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序一

《芯片的未来：制衡世界的技术》这本书，首先吸引我目光的是作者的名字“黑田忠广”（Tadahiro Kuroda），这正是我多年的老友黑田教授，我便先睹为快地翻阅了书稿。

我与黑田先生相识于20余年前，相遇多是在各种国际学术会议期间。我们曾同期服务于IEEE（电气与电子工程师协会）国际固态电路会议（International Solid-State Circuits Conference，简称ISSCC），担任其国际技术委员会（International Technical Program Committee，简称ITPC）成员；我们曾与亚洲的同行一起，合作创办了IEEE亚洲固态电路会议（Asian Solid-State Circuits Conference，简称A-SSCC），这个会议每年举办一次，由中国大陆、日本、韩国和中国台湾轮流举办。

关于我与黑田教授之间的合作，记忆更深的事是我们共同创办了一个中、日、韩三所大学在校研究生参与的、小型闭门式的学术研讨会⸺ KKT Workshop。这个学术研讨会由黑田教授、柳会俊（Hui-Jun Yoo）教授和我筹集资金，韩国KAIST大学、日本庆应大学和我国清华大学的在校研究生共同参与，这三所大学每年轮流举办一次。

20年前的2003年，时任日本庆应大学教授的黑田先生、韩国KAIST大学教授柳会俊先生和我，在参加ISSCC会议期间有多次深入的讨论，并形成了一个共识：未来世界的集成电路行业的重心将移向亚洲，未来亚洲的青年人将在世界集成电路行业中起着重要的领袖作用。我们三个人，都从教于亚洲集成电路设计行业著名大学，都在培养亚洲最勤奋、最聪明、最有创造力的学生，如果我们能使我们的学生，在他们的职业生涯的起点⸺研究生期间⸺ 就能相互了解，轮流到中国大陆、韩国和日本参加讨论会，欣赏不同国家美丽的风景和独特的文化，与不同背景的学生交流经验，从而丰富生活、学习知识、广交朋友，那么数年之后，这些学生进入工作岗位，无论成为行业内的合作者还是竞争者，都会对亚洲集成电路产业的发展有莫大的好处。这对研究生们的成长具有重要的作用。迄今为止，此小型研讨会持续了20多年。其间只有两个变化：一是新冠疫情期间，研讨会临时改为线上举办；二是黑田教授从庆应大学转到东京大学，庆应大学的学生换成了东京大学的学生。

2003年，在讨论创办KKT Workshop时，我们留下了一张在美国参加ISSCC期间相聚的生活照（见图1）。试想亚洲三个国家的教授，在美国参加国际会议期间，使用着第四国的语言⸺英语，讨论着欧美人发明的集成电路，在讨论过程中针对讲不清楚的地方写着古老的汉字或英文单词，讨论着亚洲集成电路产业的未来技术、未来人才，这是多么令人难忘的画面。从20年前的这件事情，我也可以了解黑田教授对集成电路行业的视野及远见。如今的国际形势与20年前大不相同，中国及亚洲的集成电路设计能力也与20年前有天壤之别。早期参加KKT Workshop的人，现在很多已经成为大学教授、产业领袖。2003年，中国及日本、韩国在ISSCC上作为第一作者发表论文的篇数为55篇（中国大陆占1篇，日本占33篇，韩国占18篇，中国台湾占3篇）；而2023年，上述国家及地区发表论文的数量达到了124篇（中国大陆占59篇，日本占10篇，韩国占32篇，中国台湾占23篇），占据了ISSCC发表论文数量的一半。这个进步中一定有黑田教授、柳会俊教授和我本人的贡献。

在与黑田教授相识、相知、合作的过程中，我了解了黑田教授的学术视野、学术指向和学术能力，在这种背景下阅读黑田教授的大作《芯片的未来：制衡世界的技术》，自然有他人无法企及的体会和心得。

黑田教授的新作，首先从“深度摩尔”（More Moore）和“超越摩尔”（More than Moore）的视角，阐述了如何制造高性能的半导体；接着从创新的视角，即从“更多人”（More People）的视角，去思考高性能的半导体可以创造出什么。从本书中，读者可以知道半导体晶体管和集成电路的起源、集成电路对工业及社会的影响、集成电路的未来，以及日本产业界在制造更高性能集成电路方面的持续努力和期望，也可以知道以东京大学为代表的缩短设计周期的努力。如今，集成电路依然是成长型行业，全球半导体市场从占全球 GDP（国内生产总值）的0.2%增长到了0.4%，并迅速向占全球GDP的0.6%迈进。另外，日本政府已经作出决定：以国家命运为赌注，将其押注到半导体产业的复兴上，并将全力以赴。除日本之外，美国与欧盟相继推出了振兴域内芯片产能的法案，也有将芯片制造业回流至其地域范围，以及摆脱对亚洲制造业依赖的计划。“芯片”已经冲破专业的科学领域范畴，逐渐进入人们的日常话题之中。

这本书给出的是以黑田教授视角下的日本半导体产业发展的建议，书中很多建议已经转为行动。黑田教授认为：半导体是一个庞大的技术堆积体，超过了任何单个企业或国家所能承受的程度，应该将其视为全球公共资产；不应该煽动芯片战争，而应该构建芯片网络；随着技术日益复杂化，人们不能只看到树木，而忽视了森林。培养森林，也就是创建一个丰富的产业生态系统，是我们现今世界面临的任务。“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期望黑田教授的这本书可以给国内读者以启迪。集成电路行业的从业者、产业链上下游的从业者、政策制定者及投资者，都应该阅读这本书。

王志华

清华大学集成电路学院教授

2023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