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第五章
第二中间期和新王国

在中王国末期,埃及在政治上再次分崩离析,开启了第二中间期(约公元前1640—前1550年)。这可能看起来与第一中间期的分权相似,但这次有外部力量参与其中。约瑟夫斯的摘录中提及曼涅托曾作出如下描述: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神对我们很生气,所以在没有任何警告的情况下,出身低微的人从东方而来,大胆地入侵我国并不战而胜。他们击败我们的领袖之后,野蛮地烧毁了我们的城市,夷平了众神的庙宇,非常残忍地对待民众,杀死了一些人,并将他们的妻儿掳去当作奴隶……他们想将埃及人民赶尽杀绝。他们一般被称为喜克索斯人(Hyksos),或者牧羊王,因为在象形文字的神圣语言中,“Hyk”的意思是国王,而在普通语言中,“sos”指的是牧羊人。

我们必须谨慎对待曼涅托的记载,而且这还是经过约瑟夫斯加工过后的文本。这里甚至连词源也是错误的,因为“Hyksos”并非“牧羊王”之意,它是两个埃及词的组合,意为“外国的统治者”。不过,曼涅托总体上是正确的,因为来自西亚的移民利用中央权力的缺失和东北边境的放松在下埃及定居,他们中的一些领导人在三角洲周边的小区域内自立为王。经过几代人的努力,这些喜克索斯领导人逐渐强大并控制了整个三角洲、法尤姆以及中埃及的不少地区。喜克索斯国王,无论大小,在曼涅托的笔下即为第十五王朝和第十六王朝的法老,这两个王朝是同时期的。

喜克索斯人的主要基地位于三角洲东部的阿瓦利斯(Avaris)。根据约瑟夫斯的摘录,曼涅托称该基地由近25万卫戍军镇守。这个数字是无稽之谈,但不可否认的是,喜克索斯人是强大的战士。埃及人无法抵御他们精良的武器和令人眼花缭乱的战术。喜克索斯人作战的特点是用马和战车进行迅速攻击,这是埃及人以前没有遇到过的。即使埃及人在少数情况下取得了胜利,喜克索斯人也能做到迅速撤退,并在他们设防的营地中躲避,埃及人起初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一创新。

就在第一中间期末期,一个本土的埃及王朝出现在底比斯地区,地方领导者巩固了统治地位,并将其权力延伸至喜克索斯人声称拥有霸权的北方以及南方的库什王国。在开局阶段,喜克索斯人可能占了上风,因为他们的国王轻蔑地写信给底比斯国王,抱怨河马在底比斯的水池中发出的噪音,并要求停止这种噪音。喜克索斯国王所说的“河马”暗指底比斯国王和他的宫廷。

然而不久之后,喜克索斯人不得不更加认真地对待底比斯国王,因为底比斯国王向喜克索斯人发动了一场艰苦卓绝的进攻并取得了最终的胜利,这一战役在底比斯国王以及与他们并肩作战的贵族的纪念建筑中都有记录。这场攻势始于第十七王朝的国王塞肯内拉·塔奥二世(Seqenenre Tao Ⅱ),从他那具残缺不全的木乃伊来看,他像是战死的。从塞肯内拉的儿子卡莫斯(Kamose)不太正式的墓葬可以看出,他也是意外死亡。这一战争的胜利由一位经验丰富的军事指挥官完成,他叫雅赫摩斯(Ahmose,约公元前1550—前1525年在位),是第十八王朝的创始人。雅赫摩斯占领了孟斐斯,然后又占领了喜克索斯的首都阿瓦利斯,他把这些外国侵略者赶回了巴勒斯坦和叙利亚。随着埃及的重新统一,新王国时期(约公元前1550—前1069年)开始了。

虽然埃及人对喜克索斯人充满厌恶,但喜克索斯人的统治在很多方面都使埃及获益,其中包括技术的革新,埃及在技术上已落后于部分西亚国家。喜克索斯人带来了更好的金属加工技术,改进了陶轮和织布机,带来了优良的动植物品种,同时带来了新的武器,如马拉战车、弯刀、复合弓和盔甲,后来埃及人学会了用这些武器来对付入侵者。

喜克索斯人在埃及的统治也改变了埃及对外部世界的态度,导致新王国早期采用的扩张主义政策明显比中王国时期的政策更有野心。南部的库什王国不仅成了一个重要的地区强国,而且还建立了对下努比亚的控制权,该地区以前是埃及的一个省。库什人和喜克索斯人甚至很有可能采取统一行动,迫使底比斯人在两条战线上同时作战。现在,新王国的法老们在努比亚重新确立了埃及的霸权,在第二瀑布重建了堡垒,并在上游建立了埃及的殖民地,横扫库什人的全部领地。埃及人在努比亚战役中十分残暴,但是图特摩斯一世却乐在其中并吹嘘道:“努比亚的弓箭手倒在剑下,然后被扔在他们自己的土地上;尸体的恶臭充斥着整个山谷……从他们身上割下的肉太多了,鸟儿都难以把这些食物带到其他地方。”

在努比亚的军事行动以恢复埃及的领地为前提;同样,当埃及人返回亚洲时,他们以赶走喜克索斯人为借口,但实际上是在建立一个埃及帝国,或者至少在一些地区建立政治或者军事统治,在这些地区,各种独立和半独立的城邦成为埃及这样的中央集权国家易于征服的对象。在图特摩斯一世(Tuthmosis Ⅰ,约公元前1504—前1492年在位)统治时期,埃及的控制权远及幼发拉底河,他在那里建立了一个纪念碑。第十八王朝早期的国王以及第十九王朝早期的国王都是真正的战争领袖,他们指挥并经常亲自参与军事行动。

埃及人通过每年的突袭和小规模的驻军来维持对其亚洲领地的控制,但他们主要还是依靠各个城邦的统治者。这些城邦统治者经常把他们的儿子送到埃及接受教育,从而成为埃及的人质,这些人在父亲死后被送回故乡进行统治。这种方法在早期很有效,但该地区的权力平衡政治最终将叙利亚变成了外交战场,偶尔也成了军事战场,因为效忠对象的不断变化和联盟的不断变化造成了持续的混乱。

然而,新王国早期的当务之急是内部改革。一个强大的、具有等级结构的中央政府得以重建,政府设有两个维齐尔,一个负责上埃及的管理,一个负责下埃及的管理。维齐尔直接对国王负责,监督其辖区内所有部门和行政工作。另一位享有“库什国王之子”称号的大臣负责管理努比亚,包括该地重要的金矿,他也直接对国王负责。他们下面是一个分为三大部门的官僚机构,分别掌管军事、宗教和民事。这三个部门并非完全独立,因为官员们随着事业的发展经常在部门之间流动。此时的埃及在历史上第一次具有军事影响力,军队的财富、权力和声望都在增长。在中王国时期,学生书吏在学校学习阅读和写作的课文是关于如何过上美好生活和对国王忠诚的,而新王国时期的课文则包含士兵生活艰辛的警告,这表明军职吸引了太多有前途的年轻人离开了平民工作。

