉自喻,或抒发其高洁情操,或借寒蝉以自悲境遇,初唐虞世南《咏蝉》以清高自喻:“垂 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骆宾王的《在狱咏蝉》以蝉声自哀:“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那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露重霜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二)貂蝉、冠蝉的高贵清虚象征及轮回之意

1.貂蝉——高贵清虚的象征

貂蝉是在胡服的基础上改造而成。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时,在武将冠帽的左右插上貂尾,饰以黄金,后因赵惠文王继位而名为“惠文冠”。秦以后国君以此类冠赐近臣,《后汉书·舆服志》中“汉胡广曰:赵武灵王效胡服,以金珰饰首,前插貂尾,为贵职。秦灭赵,以其君冠赐近臣。” 汉代在冠帽中央饰以金珰,珰前附以金蝉,名貂蝉,唐·李贤注《后汉书·朱穆传》:“珰以金为之,当冠前,附以金蝉也。” 皇帝常以其赐近臣,汉·蔡邕《独断》:“大尉以下冠惠文,侍中加貂蝉。” 汉制一般侍中金蝉左貂,中常侍金蝉右貂,《汉官仪》:“侍中左蝉右貂,金取坚刚,百陶不耗。蝉居高食洁,目在腋下。貂内劲悍而外温润。” 近臣冠蝉,是以蝉居高枝之清虚高洁,寓意权臣应当居高位而清廉自持。崔豹《古今注》:“貂蝉,胡服也。貂者,取其有文采而不炳焕,外柔易而内刚劲也。蝉,取其清虚识变也。在位者有文而不自耀,有武而不示人,清虚自牧,识时而动也。” 同时貂蝉亦是一种宠贵权宦的象征,《后汉书·朱穆传》:“案汉故事,中常侍参选士人,建武以后,乃悉用宦者。自延平以来,浸益贵盛,假貂珰之饰,处常伯之任,天朝政事,一更其手,权倾海内,宠贵无极。” 貂蝉是清洁高廉或皇帝宠用权贵的象征。因冠蝉有高官之意,故“辞蝉”则有辞官之意,北魏孝文帝《与太子论彭城王诏》中有“辞蝉舍冕”之语:“吾百年之后,其听勰辞蝉舍冕,遂其冲挹之性。” 魏晋时期由于玄学隐逸之风的兴起,貂蝉更彰显文人隐士居高清虚之风骨,但也成了世俗显耀自夸的标榜,以至于出现“狗尾续貂”奴卒厮役皆冠貂蝉的笑话,《晋书·赵王伦传》:“郡县二千石令长赦日在职者,皆封侯……至于奴卒厮役亦加爵位。每朝会,貂蝉盈坐,时人为之谚曰:貂不足,狗尾续。” 北周以后皇帝的通天冠上附以金蝉,《周书·宣帝纪》载:“(宣帝)不欲令人同己,尝自带绶及冠通天冠,加金附蝉,顾见侍臣武弁上有金蝉……并令去之。” 《通典·礼志》载:“秦制通天冠,其状遗失。汉因秦名……隋因之,加金博山,附蝉十二,首施珠翠,黑介帻,玉簪导,朔日、元会、各朝会、诸祭还则服之。” (彩图1-14)

2.佛像蝉冠——轮回转世的意向

自佛教传入中国,蝉冠被注入了新的内涵,如发现在菩萨的冠饰中附有金蝉(彩图1-15),以蝉之高洁清虚寓意菩萨的高洁神圣,而蝉的复生蜕变也与佛教生死轮回的生死观相互契合。此时道教神仙羽化思想掺入了佛教生死轮回的观念信仰,使蝉之不死复生、蜕变升仙的思想内涵同时蒙上了道、佛双重色彩,小小的蝉却是意蕴深远。

(三)道教蝉蜕成仙思想与修仙方术

随着东汉以后道教的兴起,道教成仙思想愈加泛滥,魏晋以后诗赋中蝉蜕成仙的题材乃频见笔端,如嵇康《游仙诗》:“采药钟山隅,服食改姿容;蝉蜕弃秽累,结友家板桐。” 晋·左思《吴都赋》:“桂父练形而易色,赤须蝉蜕而附丽。”桂父、赤须皆传说中的仙人,注引《列仙传》云:“赤须,仙人,食柏叶,齿落复生,如蝉之蜕身。” 蝉吸风饮露,不食人间五谷,与道家辟谷绝食的修行颇相近,赤须食柏叶,实即道家辟谷绝食的修炼方法。宋代道教著作《云笈七签》载“脱空王老服气法”,实即导引练气辟谷之法,而“脱空”之名取蝉蜕成仙之意,“此卷口诀,并是杨府脱空王老所传授。其脱空王老,时人莫知年岁,但见隐见自若;或示死于此,即生于彼,屡于人间蝉蜕转脱,故时人谓之‘脱空王老’也……为当学人初兼食服,以此屡言食物。且食气秘妙,切资断食,使谷气并绝。但能精修此法,知腾陟仙道不远耳”

《晋书·孙恩传》言孙恩叔父孙泰信奉五斗米教,擅“秘术”,以此“诳诱百姓,愚者敬之如神”。后孙泰作乱被诛,道教徒不信其死,谓之蝉蜕登仙,并拥戴逃亡海上的孙恩造反,“众闻泰死,惑之,皆谓蝉蜕登仙” 。吴成国对道教著作“《云笈七签》所载13处‘蝉蜕’事例进行考察,发现道教徒及普通民众是深信‘蝉蜕’的存在的”“汉魏六朝赋中的蝉意象大体与道教的这种发展同步,蝉意象的长生梦也正好与道教信仰的长生之梦相一致”

