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文斌的父亲骑着三轮车冒雨把赵夕桐送去赵家村所属镇上的卫生院。
赵夕桐被雨水淋湿透,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赶到卫生院时医护人员已经为赵建华处理好伤口,因为伤口处疼痛难忍,吃过止痛药后此刻睡得很安详。
“妈,爸没事吧?”她担忧地看着父亲,问母亲,双眸湿漉漉的。
余秋兰看着被冷雨浇湿的女儿,脸蛋冻得惨白,一颗心又疼又自责,是她和丈夫无能,没有给子女好日子,让他们小小年纪就吃尽生活的苦头。
她满是老茧的双手紧紧包裹住女儿冰冷的手,泪眼含笑,“还是那个地方出血,医生已经清洗干净包扎好,没事了!”
赵建华摔断腰,双侧股骨头受损严重,并伴随排尿障碍,因长期坐轮椅肌肉萎缩多处长褥疮,尤其时荐骨椎处褥疮溃烂严重。
褥疮是赵建华瘫痪后的并发症,一直以来靠吃药和妻子细心照料得以控制病症恶化。夏天,是褥疮高发期,频繁还严重,不过每次治疗及时褥疮都得到了有效控制,而这次病发严重是以往这个季节从未出现过的。
赵夕桐泪眼满是疑惑和不安,她又问了一句,“妈,爸真的没事吗?”
余秋兰心中苦涩,却不得不佯装没事的模样,她笑颜和蔼,“妈照顾你爸这么多年他有没有事妈能不知道?别担心,你爸没事在医院住两天就能回家了。”
赵建华睡不着,心里越想越难受,情绪越低迷,半夜他用力撕开早上才换好的纱布,他不想活了,他想用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然而褥疮的痛让他难以承受,痛苦的呻吟声吓醒了身边人。
当余秋兰看到炕上暗红的一大片血时,吓得慌了神,她怕男人有个三长两短这才给两个女儿拨去电话。
母亲的说,让赵夕桐一颗提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些。
不一会赵夕露从家里取来自己的干净衣服让赵夕桐换上。家里两个孩子无人照顾,一个五岁一个两岁,送来衣服她冒着雨急急赶了回去。
赵夕桐让母亲睡在陪护床上休息,她坐在病床边守着父亲。她担心着父亲的身体,时而盯着液体看,时而仔细观察父亲的脸色有无变化,完全没有注意到陪护床上默默流泪的母亲。
凌晨四点赵建华的液体输完,护士拔掉针管,赵夕桐给父亲盖被子时,发现父亲一双黯淡的老眼将她瞅着。
她身子一颤心随之揪痛,怯怯道,“爸,现在感觉怎么样?”
赵建华就跟没有听见一样,灰暗的老眼一眼不眨地看着她,眼里涌动赵夕桐看不明白的光泽。
“爸,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她担忧地看着父亲,发现父亲目光变冷厉,心口一紧,为他盖被子的手缩了回来。
赵建华冷视着她,沙哑的嗓音夹着怒气,“我还没死,你回来干什么?给老子滚!”
赵夕桐错愕地看着父亲,心中的痛和委屈化作了泪水。
平日里父亲对他们管教虽然严厉,却从不对她自称“老子”。她知道在安家村租地伤了父亲的心。
“爸……”
她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解释,又能解释什么,声音哽咽住。
赵建华侧头避开她的目光,看着窗户,沙哑的嗓音淡漠:“你现在不把我这个当老子的放在眼里,你以为我又会把你的事放在心上吗?以后有事别再使唤我和你妈,你有能力自己处理!”
“爸……”赵夕桐哭着委屈地唤了一声父亲,“我没有……”
不等赵夕桐解释,赵建华闭上眼,气烦躁呵斥,“你的东西我没有给你领,以后有什么事也别找我!滚出去!”
赵夕桐乖乖往外走,只听父亲没好气地问:“安家什么时候把二十万彩礼送过来?”
未等赵夕桐回答,他笑着揶揄:“你现在住在他家,我看你已经把自己当安家人了,所以彩礼也不打算要了,是吗?”
赵夕桐心里委屈极了,“爸,关于彩礼当初你们怎么商量的就怎么给,这事我又不知道。”
“你不知道?”赵建华哼笑,“这人还没有嫁过去怎么就开始帮着说话了,”他一声长叹,“老话说得好,女生外向一点都没错!你这就回安家就把彩礼钱问要了!”
赵夕桐想反驳,最后还是不敢,乖乖地应了一声。
她来到楼道休息椅坐下,直到天亮才离开。
回赵家村,她赶紧给赵鹏程拨去电话。
电话里,赵鹏程的声音沙哑朦胧,“喂,谁啊?”
“村长,我是赵夕桐。您从县上回来了吗?我来领药种子和肥料。”
“什么?”赵鹏程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你昨天没有来领?我昨天在电话里给你讲的清清楚楚,让你一定要来领!”
赵夕桐心里开始发慌,她回道:“我让我爸来领,他……他……”
“好了,你别说了,”赵鹏程打断她的话,“你稍等一下,我先问问赵俊是怎么一回事。”
赵夕桐心里不好的预感与来越强烈,边等赵鹏程的电话边朝村委会走。
迈进村委会大门,目光落在村委会门口放着的一堆东西上时,她不安的瞳孔骤然放大,黑眸里充斥着恐惧和无措。
几十代种子和肥料淋了一夜的雨,所放之地正好是低洼处,此刻还被雨水浸泡着,最下层的肥料口袋明显瘪了下去。
她双腿注了铅般艰难地挪动着,临近时,她看到蛇皮口袋上用记号笔写着的名字那一刻,她克制着的情绪临近崩溃的边缘,呆愣许久她似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无助地仰天一声大吼,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近六十亩土地虽然开始翻耕,然而温度低还不到下种的时候,现在种子被雨水浸泡就会发芽,下种冻死无疑,损失是能预见的可怕。
内心充斥着无助和无尽的恐惧,她不知道怎么办,一阵哭泣后她只能给姐姐拨去电话求救。
她哭着把情况说给姐姐,然后绝望地一遍又一遍地问,“姐,我怎么办?给我想想办法好不好?我赔不起……,姐,我怎么办……”