新王国的国王们忠于王国的起源,起初在底比斯进行生活和统治,但经过几代之后,国王们通常住在北方,因为在那里可以更好地控制上、下埃及,同时管理王国在亚洲的军事行动。因此,孟斐斯继续发挥着埃及行政中心的作用。自法老时代开始,孟斐斯一直是埃及的行政中心,并一直持续到法老时代结束。出于对亚洲的担忧,埃及在第十九王朝期间建立起第三个首都,即位于东三角洲的培尔-拉美西斯(Pi-Ramesses),毗邻喜克索斯人的老基地阿瓦利斯。迁都的场面一定十分恢宏,国王可以借此机会公开展示他的权威,他可以通过亲自视察和当面接触获得一手信息,而非通过其他高官之口。底比斯成为埃及的宗教首都,其他城市都没能像底比斯一样拥有如此多的神庙。

早期的底比斯国王把他们的成功归功于阿蒙神,阿蒙神后与孟斐斯地区的主神“拉”合并成为埃及万神殿的最高神,即“众神之王”或者“存在于万物之中”的神。他们利用从成功的军事行动中获得的贡品和战利品,在国内建造和重建了阿蒙-拉神庙,并向其捐赠了大量的金钱和物资。到目前为止,这些神庙中最壮观的是位于底比斯东岸的卡尔纳克神庙。它是埃及乃至世界上最大的神庙,实际上它是一个占地100多公顷的神庙群,其中包括供奉其他神的小教堂和区域,这些神主要是穆特、孟图和孔苏。新王国几乎所有国王都试图给神庙增加一些显著特征以提高他(或者她,例如哈特谢普苏特)的荣耀。一条由狮身人面像组成的游行通道通向东岸另一座宏伟的神庙——卢克索神庙(Luxor Temple)。在每年举行的盛大的欧佩特节(Opet Festival)期间,人们都会抬着阿蒙神的神像以及卡尔纳克神庙其他的神像沿着这条路去拜访居住在卢克索神庙的神,以庆祝国王作为阿蒙神在人间的化身。

卢克索神庙的第一座塔楼(作者摄)

作为宗教首都,底比斯也是新王国时期国王的葬身之地。然而,与古王国和中王国的先辈们不同,他们并非被埋在金字塔中,而是被埋在西部大山谷的岩窟墓里,这里成了众所周知的帝王谷(Valley of the Kings)。王室墓穴沿着长廊缓缓下沉到远处的山坡,通向大厅和墓室,这些奢华的大厅和墓室往往装饰有明亮的绘画,描绘着来世以及神圣的国王与众神的关系。墓室中摆满了丰盛的墓葬品。帝王谷的安保依靠定期的巡逻和在河谷和悬崖上的警卫站来维持。虽然大部分的国王陵墓不为公众所见,但国王的葬祭庙却占据了西岸耕地边缘的显眼位置。由于获得了大量的捐赠,这些宏伟的神庙成为当地重要的世俗权力中心。

底比斯也是新王国时期最高官员最喜欢的葬身之地。首选地点是谢赫·阿布德·库尔纳山(Sheikn Abd al-Qurna),从这座壮观巍峨的山上可以俯瞰宽广的底比斯平原。帝王谷的王室绘画一般都严格遵守传统的艺术规范,而库尔纳贵族墓中的绘画则出现了非常不同的变化,形成了古埃及艺术中最令人兴奋的发展。人们在这里发现了非同寻常的艺术创新,艺术作品中展现出更加流畅的线条、透视法、感性以及最为重要的自然主义。艺术作品中描绘的日常生活场景更多了,展现出劳工们在田间或作坊里劳作的情景,提供了大量有关古代社会的信息。狩猎场景是最受欢迎的主题,宴会也极受欢迎。宴会上有音乐和舞蹈,还供有大量的美食和酒水(也许酒水太多,一些绘画中描绘有正在呕吐的女人或是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的男人)。而画中的墓主和他的妻子则幸福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结伴而行,心满意足,永远年轻。

在帝王谷和谢赫·阿布德·库尔纳建造和装饰陵墓的人是一群特殊的文学家和工匠。他们及其家人住在戴尔·麦迪那(Deir al-Medina)的工人村,这个遗址保存完好,史料记载丰富,在很多情况下,我们能知晓哪位艺术家住在哪所房子。他们在附近山坡上的坟墓提供了许多关于他们当时生活和工作的信息,还有大量刻有笔记和草图的欧世康(Ostraka)石板。这些人都是技艺高超的专业工匠,他们以自己的职业为荣,并努力将其技艺传承给自己的儿子。

由于新王国时期辉煌的艺术和纪念建筑存有大量遗迹(尽管有些遗迹已经消失或者逐渐消失),而且在时间上相对接近现代,我们对古埃及的描述在很大程度上受制于新王国时期的考古发现。但这一时期的历史记录中如果有空白的话,其意义甚至比遗迹的意义更加重大。这就是为什么历史学家们的阐释常常存在很大分歧,无论是针对一般趋势的描述,还是对最基本事实的陈述。因此,要写出一部完整的新王国叙事史抑或古埃及历史上任何时期的叙事史都是不可能的。

将喜克索斯人赶出埃及后,雅赫摩斯没有中断他的军事活动,他在巴勒斯坦和努比亚发动了众多战争,他在那里追击喜克索斯人并摧毁了他们的亚洲基地。他的儿子阿蒙霍特普一世(Amenhotep Ⅰ,约公元前1525—前1504年在位)进一步完成了他在努比亚的军事行动,也继续完成了父亲雄心勃勃的建设工程,以确保王国重建后国家及君主的权力和财富。从大量装饰精美的墓葬中可以看出忠诚的朝臣们得到了嘉奖。

阿蒙霍特普一世没有子嗣,但其王位顺利传给了图特摩斯一世。图特摩斯一世的生父不详,他与阿蒙霍特普一世只是姻亲关系,这不禁让人疑惑曼涅托的王朝年谱为何未在此处中断。图特摩斯一世在雅赫摩斯和阿蒙霍特普一世取得的成就的基础上开展了大量的军事行动。在亚洲,他将边境拓展至幼发拉底河;在努比亚,他将边境延伸至第四瀑布,或许还要更远的地方。这种扩张需要一支规模空前的常备军。埃及成为近东最强大的国家,只有叙利亚北部的米坦尼(M itanni)王国可以与之抗衡。与阿蒙霍特普一世不同,图特摩斯一世有几个子嗣,包括他与王后所生的女儿哈特谢普苏特,以及他与王妃所生的儿子同时也是继承人,他的名字也叫图特摩斯。