四、蝉与饮食

古人捕蝉多与饮食有关,《礼记·内则》“爵鷃蜩范”,郑玄注曰:“蜩……皆人君燕食所加庶羞也。” 蝉是人君宴席上众多美味之一。曹植《蝉赋》“委厥体于庖夫,归炎炭而就燔” ,假蝉被庖夫炙燔喻示自己遭受煎熬陷害、身命受困的窘境。《本草经集注》言蝉“昔人噉之”。《齐民要术·菹绿第七十九》“蝉脯菹法”记述蝉的烹制有炙、蒸及煮,“蝉脯菹法:捶之,火炙令熟。细擘,下酢。又云:蒸之。细切香菜置上。又云:下沸汤中,即出,擘,如上香菜蓼法。” 可见,蝉一直以来是人们餐桌上的美味。陕西历史博物馆藏东汉陶烤炉(彩图1-16),炉上并排2个烤架各置放4只蝉,说明汉代人有炙烤蝉的食用方法。

五、蝉与医药

蝉及蝉蜕可入药,以蝉蜕入药最多。古人以蚱蝉入药,蚱蝉即蝉中色黑体大能鸣者,亦名黑蚱,为昆虫纲( INSECTA)、同翅目(HOMOPTERA)、蝉科(Cicadidae)的大型昆虫蚱蝉( Cryptotympana pustulata Fabricius),即古人所谓蜩、螗蜩、马蜩、蝒、螳蜩,俗称“知了”,写作“蜘蟟”,蝉为通称。寇宗奭谓蚱蝉“夏月身与声皆大者是” 。《神农本草经·中品》“蚱蝉”条载:“味咸寒。治小儿惊痫、夜啼、癫病、寒热。生杨柳上。” 《名医别录》:“主惊悸、妇人乳难胞衣不出,又堕胎。” 《名医别录》载“五月采”,可见古人于五月捕蝉,与《诗经》中的“五月鸣蜩”时间相合。蝉除治小儿惊痫夜啼及妇人产难胞衣不出外,还可治目翳障目、风疹瘙痒、音哑等。蝉伏于土中,得寒水之气,气寒味咸,又禀凉风清露之气,得金气之清冷;金能平木,水能克火,故能主治肝经风热、风痰火动之惊痫夜啼癫热之证,陈修园:“蚱蝉气寒禀水气,味咸得水味,而要其感凉风清露之气以生,得金气最全。其主小儿惊痫者,金能平木也。蚱蝉日出有声,日入无声,故止夜啼也。癫病寒热者,肝胆之风火也,蚱蝉具金水之气,金能制风,水能制火,所以主之。” 《本草经疏》“蝉壳”条:“蝉禀水土之余气,化而成形,其气鸣,又得风露之清气,故能入肝祛风散热。”蝉清虚善脱,法其象则能催产助下,治妇人产难,胞衣不下,及能堕胎,“其主妇人生子不下者,取其蜕脱之义”;其声清越,能治音哑;蝉蜕轻虚外达,以皮壳治皮肤之病,能透疹外出,故能治疮疹不起,“其体轻浮,能发疮疹” ;蜕者脱也,亦能退目翳障,清热明目,《本草汇言》曰:“缪仲淳先生曰:蚱蝉禀水土之精,风露之气,其鸣清响,能发音声;其体轻浮,能出疮疹;其味咸寒,能解风热;其性善脱,能脱翳障及女子胎胞不下也”。蝉及蝉蜕所主之病“皆属风火风痰为眚者,必假此清空轻达之剂,以解而散之、发之、出之也。《别录》方:又治妇人生子不下,或胎下而胞衣不落,藉此清虚善脱之物,而治胎产血秽未离之疾,盖以已脱而治未脱之义也” 。蝉之功效皆取蝉善脱之性,《本草纲目》引“王好古曰:蝉蜕去翳膜,取其蜕义也。蝉性蜕而退翳,蛇性窜而祛风,因其性而为用也”

另有蝉花亦可入药,寇宗奭:“西川有蝉花,乃是蝉在壳中不出而化为花,自顶中出。” 李时珍谓“蝉花,即冠蝉也”。为未蜕化的蝉蛹在土中被菌寄生,夏天真菌的子囊座从幼虫头部长出,顶端似花开之状,故名蝉花,为虫草属真菌。《本草纲目》引“宋祁方物赞云:蝉之不蜕者,至秋则花”。功同蝉蜕,治“小儿天吊,惊痫瘛疭,夜啼心悸”

综上所述,古代纹饰画像中的蝉纹有多种不同的艺术风格,包含了多层复杂的内涵,皆与蝉特殊的生命周期、生活习性及其象征的不死复生意义有密切关系。新石器时期及商周时期的蝉纹反映了远古的图腾与崇拜,其中包含了生殖崇拜;蝉以其吸风饮露、饮食清洁的意象,出现在较多的饮食器中;蝉声清越,鸣响于青铜乐器之上。随着战国秦汉时期神仙羽化思想的兴起,不死而蝉蜕升仙成了蝉纹的重要文化表达。蝉纹也是人们思想情感的重要寄寓隐托,或清高自廉,或隐逸避世,或悲叹或恬淡,儒家修身治国的道德准范、道家恬淡虚无的处世哲学以及释家虚无轮回的观念信仰,在蝉纹上皆有不同形式的表现。蝉因气清善脱的特点,善于治疗皮疹、目翳、难产及小儿高热等病;自古以来蝉也是人们口中的美味。总之,蝉以其清越的声响、蜕变的生命,通过繁复的纹饰向人们阐释了其所蕴含的丰富生命文化内涵。 lO0PzUCWNxk1kVyfiSNg4081Axu+eRCr2JuzfR9Dtw7hTw2Spb+/roM7X1HBu5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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