从图特摩斯二世(Tuthmosis Ⅱ,约公元前1492—前1479年在位)木乃伊的状况来看,他可能是一个病态的人。在其13年的统治期间,他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纪念建筑,他唯一已知的军事远征是在努比亚进行的,他在那里犯下了常见的暴行。他与同父异母的妹妹哈特谢普苏特结婚,他可能是想以此加强王权,因为哈特谢普苏特的血统要高贵许多。在她父亲的统治期间,她已经受到了明显的关注,而在她丈夫的统治期间,她同时享有“伟大的国王妻子”和“阿蒙神之妻”的崇高地位。图特摩斯二世和哈特谢普苏特育有一女,名叫涅弗鲁拉。他与后宫中的一个女人育有一子,并立他为王位继承人,这便是图特摩斯三世。

图特摩斯三世登上王位时还只是个孩子,所以他杰出的姑妈、继母哈特谢普苏特(约公元前1473—前1458年在位)自然要摄政。用前一个统治时期高级官员艾纳尼的话来说,哈特谢普苏特“按照朝臣建议处理两地事务。整个埃及低头为她劳作”。但在图特摩斯三世统治的第七年,她放弃了摄政王的角色,转而成为执政的王后,换言之,她成了埃及女王。

这是一个革新且危险的尝试。在哈特谢普苏特之前,也有过执政的女王,一位出现在第六王朝末期,另一位在第十二王朝末期,但这两个都是例外,而且她们的统治都预示着灾难的发生,不仅标志着王朝的终结,也标志着第一中间期和第二中间期的开始。但作为国王之女和国王之妻,哈特谢普苏特十分清楚她的所作所为,也明白所面临的风险。她登上王位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政变,她在贵族中拥有一批支持者,后来她也嘉奖了这些拥趸者以精美的墓穴。其中最著名的支持者是一位名叫森那穆特(Senenmut)的平民,他显然是她执政期间的一位重要人物。尽管证据不充分,但是人们猜测他是王权背后的操纵者,甚至可能是她的情人。

哈特谢普苏特上位的动机如何,也只是猜测,而非事实。她是否自认有获得王位的资格?新王国的王室女性往往是政权中的权贵,所以她可能认为自己成为法老合情合理。也有人猜想她可能打算建立一个母权继承制度,她授予她的女儿涅弗鲁拉(Neferure)的头衔可以解释这一说法。或者她可能打算将涅弗鲁拉嫁给图特摩斯三世,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在统治期间没有这样做就很奇怪了(还有一种猜测认为,涅弗鲁拉确实嫁给了图特摩斯三世,但问题是,为什么在图特摩斯三世刚开始独自统治时哈特谢普苏特就离奇失踪了)。一个合理的假设是,哈特谢普苏特夺取王位是王朝的自卫措施。重要的是,她没有谋杀图特摩斯三世,也没有将他挤出政治舞台;相反,虽然她是两者中资历更深的,而图特摩斯三世是共治王,但随着他年龄的增长,哈特谢普苏特把越来越多的责任交予他,其中包括军事和民事重任。如果他受到了不公平对待,他似乎很可能会用他的权力来对付她。

哈特谢普苏特的统治的确是新王国时期杰出的统治之一。当时的埃及政权稳定,管理良好,国家繁荣;也有着强大的军事力量,因为有证据表明在她统治期间,埃及至少进行了4次征服行动。埃及在叙利亚的地位可能有所下降,但这可能更多的是由于米坦尼实力的增长而非埃及的疏忽。然而,她最著名的海外冒险是一次和平的冒险,即向非洲东部的篷特国(Punt)派遣贸易使团。

在修建建筑方面,哈特谢普苏特超越了她所有的新王国时期的先辈们。她的纪念性建筑在全国各地随处可见,包括中埃及地区,那里有一座名叫斯比欧斯·阿尔特米迪斯(Speos Artem idos)的小神庙记录了她对该地区破败庙宇的修复事迹。她最令人难忘的建设工程位于底比斯,其中包括卡尔纳克神庙的几项重要工程,例如第八塔门和四座方尖碑,其中一座是埃及现存最高的方尖碑。她在位期间的建筑杰作是她在戴尔·巴哈里建造的视觉效果极佳的葬祭庙。她是第一位在帝王谷建造陵墓的国王。

哈特谢普苏特的故事最令人沮丧的一点是结局不明。她在统治了21年之后发生了什么?她被图特摩斯三世推翻了吗?被谋杀了吗?还是带着强大的权力和荣誉而死?人们毫无证据。甚至连她的纪念建筑被抹去都是神秘的。在她统治之后,她刻在王名圈上的名字被抹去了。一般来说,尽管有一些奇怪的刻字会出现遗漏,但王名圈上的名字会被其他国王的刻字所取代或根据其他国王的刻字进行调整。抹去名字的事情发生在图特摩斯三世的统治尾声,这使人对他的动机产生了更多的疑问。他是否怨恨他强大的继母/姑妈?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要等这么久才开始破坏她的纪念物?或者,在执政的最后几年里,他一直在筹划消除王室里任何可能危及其子阿蒙霍特普继承权的竞争对手?也许在经过仔细考虑后,他认为哈特谢普苏特的统治违反了“玛阿特”,必须从记录中删除,因为它已经完成了作为权宜之计的使命。这样那样的猜测都被提了出来,但都无法得到证实。不管是什么原因,哈特谢普苏特的统治在很大程度上被遗忘,直到19世纪才被人们重新发现。

在公元前1458年左右,图特摩斯三世进入独自统治时期,此时距离其统治结束还有33年。他几乎立即在巴勒斯坦和叙利亚发动了一系列战役,确立了他在古埃及历史上最伟大的征服者的地位。很可能他觉得需要证明自己才发动战争,但也可能是这些地区的城邦遭遇了危险——沦为近东对手国米坦尼的领地。这些战役获得了极为丰盛的战利品,他的纪念建筑以及他的军事指挥官的坟墓都详细地记录了这一点。这些墓葬本身也表明常备军的存在感越来越强。从长远来看,米坦尼王国虽能抵御图特摩斯三世的进攻,但是无法抵御其势力范围的深入渗透。在图特摩斯三世去世时,这场冲突仍未得到解决。他留给世人最为难忘的建筑是卡尔纳克神庙中庭后面的庆典神庙(Festival Temple)。

可想而知,下一任国王会继承其父的军事足迹。阿蒙霍特普二世(Amenhotep Ⅱ,约公元前1425—前1400年在位)是一个健壮的年轻人,因其善于在战车上射箭而闻名。他在执政之初确实进行了两次叙利亚战役,满载战利品而归,但他看到了和平的利益可能超过战争的利益。一旦北方的局势得到稳定,他就与米坦尼王国达成了持久和平的协定,因此他能够在接下来的统治中致力于内部事务。通过保留他父亲统治时期久经考验的人员,同时任用自己挑选的优秀新人,他加强了行政管理。以前战争艺术备受推崇,现在文化也开始受到重视。中王国时期的文本,已被奉为埃及文学经典而被抄写和阅读;另外,艺术的标准也得到提高,个人表达明显变得更加突出。阿蒙霍特普二世留给图特摩斯四世(Thtumosis Ⅳ,约公元前1400—前1390年在位)的是一个和平、富裕的国家,图特摩斯四世通过与米坦尼公主联姻加强了两国间的联盟。

位于戴尔·巴哈里的哈托尔式礼拜堂中的象形文字,包括图特摩斯三世的名字及象形文字涂鸦(阿拉尔多·德·卢卡,白星出版社)

阿蒙霍特普三世(Amenhotep Ⅲ,约公元前1390—前1352年在位)的统治甚至更加耀眼。此时的埃及统治着一个辽阔的帝国,它的实力在近东的大国中遥遥领先,国家和平且空前繁盛。这一切对当时的大多数埃及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们永远无法得知,但对阿蒙霍特普三世来说,它提供了一种无与伦比的宫廷文化,并且使他有机会实施屈指可数的几位国王能够比拟的浩大的建筑工程。他在底比斯的主要工程包括卡尔纳克神庙的第三塔门和卢克索神庙的巨大柱廊。他在尼罗河西岸建造了一座宫殿,并在泛滥平原上开凿了一个大型人工湖。

然而,阿蒙霍特普三世最雄伟的建筑大多已消失。游客们在底比斯西岸的门农巨像(Colossi of Memnon)处可以看到两座巨大的坐像,它们比周围的平原高出20多米。这两座巨大的纪念建筑并非《荷马史诗》中的英雄门农的雕像,而是阿蒙霍特普三世的雕像。它们分别矗立在仪庙的主入口两侧,该建筑比附近的拉美西斯神庙以及麦迪那特·哈布城(Medinet Habu)都要雄伟许多,它比古埃及所有的王室仪庙都要大得多。根据阿蒙霍特普三世的记录,它由“白色砂岩建造,通体用黄金锻打,其地板铺满银子,其门用金银合金打造”。与底比斯的其他王室神庙不同,这座神庙建在低洼地带,洪水冲过了它的庭院和柱廊,也冲到了众多雕像的底座上,因而这些雕像只剩下残垣。

法语著作《埃及记述》中描述的位于底比斯的门农巨像(实际上是阿蒙霍特普三世)

阿蒙霍特普三世非常重视外交,许多现存的档案文本都证明了这一点。他与米坦尼国王的关系尤其密切,他不仅与两位米坦尼公主联姻,还与其他诸如巴比伦、迈锡尼和克里特等权力中心保持联系。当阿蒙霍特普三世去世时,米坦尼国王写信给阿蒙霍特普三世的王后泰伊(Tiye),请她提醒其子,埃及和米坦尼之间的关系是多么密切。闪亮的地平线之外可能潜伏着众多问题,但阿蒙霍特普三世的统治可以被视为新王国时期的正午,这是几代人通过艰苦而富有建设性的努力才达到的顶峰。

然后,该王朝统治的延续性以一种最出乎意料甚至诡谲的方式被打破。阿蒙霍特普四世(Amenhotep Ⅳ,约公元前1352—前1336年在位)最初并非王储。在他父亲统治期间,他没有出现在纪念建筑上,但有可能被放在了背景中。他几乎没有接受过王权方面的训练,只因兄长去世才使他有机会继承王位。他外貌奇特:长长的脸,面容憔悴,嘴唇异常丰满,大腹便便,臀部宽大,双腿细弱。他心里可能充满着怨恨,他也有一些新的想法。他的统治十分反常,埃及因他而衰弱。但由于这段统治时期备受世人关注,并且对新王国接下来的历史产生了不可忽视的影响,所以值得对它的一些方面进行深入的研究。

阿蒙霍特普四世执政的前四年,基本还算是以正统的方式进行的;到了第五年,他彻底变革了国家的宗教政策,使得古埃及政府和社会的根基受到了震动。他摒弃了埃及的传统神灵,尤其是强大的阿蒙-拉神,转而用阿吞神(Aten)来替代。阿吞神与其说是神灵,不如说是一种宇宙力量,即日轮本身。与其他神不同的是,阿吞神不以人的形式出现,也不以动物的形式出现。他只是以太阳的形式出现,太阳光自上而下射出。唯一神人同形之处在于太阳光线末端有一双手,向埃赫那吞(Akhenaten)及其家人伸出象征生命(Ankhs)的环形十字架。阿吞神是“中心的、唯一的、不可分割的、独一无二的……无人能够摆脱他的力量、要求或者责任”。阿吞神的名字被刻在了王名圈上,仿佛他是一位国王,以此强调其至高无上的地位。

阿蒙霍特普四世将他的名字从阿蒙霍特普(意为“满足的阿蒙”)改为埃赫那吞(意为“为阿吞神效命的人”),高调地宣布与过去决裂。在埃及,偏爱一个神或一组神并非新鲜事。在之前的统治中,宗教中对太阳神的崇拜日益增多。但是,埃赫那吞宗教政策的不同之处在于其排他性,任何传统的神灵在他的宗教政策中都没有地位。他宣称阿蒙神十分可憎,并派遣成批的工匠将其名字从纪念物上抹去。从阿蒙神庙获得的收入被转用于新的阿吞神庙。

埃赫那吞无意留在底比斯,那里是他的敌人阿蒙神的崇拜中心;他也不愿迁至孟斐斯,因为此处也与旧时宗教及其神灵密切相关。相反,他选择了位于底比斯和孟斐斯中间的一个地方,那里有宽阔但贫瘠的平原,通向中埃及东岸靠近河边的山脉。他在那里建立了一座全新的城市作为首都,并将其命名为埃赫塔吞(Akhetaten,意为“阿吞的地平线”)。我们知道,这座城市如今叫作阿玛尔纳。埃赫那吞把它献给了阿吞神,并用一系列石碑标出了它的边界,其中有几块石碑保存至今。

阿玛尔纳城快速建成,很快就有了约3万居民。这既是中央规划的结果,也是无序发展的结果。该城主要的特征是北部的宫殿建筑群和中部的阿吞神庙。与大多数古埃及黑暗神秘的神庙不同的是,阿吞神庙没有屋顶,是露天的。同时建有行政大楼、办公室、作坊、马厩和其他支持性建筑。在埃赫那吞和他的妻子奈斐尔提提(Nefertiti)乘坐战车的皇家大道的中轴线上出现了几个私人住宅群。由于阿玛尔纳建在洪水泛滥范围之外的贫瘠土地上,并且在埃赫那吞死后不久就被遗弃,它是古埃及城镇中保存最完好的,并且产出了许多重大发现。在记录大厅里发现了阿玛尔纳文书(Amarna Letters),这是几百块刻有楔形文字的烤砖片,记录了埃及与古代新东方其他国家的关系。雕塑家图特摩斯的房子和院子里散落着一些未完成的作品和模型,其中包括著名的奈斐尔提提的石灰岩彩绘半身像,现存放于柏林的埃及博物馆(这让一些埃及人非常恼火,他们对埃及出口这件艺术品以及许多其他古物的行为感到不满)。

当然,古埃及城镇必须同时供奉死者和生者。高级官员的坟墓被开凿在北部和南部的山丘上,可以俯瞰整座城市。墓室的墙壁上装饰有王室和阿吞神赐予他光芒的场景。这里还发现了唯一留存的《阿吞颂歌》(Hymn to the Aten)文本。埃赫那吞并没有选择帝王谷作为安葬之地,而是选择了城东的干河谷。埃赫那吞有几个王陵计划,但只有一个接近完成状态。“如果几年后我死在北方、南方、西方或东方的任何城镇,”埃赫那吞命令道,“务必将我带回这里,我要埋葬在埃赫塔吞。”然而,此处唯一有据可查的墓葬属于他的二女儿梅珂塔吞(Meketaten),她的墓室壁画中记录了她的家人们悲痛欲绝的场景,这是所有古埃及艺术中唯一如此描绘王室的作品。奇怪的是,在阿玛尔纳没有任何一个平民的坟墓,这让人猜测他们可能是通过河道被运回了家乡的传统墓地中。

埃赫那吞的正妻奈斐尔提提在政权中地位强大。她不仅仅是一位妻子,她在埃赫那吞统治的后期成为王朝的共治者。独特的王冠显示了她非同寻常的地位,她甚至被描绘成传统上国王击打敌人的姿势。在阿玛尔纳艺术作品中,埃赫那吞、奈斐尔提提以及他们的6个女儿经常作为一个亲密的、非正式的家庭群体被突出地展示出来。奈斐尔提提可能在一段时间内被一个名叫珂娅(Kiya)的妃子所取代,这个妃子获得了“国王深爱的妻子”的特殊名号。埃赫那吞可能与珂娅生有一子,当时的史料将其描述为“国王的亲生儿子,他所深爱的图坦哈吞(Tutankhaten)”。这个图坦哈吞就是未来的国王图坦卡蒙(Tutankhamun)。但几年后,珂娅从记录中消失了,她的名字也从纪念物中抹去了,而奈斐尔提提则再次超然出现。

阿玛尔纳艺术上的创新与宗教上的创新一样令人吃惊。自然主义在新王国艺术中已经发展了一段时间,但它从未被应用于王室。现在,宫廷艺术家们技艺高超,他们将埃赫那吞、奈斐尔提提和他们的女儿们描绘成了最迷人的自然的姿势。在一个场景中,埃赫那吞搂着并亲吻他的长女,而另外两个人则爬到了奈斐尔提提身上,其中一个人指着她的父亲,对她的母亲说了一些没听过的关于她父亲的话,这个家庭的瞬间成为永恒。另一个场景描绘的是奈斐尔提提坐在埃赫那吞的腿上。埃赫那吞的形象不是理想化的,而是以他的真实身份被描绘出来,有时他身体的奇怪形状被夸大和风格化,甚至被应用于其他人的肖像上。艺术家们被剥夺了许多传统的绘画内容,例如国王与众神相伴,他们如今更加关注人的形态,并尝试使用新的技术,包括在传达深刻印象方面的实验。埃赫那吞也是一个雄心勃勃的建筑家,尤其体现在建造阿吞神庙上。他可能在建筑上比较草率,因为他的工匠们使用了被称为标准石块(Talatat)的小型石块,这样可以快速安装到位。不幸的是,这也意味着它们可以更容易地被拆除,在埃赫那吞死后,这些石块被回收并用于其他建筑。

自然主义在文学和艺术中找到了新的表达方式。阿玛尔纳出现的最著名的作品是《阿吞颂歌》,这是献给神的一系列诗歌,一些学者认为这些诗歌由埃赫那吞自己撰写。

你从地平线上美丽地升起,

哦!阿吞,生命的创造者。

当你从东方升起,

你使大地充满美丽。

你多么的美丽、强大,

你的光芒高高地照耀大地。

新王国早期的作品是用中王国时期形成的正式、略微古老的古典语言创作而成的,而阿玛尔纳文学不同,它用新埃及语写成,语言更接近于当时的日常用语。

尽管埃赫那吞身处偏远的阿玛尔纳,但他绝没有不顾国家事务。北部宫殿附近设有尼罗河港口,他可以通过该港口与国家的其他行政中心和各诺姆的省会保持联系。外国使节也前来献上他们的赞美和礼物,在阿玛尔纳文书中,亚述国王抱怨他的使团在太阳下站得太久了。埃赫那吞也不是人们有时所认为的和平主义者,在他统治的第十二年,他坚定地镇压了努比亚的一场叛乱。但当不断扩张的赫梯王国击败埃及的盟友米坦尼王国,并削弱了埃及对北方附属国的控制时,埃赫那吞并没有对这一北方新势力发动远征。阿玛尔纳文书中包含了歇斯底里的求援,如毕布罗斯(Byblos)王子请求道,只要300名埃及士兵。埃及在耶路撒冷的代表警告称,局势正在迅速恶化,但埃赫那吞的回应十分谨慎,仅仅在叙利亚北部保持常规的军队,以防止有人改变立场。有证据表明,他未对赫梯人采取更有力的行动,可能在军队内部引起了不安,而军队迄今为止是埃及强大的支持基础,但考虑到随后的叙利亚事件,埃赫那吞的克制可能是对当时不断变化的现实情况所作的明智的调整。

埃赫那吞创新性的改革试验对整个埃及的影响有多深,我们无从知晓。对于处于社会底层的广大人民群众,它可能没有什么不同。即使在阿玛尔纳工匠村落的遗迹中,也有很多迹象表明人们在私下里仍在进行着传统的宗教崇拜。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个新的宗教不可能令人满意,它既没有像欧佩特那样盛大的节日,也没有神话、形象以及关于来世的描述。至于既定的神职人员,他们对新宗教的接受充其量只是勉勉强强。有一件事值得肯定,埃赫那吞能够实行宗教改革证明了当时的君主制强而有力,它的根基十分强大。然而,他行使权力的方式侵蚀了这些基础,也未能建立起新的实质性的基础。在他统治末期,有一些暗示和证据表明他碰到了麻烦,并采取了措施与旧宗教组织和解。

阿玛尔纳试验在古埃及历史上的另一个耐人寻味之处在于,其结局不明。埃赫那吞约于公元前1336年去世,按照他的意愿,他应该被埋葬在阿玛尔纳的墓穴中。不幸的是,该墓在被发现后被粗心地清理掉了,因此遗失了剩下的证据;关于他究竟是被埋在阿玛尔纳还是底比斯也存在很多争论。没有证据可以告诉我们奈斐尔提提的情况。她有可能比她的丈夫早亡几年,并被埋葬在他的坟墓里。埃赫那吞的女儿梅丽塔吞(Meritaten)嫁给了一位神秘而短命的国王,名叫斯门卡拉(Smenkhkare,约公元前1338—前1336年在位)。人们对斯门卡拉是否曾进行过独立的统治,甚至他抑或她是谁,都存在争议,因为斯门卡拉很可能是奈斐尔提提。因为在现存的图像中,奈斐尔提提把她的女儿梅丽塔吞描绘成了自己的妻子。另一个女儿安凯塞帕吞(Ankhesenpaaten)嫁给了图坦哈吞,后者可能是她同父异母的兄弟,是埃赫那吞与珂娅的儿子。最近对他墓中衣物的分析,进一步证明了这种家族联系,因为他的衣物体现了与埃赫那吞同样扭曲的体形。

由于图坦哈吞(约公元前1336—前1327年在位)登基时还是个孩子,因此由埃赫那吞政府的高级官员阿伊(Ay)和军队总司令赫伦希布(Horemheb)共同摄政。在阿玛尔纳的试验戛然而止,图坦哈吞离开了阿玛尔纳,那里不再是埃及的政治和宗教首都,并很快沦为一座“鬼城”。行政部门重返孟斐斯,底比斯再次成为宗教中心。埃赫那吞的宗教创新不仅被遗弃,而且被积极地清除,最终埃赫那吞成功地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直到19世纪学术界重新发现了他的存在,才使他从遗忘中归来。旧神的神庙得以恢复,阿蒙的统治地位被重新确立,而且带有报复性意味:埃赫那吞的宫殿和庙宇被拆毁,他的王名圈被毁坏。当官方文件不得不提到他时,他被称为“敌人”。图坦哈吞的名字随后改为图坦卡蒙[而安凯塞帕吞的名字则改为安凯塞帕蒙(Ankhesenpaamun)]。埃赫那吞在叙利亚北部的克制政策也被推翻了,但此举也许不太明智,因为赫梯人在阿姆卡(Amqa)击败了埃及人,使得北部边境的情况回到从前。

图坦卡蒙在他统治的第十年意外死去,时年17岁。关于他的死亡有许多假设,包括自然原因、谋杀、战车事故和在战斗中受到致命伤。他没有被埋葬在最初为他准备的墓穴中,而是被埋在一个较小的、随时可以入殓的墓穴中。霍华德·卡特(Howard Carter,1874—1939年)于1922年重新发现了他的坟墓,这是埃及学史上的一个重大事件,对大众的想象力产生了巨大影响。卡特第一次进入墓室时,看到的是“黄金——到处都是闪闪发光的黄金”。然而,我们应该记住,这位少年国王是一位无足轻重的君主,他的葬礼是匆匆忙忙临时安排的,这一点可以从小墓中满是贵重随葬品的混乱情况看出。一些伟大国王陵墓的随葬品或许要华丽得多,他们的陵墓也更大、更精致。

幼王图坦卡蒙棺椁中的黄金面具(作者摄)

图坦卡蒙的继任者是阿伊(约公元前1327—前1323年在位),在他短暂的统治期间,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这件事记录在阿玛尔纳文书中。图坦卡蒙年轻的遗孀安凯塞帕蒙写信给赫梯国王苏皮鲁流马(Shupiluliuma),要求他派一位王子来娶她,成为埃及国王。“我的丈夫已经去世,我没有儿子,但据说你有很多儿子。如果你送我一个儿子,他可以成为我的丈夫。我决不选择我的臣民作为我的丈夫。我非常害怕。”起初,苏皮鲁流马疑虑重重,但最终还是派他的儿子詹南扎(Zanzanza)到埃及,但这位王子在路上被杀害,很可能是赫伦希布下的命令。赫伦希布继承了年迈的阿伊的王位。

在赫伦希布(约公元前1323—前1295年在位)统治期间,反对埃赫那吞异端邪说的遗迹和记忆的运动达到顶峰。他在执政期间建造的卡尔纳克神庙的大柱厅体现了他对阿蒙的崇拜,但他未能恢复埃及在叙利亚北部的优势地位。在詹南扎被谋杀后,埃及与赫梯的冲突重新开始。根据曼涅托的王朝年表,赫伦希布的死亡标志着第十八王朝的结束,不过第十九王朝的国王们将他视为该王朝的创始人。

拉美西斯一世(Ramesses Ⅰ,约公元前1295—前1294年在位)曾是赫伦希布的维齐尔,他在为赫伦希布效命的几年内屡屡升迁。在他短暂的统治之后,拉美西斯的儿子塞提一世(Seti Ⅰ,约公元前1294—前1279年在位)成为国王。塞提一世是一位精力充沛的统治者,他重新开辟了西奈和东沙漠的矿场和采石场,并向努比亚派出突击队,给埃及带来了新的财富。在北方,他摆平了巴勒斯坦附属城邦的叛乱,击退了赫梯人在叙利亚北部的势力。不过赫梯人能够收复大部分的失地,并且仍然是埃及在近东的主要对手。在西部,他击退了入侵的利比亚人,他们在新王国接下来的时间里一直使埃及困扰不堪。

塞提一世和女神哈托尔(作者摄)

塞提一世也是一位著名的建设者。他继续消除关于埃赫那吞的纪念物,不过他的方式更加积极,他命令成群的凿工去修复被异端国王修改过的阿蒙和前阿玛尔纳法老的铭文。他自己在底比斯和阿拜多斯的神庙都显示出异常高雅的品位和精湛的工艺,延续了阿蒙霍特普三世统治时期的高标准,同时吸收了阿玛尔纳试验中的一些艺术创新。他继续修缮卡尔纳克的大柱厅,并将他的功勋刻在了外墙上。塞提一世在完成成功的统治之后被埋葬在帝王谷最重要的王陵中。

拉美西斯二世(约公元前1279—前1213年在位)这位古埃及国王在他自己的时代是一个传奇,而且这个传奇由他自己创造。他统治时期的一切规模都是巨大的,或者说,呈现出来的规模似乎是巨大的。他进行了非凡的66年的统治,在此期间,他和7位妻子以及后宫佳丽至少生了45个女儿和40个儿子。他送走了其中的12个儿子,他在帝王谷除了准备自己的坟墓以外,还为这些儿子们准备了巨大的坟墓。

位于孟斐斯的拉美西斯二世的躺卧巨像(作者摄)

拉美西斯二世的建筑工程规模惊人。他最著名的神庙是位于底比斯的拉美西斯神庙,它在珀西·比希·雪莱(Percy Bysshe Shelley)的《奥西曼提斯》(Ozymandias)一诗中得到了永生;还有位于努比亚的阿布·辛拜勒神庙,它有四座巨大的坐像;还有许多神庙分散在埃及和努比亚各地,其中有几座是从以前的统治者手中夺取的,主要从阿蒙诺菲斯三世(AmenophisⅢ)手中夺取。其中一些建筑是建筑学上的杰作,诸如位于拉美西姆的建筑,但其他建筑不尽如人意,因为它们强调数量而忽略了质量。也许是对阿玛尔纳创新试验的持续反应,此时的埃及在建筑方面出现了古典主义的回归,这一趋势体现在伟大的古典文学作品的复兴上;但当代文学仍然是用现代语创作的,就像阿玛尔纳的作品一样。拉美西斯二世的雕像随处可见,尽管许多雕像是由较早期国王的雕像修改而成,但这些工程一定让雕塑家们忙得团团转。在古埃及,王室纪念建筑的循环利用是一种约定俗成的做法。

作为军事领袖,拉美西斯二世在努比亚统治初期表现出色,他经常需要处理那里的事务。他在贝特·瓦利(Beit al-Wali)修建的神庙新址选在阿斯旺高坝上方,这也证明了这一点。但迄今为止,他最轰动的战绩是在叙利亚取得的,那里的赫梯帝国一直对埃及的财产和盟国构成威胁。拉美西斯二世亲自率军上阵与其对手赫梯国王穆瓦塔里(Muwatalli)在卡迭石(Qadesh)交战。由于埃及人的侦察不周,赫梯人围困了行军中的埃及军队,并迅速摧毁了部分军队,使拉美西斯二世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根据拉美西姆神庙、卢克索神庙和多地塔门上有关拉美西斯二世大胆宣扬的记述,拉美西斯二世单枪匹马向敌人发起了6次冲锋,共击溃了3500辆战车,“使卡迭石平原尸横遍野”,而穆瓦塔里则“站在一旁,背着脸,颤颤巍巍,害怕极了”。正如人们所怀疑的那样,实际情况稍有出入。拉美西斯二世可能确实进行了激烈的战斗,他别无选择,但他的护卫和其他军队及时出现拯救了他。这场战斗本身并不是一场决定性的交锋,双方都没有表现得特别好。北方局势的最终稳定不是通过战争而是通过外交手段取得的。双方缔结了条约,条约文本同时有埃及象形文字和赫梯楔形文字版本,双方通过联姻巩固了彼此间的联盟。

与拉美西斯二世统治时期的辉煌相比,第十九王朝的末期并不显眼,还频频遭遇麻烦。拉美西斯的儿子和继承人麦伦普塔(Merneptah,约公元前1213—前1203年在位)登基时可能已入花甲之年(拉美西斯二世去世时已90多岁高龄),在位时长不到10年。他执政期间的重大事件发生在三角洲地区,该地区长期以来遭受利比亚人的入侵,在这一时期升级为全面入侵。麦伦普塔有效应战,在现代城市比勒拜斯(Bilbays)附近与敌人相遇,并将他们一举歼灭。根据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描述,麦伦普塔吹嘘称他们杀死了6200名敌人并割下他们的阴茎作为战利品带走。幸存者被安置在军事殖民地,主要安置在三角洲地区,这些幸存者即将成为埃及政治生活中的重要元素。

麦伦普塔执政时表现良好,但塞提二世(Seti Ⅱ,约公元前1200—前1194年在位)在其统治的大部分时间中面临的情况比较复杂,因为他一直在与一个名叫阿蒙美西斯(Amenmesses)的篡位者进行斗争,这个人可能是麦伦普塔王妃的儿子。塞提二世最终非常艰难地战胜了阿蒙美西斯。塞提二世的独子西普塔(Siptah,约公元前1194—前1188年在位,他是一个跛足的男孩)随后继承了王位,这位年轻国王的继母塔沃斯塔(Twosret)担任摄政王,他也得到了一位名叫贝伊(Bay)的高官的支持。贝伊被描述为“整个国家的宰相”,其地位十分之高,他甚至被授予了位于帝王谷的一座坟墓。西普塔死后,塔沃斯塔(约公元前1188—前1186年在位)像第十八王朝的哈特谢普苏特那样作为法老公开统治埃及。

随着塔沃斯塔的死亡,第十九王朝的统治结束。我们无法得知第二十王朝是如何开启的,但在该王朝第一位国王塞特那克特(Sethnakht,约公元前1186—前1184年在位)的某个宣传中提到了无政府状态和一段由叙利亚新贵(可能是宰相贝伊)进行非法统治的时期,塞特那克特果断开展行动解决了这一问题。他随后将帝王谷中塔沃斯塔的坟墓占为己有,体现出了他对前政权的敌意。

在塞特那克特短暂的统治之后,他的儿子拉美西斯三世(Ram essesⅢ,约公元前1184—前1153年在位)继承王位。这位国王遇到了多方面的问题,包括在宫廷中发生的谋权篡位事件,史称“后宫阴谋”。行政管理上的困难直接导致了历史上第一次有记录的罢工,当时戴尔·麦迪那工匠村的工匠们坐在神庙前,抗议他们没有得到报酬。拉美西斯三世不得不两次出征三角洲地区,以应对利比亚的频频侵扰。尽管他的每次镇压都取得了胜利——再次残忍地以敌人某一身体部位作为战利品——但小规模利比亚军队的袭击一直延伸到底比斯以南,迫使生活在戴尔·麦迪那的御用工匠放弃城镇,逃至附近麦迪那特·哈布城的神庙墙后避难,这表明王国没有能力维持国内安全。但拉美西斯三世却成功应对并克服了统治期内最大的危机,即海民的入侵。

海民并非一个民族,而是由许多绝望而流离失所的人组成的大规模的移民群体。他们力量强大,醉心于掠夺、破坏以及定居,他们在整个地中海东部和近东地区造成了巨大的破坏。他们的海陆实力都很强大,不仅击溃了强大的赫梯帝国,占领了安纳托利亚、塞浦路斯和叙利亚北部,还把叙利亚古城乌加里特夷为平地。埃及史料中提到海民时充满敬畏:“他们的足迹遍布世界,他们自信满满:‘我们的计划定将成功!’” 在拉美西斯三世统治的第八年,海民将全部注意力转向埃及,这是埃及有史以来面临的最严重的危险之一,因为海民的入侵和占领无疑将是一场比喜克索斯人入侵更加糟糕的灾难。

所幸埃及人尚有时间备战。他们加固了进入三角洲的东部通道,并遣兵驻扎在巴勒斯坦南部。当海民军队经由陆路出现在边境时,埃及军队彻底击败了他们。但敌人也从水路进攻,他们开着可怕的带有独特弯曲撞击装置的战舰长驱直入三角洲地区。说古埃及人不是伟大的水手确实低估了他们的海军实力,拉美西斯三世创新性地采用了陆海结合的战术,击退了海民的进攻。他在麦迪那特·哈布城神庙的第一座塔门上的图片中大肆宣扬这些胜利。鉴于取得了这些胜利,拉美西斯三世有时被称为埃及最后一位伟大的法老,所以他被埋葬在帝王谷的一座宏伟的坟墓中也许是合适的。

第二十王朝接下来是一连串名叫拉美西斯的国王,因此该王朝也被称为拉美西斯时代。关于每位国王的历史细节很少,但埃及总体上进入了一个不断衰落的时代。埃及曾幸免于海民的入侵,然而海民的袭击使埃及失去了叙利亚以及巴勒斯坦两地,也破坏了在当地的王国事务和外交安排。拉美西斯三世之后的新王国时期,在埃及境内再也没有建造任何大型神庙。戴尔·麦迪那工匠的经历再次证明了埃及行政管理的进一步衰退。工匠工资问题变得非常糟糕,他们的工匠头和书吏最终发现必须通过自行收集政府税收来支持社区的运转。底比斯西岸盗墓猖獗,这也是当时秩序溃散的表现。盗墓在古埃及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这次盗墓规模十分之大,从普通工匠到高官都牵涉其中,如果政府足够强大,即使不能消除这种现象,至少也应该加以遏制。

国王在政治和宗教方面的权威持续削弱。理论上,国王是政府各部门的最终负责人,国家的财富就是他的财富。确实,他拥有这些土地。然而在实践中,旧有的财产和地位世袭的趋势如旧,因此,土地和政府官职由父亲传给儿子,形成了牢固的族系,其财富和权力在很大程度上都独立于国王,国王因而对他们没有影响,也不能直接对他们进行管控。

同样,神庙也在逐步积累财富,到拉美西斯三世统治末期,神庙估计掌控着埃及三分之一的可耕地和五分之一的人口。这种神圣的宗教权力集中在卡尔纳克的阿蒙大祭司身上,他是上埃及的实际统治者。与其他要职一样,神职也是世袭的,因此在很大程度上独立于国王,并最终形成了与国王相匹敌的制度性权力。重新恢复阿蒙-拉神地位的势头太猛,因此权力从国王手中转移到阿蒙祭司的手中。

对阿蒙-拉神的恢复也以更隐蔽的方式削弱了王权,比如通过发展所谓的个人虔诚。在此之前,只有国王能够在神和人之间进行调解:国王是诸神在人间的代表,因此人们应该服从于国王,因为他在执行诸神的愿望,只有通过他才能获得诸神的青睐。然而,在阿玛尔纳时期之后,阿蒙-拉不仅是一位极其强大的神,而且是无所不在的神:“人们看见他时,他远在天边,人们听见他时,他近在眼前。”人们可以直接向阿蒙-拉神祈祷,神也会听到人们的祷告。在众多关于阿蒙-拉神的描述中,第十九王朝有一位名叫麦(Mai)的人的石碑,碑上刻有他跪着向阿蒙-拉神祈祷的姿势,以及“聆听祈祷者的神”的字样。为了清楚地传达这一点,石碑上描绘有三只巨大的聆听的耳朵。随着国王宗教职能的削弱,其政治权威也随之衰弱。

与人们的预期相反,军队并非埃及衰落的主要原因;直到拉美西斯时代结束后,埃及才出现了类似军队赤裸裸地夺取权力的情况。由于驻军过于分散,埃及无法协调统一的军事行动。此外,殖民者和其他民兵力量都没有武装起来。当有作战需要时,他们会从王室主要城市的军火库中获得武器,正如一篇文章所说,他们“在法老面前”获得武器。

拉美西斯十一世(Ramesses Ⅺ)是第二十王朝也是新王国时期的最后一位国王。以拉美西斯王朝的标准来看,他的统治期异常漫长,长达28年。与之前那些鲜为人知的国王相比,关于他的统治史料丰富,但这些记录却没有什么美言。拉美西斯十一世派遣温阿蒙出使毕布罗斯获取制作阿蒙-拉神舟的建材雪松,但是温阿蒙却遭遇不幸,这是对埃及没落最有力的证明。此前这样的出使任务都有充足的资金,且备受礼遇。然而,温阿蒙此行只带了少量金银,而且不得不预订外国商船的船票。他在路上被抢劫了,所以当他抵达毕布罗斯时,他既没有钱也没有信任状。曾被称为“埃及仆人”的毕布罗斯王子轻蔑地接待了这位可怜的使者,并指出埃及在以往派有多达六艘满载贵重金属的船只来购买他的雪松。王子宣布,他不再臣服于埃及国王,并拒绝在没有付款的情况下给温阿蒙任何东西。

在拉美西斯时代早期,埃及就已失去了它的亚洲领地;在拉美西斯十一世时期,埃及失去了努比亚和上埃及。历经几年的混乱,拉美西斯十一世试图进行干预,但效果不佳。一位名叫皮安赫(Piankh)的将军在底比斯发动军事政变,夺取了南部维齐尔、库什国王之子以及阿蒙大祭司的职位,有效地确立了自己的独立统治地位。皮安赫的统治由他的女婿荷里霍尔(Herihor)继承,并在拉美西斯十一世死后继承了王室头衔。

拉美西斯十一世是最后一位在帝王谷修建陵墓的国王,但这座纪念建筑也是悲剧的见证。它没有完工,拉美西斯十一世被埋葬在了他处。在第二十一王朝时期,当皮努杰姆一世(Pinudjem Ⅰ)担任阿蒙大祭司时,这里成了屠宰场,王室木乃伊身上和其他邻近陵墓中的贵重物品都被掠夺了。对这位光荣的新王国君主来说,结局惨淡。 Hm9Rp0Kguds247uywgTAF5++git2pC7sdXpSm65JVIlZ+WZWbJ7YeeELAME5/uXb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